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肋栈传奇》

正能量故事会 2024-12-06 21:22:53

 

1诡老板

民国年间,在一条商道的岔路口,有一个镇子叫两肋庄,据说,当年秦叔宝为朋友两肋插刀走岔道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镇子的兴起,离不开商道的繁盛,因此镇里的人大都从事一些剪头理发、小吃荣铺之类的服务性买卖。别的买卖都是商铺林立,竞争激烈,就一样除外,客栈!两肋庄的客栈只有一家,名为“两肋栈”,那是真正做到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按说商道上最赚钱的买卖就是客栈了,为什么没人和两肋栈竞争呢?原因很简单:不敢。怎么,难道这两肋栈还有鬼不成?一点没错,这两肋栈就是有鬼!两肋栈的“鬼生意”,是商道上第一大奇事,几十年来,凡惹上两肋栈的,从土匪到高官,没有不倒霉的。

从表面上看,两肋栈里里外外和普通客栈没什么不同,白天迎来送往,晚上关门歇业,但两肋栈关门歇业后,老板总要打发伙计回家,然后打开客栈北面的一个小门,小门内灯火不熄,自己一个人忙到天亮,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直到后来,老板自己说了,那是在做鬼生意。

自从两肋栈做了这诡异的鬼生意,人们背后就把客栈老板称为“诡老板”,渐渐地,这称谓就拿到了台面上。谁知老板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时间一长,他本来姓啥叫啥,反而没人知道了。

做鬼生意能有多大利润?据诡老板本人说,那是一本万利。据说,地下无主的东西都是鬼的,所以不少鬼都很有钱,况且这鬼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投胎了,到时候钱也拿不走,所以鬼花起钱来从不计较,只要把鬼伺候舒服了,一个铜板的东西能卖一个大洋。

鬼生意具体怎么做,也有人问过,不过诡老板可不想让别人分了他的财,所以只字不提。唯一能让人猜出点线索的,是两肋栈救济落难客商的事。

商道上的买卖,有赚就有赔,有的是眼光没跟上,办错了货,更有的倒霉遇上土匪,被洗劫一空。这些人没钱回家,诡老板就说,可以来找他,他会资助,但是有个条件,必须随诡老板一同进一间密室,在里头待上一个多时辰,然后拿了钱马上回家,在家里躲一个月不出门,否则后果自负。这些规矩,接受救济的人没有敢不遵守的,至于那间密室里发生过什么,被救济的人都绝口不提。这件事常常被人怀疑:诡老板能有那样的好心帮别人?这事莫不是和鬼生意有什么联系?但这些都是猜测,没人亲眼见过什么。

两肋栈就是这么个地方,充满了谜团和规矩,不过只要正常打尖住店,不去坏规矩,两肋栈就和普通客栈没什么不同。况且庄子里只有这么一间客栈,不住两肋栈就只能去野地里喂狼,所以来往客商还是选择了两肋栈。两肋栈的人鬼两门生意,就这么并存了。

两肋栈独家经营,只赚不赔,诡老板本该是个富甲一方的人物,然而诡老板本人的做派,和“富”这个词一点不搭边。他吃住都在客栈里,除了这间店,别说深宅大院,就连茅草屋都没一间,平日里,一年到头穿一件粗布衣服,似乎从来没有换过。

不过,别看诡老板的生意十分诡异神秘,他的身世来历却十分清楚,毫不神秘。诡老板是两肋庄本地人,自幼丧母,他父亲是当地著名的地痞,靠坑蒙拐骗混日子,诡老板十岁那年,父亲得罪了北洋政府的徐縣长,被徐县长找个由头杀了,诡老板成了孤儿。幸亏两肋庄民风淳朴,诡老板也就吃着百家饭长大了,十五岁那年,他去商道上闯生活,后来的事,就没人说得清了。总之,过了那么十几年,诡老板忽然腰缠万贯地回来了,他把两肋庄大大小小的客栈买下,合并成了两肋栈,办起了鬼生意,一直到现在。

诡老板的那几年空白期,一直是人们争论的焦点,很多人认为诡老板就是在那几年里和鬼勾搭上了,更有甚者说,诡老板那几年已经死在外头了,现在这个回来开店的是啥?当然是个鬼了。议论虽多,但没法证实,具体怎么回事,只有诡老板本人清楚了。

