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建德四年(575年)八月,北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站在洛阳金墉城头,指挥部队抵御北周大军的围攻。周军的黑色军旗上绘有凶猛的野兽和鸷鸟,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仿佛要吞噬整个北齐。独孤永业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摇摇欲坠的北齐是否能够抵挡住周军的进攻,他感到十分忧虑。
北周攻齐前的准备建德四年(575年),自宇文泰起兵创业以来,西魏北周已经走过了四十年的风雨历程。从宇文泰以武力立国,到宇文护巩固基业,再到周武帝宇文邕诛杀宇文护夺取政权,北周的国力早已今非昔比。昔日那个局促于关陇、地僻民穷的北周,如今已具备了问鼎中原、统一北方的实力。尤其是在两次伐齐(晋阳、洛阳)之后,周武帝更加确信北周已具备了统一北方的能力。
然而,建德元年(572年)诛杀宇文护后,周武帝并没有立即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他有意放缓了南征北讨的节奏,一方面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次伐齐的实践让他意识到,尽管北周国力强大,但尚未达到能够迅速灭掉北齐的程度。
因此,自建德元年起,周武帝将重心转向国内事务,采取了一系列稳扎稳打的措施。
首先,他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当年三月,周武帝宇文邕颁布诏书,明确表示:“为政欲静,静在宁民;为治欲安,安在息役。”这四句话概括了他这一时期的治国理念。
此外,周武帝宇文邕的诏书还对宇文护专权时期的政策进行了批判,指出当时“兴造无度,征发不已,加之连年征战,农业生产受到严重影响”。
为了改变这一状况,诏书明确规定:“自今正调以外,无妄征发。”周武帝还大力倡导勤俭节约的风气,专门下诏“断四方非常贡献”(当年四月诏)。这些举措不仅赢得了民心,也为北周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为了取悦武帝,皇太子宇文赟在岐州捕获了两头被视为祥瑞之物的白鹿,并将其献上。
然而,北周武帝宇文邕为了教育儿子,罕见地正式下诏回复皇太子,称“在德不在瑞”,强调德行的重要性远超过祥瑞之物。
历史上,地方官员和贵族向皇帝进贡特产和祥瑞是一种常见的孝敬方式。但武帝明令禁止这种做法,减轻了各级政府和百姓的负担。
同时,北周武帝大力鼓励农业生产,在关中地区遭遇旱灾和蝗灾导致农业歉收时,他多次下诏自责,以示诚意。这些政策不仅促进了农业的繁荣,也使百姓更加富裕,从而增强了国家的整体实力。
其次是灭佛。佞佛在南北朝时的危害。到了南北朝后期,各国统治者仍没有充分重视,即使是佛教为害最烈的南方,陈武帝和陈文帝这两位开国明君也未能吸取梁武帝的教训,多次前往寺庙进行舍身活动。
周武帝宇文邕意识到佞佛对北周政权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决定采取措施解决这一问题。他召集了众多大臣、僧侣和道士,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思想辩论。最后对三教进行排位,将佛教排在末位,道教为第二,定儒教为第一。
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后,周武帝在建德三年(574年)五月颁布诏书,要求将北周境内的佛经、佛像都毁掉烧掉,所有僧人强制还俗。
一开始北周武帝宇文邕只想禁佛,后来逐渐发现道教的诸多行迹也十分类似,于是武帝宇文邕下令一同禁止。武帝宇文邕下令将北周境内的寺庙、观宇悉数解散,把占有土地释放。
第三是收揽人心。武帝宇文邕即位后,改变了宇文护专权时任人唯亲的做法,先后两次下诏要求公卿以下的官员积极举荐人才,并鼓励百官军民上书言事,指出国家政务的得失。这一举措使得北周朝野上下一时议论纷纷,贤才辈出。
在打击宇文护残余势力的同时,武帝还发布诏书,宣布凡是在建德元年(572年)之前犯罪但未被发现,现在又被揭发并因此被免官的人,可以恢复原职。这一措施不仅巩固了中枢重臣的支持,还赢得了下层官员的拥护。
为了安抚民心,武帝宇文邕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他赦免了江陵之战中被俘为奴隶的人,恢复其平民身份,并免除了东南道四个总管府辖区内的百姓三年的赋役。这些地区靠近边境,收揽民心无疑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对敌作战做准备。
第四是加紧备战。在建德元年(572年)至建德四年(575年)期间,尽管武帝没有正式发动战争,但他一直在积极准备。他先后组织了三次军事演习,训练中央禁军,并多次接见和奖赏将领,恢复了“帅都督”这一下级军官职位,这些举措显著增强了对基层部队的控制力。
