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渡江侦察记》,反映的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其实际情况是,先遣渡江的是华野27军一个大队,队伍在江南一共待了15天,其经历没有那么多故事性,但凶险异常,惊心动魄。
淮海战役结束后,中央军委指示华野27军组建一支先遣渡江大队,与江南的党和游击队取得联系,执行侦察任务,策应大军过江。
先遣渡江大队由军侦察营一、二连和三连六○炮班,加上79师、81师的三个侦察班组成,总计300余人。大队长由81师242团参谋长亚冰(即章尘)担任,副大队长由军侦察科科长慕思荣担任。这支队伍除亚冰是皖南人、老新四军外,多是北方人、老八路。
队伍最大的困难莫过于不谙水性,见水即怕。他们以前多在平原、丘陵地区作战,对南方纵横交错的水网和稻田,是陌生的。队伍抓紧时间在内河学习划船、操舟、掌舵、撑篙、泅渡、救护等本领。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训练,大部分人已经初识水性,掌握了乘船坐船的要领,还会撑篙掌舵,划船操舟。
为检验渡江训练情况,3月21和23日,大队先后派出二连一排三班和二连二排四、六班偷渡过江,捕获俘虏,侦察敌情,均获成功。俘敌10名,缴获机关枪1挺,步枪8支,初步了解了江南的敌情,即:“敌88军指挥所于繁昌,144师师部于桃冲,其所辖之445、446、447三个团,分守油坊嘴、黑沙洲、旧县(今新港)、荻港、太平街、太阳洲江防。”
渡江前,军部想方设法为他们挑选了30几只小船,并挑选出最好的水手。在物资准备上尽其所能,给予配备。为避免木船划桨时的响声,准备了稻草、绳子,将其铺在船头,捆绑木桨的小皮带也用油浸透,以防摇桨时声音过大。
地方党政机关还协同先遣渡江大队,制定了船工家属生活困难补助办法,船工伤亡优抚条例和船只损坏赔偿规定等。船工们多是积极分子,有了这些保障,更乐于助力部队。
在武器装备上,军部尽量给予保证。每支步枪配备150发子弹,每挺机枪配备1000发子弹,每支冲锋枪配备250发子弹;每班带小包炸药,及2枚六○炮弹;配备火箭筒2个(每连各一),六○炮每连一门,自带4天给养。干部携带一部分银元,并有电台一部及地图等其他必须之用品。译电员准备汽油、火柴,以便万一情况下焚毁密电码。
敌巡逻艇多在夜晚8时前活动,于是,先前大队决定在晚9时过江,登陆点选在对岸繁昌荻港十里场至夹江口20余里的地方。队伍分为两队,一队由大队长亚冰率领,由大队机关和二连组成,分四小路成一字形,以十里场、皇公庙段为登陆点;二队由副大队长慕思荣率领,分三路成一字形,以北埂王至夹江口段为登陆点。
过江的原则是力争偷渡,准备强渡。登陆后迅速穿插到戴公山和狮子山隐蔽。
4月4日,27军军长聂风智、政委刘浩天、参谋长李元、政治部主任仲曦东来到先遣渡江大队驻地,进行战前动员。聂风智说:“你们是渡江的先锋,军委、三野、兵团首长和广大指战员都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战士们高呼:“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渡江立大功,江南比英雄!”