2、李客商

鬼生意这种事,不是红口白牙一说,别人就能信的,诡老板刚和人提起的时候,商道上的人把这当笑话听,直到出了李客商的事。

李客商出身商业世家,传到他这一辈,却已家道中落,幸好李客商是个经商奇才,他又回到了当年祖上发家的商道上,亲力亲为,十几年后,李家的声望又立起来了,李客商也成了一方首富。他发家后,依然常常亲自跑商,一来他不喜欢就那么养着,二来他也怕手下人和他玩猫腻,所以他要掌握第一手情况,于是事情就这么出了。

这是两肋栈刚开张的那年春天,天刚刚回暖,李客商就带上本家一个年轻人小李跑商了。一路上李客商向小李传授他这些年的跑商经验,一来二去,误了宿头,到两肋庄时,已经半夜了。小李跟着李客商走到两肋栈门前,小声提醒了一句:“听说这家新开办的两肋栈,讲究尤其多,夜里还要做什么鬼生意,我虽然也不信,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按规矩办吧。”

李客商笑了两声,问道:“都有什么规矩?”

小李答道:“半夜一到,两肋栈北面就会打开一扇小门,这门千万不能进,普通客商住店得敲正门,还得等上一刻钟,据说店老板要先把鬼生意那头交代清楚了,才顾得上咱们。要不,我先去敲正门?”

李客商听完这话,显得十分不高兴,说道:“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要敲你去敲,干吗放着开了的门不走?”

小李拗不过,只好跟着李客商走北边小门。一到小门口,只见门中透出几许绿色的幽光,一股凉风从门里吹来,耳中还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大半夜的,小李心中有些发虚,腿肚子也有点哆嗦,就慢了一步,眼见着李客商先一步进去了,他刚要抬腿跟上,就听里头一声惨叫,接着是“咕咚”一声倒地的声音,小李吓得拔腿就跑。

第二天,神志不清的李客商被抬了出来。小李在客栈外头熬了一宿,根本没怎么合眼,见这架势,他不敢做主,赶紧雇了辆大车把李客商送回了家。李夫人见自己的丈夫竖着出门,横着回家,心里顿时开了锅,但她毕竟跟着李客商大风大浪多年了,马上镇静下来,详细询问小李是怎么一回事。

小李前言不搭后语地把经过一说,李夫人总算明白了,头件大事不必说,当然要先找大夫,可一连找了七八个大夫,结论一致:李客商根本没病。李夫人气得大骂庸医,李府的大管家见状,试探着说了句:“不行就找苏先生来看看吧?”

苏先生是本地的一个算命先生,和李客商是老朋友,早在李客商没发家的时候,两个人就有交情。眼下,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只能找苏先生来看看了。

苏先生来到李客商休养的卧室,看了看李客商的气色,又摸了摸李客商的脉门,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转头对李夫人说:“这病不简单,我也只听师父说过,以前从没见过,一般大夫更不可能知道,所以才说没病。这病源不在人,李老板最近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李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惊,想起小李的话,头上不禁冒出了汗,小声说道:“老爷最近去过两肋栈,听说那里有什么鬼生意,不过这都是骗人的吧?”

苏先生点了点头,说:“两肋栈我也去过,确实有些邪门。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出在两肋栈,除了去找他们,别无他法。”

一旁的大管家气愤地说:“对,得去告两肋栈伤害人命!”

苏先生晃了晃脑袋,说:“可是,以什么名义告他们?纵鬼伤人?官府能受理吗?何况这官司一起,和两肋栈撕破了脸皮,就没人能救李老板了。”

李夫人本不信鬼神,但听苏先生这么一说,也觉得别无他法,只得说:“好吧,我亲自去求两肋栈。”

李夫人没等到第二天,当即出发,赶到两肋栈时,正是中午人多的时候。有个伙计见了李夫人,迎上来说道:“是李太太吧?我们老板早吩咐了,您先坐,我马上叫我们老板。”

客栈里正在吃饭的客商们都已经听说了李家的事,见孪夫人来找诡老板,都撂下筷子准备看好戏。没多久,诡老板出来了,李夫人心中焦急,赶忙上前说道:“我们老爷在您这里出事了,我不多说别的,求您救救他。”

诡老板一向少言寡语,这次也没例外,只见他从破袍袖里伸出三根干木棍似的手指头,说道:“三万块,保李大老板平安,如果没钱,我无能为力。这钱不是我要的,谁叫李大老板得罪了他们呢?”