到了建德三年(574年)正月,北周政府在确保民众基本生活需求的前提下,要求民间尽可能多地出售粮食,以充实国家战略储备,这显然是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做准备。同年十二月,朝廷更是明确命令荆、襄、安、延、夏五州的总管进一步征召士兵。至此,北周上下都清楚地意识到,武帝即将对外用兵。
走向深渊的北齐再来看看同一时期的北齐。陈朝太建年间,陈朝的北伐一度让北齐后主高纬感到十分惊慌,他忧心忡忡地询问身边的亲信大臣该如何应对。
然而,穆提婆和韩长鸾依然沉浸在享乐之中,他们无动于衷地回答后主:“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让他们拿走好了。”
穆提婆更是出人意料地表示,即使黄河以南全部被陈朝占领,他们还可以凭借黄河自守,成为一个像龟兹国那样的小国。他认为人生短暂,不及时行乐,整天为这些小事发愁有什么意义呢。
齐后主高纬居然也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一头扎进了享乐之中,再也不把国家的危机放在心上。后来,北齐果然在黄河的黎阳渡口修建了城池和戍堡,以防范南朝的侵袭。
陈朝对淮北地区的蚕食日益加剧。尽管吴明彻率领的陈军进入淮北后,并未立即发起大规模攻势,但他们驻扎在新占领的各郡,长期维持军事存在,其最终目标是逐步夺取淮北重镇彭城。
陈军之所以没有立即行动,原因有二:
首先,陈宣帝在与北周媾和后,对北周可能攻打北齐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他认为,如果陈、周两家同时出兵,胜算会更大。
其次,陈军渡过淮河后,逐渐远离陈朝本土。淮南虽然是新占领的地区,但尚未成为北伐军的后勤补给基地。面对强敌环伺,齐后主除了在淮北保持一定的军事力量外,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之策。北齐的传统军事策略逐渐暴露出诸多失误。
当年,东西魏对峙时,高欢曾连续发动五次大规模战役,对西魏施加了巨大的军事压力,使其既不敢向外扩张,也不敢放松内部防御。
到了文宣帝高洋时期,北齐将国防重点转向北方,主要针对柔然和突厥,这给了西魏机会,使其能够抽调兵力南下夺取梁朝的土地。
武成帝时期,北齐意识到北周国力的迅速提升,试图重新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但北齐高层显然缺乏长远的战略眼光,所采取的军事方略也不够有力。
早在宜阳汾北之战时,韦孝宽就尖锐地指出,斛律光身为朝廷中的重要大臣,本应匡正时弊、辅佐君主振兴朝政,但他却选择穷兵黩武,争夺宜阳汾北这些并不重要的土地。
不论斛律光在政治上的表现是否得当,作为军事方面的实际负责人,他似乎未能从全局角度考虑周齐对峙的形势。当时,卢叔虎已经制定了一套相对完备且具有可操作性的平西策略,但斛律光并未加以借鉴。
相反,斛律光以大将的身份,投身于无关紧要的边境争夺战,其急功近利的心态显而易见。这种短视的行为最终导致北周在多次外战失败后,仍能从容整顿军队、收拾残局。
与日见衰败的军政局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齐后主的生活却愈发奢靡荒淫。在穆舍利因脸部肿胀而失宠之后,齐后主迎娶了新宠冯小怜为淑妃,对她宠爱有加,无论坐卧还是出行,皆形影不离,并誓言共度一生。
齐后主的奢侈欲望达到了极致,他大兴土木,修建豪华宫殿,力求壮丽无比。一旦建成的宫殿不合心意,便下令拆除重修。晋阳太原城仿效邺都,建造了十二座宫殿,其壮丽程度可与邺都媲美。
在晋阳西山,他还命人开凿了一尊巨大的佛像,并在佛像前点燃大灯,每夜消耗万盆燃油,灯火通明直至照亮整个晋阳宫。无数民夫和耕牛因长期劳役而丧生,其数量难以计数。
宫中的日常开支同样令人咋舌,仅一件妃子的衣物就需耗费万匹绸缎,新做的衣物不久便被丢弃,一面梳妆镜的价值高达千金。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导致了惊人的浪费。后主酷爱弹奏琵琶,创作了一首《无愁曲》,每当他弹奏时,身边的近侍纷纷附和,人数多达数百,民间因此戏称他为“无愁天子”。
惊人的浪费导致了对百姓无度的索取,北齐的民间赋税愈发沉重,徭役也日益频繁,使得民众疲惫不堪,国库中的金银财宝逐渐耗尽。
为了敛财,后主高纬命令宠臣们公开卖官鬻爵,连原本由地方自行任命的功曹、主簿等职位,也由中央直接出售,导致各地州郡的官员职位逐渐被富商大贾占据。这些新上任的官员上任后便变本加厉地盘剥百姓,毫无忌惮地贪污腐败,各地民不聊生。
北齐朝廷内部更是腐朽不堪,陆令萱、穆提婆母子和韩长鸾等人把持朝政,各自提拔亲信占据要职,官员们若不行贿则无法升迁,朝纲大乱。
异姓封王的现象失去了控制,封王人数多达数百,开府者上千,仪同无数,甚至连掌握军队的领军将军也有二十多人。
皇宫中的奴婢、宦官、商人、胡人、杂户、歌舞艺人、巫师等被赐予富贵者近万人,宫女被封为郡君者数不胜数,甚至宫中饲养的斗鸡、狗、马和鹰都被赐封为开府、仪同、郡君等头衔,荒淫腐败达到了极点。这样的国家,不灭亡还待何时?
