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废黜贾南风 赵王司马伦执掌大权公元300年,四月,癸巳日,夜。
赵王府灯火通明。
赵王司马伦和心腹谋士孙秀,联合齐王司马囧、梁王司马肜以及皇宫里几位禁军将领发动的政变即将开始。
皇后贾南风毫无察觉,安然入睡。
司马伦和孙秀在最后一刻想拉上张华,于是让右卫督司马雅去转告张华:“赵王想和公一起匡扶社稷,为天下除害,希望公能一起参加”。
张华深知赵王与孙秀为人贪婪奸诈,一旦掌权,日后必会谋求篡位,所以不愿与赵王为伍,便一口回绝。司马雅知道张华命不久矣,不无惋惜地说了句:“这刀都已经架在公的脖子上了,公竟然还这么不识时务!”,说完转身离去。
约定时间一到,皇宫外鼓声四起。
梁王司马肜率禁军迅速控制洛阳各城门,对城内进行戒严,赵王司马伦则带着齐王司马冏直奔禁军主管衙门——三部司马,并分兵包围皇宫。
司马伦拿着早就伪造好的诏书,当着三部司马内众禁军将领大声宣读:“皇后与贾谧等人擅自杀害太子,今特命车骑将军、赵王司马伦入宫废黜皇后,诸位务必要听从车骑将军命令,事成之后每人赐爵关内侯。如若不从,夷灭三族!”
无人敢反对。
然后司马伦和司马囧直奔皇宫,用伪造的圣旨叫开皇城大门,将兵马直接开进太极殿正南的大道两边。孙秀安排好的内应在听到外面鼓响后,早就出兵控制了皇宫,并将晋惠帝司马衷接到了太极殿东堂端坐。
政变异常顺利,贾南风显然已无力翻盘。
太极殿前,司马伦特意命司马冏带着一百多名禁军前往后宫捉拿贾南风,这也是司马冏早就想做的事。
贾南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深更半夜会有军队闯入后宫,当司马冏出现在面前时,贾南风惊恐万分,厉声喝问:“深更半夜,为何闯入宫中?”。
“奉诏捉拿皇后!”
“奉诏?奉什么诏书?谁的诏书?所有诏书都是我发的,你哪来的诏书?”
司马冏不再废话,直接命人拽着贾南风就走。
路过太极殿时,贾南风远远看见晋惠帝司马衷正在东堂端坐,赶紧冲着大喊:“陛下,快下令救我,有人要废你的皇后。你如果不救我,将来他们一定会连你一块废了啊!”。
贾南风说的没错,只是司马衷什么也不懂,就这么呆呆的坐着,彷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一个傻皇帝你指望他做什么呢?之前废黜亲生儿子时不也是这样无动于衷吗!
贾南风知道大势已去,转头问司马冏:“你们一块起事的都有谁?”, 司马囧答道:“赵王和梁王”。
贾南风一听竟都是受自己重用的人,不禁苦笑:“系狗当系颈,今反系其尾,何得不然!”(《晋书.列传第一.惠贾皇后传》)。拴狗一定要拴住狗脖子,我却只拴住了它们的尾巴,活该有今天,怪不得别人。
走到太极殿西侧的时候,贾南风一眼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贾谧尸体,不顾一切冲上去伏尸大哭,立刻被司马囧拽走,最后关进了建始殿。
就在司马囧捉拿贾南风的时候,司马伦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清洗了。
冲进皇城的时候,司马伦就让人拿着伪造的圣旨将贾谧召至太极殿,人一到就立即拉到太极殿西侧就地处斩。被杀前,贾谧还冲着后宫方向大喊:“皇后救我!”,声音还在空中飘荡,贾谧就已人头落地。
接着,晋武帝司马炎的充华赵粲,贾南风的妹妹贾午,还有司马昭的妃子吴太妃等一批被认为是贾南风帮凶的后宫妃嫔女眷,都被司马伦命人拉进暴室活活打死。吴太妃背景不祥,史书从未提及。暴室是后宫用于纺织的场所,也就是染坊。
司马伦下令把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以及尚书台六曹八座,这些京城高级官员全都连夜召集到太极殿内。
六曹就是尚书台下设的六个曹官。八座,也叫八坐,指京城八种高级官员。
官员到齐之后,司马伦当场宣布废黜贾南风皇后之位,贬为庶人。
有几个尚书觉得事情有些突然,也很蹊跷,怀疑诏书的真伪,提出想看一眼皇帝手诏。司马伦哪里容许这种场合有人找事,将这几名官员当场斩首,余下官员再不敢吭声。
司马伦还没杀过瘾,接着又命士兵从人群里把张华、裴頠、解结、解系、杜斌等一批干臣一个个全都拉到殿外砍了,而且是夷灭三族。这些人虽然不是贾南风亲信,但却在贾南风当政期间工作太卖力,又不愿与司马伦为伍,被认为是助纣为虐。
