即将于本季秋拍“大观”夜场中隆重呈现的《江山无尽卷》，是溥心畬艺术生涯中绝难一见的高头大卷。本卷与此前缔造溥心畬拍卖市场世界纪录的巨轴《松岩访友》同为港岛梅洁楼珍藏，在其所藏众多旧王孙佳构中，堪称双璧。若言及市场所现溥氏渡海后之作，如此气势撼人的高头大卷，则为仅见。
《江山无尽卷》在入藏梅洁楼之前为原藏家得于旧王孙家属。事实上，此卷与 现藏台北故宫的溥心畬巨制《烟峦晚色卷》和《江村夕照卷》在尺幅、技法、构图、内容、款书等等方面均如出一辙。若再细致比较，本卷更类《江村夕照卷》而景物繁茂丰富、笔墨蓊郁清润则更胜之。如此可知，此三卷创作时间大约一致，均为旧王孙耗费心神、斟酌再三，写之留赏自玩的得意之笔。如今“烟峦”、“江村”已归公藏，市场可见惟“江山”一卷，更显此卷之稀之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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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t 2603
溥儒 1896~1963
江山无尽
手卷 水墨纸本
图：48.5×1192 cm
跋：48.5×193 cm
估价：RMB 18,000,000-28,000,000
题识：江山无尽。溥儒。
钤印：溥儒
后纸：
1.陈定山（1896-1989）题：一卷溪山万壑云，看君位置奕楸枰。张（大千）吴（湖帆）并辔犹能郐，马夏开门独纪闻。柱笏溪山看哥宋，搜却南郊听竽郧。灵光殿上今余我，为注巫赋绿绮文。溥西山长卷，陈定山题，时年八十有五。钤印：定山八十后作、七层楼
2.台静农（1903-1990）题：画之有南北宗倡自明人，而董香光持之最力，如曰若马、夏及李唐、刘松年，非吾曹所当学也。马、夏之所以不能学，得非其才情笔墨横历无前，学不来耶。王蓬心云董香光以马、夏不入选佛场，忌之也，非恶之也。蓬心画苑世家，是能知香光者。心畬先生举世尊为北宗钜子，今观所写江山无尽图，苍浑秀润，居然南宗高手，香光不能兼擅南北宋，而心畬先生竟能之，若使此卷归故宫博物院，与香光所作比迹合观，实乃千古盛事。辛酉（1981年）六月，台静农识于台北龙坡里。钤印：酉年、台静农、静者
3.李猷（1913-1997）题：此心畬丈江山无尽图长卷，山川緜远，林谷藂秀，布局之奇，往往出人意表。盖其揽古既多，胸中可蕴尤富，落笔之间，层峦叠嶂，随手涌现。细观其点染所及，丝毫不苟，虽一苔一皴，无不神到笔到，叹观止矣。寒斋旧藏耕烟授徒画册，其精到亦复如是。今心丈之作，高处且或过之，非虚誉也。近来画师多趋石师、八大，以求偏师取胜，甚至捃时人之唾余，笔墨不分，涂抹盈纸，诚可为世道人心忧焉。
予甲午来台，与丈重遇，萧晨日夕，辄对坐寒玉堂中，时凡十载，每观其写作书画，终日不辍，服其致力之勤。今观此卷，益深佩仰。丈与予每多讨论经注经解，旁及诗文碑版之学，画其遣兴之一端耳。不料竟掩其所学，以画史著称于世，非其志也。二十年后展读此卷，漫书所感，不禁泫然。辛酉端午后三日。龙磵居士李猷敬书。钤印：江东李猷、红竝楼、雪井、字是三唐句晚唐
展览：“方寸之间—梅洁楼藏手卷册页”，嘉德艺术中心，2017年11月7-22日。
出版：《方寸之间—梅洁楼藏手卷册页》，第5-6页，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17年版。
来源：梅洁楼藏珍。
说明：
1.香港苏富比2004春季拍卖会，第663号拍品。
2.《江山无尽卷》原为藏家得于溥心畬家属，后于2004年现身港岛，随后进入梅洁楼收藏体系，与其所藏溥心畬巨制《松岩访友》堪称双璧。