意外终止的第一次伐齐建德四年(575年)初,北周武帝看到北齐国内的混乱局面,决定加快战前准备,在河东至河南边境地区增加了军粮储备,并屯集兵力。
北齐也察觉到了战争的气息,开始在边境加强防御。北周柱国大将军于翼(老柱国于谨之子)深谙兵法,他上书劝阻说,边境增兵的行为实际上对战事帮助不大,反而可能引起敌国的警觉。他指出,当年宇文护伐齐时,正是因为提前增兵和储备粮食,使北齐有了充分的准备。北周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决定不再增兵。
在勋州玉壁城坚守了30多年的老将韦孝宽,敏锐地察觉到武帝有伐齐之意,于是上书提出了平齐的三项策略。这三项策略分别为快速、中速和缓慢的进攻方案。
第一策的核心思想是,利用北齐内外交困的时机,联合南陈、突厥和稽胡等势力,从五个方向同时对北齐发起攻击:
第一路周军主力从轵关(今河南王屋)出发,直捣北齐的邺都腹地。
第二路从广州(今河南鲁山)的地方部队进攻河南。
第三路山南之兵沿黄河而下,直取河洛地区。
第四路北山稽胡从河东方向威胁晋阳。
第五路鼓动南陈进攻徐州。
五路大军齐头并进,必将使北齐难以招架。
第二策则相对保守,建议与南陈约定共同牵制北齐,使其南北不能兼顾。具体措施包括在河东南部(即韦孝宽的防区)招募部队,广泛屯田,并调集河东兵力进攻晋州一带。如果北齐大军来犯,周军应退回勋州固守,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待北齐军队撤退后,再出兵袭扰,用少量边境部队调动北齐的晋阳大军,逐步消耗其资源和士气。经过一两年的时间,北齐内部必然会生变,那时再趁乱攻取,同样能够取得胜利。
第三策则主张避免军事行动,而是通过外交手段与北齐修好,停止战争,专注于增强本国实力,等待北齐因内部分裂而自行灭亡。
这三项策略各有侧重,既考虑了快速取胜的可能性,也提供了稳妥的长期计划,展现了韦孝宽深思熟虑的战略眼光。
历史上,谋臣智士献策时,若提出上中下三策,通常上策过于激进,下策过于保守,唯有中策最能令人接受。韦孝宽的计策亦是如此。
上策建议派遣五路大军,其中稽胡一路最为关键。这是因为北齐的重兵集中在晋阳,威胁晋阳并牵制其主力是核心任务。相比之下,进攻河南已经多次证明并不是主要的攻击方向。然而,稽胡部落时叛时服,是否听从北周的命令尚不确定,更不用说让他们去攻打重兵云集的晋阳。此外,从轵关出兵,后路极易被切断,一旦战事不利,退路都会受到威胁。因此,上策难以被武帝采纳。
中策实际上击中了攻齐的关键点。通过进攻河东,可以实现大兵团决战,直接攻克北齐的军事首都晋阳。一旦拿下晋阳,河北和山东地区缺乏重兵防守,局势自然可以迅速稳定。然而,韦孝宽的中策仅限于骚扰,未能与武帝急于灭齐的决心相契合。
下策则完全不具备讨论的价值。武帝励精图治,雄心勃勃,志在统一天下,建立万世基业,绝不会坐视不理,等待敌人自灭。因此,下策显然不符合武帝的战略意图。
周武帝对韦孝宽提出的决策并未明确表态,而是先后与内史王谊、开府伊娄谦秘密商讨伐齐的大方略。然而,他认为参与讨论的人数太少,不足以全面分析局势,于是又与皇弟齐王宇文宪进行了密议。
当时,北周的老一辈将领大多已去世,新生代将领中,宇文宪最为精通军事。宇文宪立即表示支持伐齐。尽管如此,周武帝仍感到不安,又派遣纳言卢韫前往安州征求于翼的意见。
于翼是宇文泰的女婿,在周明帝驾崩时曾担任辅政大臣,与周武帝关系密切。建德二年(573年),他被任命为安州总管。于翼继承了父亲的军事才能,对周齐两国的对峙形势有着深刻的认识。他认为齐国已经内乱,此时伐齐正是时机,因此也极力主张立即出兵。
得到了亲近大臣、宗室重臣以及功勋显赫的代表人物的支持后,周武帝终于下定了决心。
建德四年(575年)七月,北周武帝宇文邕在大德殿召集了所有大将军以上的文武官员,正式宣布将出师伐齐,并确定了多路并进、决战于河洛的战略方针。
然而,这一战略方针遭到了部分朝臣的反对。内史上士宇文弼、民部中大夫赵煚和遂伯下大夫鲍宏提出,洛阳是一个四面受敌之地,而北齐在河阳驻有重兵。即使像宇文泰这样的英勇将领,当年也未能攻克洛阳,更何况现在。他们建议,应当直接率大军进攻汾、潞地区,直取晋州和并州,这才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当周武帝确定了战略方向后,便不再听取其他意见。
七月丁丑,北周武帝宇文邕正式下达出征诏书,安排六军出征:
陈王宇文纯(武帝的第九弟)为前一军总管
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前二军总管
郑国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
越王宇文盛(武帝的第十弟)为后一军总管
周昌公侯莫陈琼为后二军总管
赵王宇文招(武帝的第七弟)为后三军总管。
这六军均隶属于天子亲自率领的中军。
齐王宇文宪则率领2万名精锐部队,先行出发,目标是夺取黎阳渡口。随国公杨坚和广宁侯薛回带领3万名水军从渭河进入黄河,为主力部队提供支援,并可能承担部分后勤补给任务。
