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齐鲁大地经历了一个漫长严寒的冬季,放眼望去千里冰封,所视之处全都被厚重的冰雪所覆盖。
而此时,身为伪军第二步兵团保安队队长的赵保元悠闲地躲在位于胶东的一处据点里,他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拿起筷子,从面前碟子里夹起一块熟牛肉便塞进了嘴里,顺势还将桌上凉了的酒壶放到热水盆里烫了烫。
就当他准备再喝一盅的时候,一个人影却突然闯了进来。
“队长,咱们立大功了!”
刚说完一句话,那人便大口喘着粗气,赵保元一看便知道他是一溜小跑来的,便“啪”地将酒杯狠狠拍在桌上,一脸不耐烦地嚷道:“一天到晚就想着邀功,芝麻大小的事都捅到我这里来,喝酒的雅兴都让你小子败光了”。
话音刚落,赵保元扬起手就要抽过去。
那名伪军士兵眼疾手快,赶忙拦下了这记耳光,满脸堆笑地说道:“这回可不是芝麻大小的事,俺们巡逻的时候抓着个八路,还是女的……”
一听到“八路”两字,赵保元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回过神来,拽着对方的衣领、双眼瞪得如同铃铛一般。
抓住八路那可是件大事,那名士兵也当然明白,队长这是被这泼天的功劳惊讶得说不出话,肯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是,他连忙拉着队长的胳膊,朝着据点的地牢里面走去,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当二人来到昏暗潮湿的地牢后,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赵保元瞧了瞧一旁满脸谄笑的下属,在看了一眼那名女子,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女八路?”
那士兵自然肯定地点了点头,于是赵保元便走进监舍,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地问道:“说吧,叫什么名字?在八路里边是干什么的?”
谁料话音刚落,女子便极其厌恶地朝他啐了一口。
见长官收到侮辱,那名士兵当即抢先一步说道:“队长,抓住她的时候我们用孩子做威胁,她才说了几句,好像是叫杨洪昭,就是胶东人,好像是要带着孩子回娘家”。
闻听此言,赵保元来了兴趣:“女八路带着孩子回娘家?嘿嘿,有意思”。
紧接着,他便随口问道:“你没问问孩子是谁的?她男人不会也是八路吧”。
那名士兵当即伸出大拇指、拍起了马屁:“队长您真是神了,她男人也是八路,好像是叫贺健……”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本还一脸轻佻坏笑的赵保元、在听到“贺健”这个名字后,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张开嘴巴、嘴唇微动,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半晌过后,赵保元这才扯着尖锐的嗓音、支支吾吾地喊道:“你……你说她男人叫贺健?”
见对方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赵保元大惊失色,面部五官都微微扭曲起来。
他高高地扬起手,最终还是把先前那记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这个伪军士兵的脸上:“瞧你干得好事!赶快把她放了……不对,你带着俩弟兄护送她回娘家”。
一席话,不仅是这名士兵,连那个名叫杨洪昭的女人都怔住了。
那么,这个杨洪昭究竟是谁?她的丈夫又是何许人也、以至于身为伪军头目的赵保元听到后如此惊慌?
如果赵洪昭真是八路军,她又为何要孤身一人带着襁褓中的婴儿回娘家呢?
原来,赵洪昭的丈夫可是山东一带响当当的人物,当地的伪军别说见到他、就算听说他的名号,那也是心惊胆战。
贺健是湖北省黄安县人,自幼便喜好打抱不平,更是把武侠小说中的诸多侠客奉为偶像。
如此脾气秉性让他的父母伤透了脑筋,因为每隔十天半个月,总会有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带着鼻青脸肿孩子上门讨说法。
在一次吃过晚饭后,无奈的父母只好对贺健说道:“你也长大了,就算不愿意读书,也要学个手艺养活自己吧,整天打架像什么样子!”
谁知18岁的贺健听到这话非但不难过,反而满脸欣喜地说道:“我早就有打算了,我要当兵闹革命!”
说出此话的时候,贺健一脸坚定,而父母却当即皱起了眉头。
毕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当兵入伍就意味着九死一生,他们虽然对顽皮的儿子头疼不已、甚至说十分恼火,但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他们怎么舍得让孩子以身试险呢?
遭到拒绝的贺健并不死心,当他得知有一支红军部队正驻扎在黄安休整的时候,便偷偷溜出了家门,成为了一名小红军战士。
起初的时候,贺健只知道自己参加的是红军,至于是哪支队伍、什么番号则一概不知。
直到不久之后,贺健误打误撞闯进了队伍的指挥部,从门口挂着的“工农红军第31师前敌指挥所”牌子上得知,自己加入的竟然是31师师部机关直属部队。
就在他东瞅瞅、西逛逛,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到稀奇的时候,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你是干什么的?”
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吓得贺健一激灵。
当他转过身去看到面前是一位大约30岁的中年男子后,还是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脑袋一扬回应道:“我叫贺健,是红军战士”。
听到这个回答,中年男子脸上竟露出和蔼的表情,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原来是个小红军啊,今年多大了?”
“18岁,参军一个多月了,也算是个老红军了”,他依旧有恃无恐地说道。
贺健哪里想到,面前的这人竟是时任红军第31师副师长的徐向前。
也正是这番对话,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久之后,贺健就接到通知,赶快去师部报到,首长特意点名要他做自己的警卫员。
一头雾水的他便稀里糊涂来到师部,等到再次见到徐向前时,惊讶地说道:“原来您是首长”。
而徐向前则走到他的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地问道:“知道为什么要把你调来吗?”