李夫人听说过诡老板的行事作风,所以没还价,答应道:“好,就给你三万块,不过你得先去救我们老爷,我没权动这么多钱。”诡老板却一笑,说:“我相信李太太的承诺,放心,李大老板已经没事了,回去准备钱吧。”李夫人还想说什么,诡老板却已转身走了。

围观客商见了这一幕,无不倒吸了口凉气,这一笔,诡老板就敲了三万块啊!

李夫人回到家,李客商果然已经清醒过来了,李夫人大喜过望,把两肋栈的事说了一遍,李客商听完,赶紧派人把钱送了过去。不久,这事就在客商中传开了。自此以后,没人敢把诡老板的话当成玩笑,两肋栈的规矩,再没有谁敢不遵守了。

3、张善人

李客商的事發生后,没人敢出来主持公道,只有一个人公开大骂诡老板为富不仁。要问这人是谁?那就是两肋庄赫赫有名的张善人。

张善人是善人,大善人,商道上的人遇到麻烦,本来都去找张善人求助,没人喜欢找两肋栈。张善人为李客商抱不平,与他耿直的个性有关,更因为,李客商和张善人是世交。

有人见此情形,就给张善人出主意说,您何不也在两肋庄开一间客栈,把他两肋栈比下去?张善人点头称是。张善人是真善人,从不说空话,择了个吉日,请工买料,破土动工,几个月后,张善人的“张家客栈”就在两肋栈对面开张了。

开张当天,张善人亲自到场,迎接来往宾客。诡老板白天很少出门,今天却像预感到了什么似的,一大早就站在两肋栈门口,冷眼看着对面新开张的张家客栈。

两肋庄开了第二家客栈的事让客商们颇感兴趣,纷纷驻足观看。张善人见自家门前已聚集了一批人,便当众说道:做生意就是要伺候客人,两肋栈把客人弄得不舒服,张某人看在眼里,十分不满!今天本号开张,价格和两肋栈一样,但只做干净买卖,希望大家能有所决断。

张善人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说到一“干净”二字时还提高了声调,特意让对面的诡老板听清,显然是要和诡老板唱对台戏了。诡老板听了,却不阴不阳地一笑,没说话。张善人并不理他,只一摆手,请来往客商入店休息。平时热闹的两肋栈,顿时冷冷清清,就连门口的乞丐也随风而倒,改在张善人门下安家了。诡老板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争辩,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就转身进屋了。他说那句话时声音很低,但边上几个伙计还是听到了,后来有人去问,伙计们说,诡老板只说了四个字:这事没完。

张家客栈开张头几天,形势一片大好,而两肋栈这几天几乎就没开张,可这几天一过,事情就有点不对了。

这天,在商道上混日子的刘秃子准备去办一批货,路过两肋庄,就住进了张家客栈。睡到半夜,刘秃子不知被什么声音吵醒了,他骂了声娘,翻个身继续睡,这声音却又来了,刘秃子很不高兴,仔细一听,这声音好像是哭声,呜呜咽咽,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刘秃子猛地想起了李客商的事,不由心中发虚,头上也冒了一层汗。

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人在暗我在明,刘秃子不敢乱动,突然一声鸡啼,声音骤然消失了。刘秃子借着太阳初升,一骨碌翻下地,打开门窗四处乱看,却什么也没找到,再一瞧,张家客栈大门关得好好的,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来!刘秃子不由一阵后怕。

不一会儿,客商们陆续起来准备出发,刘秃子赶紧问大伙,昨晚听见怪声没有,可问了一个又一个,大家,都摆手说没听见。刘秃子头皮发麻,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几个客商一听,都笑他发神经。

客商们并没在意这件事,没想到当天早上,客商们吃完张家客栈的饭,突然集体上吐下泻,在客栈躺了五六天。张善人只好负责医药费并包赔了一切损失。这时,很多人才想起刘秃子的语,都怀疑是诡老板使了什么手脚。张善人听了大伙的分析,点头称是,但因为没有证据,也不好拿诡老板怎么样。