其中解结的女儿已经婚配给裴氏子弟为妻,婚期就在第二天,按西晋规定,未出嫁的女儿属三族之内,应当被连坐处斩。裴氏(具体是谁史书没有说明)听说后准备连夜安排迎亲队伍,要把解结女儿迎娶回裴家,以救解结女儿,可却被解结女儿拒绝了:“我们解家到了这般田地,我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苟活下去呢”,说完毅然赴死。后来有官员以此事为例,上奏朝廷改革连坐律法,被朝廷采纳。此后,家族中的女儿无论是否出嫁,都不在连坐范围内。
解结当时任御史中丞,是解系的弟弟。解系在做雍州刺史时,因为看不惯当时主政关中的司马伦和孙秀二人胡乱作为,屡次上书弹劾司马伦而受到忌恨。
第二天,甲午日,司马伦早早陈兵于皇城端门外,命尚书和郁手持符节将贾南风从建始殿押往金墉城羁押。随后将已经拿获的贾南风亲信,御史刘振、黄门令董猛、黄门孙虑、太医令程据,以及赵粲的叔父、中护军赵浚,散骑侍郎韩豫,贾午的丈夫韩寿等人拉到端门外处斩。
然后司马伦宣布大赦天下,将朝廷文武百官几乎全都罢免后又重新任命。“内外群官多所黜免”(《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伦传》)。
司马伦任命自己为持节、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等一系列职务,并按照当年司马懿、司马昭掌权时的标准,给自己配置了左右长史、左右司马,四名从事中郎,十名参军,二十名掾属,一万名亲兵。
司马伦四个儿子也都封王封侯,心腹孙秀更是拿到了西晋最大的郡作为封地,且握有兵权。在京大小官员中尚没有封侯的,大多都被司马伦封为关内侯,人数高达数千人。“孙秀等封皆大郡,并据兵权,文武官封侯者数千人”(《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伦传》)。
至此,西晋自杨骏、贾南风之后,第三位实际掌权人,赵王司马伦正式登场。
这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且看司马伦能在舞台上亮相多久。
丁酉日,司马伦下诏封梁王司马肜为太宰,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司空,淮南王司马允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中护军。
己亥日,也就是政变后第七天,尚书刘弘奉司马伦之命捧着一杯金屑酒前往金墉城,对贾南风说是陛下赐酒。
贾南风一饮而尽,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个当初费尽心血赢得的世界,时年43岁,距诛杀司马亮、卫瓘和司马玮已过去整整九年。
五月,司马伦下诏册立故太子司马遹的次子(司马遹长子早夭)、年仅三岁的临淮王司马臧为皇太孙,作为皇储。原太子属官全部转为太孙属官,司马伦自命为太孙太傅。司马遹的尸骨也被从许昌迎回洛阳,葬于显平陵。
老皇后既然死了,自然就要补充新皇后。
孙秀把族人孙旂(qí)的外孙女羊献容纳入后宫,册立为皇后。孙旂在政变中因为协助打开神武门,事后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孙旂的四个儿子也都封候封将军,掌管禁军。
羊献容出身泰山羊氏,和羊祜同族。不过这位羊皇后的命运却让人不禁唏嘘,说命运多舛都是乐观表述。
因为后来控制晋惠帝司马衷的权臣不停更换,导致羊献容的皇后之位被反复废立多达四次。后来司马衷暴毙,晋怀帝司马炽即位,羊献容成了年轻的皇太后,还没安稳几天,京城洛阳就被刘渊的汉国攻陷,羊献容和司马炽一起做了匈奴人的俘虏,被关押在平阳城(今山西临汾)。
后来羊献容被刘渊的从子刘曜纳为妃子,刘曜称帝后,羊献容奇迹般的再次当上皇后,直到病逝,善终。与在西晋时四次被废截然不同,反倒是和刘曜在一起的十年里,羊献容真正感受到了被宠与被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作为一国之母的羊献容所经历的这一切,正是当时西晋王朝的真实缩影,皇帝司马衷乃至整个西晋都如同浮萍一样飘来荡去,皇后又哪里来的尊严呢!
对了,为何是孙秀负责选拔册立新皇后呢?