梁国公侯莫陈芮率1万名士兵驻守太行山南的要道,老将申国公李穆则率领3万名兵力扼守河阳道口。这两支部队的主要任务是切断北齐军队救援洛阳的通道,确保主力部队在攻打洛阳时的侧翼安全。
常山公于翼率领安州的2万余人,进攻豫州汝南郡一带。26天后的八月癸卯,周武帝亲自率领6万名主力部队,直奔洛阳河阴。
周军总指挥周武帝周军调动了15万兵力,整体战略布局与564年宇文护东征洛阳时极为相似。不过,这次有所不同的是,周武帝决心要消灭北齐,亲自率领军队攻打坚城,重拾了宇文泰当年事必躬亲、战必亲临的英勇作风,气势上远超宇文护当年坐镇后方的态势。
由于宇文护事件,齐王宇文宪曾受到周武帝的猜忌。在出兵前,宇文宪向皇帝献出了16件金宝作为军费,以示忠诚。周武帝对此大加赞赏,不仅没有接受宇文宪的财物,还将他的上表转发给诸位大臣,称赞说作为臣子就应当如此,财物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对国家的赤诚之心。
周军此次行动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因此在军事行动的同时也注重政治宣传。进入北齐境内后,周军严格遵守军纪,禁止随意砍伐树木、践踏百姓的庄稼。
李穆率领的一路部队从轵关出发进攻河内,成功占领轵关陉。于翼率领的另一路部队从襄城北上,连续攻克了19座北齐城池。宇文宪则率领轻装部队快速前进,越过洛阳金墉城,直接攻打河阳南城,占领了黄河以南的两座城池后,继续向东疾驰,直奔洛口(洛河入黄河的河口),并围攻该城。
周武帝亲自率领主力大军进攻河阴城(今河南孟津西),成功拿下该城后,大军继续向东推进,包围了洛阳金墉城,并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在北齐一方,后主命令高阿那肱率领晋阳的主力部队南下,直奔洛阳。
洛阳的守将独孤永业则表现得相当镇定。洛阳的金墉城自古以来就以易守难攻著称,城防设施也十分完备。在这种情况下,北周的大军即使来势汹汹,短时间内也难以攻破城池。只要晋阳的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局势便有可能被扭转。为了增强守城的信心,独孤永业一方面坚守阵地,另一方面派人采购了2000副马槽,并故意将这一消息泄露出去。
马槽是骑兵的重要装备,大量采购马槽意味着即将有大批骑兵到来。独孤永业的这一虚张声势的策略虽然效果有限,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周军的攻城决心。
从周军的战局来看,周武帝的部署显得相当明智。此前几次洛阳之战中,周军未能取胜,主要原因在于双方实力相当,并非洛阳本身难以攻克。
韦孝宽曾批评斛律光争夺宜阳是一场无谓的战斗,实际上暗示了宜阳、洛阳一带并不适合防守。周军进入北齐境内后,未经过大的战斗便迅速推进至洛阳城下,再次证明了洛阳并不是一个理想的防御要地。目前,洛阳已被周军的战略包围所困,随着时间的推移,洛阳失守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然而,命运弄人,就在周武帝宇文邕即将打破逢洛阳不胜的怪圈之际,他突然重病缠身。史书记载,周武帝“口不能言,睑垂覆目,不复瞻视;一足短缩,又不得行。”从这些症状来看,他似乎患上了轻度中风。
名医姚僧垣为他诊治,首先恢复了他的语言能力。天子病重,事关国家安危,朝廷的核心陷入混乱,战争也因此无法继续进行。
周武帝下令各部立即退兵。幸运的是,洛阳一带的周军实力较强,而北齐军队较弱,因此齐军不敢贸然追击。当周武帝撤退至华州(今陕西华县)时,姚僧垣成功治愈了他的疾病。武帝大喜过望,随即任命姚僧垣为华州刺史。
北周的第一次伐齐之战就此告一段落,虽然北齐在此次战役中收回了失去的土地,但其国防形势的脆弱性已暴露无遗。对于几乎未受损失的北周来说,再次发动灭国之战只是时间问题。
大战平阳建德四年(575年)九月,周武帝康复后,迅速开始了第二次伐齐的准备工作。同年十月,周武帝前往同州(今陕西大荔)巡视,次年正月再次亲临同州,亲自前往涑川(即涑水),集结关中与河东的驻军,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检阅。这次巡视和检阅持续了两个月,直到建德五年(576年)三月,周武帝才返回长安。
四月至五月,周武帝又前往同州检查军备情况。这些频繁的行动表明,北周的第二次伐齐已经迫在眉睫。
建德五年(576年)九月,周武帝在正武殿举行了盛大的祈福仪式,祈求伐齐能够取得胜利。十月,他颁布诏书,宣布出兵河东,直指晋州(今山西临汾)。
周武帝在诏书中指出,去年伐齐攻打洛阳未能直击敌人要害,因此这次选择从河东进攻,目的是快速制胜,迅速灭亡北齐。
然而,许多将领因去年的失败心有余悸,不愿再次出兵。老将窦炽当时已70岁,他在朝堂上慷慨陈词:“臣虽年迈,愿执盾牌,率先冲锋。若能如此,即便战死,也无憾矣。”