电影里渡江侦察的指战员都着解放军制服,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亚冰回忆:“部队还进行化装,三分之二改穿国民党士兵服装,三分之一穿便装。”
4月6日,军部下达渡江的命令。这天是农历三月初九,明月高悬,江面波光潋滟。
晚9时半,亚冰等率一队,分乘8只木船,从无为县石板洲叶家墩东南侧的鲤鱼套启渡,目标繁昌县的十里场、皇公庙。月色下,敌人的碉堡、铁丝网越来越近,就在即将靠岸的时刻,敌人发现了渡江的船只,偷渡也随之变为强渡。
弹雨纷飞中,战士们用身体掩护船工,说:“子弹打不着你,只管用劲划!”船工们很受感动,划得更快。
离岸越来越近,一排三班所乘的木船却被埋设在江中的木桩卡住。排长范玉山急中生智,伸直了胳臂将船篙尖钩钩住近岸的木桩,战士们顺着篙杆,一个个地攀援上岸。
登陆后,队伍在繁昌荻港大成圩会合,清查完各班人数,重新恢复建制,把负重伤和牺牲的同志搬至船上,让船工将他们送回北岸。随后,部队马不停蹄,按计划向铜陵境内的狮子山穿插。
次日晨,部队登上狮子山,即发报给军部,报告已顺利过江,并占领了狮子山。就在此时,亚冰发现东面山头上驻有敌兵,此地不能久留,即令二连连长高锦堂等在顶峰警戒,牵制麻痹敌人,一定要和敌人纠缠至黄昏,以掩护一队继续向南穿插,到南陵塌里牧村集中。
经过细致观察,他们发现敌人穿的是灰军装,应该是自卫团一类的杂牌军。而他们穿的是黄军服,响当当的“国军主力”。心中有了数,他们便大胆地与敌人周旋。
敌人向他们喊叫:“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下来和我们联系。”徐万礼指示王春生回话。王春生头戴“国军”大盖帽,身穿军官服,威武地站起身来。
这时一颗子弹从他耳边擦过,他端起美式卡宾枪向敌群扫了一梭子,大骂:“奶奶的!你们是哪一部分的,敢随便向老子开枪?如果你们打伤我们一个人,我们非消灭你们不可。我命令你们派人上来联系……”
对方被镇住。他继续说道:“老子是88军149师搜索队的,昨晚在江边追击共军到此。你们怎么搞的,把共军给放跑了。”
这家伙委屈地说:“我们也是昨晚奉命来此追击共军的,请你们派人下来联系。”
王春生骂道:“你混蛋,你们上来和我们联系。你们地方部队要听我们长官指挥,现在你们派一个人上来,我们派一个人下来。”
敌人懵了,不敢打枪了,但也不敢上来联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一直捱到太阳下了山,山上山下都被黑幕所笼罩,高锦堂估计亚冰他们早已撤至安全地带,这才悄无声息地下了山。
慕思荣率领的二队,处长江上游。听到下游传来密集的枪声时,慕思荣立即命令起渡,时为晚上10时左右。船至江心,敌人发现了目标,立即用轻重武器予以射击。
二队遂行强渡,船速极快,枪弹多数在船尾响着。强渡中,五班的船因迷失航向,被敌弹打中,多名同志光荣牺牲。
二队到达铜陵迪龙冲时,已是7日凌晨。下午5时左右,亚冰派人送来信,让他们向南陵县塌里牧村靠拢。晚7时,二队从迪龙冲出发,于次日凌晨到达塌里牧村,两支队伍顺利会合。
在塌里牧村,亚冰就部队的位置、状态和下步行动,给军部发了一份长达1000字的电文,为防止敌无线电的侦听,电文分两次拍发。
当晚,他们向铜陵、南陵间的张家山进军,于8时晚到达。此时,部队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人地生疏和粮食短缺,若再不能与地方党取得联系,这么一支300余人的队伍,在江南是很难存身的。
在江北组建时,部队找了近10名向导,并把他们编为宣传、借粮组和联络组。联络组专门负责与江南的地方党和游击队联络接关系。
一大早,亚冰找来联络组的何道纯,让他尽快找到地方党和游击队,同时派了1名参谋和3名侦察员随同行动,并规定会合地是南陵县戴公山老庙。何道纯是无为县姚沟区中队排长,家住南陵,来无为前在南陵县工山区当过民兵。
何道纯一行5人找了两处地下联络站,都没能接上关系。江南形势险恶,国民党“砍山并村”,推行连坐法,一家通“共”,五户连罪。有些人叛变了,更多的人隐蔽起来,想找到自己的同志十分困难。
他们费尽周折,终于找到地下交通员叶显金。他带着何道纯等来到板石岭,与中共南(陵)繁(昌)芜(湖)游击总队总队长王安葆(化名杨鹏)会面。
王安葆建议先遣渡江大队离敌人的沿江江防越远越好,继续向南前进,到泾县的大山里。他还派工山区负责人叶明山随同两名侦察员去与亚冰、慕思荣联络,把队伍带至南陵与泾县交界处的陈塘冲。
同时,他又让沿江武工队队长毛和贵迅速到江边驻有敌重兵的荻港、旧县侦察敌情。