因为司马伦无能呗。
“伦素庸下,无智策,复受制于秀,秀之威权振于朝廷,天下皆事秀而无求于伦”(《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伦传》)。
司马伦昏庸无能,毫无智慧可言,也毫无主见,因而朝廷大小事务一概交由孙秀处理,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坐享其福。孙秀自然就成了西晋实质上的掌权人,威震朝野,百官有事汇报大都直接找孙秀而不是司马伦,即便先找司马伦,过后还是要转给孙秀。
也就是说,司马伦发动政变的最大受益者实际上是孙秀。也许是史官向来对这种一时得势的奸诈小人没有任何好感,所以,尽管孙秀实际掌权西晋,但在《晋书》中竟然没有传记,哪怕就一句话,《晋书》中很多人的传记往往就是一两句话,几十个字。
孙秀如愿以偿成了西晋无冕之王,于是,许多以前做不了或者不敢做的事现在都可以放手去做,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比如,抢别人的女人。
这位美女名叫“绿珠”,石崇的小妾。
石崇在他那座大别墅“金谷园”里养了很多美女,绿珠是其中最漂亮也最受宠的一位,善歌舞,尤其擅长吹笛子。“美而艳,善吹笛”(《晋书.列传第三.石崇传》)。每次石崇宴请宾客时,绿珠都作为金谷园歌舞团的领队,为客人表演助兴,客人常常被绿珠的美艳倾倒,绿珠也因此闻名天下。
孙秀早就对绿珠垂涎三尺,可是以前石崇跟贾谧关系好,孙秀只能自咽口水,不敢多想。现在贾谧被诛,金谷园二十四友解散,石崇因为受到牵连也被免官回家。而孙秀却大权在握今非昔比,自然就想着要把绿珠弄到手了。
孙秀懒得拐弯抹角想奸计,直接派人去金谷园索要绿珠。
石崇叫来了园子里几十位美女,各个身披罗缎,国色天香,然后大方的对来人说:“这里的姑娘随便你挑”。
可来人却很直接:“这些人虽然都国色天香,但我家主人却指名要一位叫‘绿珠’的姑娘,不知是哪一位?”。
石崇勃然大怒:“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晋书.列传第三.石崇传》),绿珠是我的最爱,绝对不能让你带走。
来人劝道:“君侯您博古通今,对什么事情都看的很透彻,还望能够三思,不要这么快就下定论”。话外意思就是你这么通达人情事故,应当很了解我家主人孙秀的为人。
石崇回答的很干脆:“不用三思,我肯定不同意”。
来人只好离开,走出大门后又折返回来,再次劝告石崇,石崇仍旧态度强硬,来人最终空手而回。
石崇很清楚孙秀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很快找到外甥欧阳建和美男潘岳,三人商量后决定去找淮南王司马允和齐王司马冏,说服二人起兵推翻司马伦。
欧阳建在担任冯翊太守时,曾和雍州刺史解系一起上书弹劾司马伦及孙秀。而潘岳虽然文学素养很高,是西晋有名的美男兼才子,但为人却很势利,趋利避害,早年投靠杨骏,曾因此被罢官,后来又辗转攀附贾谧,辅助贾南风陷害太子。潘岳和欧阳建都意识到很快就会遭到司马伦和孙秀的报复,因而和石崇一起密谋反叛。
只是反叛哪有这么容易,这边还远未商量出结果,那边孙秀的兵就已经杀来了。
孙秀见石崇不肯交人,立即伪造一道诏书,派兵直接去金谷园抢人。
石崇正和绿珠在园内一栋小楼上喝酒,见有全副武装的士兵闯了进来,立即明白自己的处境。
石崇举起一杯酒,默然对绿珠说:“这些人都是为了你而来!”,说完一饮而尽。绿珠泪流满面:“妾知道,所以妾一定要死在君之前”。说完不等石崇反应过来就快速起身,跑到窗边纵身一跃。
绿珠虽然香消玉殒,但孙秀并没有放过石崇。杀石崇时孙秀没有按朝廷律法灭族,而是满门抄斩,石崇府里无论男女老幼,包括石崇的母亲、哥哥、妻妾、儿女等等统统被杀。
欧阳建和潘岳同样也没有逃脱,被孙秀夷灭三族。
一生奢靡风流的石崇,在对待绿珠上赢得后人的认可,绿珠以死报恩的故事常常被后世文人写进诗词和戏曲,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唐代大诗人杜牧的《金谷园》一诗:
繁华事散逐香尘,
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
落花犹似坠楼人!
诗里坠楼人便是绿珠。
绿珠有个弟子叫宋祎,家境贫寒,四五岁时被绿珠收养,教授歌舞和吹笛,宋祎长大后同样国色天香。因为王敦和石崇关系不错,后来石崇就将宋祎送给王敦做了小妾。王敦后来在东晋做了权臣,最后还起兵反叛想当皇帝,没想到却中途病逝。王敦死后宋祎莫名其妙的被晋明帝司马绍纳入后宫。
宋祎入宫不久司马绍就大病一场,群臣讨论时一致怀疑宋祎不祥,劝司马绍将宋祎打发出宫。结果,时任礼部尚书的阮孚却提出让司马绍把宋祎赐给自己,于是宋祎又成了阮孚的妾。
宋祎被打发走没几天,年仅26岁的司马绍就病逝了,病逝前曾让温峤、阮孚等人去宫中接受遗诏,可任凭温峤怎么劝说,阮孚就是不肯进宫,而且很快主动申请调离京城,远赴当时的穷乡僻壤广州担任刺史。神奇的是,阮孚还未到任便在途中也病逝了。宋祎后来又嫁给了谢安的堂兄谢尚,最后善终。
因为司马绍死的很突然也很蹊跷,阮孚前后举止也很异常,所以宋祎就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野史传说里就有很多解读,说宋祎这个人不简单,很可能肩负重任,可能是个女间谍等等。
闲话少说。
公元300年是个整数年,比较容易记住,因为赵王司马伦和孙秀的大清洗,翻看西晋的人物传记,很多大臣,包括张华、裴頠这样的名臣,卒年都定格在公元300这一年。
而且,很遗憾,血腥一幕在这一年并没有结束,截止石崇、潘岳等人被杀,时间也只到了七八月份,刚刚过半,屠杀还将继续。
为何这么说?各位回顾一下,石崇被杀前为何偏偏去找淮南王司马允和齐王司马囧两人呢?难道不怕他们告密?