3.1990年溥心畬哲嗣孝华先生去世后，寒玉堂亲旧门人将一批溥心畬书画旧物交由台北故宫编目整理。这批旧物计有440件书画作品，其中绘画手卷计有47卷，相当一部分是杖头小卷，而高及尺半、长度过10米的作品仅有题名《烟峦晚色》和《江村夕照》的两卷。若细致比较，《江村夕照》在尺幅、技法、构图、内容、款书风格等方面与本卷几无二致，但论景物繁茂丰富、笔墨蓊郁清润以及远景细节的处理则稍逊。如此可知，此三卷创作时间大约一致，均为旧王孙耗费心神、斟酌再三，写之留赏自玩的得意之笔。如今“烟峦”、“江村”已归公藏，市场可见惟“江山”一卷，更显此卷之稀之珍。
“方寸之间”展览图册
“方寸之间—梅洁楼藏手卷册页”展览开幕现场
旧王孙的无尽江山
文/张博
记得前两年的“大观”夜场中有一件溥心畬的小手卷很有意思。这卷《群猿图》高仅三寸，幅不足尺，旧王孙在这片须弥天地里画一片山水，山水之间群猿聚散、呼朋引伴、挂树掬水、藏岩啸月，间以白鹭伴游、仙鹤翱空、双鹿鸣呦，百猿百态，画极动静之妙。
溥儒《群猿图》，9.5×106.5 cm，中国嘉德2021春Lot696，成交价：RMB 310.5万元
在本就微小的方寸之间，用更加微妙的笔墨经营繁华且具体的物象，让看画人感受的真切的生趣，进而领着你进入无限广大的丰富意象中。在近代画坛，这是只有溥心畬才能用到极致的本事，也是如今旧王孙的拥趸们痴迷其艺术的原因之一。
溥儒《山中行旅图》，5.8×16.8 cm，中国嘉德2023春Lot506，成交价：RMB 74.75万元
从溥的传世作品来看，小尺幅的画确实占据了相当的数量。尤其渡海之后，溥越画越小。它们大都是溥心畬一边讲故事，一边动手画出来示范给学生看的东西，既亲切，也反映了他的内心世界，所以特别值得观玩。
溥儒《画帚生菌并序》，88.6×46.3 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这些尺许（甚至寸许）的小画里包罗万象，精到有趣，高山平坡、亭台楼阁、山峦丛树、钟馗小鬼、西游降魔、神鬼传奇、野蔬菌菇、山野小花全都能安排的熨帖，这些小小的方寸装着溥心畬看过的宋元明清，藏着旧王孙太多的笔墨才情，也浓缩了他一生的青云与白身。
溥儒《神异图册》之九，30×17.7 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与为人津津乐道的小画相比，溥心畬的大画不多也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尤其高头大卷更是稀罕。比如1990年溥心畬哲嗣孝华先生去世后，寒玉堂亲旧门人将一批溥心畬书画旧物交由台北故宫编目整理。
溥儒《螔蝓》，61.5×27.5 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这批旧物计有440件书画作品，其中绘画手卷计有47卷，相当一部分是类似于前述《群猿图》那样高仅数寸、幅不足尺的杖头小卷，尺许高度的手卷有15件，而高及尺半的作品仅有两卷。题名《烟峦晚色》和《江村夕照》的两件山水卷子不仅高过尺半，长度更是接近12米，堪称溥画中的巨迹。虽然这批作品不能含括溥笔的全貌，但也能从相当的程度上说明溥氏一生类似的大规模创作并不常见。尤其渡海以后，旧王孙类似《烟峦晚色》和《江村夕照》这样的高头大卷更是少之又少。
溥儒《松岩访友》，309×94 cm，中国嘉德2021秋Lot287，成交价：RMB 3047.5万元
即将于本季秋拍“大观”夜场中隆重呈现的《江山无尽卷》，便是溥心畬艺术生涯中绝难一见的高头大卷。本卷与此前缔造溥心畬拍卖市场世界纪录的巨轴《松岩访友》同为港岛梅洁楼珍藏，在其所藏众多旧王孙佳构中，堪称双璧。若言及市场所现溥氏渡海后之作，如此气势撼人的高头大卷，则为仅见。
《江山无尽卷》高48.5厘米，长1192厘米，全篇以水墨画成，是卷未署年款，卷尾有溥心畬行书落“江山无尽”并“溥儒”六字，后钤“溥儒”白文印。又，后纸有陈定山、台静农、李猷三家于辛酉年题跋，再据李猷跋中所言“二十年后展读此卷”，可知此卷应画成于1961年前后。