周武帝宇文邕深受感动,称赞其勇气,并借此机会强调,北齐内乱不断,战机难得,必须立即出兵。他还严令全军不得迟疑,违令者将按军法处置。
在十月己酉日,周武帝亲自率军出征,从河东出发讨伐北齐。总体战略部署为:天子亲率六军主力进攻晋州平阳郡,以平阳为中心,派遣各路军队扼守四周要害之地,并派出部分兵力牵制洛阳方向的敌军,确保顺利攻占平阳。
具体行军安排如下:周武帝亲自率领六军主力共6万人,任命越王宇文盛为右一军总管,杞国公宇文亮(宇文导之子)为右二军总管,随国公杨坚为右三军总管,谯王宇文俭(周武帝的第八弟)为左一军总管,大将军窦恭为左二军总管,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总管,内史王谊监督各军直逼平城城下。
此外,齐王宇文宪和陈王宇文纯率4万步骑兵作为全军的先锋,负责攻打晋州以北的各城,伺机沿汾河谷地北进,吸引晋阳的齐军主力。金州刺史达奚震率1万兵力从介休土军川(今介休市南50里)北出,少师宇文盛(与越王宇文盛同名,但并非宇文氏皇族)率1万步骑兵进攻汾水关(今山西灵石),切断晋州与并州之间的联系。
安州总管于翼率领约2万兵马从陕州进攻宜阳,旨在牵制洛阳方向的北齐军队。同时,大将军韩明率领5000名步骑兵从齐子岭出发,焉氏公尹升则率5000名步骑兵驻守鼓钟镇(今山西垣曲县北60里),以防轵关陉的北齐援军。
凉城公辛韶指挥5000名步骑兵防守蒲津关,赵王宇文招则率领1万名步骑兵从勋州进攻华谷各戍,韦孝宽带领勋州的部队协同作战,清扫晋州以南的北齐军,确保后方的安全。此次北周的总兵力约为17万,与第一次伐齐时的规模相当。
由于战役部署得当且手段强硬,北周军一进入北齐境内便迅速掌握了主动权。北齐军在各个战场上疲于应付,城池和要塞纷纷被北周军攻占,平阳城也陷入了北周军的包围之中。
平阳城的守军不足1万人,但在海昌王、晋州行台仆射尉相贵的带领下,他们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平阳城的防御工事在晋南地区首屈一指,因此攻克这座城池并不容易。
北周内史上士宇文弼率领数百名关中三辅子弟随军征战,尽管身受三处伤,仍然英勇奋战。周武帝每天亲临城下督战,北周军士气高昂,拼命攻城,使平阳城的局势变得极为危急。
在历史长河中,敌对国家之间的攻城战屡见不鲜,特别是在晋南地区。北周时期的韦孝宽,凭借其智勇兼备,在坚城之下击败了高欢,成为北周的一位英雄。相比之下,北齐却缺乏这样的人才。
当北周军队进攻晋州城时,行台左丞侯子钦和刺史崔景嵩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秘密派遣使者向周军投降。周将王轨率军攻城,段文振带领数十名勇士登上城头,在崔景嵩的协助下直奔尉相贵的官衙,成功将其生擒。主将被俘后,守军陷入混乱,北周军乘势而入,迅速占领了平阳城。
随后,前军将领宇文宪指挥晋州以北的各路军队继续向北推进。与其他部队不同,宇文宪的军队几乎孤军奋战。虽然后方有天子的六军驻扎在平阳城下提供支援,但一旦平阳局势不利,宇文宪的部队将立刻面临北齐军的四面围攻。
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是因为他们具备超乎常人的能力。《周书》卷12《宇文宪传》中,令狐德棻对宇文宪给予了极高的赞誉:“智勇双全,战无不胜,即使是异姓将领中的方叔、召虎、韩信、白起,又怎能超越他?”这样的评价确实恰到好处。
在战场上,宇文宪率领大军连续攻克洪洞、永安(今山西灵石东)等地,直逼晋阳。齐军为阻止宇文宪的攻势,撤退至汾河对岸并焚毁了汾河桥。面对这一局面,宇文宪命令宇文椿(宇文导之子)前往永安以北的鸡栖原,负责监视晋阳方向的齐军动向。
在平阳战役爆发时,北齐后主高纬正携宠妃冯小怜在天池(位于今天的山西岢岚)打猎。晋州接连派遣使者求援,从早晨到中午,一共有三拨使者前来。
然而,陪伴后主高纬的右丞相高阿那肱却斥责使者,称天子难得出游,边境上的小事情不必如此着急,不应打扰陛下。直到傍晚,又有使者带来消息,称平阳已失守。高阿那肱不敢再隐瞒,只得将实情告知后主。
尽管如此,后主高纬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他迅速下令次日出兵南下迎战周军。高阿那肱奉命先行,但负责晋阳兵马调度的尚书令唐邕与高阿那肱素有嫌隙,故意克扣了部分兵力。
此时,冯小怜兴致正浓,不愿让后主立刻南下,请求再打一围猎物。后主不顾十万火急的军情,再次陪同冯小怜打猎。
北齐后主高纬率领大军南下,意图收复平阳,但由于行动迟缓,错过了最佳战机。无奈之下,他只能逐步迎战在汾北一带的北周军队。
北齐军十余万人推进至千里径一线,其前锋部队被宇文椿击败,被迫驻扎在鸡栖原。周武帝得知齐军主力出动的消息后,派遣王谊前往前线,命令宇文宪撤军。
在撤军之前,宇文宪施展了一计。他命令驻扎在鸡栖原的部队不搭建帐篷,而是砍伐柏树搭建简易草庵。