所以,接下来还要有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
2、举兵反赵王 淮南王司马允殒命街头齐王司马冏在政变时为司马伦鞍前马后,甚至亲自带兵捉拿贾南风,可事后司马伦给自己扣了那么多高帽,尤其还把朝廷大权交给孙秀这么一个外人,而司马冏作为堂堂齐王最后却只被任命为游击将军,心里当然一肚子怨气。“以功转游击将军,冏以位不满意,有恨色”(《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囧传》)。
至于淮南王司马允,虽然被司马伦封为侍中、骠骑将军兼中护军,还可以开府,但却看不惯孙秀依仗司马伦狐假虎威,尤其是察觉到司马伦和孙秀似乎并不满足,隐隐透露出篡位野心。于是索性也不上朝了,称病在家,还学着当年司马师那样暗中在府里豢养死士,以备不时之需。
司马囧和司马允两人似乎并不善于伪装,他们的不满至少被石崇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去找二人商议政变。西晋本就是靠政变起家,司马炎死后十几年里又先后发生多次政变,有了这么多榜样的作用,此时的西晋朝野已经没人再对政变谈虎色变了。
当然,既然石崇等人能看出来,老奸巨猾的孙秀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呢。
公元300年八月,孙秀下诏,任命齐王司马囧为平东将军,出镇许昌。
司马囧就这样被调离京城,打发到许昌去了。
同月,孙秀再次下诏,升淮南王司马允为太尉。
这其实明升暗降,借机夺走了司马允作为骠骑将军的兵权。
司马允当然明白,不愿交还兵权,而且很拧,坚持说身体不好,没法上朝接受任命。
孙秀却铁了心要夺司马允的兵权,你既然身体不好不能来,没问题,我就派人去你家。
于是孙秀派了一位御史带着诏书去司马允的骠骑将军府,要强行把府中大小属官全都解散,还准备以谋反罪弹劾司马允。
司马允倔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没等御史宣读就一把夺过诏书,拿到手里仔细一看,分明就是孙秀笔迹。这也太嚣张了,司马允这叫一个气,当场下令要把御史砍了。“视诏,乃孙秀手书也”《晋书.列传第三十四.司马允传》
这位御史估计平时经常锻炼,虽然是文官,身手却很敏捷,诏书被抢时就知道情况不妙,做好了逃跑准备。等司马囧看完诏书下令要杀他时,转身便以百米冲刺速度立马跑的无影无踪,司马允最后只斩了御史身边跟来的两位传令官。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双方已经彻底撕破脸皮,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司马允决定立即起兵反叛。估计几天前决定不接受诏书时,司马允就已经想好要动手了。
司马允大声高呼:“赵王昏庸无能,国家不能就这么败在他的手里!诸位今天随我一起去捉拿赵王,保护皇上”,说完一声令下,带着七百多府兵和豢养的死士冲出了大门。
司马允并没有直奔司马伦所在的相国府,而是径直去了皇宫,这是为了先控制晋惠帝司马衷,然后名正言顺的攻打司马伦。
途中,司马允一边跑一边高呼:“赵王要谋反篡位,我正率军攻打他,凡是愿意跟我一起捉拿赵王的就请露出左臂,必有重赏。”
司马允平时为人沉稳坚毅,作为禁军将领深得官兵敬重,因而沿途很多官兵相继加入,队伍越壮越大。
就这样,洛阳城内兵戈又起,距上次司马伦政变仅仅只过去四个月。
正在皇宫里上班的尚书左丞王舆(yú)听到宫外隐隐传来呐喊声,知道大事不妙,为保护晋惠帝,早早命人把皇宫各处大门全都紧闭,谁来也不许开门。
司马允的士兵手里只有长戟长戈,没有攻城器械,面对宫城厚重的大门无可奈何。
只能说司马允这次举兵太过匆忙,如果准备充分,在宫里发展几个内应,情况就不会是后来那样的结局了。
无奈之下司马允只好调转矛头,转而直奔司马伦的相府。
赵王司马伦虽然知道司马允对自己不满,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起兵,而且竟然是被自己一封诏书就逼反了。好在相国府日常安保做得不错,司马伦有大量府兵和家丁可以顶上。
司马允的主力都是豢养的死士,从封地淮南国秘密招募,其中很多都是身怀绝技的剑客,战斗力强悍。“允所将兵,皆淮南奇才剑客也”(《晋书.列传第三十四.司马允传》)。
司马伦的府兵和家丁根本不是司马允的对手,双方开战没多久,司马伦这边就战死了一千多人。
与此同时,早就看不惯孙秀颐指气使的东宫卫队将领陈徽听说司马允起兵攻打司马伦,立刻集结东宫卫队杀奔相府,为司马允助战。
司马允这边更带劲了,把新加入的队伍在承华门前集结,重新布好阵势,拉到相国府外,弓弩手站在前排,一声令下之后箭如飞蝗,射向司马伦的府兵。
司马伦的士兵成片倒下,贴身秘书司马畦为了保护司马伦,一直挡在前面,结果身中数箭而死。司马伦的将士只能各自找大树隐蔽,结果每棵树都中了数百支箭,“伦官属皆隐树而立,每树辄中数百箭”(《晋书.列传第三十四.司马允传》),战斗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京城内其它禁军见两个司马王火并,虽然大多支持司马允,但没有皇帝命令不敢瞎掺和,于是索性全都坐山观虎斗。
双方从早上辰时一直打到中午午时,激战了整整一个上午,赵王司马伦死伤惨重,士兵越战越少,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司马允胜利在望。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个能左右全局,甚至左右历史的关键人物出现了。
关键人物不一定是大人物,往往还都是小人物,但却能扭转时局,甚至改变历史进程。
鸿门宴之前的项伯就是这样的关键人物。因为张良曾经救过项伯,而项伯又知道第二天刘邦这边所有人必死无疑,其中就包括恩人张良。为了报恩,项伯半夜偷偷跑去汉营,让张良连夜逃走。结果张良不但没走,还告诉了刘邦,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如果没有项伯,历史会不会改变?