就在大家失望的时候,人们发现,张善人开始亲自负责采买粮米菜肉,还雇了几个保镖,夜间在客栈附近巡视。在如此严防死守之下,人们又恢复了对张家客栈的信心。然而老天却好像故意和张善人作对,接下来的日子,半夜里的鬼叫愈演愈烈,几乎天天都有,还常常莫名其妙丢东西。不但如此,就连张善人亲自负责的厨房也常常出事,中毒事件时有发生,就好像闹鬼的不是诡老板那边,反而是他张善人这边。

几个月后,人们发现日益衰落的张家客栈正式倒闭,还挂出了白绫子。人们一打听,原来张善人莫名其妙地死了,张家已经举家迁离了这块鬼地方。

4、王大胆

张善人死后,没人和诡老板作对,两肋栈又顺风顺水开了一年多。自打日本人搞华北事变,中日开战的风声越传越紧,诡老板的生意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不过他却一点不急,按他的话说:人间的仗打得越激烈,我的鬼生意就做得越红火。这话一出,没少被人痛骂,诡老板却泰然自若。

这天下午,诡老板忽然召集伙计,宣布说:“我明天要出远门,三个月后才回来,你们先领三个月工钱,我走之后照常营业,一切事务由掌柜负责。”说完,背着手走开了。伙计们一听,都颇感惊讶:自从两肋栈开张,别说出远门,诡老板连街都没怎么上过,不过既然老板要走,按吩咐做就是。

当天半夜,住在两肋栈的客商们正蒙头大睡,突然被两声“啪啪”的枪声惊醒了,客商们还没回过神来,就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大喊:“王头领驾到,不想死的都出来拜见!”客商们一听,王头领,那不就是王大胆吗?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话在商道上尤其适用,王大胆人如其名,胆比天大,所以他撑得着,饿不着。不过王大胆千的是没本买卖,他是商道上众多土匪中最大的一伙,而且有第一,没第二。“王大胆”当然是个外号,至于他本来姓甚名谁,没人知道,人们只知道他是几年前忽然出现的。王大胆迅速兴起的重要原因是有钱,按说穷得走投无路了才会落草为寇,王大胆却有八辈子花不完的钱,他把这些钱用来买枪买马拉山头,似乎把“落草”当成兴趣爱好来做了。

这时,听说王大胆来了,几个客商吓得“妈呀”一声,就要跳窗逃命,打开窗子一看,外面火光冲天,两肋栈早就被土匪包围了,往哪跑?客商们没办法,只好穿上衣服来到客栈大堂。

到了大堂,众人一看,诡老板坐在一张桌子旁,对面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和两个随从,其中一个随从端着的枪还在冒烟,显然,刚才喊话的就是他。

领头的汉子一拍腰上的盒子炮,说道:“大家不要害怕,鄙人就是王大胆。我今天来不是和大家过不去的,单和诡老板谈点事,诡老板要是不卖我个面子,也就怨不得我王某人了。”

有个客商一听,心想:诡老板要是不开面,自己也得跟着完蛋啊,赶紧对诡老板说了句:“诡老板,王头领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可千万别惜财啊!您不为我们想,也得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想想啊!”

诡老板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然后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明天出门要带的东西都在我房里,你随我看看吧,如果满意,任你带走。”说完诡老板转身进了房。王大胆跟了上去,两个随从刚迈开腿,王大胆说了句:“不必了,谅他一个,也干不出什么。”随从一听,也就站住了。

王大胆在诡老板房间里看到了什么,没人知道,客商们只知道王大胆出来的时候,原本面沉似水的脸居然笑成了一朵花,只见他连连招手,示意手下快搬。很快,一个个手下进进出出,搬出了十几口大木箱子。

王大胆笑道:“早就听说诡老板人鬼两门生意富得流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诡老板没有回答,只笑了笑,笑得有些不自然。

箱子搬完,诡老板说道:“王头领既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可以走了吧?”王大胆没说话,上下打量了诡老板几眼,说道:“先别急,兄弟我总觉得诡老板有些话还没说透,不妨来山上一叙如何?”

