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得婉儿类卿,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一滴眼泪落在帝王的信笺上,我从水镜里看到,裴辞正执笔落泪。
写的正是悼念亡妻的述悲赋。
【宿主,攻略者在你离开以后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已经疯魔了许多年。】系统叹了口气。
【所以,为了小世界稳定,你能不能回去看看他?】
我心头一紧,看着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
当年,为了拯救自己癌症垂危的性命,我被迫接受了穿越任务。
辅佐不受宠的七皇子裴辞登基,与他成为异世的知音。
他封王开府,来尚书府求娶时,目光坚定。
“若得菀宁为妻,本王此生别无他求。”
三书六礼,鸿雁为信,我成了七王妃。
从此我们举案齐眉,身边从无妾室。
直到我奔赴边关为了救他,挡下了致命一箭,替他挡过死劫,圆满完成了任务。
至今已经六载。
我不想再与往事纠缠,摇头拒绝。
系统却急了。
【如果宿主不前往,整个小世界都有坍塌俱灭的风险。】
【只需要三个月,等时限一到,无论成功与否,宿主都能回来,还能多获得二十年寿命。】
我终于答应跟随系统魂穿回去。
眼前俨然出现巍峨的宫殿。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身上宫女的装束。
“动作快点!今日皇上要来祭奠,要是打扫不干净,你我脑袋还要不要!”
我一声不吭,自顾自地从桶里掏出抹布,擦起地来。
地板的水光倒影里,我看到自己的面庞,与六年前已经十分不同。
眼尾竟还长出了细细的皱纹。
“皇上驾到——”
不等我反应过来,太监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步入殿内。
我迅速收拾起水桶,不慌不忙地肃立到一侧,好奇地抬眸。
六年不见,他竟然老了这么多,鬓边都添了几根银发。
可分明那时他才二十五六。
正神思游移时,忽然听到他悲怆的嗓音。
“阿宁,自你去后,朕时常不得顺心遂意,身边更无人能懂朕,纵得一二佳人相伴,亦聊胜于无。”
我浑身一颤,猛然注意到祭台上的画像。
那一身皇后翟衣的女子,明明是我。
手中的水桶不慎掉落,飞溅起水花,裴辞顿时阴沉下脸色。
“先皇后忌日,谁敢如此放肆?”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我垂眸,依然心如擂鼓。
“大胆贱婢,皇上问你话呢,还不抬起头来!”
他信手捏起我的下颌,那力道几乎要将我的颌骨捏碎。
却在看到我容貌的一瞬间,瞳孔震惊。
“阿宁?你真的是朕的阿宁?”
我眼尾一红,“是我,裴郎。”
“我回来了。”
我谎称自己当年中箭掉下悬崖后,并没有死,而是被农户救下,失去了记忆。
现在记忆恢复,所以回来找他。
当年他并未寻得我的尸身,在确认我的身份后,他喜极而泣,紧紧拥抱住我。
“阿宁,你终于回来了,朕魂牵梦萦,祈求老天让你回来,看来是朕的心意感动了上苍。”
阔别多年,他身上的气息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龙涎香气味。
我有些不习惯。
原世界和这里的时间流速不一致,我离开的六年里,这里已经度过了近二十年。
这座宫殿,原本是皇后的居所,被他更名为关雎宫,只为祭祀我。
裴辞情绪激动,给我看那些述悲赋,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摞。
我默默念着,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对我倾诉的思念。
朱琴弦断二十年,犹恐相逢是梦中。
……
当我读到那句婉儿类卿时,疑惑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可他只字未提,只自顾自阐述着他悼念亡妻的悲痛。
我死后多年,他身为皇帝,身边有了新欢也是正常。
我淡淡笑了。
“裴郎,如今我死而复生,我知你身边已有佳人,我可以理解,但求一个皇后之位,陪在你身边。”
裴辞沉浸的神情忽然滞住,犹豫地看着我。
“皇后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前些时日刚刚平定西北,战功赫赫,且皇后并无过错。”
他叹了口气,“阿宁,朕不能废掉皇后,可在朕心里,你才是唯一的妻子。”
四目相对,我笑了笑。
“天子一言九鼎,你答应过我的,我只为妻,不做妾。”
因为只有皇后,才能劝谏他的得失,阻止他成为一个暴君。
裴辞不肯答应废后,亦不愿违背与我的誓言。
少年丧妻,如今中年重逢,他对我倍加珍重。
圣旨一下,他竟然决定封两位皇后,皇后为东宫,封我为西宫皇后。
史无前例,朝野哗然。
封后的那一日,阖宫举办了宫宴,遍邀王室公卿。
所有人都想一睹我这位传闻中的旧爱。
我穿上皇后的翟衣,坐在裴辞身边,而他的右侧则是东宫皇后萧氏。
“本宫嫁与皇上时,就听闻过姐姐美名,如今姐姐大难不死,归来是喜事,今后就由我们共同协理六宫。”
萧皇后很是端庄,面子功夫做的得当。
裴辞兴致似乎甚好,唤了歌舞上来,朝我笑了笑。
“阿宁,这盛世之舞,朕与你共赏。”
台上缓缓走上来一个窈窕细腰的红衣女子,雪肤绛唇,容貌竟与我惊人的相似。
她便是元嫔方婉言,最得圣宠。
看着元嫔旋转跳起了惊鸿舞,我一时失神。
这支舞,当年由我所创。只是元嫔年轻,跳起来自然更娇艳万状。
关雎宫的嬷嬷告诉我,裴辞曾经赐过她椒房之宠,还与她彻夜点过一对龙凤花烛。
在元嫔旋转的衣袂间,我恍惚看到了一双新人眉眼。
烛影摇红,他眸光深邃,握紧我的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如今,他却寻来我的替身,红帐白衣,再娶亡妻。
一曲舞毕,裴辞早已看出了神。
而元嫔步到殿前向我行礼,细细打量着我,笑道:
“我初入宫时,都说嫔妾和西宫娘娘的画像生得像,我当时将这话当成赞美,如今亲眼见了,倒觉得这赞美不要也罢。”
她生得美,出身又高贵,本是有望与萧皇后分庭抗礼的人选,却是太过于心急。
裴辞脸色黑沉,自是听懂了她的出言不逊。
“婉儿,不得放肆。既然舞已经跳完了,便回宫思过去罢。”
他表面上对元嫔训斥,实则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婉言年纪小,说话口无遮拦,你莫要放在心上。”
那一晚,裴辞理所当然留在了关雎宫。
关雎宫撤掉了那些经幡牌位,依然残存着敬香的气息,即使插满鲜花,亦掩盖不住。
我自知身在古代,侍寝不可避免。
于是深吸一口气,顺从地跟着侍女来到围房沐浴。
擦干净肌肤上的露珠,侍女为我穿上一件嫣红的寝衣。
“皇上说,您穿红衣最好看,特意命内务府赶制了这鸳鸯寝衣。”
穿过层层帷幔,我被裴辞一步一步领到枕衾间。
烛光下,他难掩动容,“阿宁,朕终于又能同你在一起了。”
他伸手轻轻扯落我仅有的发簪,俯身吻我。
十二盏长明灯将殿内照得荧如白昼,衣衫半褪,我不禁微颤。
“裴郎,殿里太亮了,可否灭掉几盏灯?”
“不,朕只想好好看清你。”
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是因为活在人生最靓丽,最有希望的高光时刻……
不是很明白
爱在两个活着的人之间很难长久。不自尽的话玫瑰也会变成蚊子血。一旦爱人死了,又有愧疚,就会发现分量,为什么死前不珍重呢?不过是有恃无恐,想要更多,以为不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