项羽垓下被围,最后率八百骑兵突围成功,等汉兵想起来追的时候,项羽早跑远了。可惜,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项羽问一个种地老头该怎么走,老头说往左。结果项羽跑半天发现是沼泽地,此路不通,等折返回来再往右跑时就被汉军追上了。如果这个老头当初告诉项羽往右会怎样呢?
天命如此,老天爷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候安排一些小人物来改变历史走向。
此时中书令陈凖正好在皇帝司马衷身边。当然,这个陈凖并不是我要说的那个小人物。
当初西北齐万年叛乱时,贾南风派大将周处去平叛,陈凖因为知道梁王司马肜和周处有过节而极力反对,贾南风没听。最终果不其然,周处很快战死,齐万年毫发无伤。后来陈凖和张华又推荐积弩将军孟观,结果三个月平定叛乱。
陈凖也早就看不惯司马伦和孙秀两人的所作所为,今日见司马允主动扛起大旗,毅然决定帮司马允一把。
怎么帮呢?
作用非常大,就是说服晋惠帝司马衷下诏,让司马允能名正言顺的带兵诛杀司马伦,这样一来,那些坐山观虎斗的禁军必然会协助司马允,司马伦必败无疑。
陈凖想到做到,很快就忽悠晋惠帝下了手诏,然后派人拿着驺虞幡和诏书前往两军阵前,宣布解散司马伦的军队。
奉命拿驺虞幡和诏书的是时任司马督护的伏胤。司马督护是禁军中下级将领。
这位伏胤正是我要说的无意中能左右历史的关键小人物。
伏胤于是骑着高头大马,手举驺虞幡,率领四百名禁军骑兵浩浩荡荡地往相国府进发。
无巧不成书。司马伦第三子司马虔担任侍中,当时正好也在宫里,这家伙眼观六路,一见伏胤率那么多骑兵出宫,还拿着驺虞幡,担心对父亲司马伦不利,于是脑子一转,赶紧跑上前叫住伏胤,当场允诺如果去之后能帮助赵王,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伏胤只是普通的基层将领,如果正常去宣诏,只是完成一次普通任务,对自己不会有任何影响。如果帮助司马伦却能瞬间大富大贵,何况现在本就是司马伦执政,所以伏胤选择了司马伦。
伏胤怀揣着富贵梦来到相府前,诈称皇帝有诏要帮助司马允,司马允赶紧下跪接旨。
伏胤早做好准备,手起刀落,司马允血溅当场。
晋武帝司马炎的第九个儿子就这样成了八王之乱中死去的第三位司马王,而且死法非常富有戏剧性,时年28岁。
不过后世史学家在命名“八王之乱”时,并没有将淮南王司马允列入八王之列,具体原因不清楚。个人认为司马允并未参与掌权,而且在这场漫长的宗室之争过程中,司马允对政局的影响也相对很小,远不如其他八王,所以司马允并不在八王之列。这也说明,所谓八王之乱实际参与的远不止八位司马王。
晋书里有一篇列传,就是《列传第二十九》,里面汇集了八个司马王,包括已经被杀的汝南王司马亮和楚王司马玮,后面还有六个王,都是深度参与这场大动乱的司马王,而且基本都执掌过大权,估计“八王之乱”的命名来源就是基于这篇传记。
洛阳城的百姓最开始看着司马允占上风,都以为司马伦必败无疑,于是奔走相告,准备好好庆祝一番,可很快就听说司马允竟然被杀,瞬间转喜为悲,唉声叹气。谁能想到这世界变化竟如此之快!
司马允被杀后,随之而来的毫无疑问又是一场血腥清洗。
司马允的三个儿子全部被杀,跟司马允但凡有一点关系的文臣武将一个不留,又杀了数千人。“允三子皆被害,坐允夷灭者数千人”《晋书.列传第三十四.司马允传》。这些人的卒年无疑都定格在了公元300年。
隔断时间就来一轮血腥清洗,哪个朝代能经得起这么个杀法。
当然,也有奇迹,有一个人最该被司马伦清洗的人却神奇地活了下来,就是那位忽悠晋惠帝司马衷下诏帮助司马允的中书令陈凖。
事后,司马伦稀里糊涂没搞清楚,以为伏胤就是陈凖派来帮自己的,结果给陈凖记了个大功,升陈凖为太尉,加录尚书事,爵位升为广陵公。陈凖因祸得福,反衬出司马伦的昏庸无能,只是不知事后的陈凖是怎样一种心情!
