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西门庆到了何千户家,然后同往朱太尉府上而来。早有贲四和何家人押着礼物,伺候已久。
朱太尉新加太保衔,这一日宋徽宗差他前往南坛视牲(古代的祭礼,大祀之前都须对所用牲畜进行看视,称之为“视牲”)未归,这时各家馈送贺礼、伺候参见的官吏人等,早就黑压压一片在门口等候了。
何千户和西门庆下了马,在附近一家相识的人家坐着。直等到午后时分,一匹快马来报:“老爷视牲回来,进南熏门了,闲杂人等闪开。”不一时,又有快马来报:“老爷过天汉桥了!”又过了半日,这才远远望见朱太尉一行的队伍到了。
这段描写端的写得有声有色,有主有次,画面感、层次感、节奏感都有了,对气氛的渲染也非常到位,如果拍成电影,估计随便找个编剧弄一下,就是一个个现成的分镜头脚本。
良久,朱太尉的官轿到了跟前,官吏人等早就齐刷刷跪在街前,黑压压一群,阒然无声。这时朱太尉的左右喝道:“起来伺候!”众人这才起身,一起应诺,声震云霄。作者兰陵笑笑生巧妙地通过前后声音的对比,以动衬静,大有“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艺术效果,表现出朱太尉的炙手可热的气焰排场,令人过目难忘。
朱太尉才下轿,那边各部官员就络绎不绝地前来拜贺,自然都没有空着手来的。朱太尉在家摆席,俳优笙管笛箫、红牙象板,唱了一套【正宫·端正好】,其中的【尾声】部分唱道:
金瓯底下无名姓,青史编中有是非。你哪知燮理阴阳调元气,你只知盗卖江山结外夷!枉辱了玉带金鱼挂蟒衣,受禄无功愧寝食。权方在手人皆惧,祸到临头悔后迟。南山竹罄难书罪,东海波干臭未遗。万古流传,教人唾骂你!
这支曲子,几乎就是指名道姓地指斥朱太尉这样的祸国殃民的奸臣,这当然是作者一种想当然的艺术加工,在真实的环境中,如果有俳优胆敢唱这样“反动”的曲子,其结果是必死无疑。
酒过三巡,歌吟一套,六员太尉起身,朱太尉起身相送,回到大厅,管家禀事,各处官员这才依次进见。西门庆和何千户立于阶下,等上边叫了名字,这才到了滴水檐前躬身参谒,四拜一跪,听发放。只听朱太尉吩咐:“在地方谨慎做官,我这里自有公道。伺候大朝引奏毕,来衙门中领劄赴任。”
真不容易,西门庆来东京这么一趟,总算把事情办成了,现在尘埃落定,我们的这位西门千户终于马上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过,在这一回的结尾,作者兰陵笑笑生还是以“看官听说”的方式意犹未尽地发了一通议论感慨:妾妇索家,小人乱国,自然之道。识者以为将来数贼必覆天下。果到宣和三年,徽、钦北狩(指宋徽宗、宋钦宗父子被金人虏至北国),高宗南迁,而天下为虏有,可深痛哉!
是的,靖康之耻,徽钦北狩,成了几百年来汉族知识分子挥之不去的一个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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