客商们一听这话,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暗想:诡老板这回算混到头了,落到王大胆手里,必死无疑啊!果然,诡老板的脸色有些变了,王大胆不容分说,叫了声:“来人!请诡老板到山上聚聚。”几个手下立刻遵命把诡老板架到了马上,王大胆冲着客商们一抱拳,道声“再会”,转身上马,带队绝尘而去。

这事发生后,客商们后怕了好几天,但又暗自庆幸,一是自己没受什么损失,二是诡老板叫王大胆给办了,两肋栈准得倒闭,到时候可就天下太平了。两肋栈虽然一时没了老板,但由于之前的吩咐,伙计们已拿了三个月工钱,这三个月倒也照常营业,只不过谁也不认为诡老板能活着回来。

三个月过去了,这天下午,两肋栈的掌柜召集大伙,商量散伙的事,他讲了几句,看大家不说话,都盯着自己身后看。掌柜正纳闷,忽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准备一下,回头跟我交账。”

掌柜回过头一看,当时就坐到了地上,原来诡老板回来了!他非但没死,连头发都没少一根。掌柜哆嗦着问了一句:“老板,你是人是鬼?”

诡老板边走边说:“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有时间拢一拢账,我要查。”说完,转身就进了屋。

从那以后,商遭上多了两个新闻:一是诡老板被王大胆抓去后,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二是王大胆一伙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没人听说过有关他们的任何消息。

5、徐县长

自从王大胆一伙消失后,两肋栈又恢复了平静。没几年,日本人人了关,两肋栈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过日子该过还得过,所以乱了一阵后,随着战事的僵持,商道反而又平静了。

日本人新委派的县长姓徐,名叫徐茂德。这个徐县长,两肋庄上的人们可不陌生,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徐县长就是商道上的一大“俊杰”。早在清朝那会儿,他就是徐知县,到了民国,他成了北洋政府的徐县长,如今日本人来了,他又成了南京伪政府的徐县长。徐县长有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所以他认为自己能和诡老板打交道。他又听说,当地的日军长官喜欢中国古玩,所以他认为值得和诡老板打交道。

徐县长来两肋栈的那天早上,诡老板忙了一夜的鬼生意刚躺下,听伙计通报徐县长来了,诡老板轻声道:“到底來了。”示意伙计请徐县长进来。

徐县长进了诡老板的居室,左右一看,不觉大吃一惊:无论墙上的字画,还是架子上的玉器,那都是精品啊!看来诡老板平日节俭,却用赚来的钱收了不少好货,徐县长一看,就知道这回自己没自来。

诡老板见徐县长盯着墙上看,笑了一笑,道:“徐县长光临寒舍,必有要事吧?”

徐县长没直接回答,而是另找了个话题:“听说诡老板平日过得清苦,原来有此雅趣,这屋里的摆设,可都是价值连城啊!”诡老板没有搭话,接着问:“徐县长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便是,小民一定尽力照办。”

徐县长听了,哈哈大笑:“对对对,咱还是先办正事。世侄啊,这次我来,可不是为了我自己。”徐县长说着,左右看了看,诡老板见状,笑道:“放心,这里说话方便。”

徐县长尴尬地一笑,接着说道:“世侄,你有麻烦了!”诡老板问:“什么麻烦?”徐县长沉着脸回答:“日本人已经盯上你这里了,你这里干着财源滚滚的买卖,日本人眼红啊,他们打算找个由头把你处置了,然后让一个日本商人接管两肋栈。”

诡老板听罢笑了,道:“就算日本人想办我,他们有什么理由呢?我一向守法经营,谁也不得罪。”

徐县长有些不高兴,说道:“我还能害你吗?没错,你爹当年是我杀的,可我那也是依法行事,世侄你不能记仇啊!这次我来,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你。你说你没毛病,那是白天的买卖,可你那鬼生意呢?听说日本人就打算以‘蛊惑民众的理由办你。”

诡老板听了,眉头一皱,说道:“那依您说,我该如何是好呢?”

徐县长听到这个问题,表情顿时放松了,道:“说简单倒也简单,我听说,本地的日军长官喜欢古玩,我到你屋里一看,这不就好办了吗?你从这屋子里随便拿出一件来交给我,我代你送给日军长官,再帮你说点好话,两肋栈不就保住了?这种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惜财啊!万一日本人发火,把你这小小的两肋栈拆了,到时候,这些东西,一样也保不住。”

诡老板听到这里,不觉大笑,说道:“好好好,我明白了,那依您说,我这里哪样东西合适呢?”