陈凖没做几天太尉就病逝了,成为公元300年里罕见的自然死亡的西晋大臣。
3、阴谋篡帝位 司马伦太极殿登基最初,赵王司马伦让淮南王司马允做太尉是想用明升暗降的手段借机夺去司马允手里的兵权,没想到最后弄得惊心动魄,自己差点就去见了老爹司马懿。好在最终结局对司马伦来说却是完美的,不但夺了司马允的兵权,连司马允的人也夺走了。
司马伦环顾四周,除了远在许昌的齐王司马囧之外,京城之内已经无人能再威胁自己了。
然后呢?司马伦就血脉喷张,要把傻皇帝一脚踹开,自己过一回皇帝瘾了。
这不是司马伦一时兴起,其实几个月前,刚上台不久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是史书中没有直接描述司马伦这方面的言行,而是通过其他人的态度来间接反映。司马允之所以坚决反对司马伦,就是因为暗中发现司马伦和孙秀有“篡逆志”,图谋篡位之志。“伦既有篡逆志,允阴知之”(《晋书.列传第三十四.司马允传》)。
另外,贾南风执政期间工作卖力的张华,却不愿与司马伦为伍,也是因为看出了司马伦和孙秀两人的篡位野心。
如果说那时候司马伦还遮遮掩掩,那么在司马允死后,司马伦就无所顾忌地开启称帝进程。
司马伦要给自己加九锡大礼。
公元300年八月底,司马允被杀后没几天,孙秀就在一次朝会上提出要给司马伦加九锡大礼。
九锡就是九种礼器,供皇帝赐给有特殊功勋的大臣,代表最高礼遇。九锡原本只是代表尊贵,但是历史上得到九锡的人往往都是最终篡位的权臣,比如王莽、曹操、孙权,最近的就是司马昭,因而九锡就成了篡位的代名词。
司马伦想学哥哥司马昭,这称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孙秀把想法一说,整个朝堂立即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群臣心知肚明,虽然大多心里都反对,但却无人敢站出来反对,唯有一人。
这个人就是时任礼部尚书的刘颂。
当初张华被杀时,数刘颂哭的最厉害,后来听说张华有个儿子侥幸逃脱,刘颂又大喜:“茂先(张华的字)啊,你总算还有后人活下来了!”。司马伦的党羽张林大怒,但顾及刘颂为人秉直忠正,没敢贸然下手。
张林就是司马伦政变前孙秀在宫内发展的内应之一,原来的职务仅是门下通事令史,即门下省一个基层小官,因为榜上司马伦这个大腿,几个月内便火箭升迁为尚书令、卫将军。
以上内容出自《晋书.列传第十六.刘颂传》,但根据《晋书.列传第六.张华传》的记载,张华的两个儿子,张祎(音yī)和张韪(音wěi)都和张华一起遇害,侥幸逃脱的其实是张祎的儿子张舆,也就是张华的孙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当晚张舆躲了起来,后来辗转渡江,逃到了南方避难。张华平反后,张舆承袭了张华的爵位壮武郡公。张华是汉初三杰之一张良的第十六世孙,而唐代大诗人、盛唐名相张九龄又是张华的第十四世孙(张九龄族谱的说法之一)。
刘颂也是一位不畏强权的人,就像之前的刘毅、阎缵一样。刘颂坚决反对给司马伦加九锡:“当初汉朝给魏王(指曹操)加九锡,魏朝给晋王(指司马昭)加九锡,都是偶尔为之的临时做法,不是通行方式。周勃诛杀诸吕而奉文帝,霍光废黜昌邑王而奉宣帝,这么大的功劳都没有加九锡,如今宗庙安定,贾皇后被废,罪臣伏法,哪里到了需要加九锡的程度?违背旧制而只顾图谋权变,并非先帝之制,希望不要再讨论什么九锡之礼了”。
刘颂话一出口,整个朝堂为之震动,文武百官开始窃窃私语,很多人点头称赞。
那位得势的张林又站出来,当场说刘颂就是张华党羽,要求立斩刘颂,但却意外地被孙秀拦了下来。孙秀说:“当初杀张华、裴頠等人就已经让我们失去了很多人心,现在再杀刘颂,岂不要人心尽失”。因此,尽管孙秀也讨厌刘颂,事后反倒还升刘颂为光禄大夫,门施行马。不过和中书令陈凖一样,没几天刘颂也病死了。
放过刘颂不代表不要九锡,况且就只有刘颂一人公开反对,所以司马衷的诏书很快就下来了:
加司马伦九锡大礼,额外增加食邑五万户。
当然,这中间免不了再三推辞,直到群臣第三次拿着诏书集体跪在相府门前,恳求司马伦接受,司马伦这才勉为其难。人人都知道这是演戏,但还必须得演。
借着加九锡这个盛典,司马伦给四个儿子全都封为禁军将领,抚军将军、中军将军等等,这也是吸取了司马允兵变时很多禁军袖手旁观的教训。孙秀也被加封为侍中、辅国将军,原有的相国司马、太子右卫率则保留不变。
同样,为了吸取相国府差点被司马允攻下来的教训,司马伦上表朝廷,给府里增加了两万名府兵,全部按禁军标准配置。加上原来的府兵,还有司马伦偷偷私养的士兵,相国府总兵力竟然超过了三万人。
可是即便如此,司马伦还不踏实,又在相国府的三处大门和四个角上分别修建了七座高大的瞭望塔楼,还把相府周围的道路全部隔离戒严,禁止无关人员出入。
司马伦把自己的家打造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碉堡,看来真是被司马允打怕了。