齐军看到北周军队大规模砍伐树木,误以为这里有大量北周军队,因此变得谨慎,不敢贸然进攻。直到天亮,齐军才发现上当,全军再次向南追击。
然而,宇文宪的战略目的已经达成。通过这一计策,北齐援军的行动被大大拖延,周军获得了宝贵的休整时间。大将梁士彦率领生力军进驻平阳,巩固了周边的局势。
周武帝认为拿下晋州的目标已经实现,而齐军士气正旺,己方经过苦战后不宜直接与之正面交锋,于是率领主力部队缓缓退入勋州。
齐军主力紧随宇文宪部之后,抵达汾河高梁桥附近。齐军的先头部队与宇文宪相遇时,宇文宪身边仅有2000名骑兵。尽管他知道齐军的大部队即将赶到,但他依然镇定自若,隔河与齐军先锋段畅交谈。段畅询问宇文宪的身份,宇文宪谎称自己是虞侯大都督(周军低级军官)。
段畅观察到宇文宪所率领的骑兵队伍军容严整,且宇文宪本人气度不凡,心中起疑,反复追问其真实身份。
宇文宪见无法继续隐瞒,便坦然承认自己是大周齐王,并指明身旁的陈王宇文纯、梁国公侯莫陈芮、内史王谊等人的身份。段畅闻言大惊,急忙返回召集兵马追击。宇文宪与骁将宇文忻各自率领百骑断后,斩杀追击的齐军百余人,随后迅速撤离。
不久后,后主高纬率大军来到城下,周将梁士彦坚守城池,拼死抵抗。城头的楼堞被齐军破坏殆尽,几乎要被攻破。此时,周军主力已经撤退,无人前来救援,守城将士们倍感恐慌。
然而,梁士彦却表现得从容不迫,对守城将士们说:“今日一死,我当为你们率先冲锋!”他的豪言壮语鼓舞了士气,周军奋勇反击,暂时击退了齐军的进攻。
梁士彦发动妻妾带头上城修复城垣,随军的家属也都上城协助,在短短三天内便将城墙修复完毕。然而,齐军并未因此放弃,他们开始挖掘地道企图攻陷城池。当城墙终于塌陷十余步时,众军正准备一鼓作气攻入城内,却在这关键时刻收到了后主的命令,要求暂停进攻。
城下的士兵们顿时感到困惑,不知道后主为何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原来,冯小怜也随军而来,这位美人大爱看热闹,平阳城即将被攻破,后主便想让她一同观赏这场壮观的战斗。女性出门总是需要时间准备,冯小怜接到命令后,不慌不忙地梳妆打扮了许久,才缓缓来到阵前观看。
梁士彦利用这段等待时间,迅速指挥守城的部队用大木堵塞了城墙的缺口。等到齐后主再次下令进攻时,士兵们早已怒火中烧,但此时已经无法再破城了。
周武帝攻克平阳后,便返回长安,并留下宇文宪率领六万兵马支援平阳。宇文宪率军驻扎在涑水一带,派遣宇文盛、宇文神举和尉迟迥率一万兵马先行到达晋州城外,为城中的梁士彦鼓舞士气。
宇文宪的主力部队推进至蒙坑(今山西襄汾),密切观察齐军的攻城情况。得知城池依然坚固后,宇文宪竟然不顾齐军主力仍在附近,自行撤回涑水。这种自信令人叹为观止。
以坚城挫敌军锐气,这是周武帝的初衷,而宇文宪与梁士彦则完美地实现了这一点。周武帝在确保前线局势稳定后,悠然返回长安,停留三日,随即再次亲临前线。
此时,双方主力已在平阳城下集结,决战之势已成。齐军不仅围困了平阳城,还在城南挖掘了一条大沟,以此隔断周军主力。
得知齐后主高纬就在军中,周武帝立即决定开战,但因大沟阻隔,无法立即展开会战。周武帝亲自骑马巡视各营,每到一处便高声呼喊主将的名字,鼓舞士气,使得全军振奋。宇文宪观阵归来后对周武帝说:“这容易得很,让我先打败他们再吃饭。”周武帝听后更加信心满满。
齐后主高纬询问高阿那肱是否应战,高阿那肱认为不宜出战,指出十万大军中伤病和后勤人员占了三分之一,建议退守高梁桥,等待时机。
然而,齐将安吐根却主张立即迎战,声称周军兵力不多,可以尽数歼灭,将其投入汾河。
周围的近臣们也纷纷劝说高纬:“对方也是天子,我们也是天子,对方能远道而来,我们为何要示弱?”
高纬听后似乎有所醒悟,斥责高阿那肱说:“你已经富贵至极,难道还怕死吗?”最终,高纬下令填平大沟,主动迎战周军。
双方近20万兵力激战正酣,战况异常激烈。北齐安德王高延宗身材高大、力大无穷,擅长骑射,治军有方,深受士兵爱戴,因此他的部队战斗力极强。
高延宗率领右军猛烈冲击北周军队,成功俘虏了北周的开府将军宗挺。齐后主与穆提婆等人站在高处观战,忽然发现左翼部队开始撤退,穆提婆惊慌失措,连忙催促后主赶快撤离。后主一时慌乱,准备带着宠妃冯小怜逃跑。
然而,开府奚长乐和武卫将军张常山劝阻道,两军交战时,进退都是常态,目前各路大军仍在苦战,围城部队也无异状,若皇帝此时逃离,全军必然崩溃。后主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穆提婆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留,他紧紧抓住后主的手臂,极力劝说不要听信他人。后主高纬最终还是更信任穆提婆,决定弃军而逃。
奚长乐和张常山的预言很快成真,齐军失去主帅,迅速溃败,被北周军队击败。
齐军在平阳城外解除包围后向北撤退,平阳城因此得以幸免于难。梁士彦历经生死,见到周武帝后不禁感慨万千,抚摸着武帝的长髯,泪流满面。周武帝也被此情此景所打动,流下了泪水,说道:“朕有晋州,这是平定北齐的基础,应当好好守护!”
随军征战的后梁质子萧大圜也在场,周武帝得意地问他:“我们能否攻克北齐?”