贺健赶紧摇了摇头,徐向前则满脸赞许地说道:“因为你胆子大。当兵打仗,拼的就是胆量,要是一个人连与敌人拼刺刀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说到这里,徐向前顿了一下,捏着贺健稚嫩的脸蛋笑了起来:“上次见面,你的胆量就不小嘛,是个好兵,将来还有可能是个好将领呦!”
听到首长的夸奖,他略微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
就这样,贺健刚刚入伍,就从一名小红军战士成为首长身边的警卫员。
不久之后,徐向前改任为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并在河南省境内指挥了著名的潢光战役。
由于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徐向前便亲自来到前线,以方便掌握各支参战部队的情况,并在第一时间作出部署。
而为了保证首长的安全,贺健几乎与徐向前形影不离,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仔细观察周边地形、以及是否有敌军的潜伏人员。
当潢光战役临近尾声时,徐向前不顾个人安危登上一处高地,现场指挥部队追击敌人的残军。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枚炮弹不偏不倚地朝着高地袭来。
贺健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但想要出言提醒已经来不及了,顾不得多想,他一跃而起将首长扑倒、用自己的身躯做护盾。
刹那间,猛烈的爆炸扬起滚滚沙尘,徐向前赶忙站起身来,却发现贺健陷入了昏迷,两枚弹片击中了他的后背,鲜血止不住地潺潺流出。
为了挽救这个年轻的生命,徐向前连忙背起他就朝着后方的阵地医院赶去。
好在军医及时取出了弹片、并止住血,贺健才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而当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极其微弱地声音向护士询问道:“首长怎么样了?”
在得到徐向前毫发无伤的回答后,他这才放下心来。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贺健离开了徐向前的身边,在八路军第115师担任团长。
1940年,在中共山东分局及115师的商议下,鲁南军区正式成立,而贺健则被任命为下属第一军分区的司令员。
可以说在整个抗战时期,贺健一直率部在山东境内与日寇作战,取得过多次“反扫荡”斗争的胜利,一时之间威名大振,当地的日伪军但凡听到他的名号,必定不敢造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贺健从最初的小红军战士、一步步成长为优秀的八路军军官,成为众人仰慕的对象。
可即便如此,身边一些要好的战友、同志们,也纷纷关心起他的个人问题。
毕竟贺健已经30岁了,要是放在农村老家,娃娃都能读书识字了,可他却依旧是个单身汉。
战友们也经常拿这件事跟他开玩笑:“贺司令员,要是再不找个媳妇儿,我孙子可要跟你儿子一般大喽”。
每当这个时候,贺健总是会红着脸回怼道:“普通女子入不了我的法眼,等啥时候找到我的织女,我这牛郎再去谈婚论嫁”。
贺健真是没有看得上眼的姑娘吗?非也。
其实他早已对军分区的一名小护士暗许芳心,她叫杨洪昭,当时才19岁,考虑到两人之间年龄差了十多岁,贺健便一直将这份爱意藏在心底。
直到后来,第一军分区政委刘春说要给他说媒,并将姑娘拉到指挥所时,贺健这才知道,说媒的对象正是杨洪昭。
对于这份姻缘,贺健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而杨洪昭对这位抗日英雄早就仰慕已久,很快情投意合的两人便确定了爱人关系,不久后在军分区全体将士们的见证下、结为革命伉俪。
1943年初冬,杨洪昭顺利生下了一个孩子,贺健满心欢喜的同时,又不自觉地萌生出一丝隐忧。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部队中有诸多不便。而且眼下正是与日寇作战胶着时期,可谓危险重重。
为了保证妻儿的安全,贺健便决定让杨洪昭带着孩子回胶东的娘家暂住些时日。
起初的时候,贺健本打算派两名战士护送她离开,可杨洪昭却说:“现在战斗紧张、人手不够,就不要派人跟我回去了,影响也不好,你给我一把手枪防身就够了”。
见妻子态度坚决,贺健虽然不太放心,但他深知妻子倔强的脾气,便也点头同意了。
杨洪昭一路上十分顺利,可就在她进入莱阳境内的时候,却被一伙伪军拦住了去路。
在被搜身的时候,杨洪昭藏在包袱里的手枪被发现,其中一名伪军当即举起枪顶在她的额头上,恶狠狠地说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八路?要是敢狡辩,我就摔死你怀里的娃娃”。
见对方用孩子做威胁,杨洪昭放弃了抵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伙伪军自然喜出望外,毕竟抓住一名八路军可是大功,自然少不了赏钱。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保安队队长赵保元得知这女八路的丈夫名叫贺健后,竟然大发雷霆,说什么也要派人保护母子俩安全回娘家。
其中一名伪军以为队长是装模作样、企图私吞赏钱,不禁小声埋怨道:“送人家回去是假,半路上再把人押回来,自己领赏钱才是真的吧”。
这句话恰巧被赵保元听到耳中,当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知道他男人贺健是谁吗?八路军军分区的司令员,敢扣着这母子俩不放,指不定哪天咱们脑袋就得搬家!”
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后,赵保元再次苦口婆心地说道:“都是混口饭吃,小命要紧”。
当天下午,杨洪昭便在两名伪军士兵的护送下安全离开了据点,一路上再也没有遭到盘查,回到了娘家。
而赵保元从那两名负责护送的伪军口中得知赵洪昭娘家位置后,竟还自掏腰包买了一斤猪肉、两条鱼、一小筐鸡蛋送上了门,诚惶诚恐地说道:“上次的事多有得罪,姑奶奶您可得大人有大量,别在贺司令员那边声张”。
赵洪昭则让他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在那之后的两年抗战时期,赵保元也曾多次利用自己与赵洪昭的联系,暗中为八路军鲁南军区提供情报,也算是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