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一天,年已古稀的孟叶鸣在长沙接到一封由邯郸国棉二厂寄来的信,内有相片一张。信开头称大姨,落款是王清珍。
信的第一句话说:“您还记得大真吗?”孟叶鸣不知大真是谁,但再往下看,她什么都明白了,这是抗战时回民老房东家的来信。
信上说:“这张照片上的老人是我妈何文秀,两个男子是我弟弟,3个女的是我和两个妹妹。1952年抗美援朝后,父亲复员回到家,有了弟妹们。父亲已去世,姥娘也去世多年了。妈现在冠县固头当教习,家现在住在冠县城南门里,兄弟妹妹都工作了,我在邯郸国棉二厂中学当教师,全家都很好。”
信中还说:“姥娘临终前说找您近30年,未打听到下落。老人去世后,我妈继续找您,前些时才听到您的真实地址,妈说,找了您40多年了才找到。就叫我写这封信和寄照片。”
信最后说:代问大姨夫好。
看完这封信后,孟叶鸣热泪盈眶,不禁忆起抗战时住在她们家的种种。
1943年5月初,孟叶鸣离开泰西地委到鲁西北地委,分配到莘县抗联任妇女部长。是年中秋节深夜,该县二区抗联主任常识被捕,翌日县委即派孟叶鸣兼任该区抗联主任。
两三天后,孟叶鸣到刘营回民村召开支委会。会后农会主任送她到一家老少4代都是女人的家住。小孩叫大真4岁,青年妇女叫何文秀24岁,中年妇女叫何二姐40多岁,老人60多岁。
没说几句话,何大娘说:“你就和文秀去睡吧。”脱衣睡时,孟叶鸣问大真:“你爹到哪里去了?”文秀抢先说:“死了。”口气带有气愤。孟叶鸣觉得不对头,未敢再问。文秀在写回文,不多久添了牛草回来才睡。
孟叶鸣每次住她家时,文秀晚上都是写字,添完牛草才睡,不多说话。每次吃饭时她专门用一个碗,炒菜或咸菜也是另外盛着,总是客客气气的。
孟叶鸣向群众了解何家情况,群众说老人的丈夫下关东已几十年没音信,何二姐结婚后生了个文秀后丈夫就死了,她带着孩子在娘家住。文秀长大了找了个上门女婿,两口子吵嘴,男的赌气走了,也三年没音信。
老人有30多亩地出租,她的亲戚老想着她的财产。二姐有10多亩地自己种,忙了请人帮忙,出出进进的都是二姐。文秀除到清真寺和在地里干活外,从不串门和人说闲话,一家人很谨慎。旧社会老弱孤寡是受气的,小心谨慎是自然的。
看这家人的样子,孟叶鸣知道她们有惧怕心理。她住的这个村子离莘县城仅12.5公里,周围碉堡都在5公里左右。前两天任常识在钱楼被捕时,离这村仅1.5公里路。
文秀丈夫出走,她怕丈夫当了坏人,心里有自卑感。老人亲戚老想要她的财产,她怕亲戚赶走了她母女3人。据此情况,孟叶鸣开展工作时,只要离她村近就到她家去住,既为给她们壮胆,也为给启迪教育她们。
孟叶鸣给她们讲抗日的大道理,讲抗战形势。她说,鬼子不是说很快就会灭亡中国吗?可是打了6年多了,倒是他们到处挨打。鬼子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她还说到苏德战争,说开始德国用闪电战术打苏联,苏联受了些损失,可是现在苏联已进入反攻了,不久德国就会败了。
她还讲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抗日政府有很好的政策,如男女平等,女儿有继承父母遗产的权利,对犯罪的人,是一人犯罪一人当,不连累家属。孟叶鸣还常谈些外地打鬼子捉汉奸和外村生产生活等情况,还教大真唱抗日歌曲。
渐渐地,孟叶鸣和这家人关系就融洽了。开始,她们都叫她孟主任,她结婚后就叫她大嫂,以后老人就叫我名字,文秀喊大姐,大真叫大姨,饭菜也不另外盛了。只要孟叶鸣10多天不到她家,大娘就打听孟叶鸣在哪个村,就去看她。
1944年8月11日,孟叶鸣生第一个女儿就是在回民村生的。这天黎明,莘县敌人到华儿庄扫荡。听到枪声后,孟叶鸣即刻布置民兵去侦察。她也要临产了,文秀母女为她准备生产的东西,找块好的高粱地去生。
侦察结果,敌人仅打了一阵枪,抢走了点鸡羊就回县城了。紧接着莘县县大队打开县城活捉了伪县长刘仙洲,从此,莘县地区就无敌人了。何大娘笑着对孟叶鸣说:“闺女,你说的真对,还不到一年鬼子就没有了。”
1945年冬天,孟叶鸣调动工作。1949年,孟叶鸣南下湖南,和何家就断了联系。
1990年,孟叶鸣到聊城,在大真家见到何文秀,因时间仓促,她请她们吃了一餐中午饭就分手了。
1992年10月,孟叶鸣与她们约好在济南见面多住几天。13日下午,何文秀带着两个儿子、女儿、外孙女5人到了济南,孟叶鸣租了省民政厅招待所两间房让他们住下。何文秀的大儿子是开大车的,她带了两大篓子苹果、一篓子花生送给孟叶鸣,孟叶鸣回赠了两件衣料,还给了孩子一点钱。
孟叶鸣和何文秀见面后话说不尽,但她一家人在济南仅仅住了一夜一天就回去了。后来,孟叶鸣就与大真经常通信。
从此以后,孟叶鸣经常怀念在泰西时的老房东和妇女干部,有长清县国庄国松年村长一家人,肥城方峪村妇救会主任夫妇,兴隆镇谷扩如同志的一家人……她总想回山东看看,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