萧大圜回答说:“高欢昔日以晋州为基业建立伪朝,如今根基已失,岂能不亡?所谓‘以此始者必以此终’。”这番话虽有奉承之意,但也明确揭示了北齐政权已经衰败的事实。
周武帝考虑到军队长期作战疲惫不堪,原本打算率军返回长安,一些将领也建议暂时收兵休整。然而,梁士彦却极力劝阻,请求乘胜追击北齐残军,以期取得更大的胜利。周武帝被梁士彦的坚定信念所打动,最终决定继续进攻北齐,派遣齐王宇文宪率军追击齐后主。
令人叹息的是,在平阳之战中,齐军曾有机会收复失地,甚至在主力对决中也有机会击败周军。然而,由于君主昏庸、大臣怯懦,齐军错失了两次宝贵的机会,最终将坚城拱手让给了周军。更为严重的是,晋阳的齐军主力在此战中遭受重创,溃不成军,从此一蹶不振,再无力抵抗周军。可以说,北齐的灭亡,正是从平阳之战开始的。
平灭北齐建德五年(576年)十二月,北齐后主在得知周军将领宇文宪接连攻克永安、高壁等城,并且前锋已经进入雀鼠谷,周武帝亲率主力进抵介休后,急忙逃往晋阳,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晋阳的将领们人心惶惶,有人主张坚守,有人建议弃城,意见纷纭,无法达成一致。后主高纬本人毫无主见,只是被周军的声势吓破了胆,打算留下安德王高延宗和广宁王高孝珩守卫晋阳,自己则逃往北朔州(今山西朔县)。如果晋阳失守,他计划继续向北逃到突厥。
后主高纬的恐惧情绪严重打击了晋阳的士气,穆提婆、封辅相、贺拔伏恩、慕容钟葵等三十多名近臣纷纷南逃投奔北周。
高延宗流着泪劝阻后主高纬留下提振士气,但后主坚持要走,先将太后和太子送往北朔州,然后任命高延宗为相国,自己匆匆离开。
后主高纬北逃后,身边的官员大多不愿跟随,纷纷逃离,最终后主只能在高阿那肱、高孝珩等几十名骑兵的陪同下,仓皇返回邺城。
当时,晋阳太原城仍有许多部队,高延宗见后主已无法依赖,于是在晋阳诸将的坚决拥立下宣布即位为帝,改年号为德昌。
北齐军队经历了多次惨败,对后主高纬已经失去了信心。高延宗即位后,重用了唐邕、莫多娄敬显等能干忠诚的大臣,没收了上千家显贵佞臣的财产,并打开府库,用金银财宝和后宫美女犒赏将士,使得将领们一时归心,形势为之一振。
后主高纬在邺城得知高延宗的所作所为后,愤怒地说:“我宁愿让北周得到并州,也不希望安德王(高延宗)得到它。”
周武帝率领大军逼近太原城,十余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高延宗登上城墙远望,只见黑云压城,声势浩大。
北齐军队最初驻扎在太原城南,城西太谷则由开府那卢安生率领一万兵马扼守要塞。
高延宗亲率四万大军出城迎战,虽然身体肥胖,但是仍然手持大槊,亲自督战,多次冲入敌阵,所向披靡,不可阻挡。
尚书令史沮山也力大无穷,手持长刀跟随其后,杀伤了许多周军士兵。然而,双方兵力悬殊,高延宗最终难以抵挡周军的强大攻势,被迫率军退回城内固守。太谷守将那卢安生畏惧敌人,不敢出战,最终率部投降了周军。
周武帝亲自指挥众军对太原城发起了猛烈的围攻,一场残酷的攻城战役由此拉开序幕。高延宗命令莫多娄敬显和韩骨胡负责守卫城南,阿于子与段畅则驻守城东,他自己则亲自率军在城北迎战攻势最猛烈的齐王宇文宪。高氏家族在太原已有三代的经营,城墙坚固,护城河深邃,使得周军的进攻异常艰难。
尽管周军士气高昂,但在齐军的顽强抵抗下,伤亡惨重。为了激励士气,周武帝亲自跃马阵前,率领士兵猛攻东门。
有了皇帝在前线,谁还敢不拼尽全力?双方激战了很长时间,城上的齐军最终因压力过大而崩溃。阿于子和段畅率领一千骑兵投降了周军。黄昏时分,周军终于突破东门,进入城内,一路放火焚烧房屋,向城内深处推进。
高延宗急忙回援东门,莫多娄敬显则率军从周军背后发起攻击,杀死了两千余名周军。齐军原本打算关闭东门,将周军困在城内,但城门洞内堆积了太多的尸体,根本无法关闭。
周武帝身边的护卫几乎全部战死,齐军蜂拥而上,刀枪并举,几乎就要击中武帝。在一片混乱中,承御上士张寿拼死拉住武帝的马头,贺拔佛恩在后方拼命驱马,才勉强从人群中挤出东门。
当他们返回本军营地时,已是深夜四更。高延宗消灭了城内的周军,误以为周武帝也已丧命乱军之中,下令在死人堆中寻找一个留着长胡子的人——因为周武帝蓄着长须。尽管最终未能找到,齐军上下依然欢欣鼓舞,次日纷纷饮酒庆祝。
周武帝回到营中,因这场战役而惊恐万分,几乎失魂落魄。他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未曾合眼,饥饿与疲惫交加,原本打算收兵休整。然而,齐王宇文宪和内史王谊极力劝阻,认为一旦退兵,齐军必然会乘虚而入。
新投降的齐将段畅则极力陈述城内空虚的情况,认为这是难得的战机,应当立即发起反攻。周武帝听从了他们的建议,整顿兵马,在天色大亮时再次发兵攻城。此时,齐军大多还在醉卧不起,高延宗也无力整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军再次攻破东门和南门。
高延宗率部奋力抵抗,但城池已破,以寡敌众,难以抵挡强大的周军。最终,太原落入周军手中,高延宗被俘。
周武帝对高延宗的气节和勇猛表示敬佩,亲自下马握手相见。高延宗深感羞愧,说道:“死人之手,何敢迫至尊。”周武帝以礼相待,并未加害于他。
消息传到邺城,北齐君臣如丧家之犬,晋阳作为北齐的重要据点,其失守意味着巨大的打击。面对如此困境,广宁王高孝珩仍不失雄心,建议后主调任城王高湝率幽州之兵攻打晋阳,洛州刺史独孤永业则攻击潼关以威胁周军后路,同时派遣京畿大军出滏口陉,以期扭转局势。
后主对此并未表态。高孝珩又请求后主拿出宫中宝物,赏赐将领以提升士气,但后主依然昏庸,尽管口头许诺,却从未真正兑现。
斛律孝卿劝后主亲临军中慰问将士,以鼓舞士气,甚至亲自为他起草了讲话稿。然而,当后主登上讲台准备发言时,因紧张而忘词,竟哈哈大笑,令将士们目瞪口呆。从此,士气低落,难以再振。
后主高纬采纳了高元海、宋游道、卢思道、李德林等一众文臣的建议,决定将帝位禅让给太子高恒,改年号为承光,自己则退位成为太上皇,希望能借此振兴日渐衰微的国势。