早在3月份,繁昌县委就已建立了10多个工作点,并在敌防守最严的大小洲、油坊嘴、荻港等地建立了16个情报站。毛和贵就活动在这一区域。他智勇双全,神出鬼没,令这一带的敌人既恨之入骨而又闻风丧胆。
毛和贵很快侦察到敌沿江江防、部队番号、调防动态以及沿江河流、水深等情报。他向南繁芜总队汇报,然后再由先遣渡江大队电告江北27军军部。
当晚,先遣渡江大队由张家山转移至戴公山区老庙。
次日11时许,哨兵报告,敌人有两个营的兵力向老庙扑来,并占领了西北侧山头的制高点。老庙四面环山,部队的位置正在敌人的有效射程之内。
亚冰命令二连长高锦堂率三排分三路,向敌人隐蔽迂回,不和敌人拼火力,待至敌近处,再发起猛攻,一举占领敌人的制高点。敌人虽多,但战力不强,战斗结束时才知道,他们是国民党南陵县保安大队。
亚冰将战况电告江北军部,军部立即回电并指示,大军渡江时间已向后推迟,你们应继续南进,待命行动。
部队在莽荒的山岭间急行,12日上午10点左右,叶明山在南陵、泾县交界的紫云汤通过秘密联络点找到了南陵县委委员、南陵县行政办事处主任王克祥。
之后,王克祥带领部队于黄昏时分,到达陈塘冲里的庄里村。在这里,先遣渡江大队与中共皖南沿江支队支队长陈洪、中共南陵县委书记陈作霖会面。
陈洪和陈作霖派人配合先遣渡江大队侦察敌人江防部署、兵力调动等,还派出交通员,送信给中共皖南地委书记胡明、中共沿江工委书记孙宗溶,告之先遣渡江大队“已安抵我处(12日晚会合),并有电台与北岸密切联系,有要务研究,请接信率两个营全部来此”,“你们来的时间越快越好,因所来部队即要行动。”
孙宗溶接信后,于15日午后,率沿江支队一营和三营,于17日晚,在陈塘冲里的坎上王,与亚冰、慕思荣部会合。两支队伍会合后,接下来就是共同的任务,策应大军顺利渡江。
先遣渡江大队在陈塘冲坎上王积极练兵,只待江北军部一声令下,便立即投入战斗。
4月18日,军部电示:“我军定于20日发起渡江战斗。”要求他们完成攻占龙门山、蚂蚁山,破坏敌人通讯联络,打乱敌人指挥系统,策应大军渡江。
于是,部队立即改南下为北上,迅速接近敌人江防。
天雨夜黑,路窄而滑,他们强行军90里,于19日拂晓到达张家山。在这里休息了一天,亚冰、慕思荣又给陈洪、孙宗溶写了一封信,让交通员务必于今晚送达。信中告知陈、孙,先遣渡江大队江将在今晚在板石岭与杨鹏部会合,渡江战役将于20日晚上10时半打响。
他们在信中转达军部给沿江支队的任务:“(1)主力立即北上南陵以西地区扫清土顽,开展前进阵地。(2)转告铜陵县委,以枪炮声为号,机动向江边挺进,破坏电话,实行扰袭。(3)有计划(地)破坏长途电话,请布置该力量。(4)并随时监视南(陵)宣(城)间纵深情况变化,随时由杨(鹏)处转我们。”
部队白天隐蔽休息,当晚又以80里急行军的速度,于20日凌晨到达南陵板石岭,在这里再与南繁芜游击总队会合。两支队伍会合后,部队原地休息。
亚冰、慕思荣和繁昌县委书记王佐(即阮致中),南繁芜游击总队总队长王安葆等召开会议,根据军部的电报精神,制定作战方案。
中共繁昌县委指示各地党组织、游击队相机主动出击,破坏敌人的交通通讯。南繁芜游击队将协同先遣渡江大队作战。
20日晚,江北向江南发起总攻,炮声隆隆,敌人的地堡工事顿时灰飞烟灭。游击队兵分三路,沿着大磕山、小磕山、白象山、大小洲、荻港、旧县镇的方向,迎接解放军。在油坊嘴、焦湾、孙滩到三山街一线,凡有敌人的地方,游击队都燃放了火堆,给江北的炮兵指示射击的目标。
当晚,先前大队一连急速向大磕山逼进。从大磕山到江边就七八里,这里的公路,敌人活动最频繁。一连试图插入村庄,可敌人把守严密,就是插不进去。
他们从抓回的俘虏口中得知,敌人打算在天亮之前占领山头,对这条公路严加控防。事不宜迟,一连立即派出一个加强班偷袭,还在梦乡中的敌人,稀里糊涂地被消灭了,一连顺利地占领了山头,掌握了这条公路的控制权。
午夜,毛和贵率领的沿江武工队在完成扰袭敌人的任务后,在大磕山率先与第80师某团胜利会师。
次日1时左右,先遣渡江大队搜索前进并占领寨山,完成了既定任务,分别与第79师、81师会师。中共沿江工委抓紧进行战后的清理工作,在当地群众细心照料和护理下,先遣渡江时失散人员和伤病员,也都顺利归队。
早晨,激战的硝烟还未散去,军长聂凤智、政委刘浩天等来到大磕山的一个村庄,接见先遣渡江大队和南繁芜游击队指战员,他们高度评价先遣渡江的胜利,感谢地方党、游击队及人民群众的支持。
为此,军部特意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聂凤智向亚、慕二位敬酒,祝贺他们立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