长卷写晴日江湖山色空蒙、水光潋滟的清远景色。长卷主角是山，山景分为数段，随着长卷的展开，时间轴向前推移，目视所及或雄强或远淡的山逐次出现在视野中，又随着长卷的收起，复又映入记忆。势急势缓的山是主角，在不同时段不同地点展现自己的性格，缥缈的远山、大片的江水、沙堤坡岸、江船渔舟则恰如其分的担当起承转合的配角身份，它们让主角之间勾连呼应，将片段化的景物相连而成为一幅绵延无尽的全景图。这是中国画独特的观看方式，它的内容需要你一段一段去看，看完一段收起一段，脑海中记忆一段，右始左终，起承转合。待收卷，脑海中方成全景。
局部（一）
长卷以半边山势开始，似为马、夏之法，紧接一处留白布置溪谷，视点随画面推进，浓墨疏皴中状出一段重山丛麓，亭台露出一角，面江而立，隐于山背，与山同体，浑然天成。
局部（二）
视点接续前行，近岸远山夹出一片江水，空间景深渐远，画面节奏趋缓，干净素雅，平淡天真。一段木桥引出一段巍峨高山，两山前后错落，山势兀峭，草木葱茏覆满山体，点勾夹用画丛林杂树，厥类实繁。此段山体多用斧劈，其状嶙峋，显其坚固石质，这是旧王孙用到醇熟的笔法，施展开来自然圆融如意。
局部（三）
此段末尾岸边缓坡处安排骑驴老者，这是本卷第一处点景人物，几笔勾染，黑驴顺蹄低首，老者戴笠偏坐其上，一人一驴鲜活欲出，性格分明，动势非凡。
局部（四）
时间轴继续前进，视角又往远处延伸，溪桥茅屋、墨山烟树罩于水汽薄雾下，这段衔接之景以墨为主、以笔为辅，淡墨浅笔，亦实亦虚，如此山、树、屋、桥如隐如现。此段衔接之景空间不大，但布景造境用心极深，山树皆隐去北宗痕迹，披麻、雨点审时用出，既虚亦实的一段远景为接下来全卷第一段繁密景致留出气口。
局部（五）
接下来这段景物繁密，以一孤山一虬松开场，引出崇山峻岭、楼宇山寺。
局部（六）
此段布景可谓密不透风，山、树、瀑、栈、寺、屋、榭接踵而至，让人目不暇接。此段又是旧王孙大炫笔墨所在。山先轮廓而后皴擦，斧劈以外兼用泥里拔钉，直管用笔，纵势翻飞，蹙节顿挫，具雷霆之势。石如破碎虚空，又聚而成块，排布积累，如万䇲书册，层叠而上，终成岧峣。左去数山又变一法，此处山体疏朗平滑，笔墨痕迹渐少，依旧以斧劈塑形，但用笔明显明快简洁，尤其远山纯用淡墨渲染而不见一笔，大约可见浙派风华。山之外，此段树法亦精彩万分。山间丛林杂树，蕨类繁茂。
石上多生巨松，最为瞩目，其形屈如蟠龙，矫如腾蛟，松叶攒针，悬腕用毫藏锋于线，笔灵动而醇实，不见羸弱飘摇之姿，极有古味。古松繁茂，主干之上复生旁枝，旁枝再长，复生小枝，小枝生针，松针或三四叶，或五六叶，又或多至十余叶，繁复交杂攒生于小枝梢头。望去团团如盖，蓊郁苍润。再稍左，作密匝匝两棵杂树，干少而叶繁，圆叶圈点，歧叶则用短线。
局部（七）
杂树丛后又写一株老树，树枝如蟹爪下垂，笔势雄健，水墨明洁，这又是旧王孙最擅的北宗笔法。又见楼台屋宇穿插其间，楼台规整近乎于界画而用笔雄健，轻重得宜，自然有明暗之妙；屋宇或隐于山间，或面水而建，檐瓦相接，蹊径交错，顾盼有致。其间所住何人？正是栈道上拾级而上的隐士童子，也是水榭中观水对晤的高士三人。
局部（八）
接续一段为全卷最平阔之处。此处以由近而远绵延如弯的山势，将平阔江景一分为二，其山或孤耸如危峰拔地，或平缓如云龙平卧。山石皴法以披麻为多，南宗笔墨又在此处成了主角，盖因山远水阔，水波不兴，需用秀润缓笔写出山水之平淡天真。
局部（九）
末尾以滨水楼阁收尾，这是旧王孙精擅的另一大法门。溥心畬作界画不用界尺，引笔如丝，微入毫芒，飞檐斗拱、梁柱窗瓦均一丝不苟，有栋宇齐梁之规。此段之中又引入风帆渔船。江上往来之舟御风而行，故皆挂帆，又因江面水湾风势大小不一，或满帆或半挂。近水处则见渔舟渡船，船家乘篙荡桨，渔父执橹系网，船客高谈阔论。江水之中点缀船帆，此为马远、夏圭常法，旧王孙常晤马夏，信手拈来，自然熟稔。
局部（十）