徐县长煞有介事地转了一圈,看看这样,又动动那样,最后在一件玉器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整块和田玉雕成的物件,分为三个小件,彼此相连,巧夺天工,徐县长看上了这件,足以证明他眼光毒辣。徐县长指了指这件玉器,说道:“我看啊,它就合适。”

诡老板道:“徐县长好眼力!可惜我这屋子里,别的都可以拿,单单这件,不可以。”徐縣长听罢,脸色就是一沉,诡老板解释说:“这件东西不是我的,是一个朋友寄放在我这里,的,以我这个朋友的身份,本不该贪恋这些东西,但独独这件是他的心爱之物,说不定还要找我拿回去。”

徐县长大大咧咧地问道:“哪个朋友这么阔绰?他还挺相信你的。”

诡老板颇有深意地一笑,答道:“我这个人,哪还有什么‘人跟我做朋友啊?都是那边的朋友……他们也不是相信我,只是不管我逃到哪,他们都能找到我罢了。”

徐县长听了,长叹一声,道:“世侄还是不相信我啊,编出这种理由搪塞。世侄非要坚持,日本人若对你有什么动作,我就说不上话了,到时世侄莫要怪我。”

诡老板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好吧,东西您拿去便是,只不过我那个朋友要是问起,我只好说是您拿去了,到时候他来找您讨要,我也拦不住,您只好自己解释了。”

徐县长哈哈大笑道:“放心放心,我和他解释。”

徐县长说完,拿着玉器走了。诡老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第二天清晨,人们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了徐县长的尸体,已经死去多时了。后来据日本人调查,那天晚上,徐县长府上的门房看见徐县长拿了一件玉器出门,说要去拜访本地的一个日军长官。根据验尸结果,徐县长是被吓死的,至于那件门房口中提到的玉器,最终也没有找到。

这件事发生后一年,诡老板忽然找了和尚道士,办了个水路全台的道场,足足超度了七七四十九天。有人问诡老板这是给谁办的,诡老板回答说,是给一个朋友办的,一年前那个朋友帮了自己,现在那朋友有了好归宿,就以此感谢他。

6、赵市长

徐县长死后几年,抗战胜利了,紧接着又是三年内战,两肋庄解放后,日趋衰落的商道终于有了些复兴的兆头。

如今,两肋庄被划入了市里,人民政府新委任的市长姓赵。赵市长上任前就听说过两肋栈的鬼生意,作为老共产党员,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两肋栈的传说实在太真切了,不少亲身经历过这些事的客商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当年的所见所闻。

于是,赵市长亲自走访了那些传说的亲历者,不厌其烦地听他们一遍一遍讲述那些故事,时不时询问一些细节,然后又派人四处翻查当年留下的资料,终于,赵市长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这天傍晚,赵市长来到两肋栈,伙计们已经下工了,诡老板正收拾东西,准备开始晚上的鬼生意。赵市长进了门,见有人在忙,就问了句:“是诡老板吗?”诡老板耳中闻听,手上没停,回道:“是我。”赵市长接着说:“鄙人赵志远,诡老板若有时间,可否和我详谈一二?”诡老板抬头看了看,惊讶道:“原来是赵市长,赵市长和我这个乡野小民有什么可谈的呢?”赵市长笑遣“什么小民不小民的,大家都是平等的,何况你这个‘乡野小民可着实不简单啊!”诡老板摇头道:“什么不简单,都是误传罢了,要不没事您先回吧,我晚上还有生意。”

赵市长大笑,说道:“不用演戏了,诡老板,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生意!”诡老板也是一笑,说道:“当年李客商他们也不相信鬼生意。”

赵市长听到这儿,就不打算兜圈子了,说道:“好,那我们就谈谈李客商。李客商深夜误闯北小门,当场昏倒,给了你三万才苏醒,这事不假,可奇就奇在,当时好几个大夫给他看病,诊断都是没病!要不是苏先生出现,说他是中邪了,这事会如何发展呢?我查到,后来这个苏先生参加了民主党,现在已经是某地的政协委员了,确实是个人才,这主意自始至终都是他出的吧?恐怕连李夫人都被你们瞒在鼓里。我只是不明白,李客商本人为什么要参与这个骗局呢?”