高孝珩认为后主的昏庸无策皆因高阿那肱在旁挑拨离间所致,于是联合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等人密谋刺杀高阿那肱。然而,计划泄露未能成功,高孝珩为避祸患,率领五千兵马前往信都(今河北冀州市),与任城王高湝汇合。
与此同时,周武帝在晋阳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的作战策略。他询问高延宗最佳的进攻方案,高延宗起初婉拒回答,但在周武帝的再三追问下,才勉强说道:“如果任城王据守邺城,臣无法预料战局。但如果当前的齐主自守,我们几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周武帝得知高湝并未在邺城,立即派遣齐王宇文宪率领大军连夜奔袭邺城。
高湝是高欢的第十个儿子,在他的15个兄弟中,有的已经去世,有的被杀害,只剩下他一个人。高湝始终铭记着父亲开创基业的荣耀与梦想,是宗室诸王中擅长用兵的一员。此时,他已经招募了四万士兵,但由于后主的猜忌,他只能与高孝珩二人委屈地留在信都。
建德六年(北齐承光元年,577年)正月,北齐后主拒绝了大将高劢据城死守的建议,先行护送幼主、太后、冯妃等人逃往青州。北周大军越过太行山进入河北地区,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有效的抵抗,迅速攻占了邺都。后主逃离邺都,向青州方向逃去。周将尉迟勤追至青州,成功俘虏了北齐后主及其幼主。
随着首都的失陷,北齐各地纷纷投降。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仍在与周将于翼对峙,得知皇帝被俘的消息后,立即失去了斗志,率领全城投降。于翼乘胜东进,收复了河南地区的九个州,共三十余个镇。至此,河南地区全部平定。
周武帝派遣宇文宪与杨坚率领军队进攻固守不下的信都,并让齐后主写信招降高湝。此前,齐后主在青州逃命时,才想起让高湝挽回败局,还派斛律孝卿带着诏书前往信都传位。然而,这位使者中途逃跑,直接到邺城投降了周军。
任城王高湝深知大势已去,但家族的荣耀让他无法不战而降。在他的感召下,冀州的民众纷纷表示愿意决一死战,甚至僧人也主动投军参战。
当宇文宪的军队抵达信都城下时,高湝在城南布阵,派出心腹大将尉相愿迎战。不料,尉相愿临阵倒戈,投降了周军。高湝被迫撤回城内,处死了尉相愿全家。然而,尉相愿的叛变给高湝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他意识到这已是最后的关头,决定第二天再次出城决战。
次日,宇文宪率领精兵迎战,凭借灭国之势和高湝的困兽之斗,胜负在战前已成定局。周军大败高湝的军队,俘虏和斩杀的人数达到了三万,高浩和高孝珩也被生擒。
国破见忠臣,家亡知孝子。宇文宪对高湝的忠诚深表同情,他对高湝说:“任城王何必如此。”
高湝泪流满面,回答说:“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兄弟十五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个。现在齐国灭亡了,我今日一死以报国家,无愧于社稷和祖宗。”
高孝珩是高澄的儿子,面对亡国之痛,他言辞慷慨,不卑不亢,宇文宪对他十分敬重,亲自为他包扎伤口,礼遇有加。
宇文宪带领两位王子返回邺城,接近城门时,望着四十年的基业如今却要拱手让人,高湝悲愤难忍,突然从马上栽倒,摔得血流满面,目睹此景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高孝珩悲叹道:“李穆叔曾预言齐氏二十八年(高洋称帝于559年,至亡国恰好28年),今日果真应验了。自神武皇帝以来,我们家族中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这真是天命如此。继位的君主没有独到的见识,宰相也不是国家的栋梁,我遗憾未能执掌兵符,接受朝廷的谋略,施展我的才能。”
幽州守将潘子晃率领数万骑兵前来救援邺城,得知京城已被攻破,便前往冀州信都郡向宇文宪投降。北齐范阳王高绍义(文宣帝高洋之子)率军席卷代北二百多座城池,意图南下夺取晋阳,但由于兵力薄弱,被北周将领宇文神举击败,高绍义逃往突厥。
至此,北齐所辖之地绝大部分被北周占领,共获得55个州、162个郡、380个县,人口3302528户,共计20006086人。
北齐自高欢创业,东魏立国至北齐后主亡国,历时46年,包括追谥,共经历四世七帝(神武、文襄、文宣、孝昭、武成、后主、幼主)。
在历史长河中,灭齐之战虽非周齐历次大战中最辉煌的一役,但其背后的政治与军事背景却值得深思。战前,北齐的衰落主要源于中央政府的无能,导致人才流失,能臣勇将难以发挥所长,而奸佞小人则频繁干扰国家大计。
晋州之战和晋阳大战中,北周军队并未占据绝对优势,周武帝也多次考虑是否应适时收手。然而,一个国家的兴亡并不仅仅取决于军事力量的强弱,更在于政治清明与否、君主贤明与否、大臣忠诚与否。北齐虽然拥有雄兵百万、坚城无数,但在政治腐败、君主软弱、奸臣当道的情况下,这些优势都显得苍白无力。
回顾北魏分裂后的历史,高欢与宇文泰之间的争斗堪称经典。两人及其追随者在数十年间进行了多次激烈的较量,留下了无数令人赞叹的故事。我们不应以成败论英雄,高欢和他的同僚们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最终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他们身上所体现的勇武奋进、永不放弃的精神,值得后世尊敬。
相比之下,北周宇文氏则在关陇地区偏安一隅,君臣齐心协力,奋发图强,以灵活多变的策略、顽强拼搏的精神、恢宏远大的气度和包容四海的胸怀,最终实现了统一北方的伟大目标。他们的成功经验,更是后人应当铭记和学习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