平阔江景之后则是全卷又一处繁华所在。此处山势犬牙交错，或堆叠、或巍峨、或斜倚、或挺拔，壁立千仞，如万笏朝拱，状势雄强。此处与前卷山峦在画法上并无二致，所异者一是山川结构更为整体，巍峨之外愈见气脉悠长；二是山势变化更加多样，如斧削四方，峻极无路，凸显造化之鬼斧神工。旧王孙曾言，画山“包万类于毫素，罗诸象于心胸，必有囊括宇宙、弥纶天地之气，游于物外，超其迹象，意在笔先，而山岳奇变之形具矣。”此处山峦可与溥语印证。
局部（十一）
卷尾，旧王孙不画山之全貌，自右至左依次安排渡船、松林、剩山。山势升至高处，便隐于卷外。所谓江山“无尽”，意或在此。
溥心畬学画并无师承，因自幼受恭王府蓄藏名贵珍品熏陶，熟稔前人笔墨，故不曾以《芥子园画谱》开蒙，而是以临摹家藏古画起手。启功说他学画最早得力于一卷家藏的宋人无款山水小卷，反复临习，“从用笔至设色，几乎追魂夺魄，比原卷甚或高出一筹”。
夏圭《溪山清远图》， 46.5×889 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又说除此卷外，溥氏最常临的便是夏圭的《溪山清远图》，“那时这卷刚有缩小的影印本，原画是墨笔的，先生以意加以淡色，竟似宋人原本就有设色的感觉”。观此《江山无尽卷》，在景物布局、位置经营等处确有《溪山清远图》的影子，但“江山”的清活气质又与“溪山”的苍润悠远相异，又论取舍内容、更迭技法、变化笔墨、重造画境等等，“江山”更迥异于“溪山”。可见旧王孙的画，并非毫无古法的影响，只是绝不同于"寻行数墨"、"按模脱墼"的死学。动了笔就是信手拈来，该南就南，该北就北，不在意也不屑于认宗归派。南北兼备，画法糅而不杂，这显然是旧王孙最高明的手段。把传统的定式化为自己的新语言，把画论里面的排比骈文化为自己手上的一笔一画，用那些“窠臼”、“程式”画出超脱凡俗的江山，或许只有大才情的旧王孙才能做到吧。
溥儒 《烟峦晚色》， 49.3×1195 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与众多前清遗老遗少不一样，从青云到白身的溥心畬并不执着于自己的身份，也不执着于自己的过往，他知道执着这些的人最终都会成为舞台上过客。溥心畬执着的东西不一样。《江山无尽卷》中，峰峦叠嶂里隐着的野庙古寺，古木丛麓里藏着的楼阁屋宇，烟波浩渺里远去的片片风帆，近岸沙渚边捕鱼渡人的扁舟客船，这些看似惯常的“隐逸山水”，经溥心畬笔墨与图式的改造而重建为一种名为“中华”的情怀。
与其说他执着于“故国”的红墙碧瓦、太液金门，倒不如说他的执着是基于漫长的中国历史所形成的文化意象。无尽的江山不是“大清”的江山，是秦砖汉瓦，是唐诗宋词，是溥心畬永远不可能放下的故国之思，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与事凝聚而成的文化中国。于是，“故国”与“中华”的概念重合，所以如此长卷，水天一色，不见哀思、不见悲怆、不见孤愤，只有举重若轻的笔墨和通达而不自欺的气度。
溥儒《江村夕照》， 49×1192.5 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江山无尽卷》在入藏梅洁楼之前为原藏家得于旧王孙家属。事实上，此卷与前述《烟峦晚色卷》和《江村夕照卷》在尺幅、技法、构图、内容、款书等等方面均如出一辙。若再细致比较，本卷更类《江村夕照卷》而景物繁茂丰富、笔墨蓊郁清润则更胜之。如此可知，此三卷创作时间大约一致，均为旧王孙耗费心神、斟酌再三，写之留赏自玩的得意之笔。如今“烟峦”、“江村”已归公藏，市场可见惟“江山”一卷，更显此卷之稀之珍。
时凡廿载，《江山无尽卷》再现拍场，展卷漫读如与旧王孙对坐寒玉堂中，起笔落墨，带出一片山河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