司马伦的四个儿子都和司马伦一样,愚笨顽劣,没有见识,而孙秀为人狡诈,贪财好色。物以类聚,两位主子如此,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去,都是类似张林那样的谄媚奸佞小人。
孙秀的儿子孙会当时20岁,担任射声校尉,外表“形貌短陋”(《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伦传》),就是又矮又挫,很猥琐,远远看去就像是谁家的奴仆。可孙秀却自行做主,将司马衷的女儿河东公主许配给孙会。当时河东公主生母去世还不满一年,处在丧期,孙秀不顾礼制,强行派人下了聘礼,将公主迎娶回家。射声校尉是京城八校尉之一,禁军高级将领。
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之后,孙秀和司马伦将篡位称帝的时间定在来年,也就是公元301年的正月。
不过,让司马伦和孙秀,以及所有西晋官员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此时,也就是公元300年底,未来五胡十六国里最早建立的成国,已经在巴蜀地区处于萌芽状态了,而且促成的原因正是司马伦和孙秀。
公元300年11月,司马伦下诏调益州刺史赵廞(xīn)入京担任大长秋一职,调成都内史耿滕为益州刺史。成都内史就是成都国内史,成都国是成都王司马颖的封国,内史就是替司马颖管理封国的最高行政官员。
大长秋是皇后下属,负责管理后宫,汉代时常由宦官担任,虽然级别不低,但和益州刺史这种地方大员自然无法相提并论,所以赵廞肯定不愿意。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让赵廞更不愿赴京。
赵廞和贾南风有姻亲关系,具体什么姻亲,史书没有明说。
赵廞担心因为和贾南风是姻亲而受到株连,一旦入京就是羊入虎口,于是决定抗旨不遵,趁着京城各司马王你争我夺的时候割据巴蜀,自立为王。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天然的地理位置导致巴蜀自古一直是武装割据的风水宝地。
赵廞广开粮仓,赈济百姓,重用流民领袖、氐族人李特兄弟,继而杀了前来接任益州刺史的耿腾,后又除掉驻军巴蜀的西夷校尉陈总,彻底扫清障碍。
12月,赵廞在成都宣布独立,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改年号为“太平”。
益州从此就脱离了晋朝的控制,直到近五十年以后,东晋大将桓温率军西征,灭了成汉,益州才重新成为晋朝领土。
因为西北凉州、雍州等地二十年间先后经历了秃发树机能和齐万年两次大规模叛乱,加上自然灾害的影响,导致百姓生活困苦,民不聊生。为了生存,大批百姓从西北经古蜀道南下巴蜀谋生,成为流民。李特兄弟三人就是茫茫流民大军中的一员,因为一路上行侠仗义,深得流民敬重,从而成为流民领袖。到了益州后,赵廞为了稳住流民,于是重用李特兄弟。
四年后,公元304年,五胡十六国里的成国横空出世,拉开十六国序幕,而建立成国的正是李特的儿子李雄。因为中途成国的国号被改为“汉”,所以成国被后世习惯称为成汉。
无独有偶,赵廞宣布独立一个月后,朝廷派散骑常侍张轨前往凉州出任刺史。这并非朝廷的主动任命,而是张轨刻意谋求。
张轨出身安定张氏,是西汉初年常山王张耳的十七代孙,幼时就聪明好学,目光长远,颇有声望。曾和张华一起讨论时事利弊,深受褒奖,后被卫将军杨珧看中,招入府中任属官。张轨历任太子舍人、征西将军司马、散骑常侍等职。
西晋自司马炎死后政局动荡,官员噤若寒蝉,一不小心站错队就会遭遇灭族之灾,张轨早就想谋个外职,逃离京城是非之地。
和之前的索靖一样,深谋远虑的张轨看出西晋的未来将混乱不堪,很可能又是一个东汉末年乱世,于是对着地图仔细研究一番,最终将目光定在了老家凉州,一旦时局有变就割据河西。“轨以时方多难,阴图据河西”(《晋书.列传第五十六.张轨传》)。
张轨为此还特意占了一卦,卦象为王霸之兆。张轨大喜,于是竭尽全力谋求外放凉州,最终心满意足,在公元301年正月被任命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
从此张轨苦心经营凉州十余年,不但将凉州打造成张氏的私家宅院,还让凉州成为北方乱世里的汉人避难所。
这位张轨,正是五胡十六国里北方汉人政权“前凉”的第一任君主。
论眼光长远,张轨足以让那些前仆后继不断赴死的司马王们汗颜。
关于成汉和前凉,还有李特兄弟和张轨,以后会详细讲述,这里先点到为止。
这边八王之乱第二阶段才刚刚开始,晋朝就已经把诺大的益州弄丢了,让人感叹不已。尤其令人扼腕的是,如此惨重的损失竟然丝毫唤不醒那些仍在争权夺利的司马王们。执掌大权的司马伦昏庸腐朽,在孙秀的撺掇下正笑呵呵地做着千秋帝王大梦,哪管什么丢不丢益州呢。
公元301年正月,新年刚过,司马伦就再也按捺不住那颗怦怦直跳的称帝之心,于是开始着手导演称帝大戏。
称帝需要民心所向,需要名正言顺,这些条件都不具备的司马伦所导演的内容其实就是让自己当的更心安理得一些。
最具权威的莫过于祖宗,如果祖宗亲自点名让自己当皇帝,这不就是最大的名正言顺吗?