诡老板听了这番话,头上渗出了汗水,连忙说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赵市长继续说:“没关系,我们再说张善人,都说他死了,可有谁见过尸体?”

“他全家都搬走了,当然没人见过。”诡老板好像有些沉不住气了,慌忙反驳。

“对,问题就在这里!举家搬迁,就无迹可寻了。可是,据我查到的一个记录,张善人‘死后,居然给八路军捐过两门炮。”

诡老板搪塞道:“这我不知道。”

赵市长没理会,继续分析道:“我们再说说王大胆。王大胆和他的队伍消失了,可是消失并不代表死了。我查到资料,王大胆后来参加了东北抗联,七七事变后,又去过很多地方,参与了不少敌后行动。至于那个伪县长徐茂德,他确实死了,那场除奸行动的负责人,正是当年的匪首王大胆。可惜抗战胜利前夕,王大胆牺牲了。至于王大胆为什么早年参加土匪,徐茂德为什么是被吓死的,就得由你诡老板回答了。”

诡老板听赵市长说到这个份上,长叹一声,慢慢说道:“我还以为这件事要带到棺材里去了,赵市长果然聪明。主意是苏先生出的,自始至终都是,我和李客商是这个局的实施者。其实我开两肋栈之前就认识李客商,我们当年跑商的时候就是生死之交。而李客商和张善人本来就是世交,所以张善人也参与了。张家客栈为什么有那么多防也防不住的怪事?因为这些事都是张善人自己搞出来的。‘至于王大胆,他小时候徐茂德看上了他家的古董,去找他爹讨要,他爹不答应,徐茂德就暗地里找人把他一家都放火烧死了,只有年幼的王大胆一个逃了出来,但也受了重伤。他跑到商道上,刚好被我和老李救了,我们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们设局时,他也主动加入了这个局。”

赵市长听到逸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生意”,发生在李客商、张善人、王大胆身上的奇事,其实都是诡老板和他们合谋在故弄玄虚,但赵市长还有一个最大疑问,他问诡老板:“那么,你们设计这个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诡老板突然显得有点激动,他答道:“为什么?为了保一方平安!这么多年了,土匪和汉奸都不敢来两肋庄捣乱,不正是因为两肋栈有鬼吗?我想用这个客栈,报答当年吃百家饭的恩情。我办起两肋栈后,先用李客商的事树立了客栈的权威,而张善人的事使别人不敢再和两肋栈抢生意,张善人也借故脱身,全家搬去了国外,置办枪炮,支援抗战。至于王大胆,他拉山头的钱,是我、老李连同张善人资助的,他的队伍兴起后没伤过人命,反而限制了其他土匪的发展。抗战爆发后,王大胆想带队伍去打日本人,又怕自己走后,其他土匪对两肋栈不利,就在临走前和我演了一场戏,王大胆都吃了亏,别的土匪就更不敢靠近了。”

赵市长听后笑道:“果然是好计策,难怪这么多年来,没人看破两肋栈的真相。只是,既然没有什么鬼生意,那个伪县长徐茂德怎么会被吓死呢?”

诡老板喝了口水,说道:“徐茂德作恶多端,为了不让两肋栈以后受他挟持,我们决定除掉他。除奸的就是王大胆,王大胆本想一刀杀了他,没想到徐茂德以为王大胆早死了,加上他平时就做了不少亏心事,所以那天夜里见了王大胆,以为是鬼魂索命,王大胆还没动手,他就被吓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后来我听说王大胆在抗日战场上牺牲了,那次道场,是我特意办了祭奠他的。”

赵市长点点头,正要说话,诡老板却接着说:“赵市长,两肋栈虽然独家经营,赚了些钱,其实这些钱都用来救助落难客商了。之所以救助他们时要搞什么密室,是要记下他们的长相,然后吓唬他们一番,说这些钱是鬼放债,必须有借有还。我怕有些人是骗救助,就如同我爹当年似的,害人害己啊!两肋栈有鬼,那些心虚骗钱的就不敢来了。我们费尽心力演这么一出,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想保护这条商道,保护大家在乱世中生存下去。”

赵市长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么,你这鬼生意,还想继续做下去吗?”

诡老板叹道:“其实这取决于您!如果没有土匪,没有那么多骗子,谁还会求什么鬼神呢?这鬼生意,自然也就消失了。”

赵市长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说了一句:“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市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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