于是,孙秀安排牙门将赵奉深根半夜跑到宗庙,在晋宣帝司马懿的牌位前,以司马懿的口吻大喊:“司马伦应当及早入主西宫”,接着又喊:“赵王曾在北邙山帮助过我”。两句话翻来覆去不停地重复,就像现在摆在水果店前自动反复播放报价的喇叭一样,苹果五块,草莓十块。
“秀使牙门赵奉诈为宣帝神语,命伦早入西宫,又言宣帝于北芒为赵王佐助”(《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伦传》)。西宫就是太极殿西堂,皇帝居住的地方,入西宫意为称帝。
万籁俱静的夜晚,这声音传的很远。
孙秀随后就派人去北邙山查看,果然发现了一座司马懿的庙,回来后大肆宣传。实际这座庙是孙秀派人提前就修建好的。
这类把戏和秦末陈胜吴广的鱼腹藏书,元末黄河的独眼石人一样,都是一个套路。
接下来,司马伦把皇宫的属官全部换成自己人,心腹义阳王司马威担任侍中,负责起草和颁布诏书。司马威是老寿星司马孚的曾孙。
一番铺垫之后,司马伦正式篡位。
公元301年,正月,甲子日,夜!
奉司马伦之命,左卫将军王舆和前军将军司马雅率数千甲士进入皇宫,分兵驻守皇宫各大门,并通告三部司马,沉默者重赏,但凡有异动就杀无赦。
义阳王司马威则率兵直驱太极殿西堂,晋惠帝司马衷的寝宫,要拿走玉玺和绶带。玉玺就是皇帝大印,绶带是用来系上和包裹玉玺的,各级官职都有官印和绶带,合称印绶。
司马衷虽傻,但毕竟还有些智商,他搞不清楚什么叫政变什么叫篡位,但他知道玉玺是老爸司马炎亲自传给他的,绝对不能给别人。
见司马威向自己伸手要玉玺,司马衷当然不肯,就把玉玺抱在怀里死活不放。
司马威无奈,只能上去抢,可司马衷人虽傻,但力气却不小,于是两人就在西堂里扭打起来。最终,司马衷虽然被司马威压在身下,但是十指始终紧扣玉玺,就是不松手。司马威只能用力掰司马衷的手指,差点把司马衷手指都掰断了。
司马衷实在忍不住疼痛,终于撒手。
第二天,乙丑日,清晨,文武百官被要求整齐地站在太极殿前的道路两侧,以迎接皇帝的大礼迎接司马伦的到来。
司马伦带着五千全副武装的卫兵从端门(皇宫正南门)进入皇宫,一路浩浩荡荡,最后来到太极殿正殿,坐上了皇帝宝座。尚书令满奋、尚书仆射崔随分别手捧玉玺和印绶,恭恭敬敬地献给司马伦。
司马伦正式篡位称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始。
国号没变,还是晋,不过因为司马伦称帝时间太短,而且是篡位,所以司马伦并没有被列入西晋帝王世系。
既然司马伦当了皇帝,那老皇帝司马衷呢?如何处置?
我不杀你,你去做太上皇吧,不过我这皇宫地方小,不够住的,你就委屈一下搬到金墉城吧。什么?金墉城是关押废帝废后的地方,不合适?哦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那这样,我把金墉城改个名字,就叫“永昌宫”,这不就行了吗。永昌,永远昌盛,这名字多好听,快去吧!不过,你可不能到处乱跑哦!
就这样,司马伦将金墉城改名为永昌宫,让晋惠帝司马衷搬过去住。
第三天,丙寅日,晋惠帝司马衷带着几百人的随从,乘坐一辆云母车嘎吱嘎吱的从华林园西门出了皇宫,一路向西到了金墉城。尚书和郁、琅琊王司马睿、中书侍郎陆机等人送至金墉城后返回。
琅琊王司马睿在这里小小地露了一下脸,他就是日后东晋的开国皇帝。
司马伦安排心腹张衡带兵守卫金墉城,名为守卫,实为看管司马衷。张衡早前在宫里担任省事,尚书令手下一员小吏,后被孙秀发展为内应,协助司马伦政变,成为司马伦心腹。
司马伦不满足于当权臣,非要霸王硬上弓成为皇帝,这种谋逆行为激怒了一批人,于是,这次称帝很快就成了将八王之乱引向深渊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