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空军到我们学校招飞,作为孤儿的我戴着父亲留下的那顶旧军帽,过关斩将,成为全校三个被招录飞行员中的一个,之后我在空军部队当了33年的飞行员,副师职转业后被安排当局长,退休调二巡。
我5岁那年,父母坐着大队的拖拉机到山上干活,不料拖拉机与一辆牛车会车时,不慎翻入深沟……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父母的生命……
那天,我站在自家的小院里,看着堂屋中间地上摆放着父母的尸体,有点不解:天这么冷,父母怎么躺到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我试图去拉母亲,旁边的大伯一把拉我到了怀中,掩面,泪流不止……
大伯将我带回了家,从此,大伯家也成了我的家。
当时,农村的生活十分艰苦,多了一张嘴,大伯家的日子并不宽裕,大娘在我刚来那两天还十分关心我,觉得年龄这么小就没了父母,挺可怜的。
可是,随着日子的一天天增加,大娘明白我以后就要在他们家生活,和他的两个孩子一起吃饭时,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后来,我上学了,他们几个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一家人开销也越来越大,大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太好看……
一天,我正在屋里和两个兄弟做作业,突然大伯喊“正飞,正阳、正军,快来吃饭了!”大伯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连忙放下作业本,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看到桌上只有几碟青菜和小碗米饭。这时,正阳、正军两个人也坐到了小饭桌前。
“妈,我们家什么时候还能吃上肉啊?”大伯家的小儿子正军嘟着嘴问道。
大娘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吃啥肉,你们没看家里多少张嘴吗?”说完,有意无意地瞪了我一眼。
我感受到了大娘那刺骨的眼神,默默地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稀饭里的红薯。
大伯咳嗽了一声,大声说,做啥吃啥,不过年过节的,哪有肉吃!
其实,家里喂的一只还没长大的鸡不小心被狗给咬死了,大娘已悄悄把鸡炖了,悄悄把肉让正阳和正军吃了,而这一幕,恰好被我看到了,当时,大伯下地干活不在家,他并不知道小鸡被咬死的事情……
生活的艰辛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日复一日地刻在我幼小的心灵上。大伯家并不富裕,多一个人就意味着更多的负担,那个时候,我常常饿着肚子入睡,但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地尽可能地帮着做些家务,希望能减轻大伯大娘的负担,大娘也好给我好脸色……
父母去世后,我家的房子也被大伯一家用了,只不过我仍住在原来的屋子里。父亲虽然不在了,但父亲留下的东西还在。父亲以前当过兵,尽管退伍回来许多年了,仍保留在部队的绿军帽,父亲在世时经常戴,如今,那顶军帽就成了父亲留给我为数不多的遗物了。
我一看到军帽,就想到父母亲,从上小学起,我经常戴着父亲那顶军帽到学校。
说来很奇怪,正阳、正军的学习成绩很一般,但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年级前三名,为此,大娘不止一次给我说,希望我能帮帮正阳和正军的学习,我尽已所能地帮助两位兄弟(我们三人读同年级的书),但效果并不好,为此,大娘没少说我不用心。
尽管我衣衫破旧,但在学习上表现十分出色,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喜欢我这个没了爹娘,话不多、但学习刻苦的学生,我连续多年被评为年级三好学生、全校三好学生。
转眼间,我读完了初中的课程,而正阳学不进去,索性不上学了,只有正军读到了高中,但学习成绩很一般。
1978年,我正在读高二,突然看到几名空军军人走进了高中学校,紧接着,学校召开大会,校长在大会上宣布,空军招飞组领导到学校宣传招飞事宜,希望全校有志青年积极报名,接受祖国挑选……
这时我才知道,我们学校前些年因多次招到优秀飞行员而被空军列为招飞基地。
然而,空军招飞的标准要比部队征兵的标准严格的多,要经过三次审查,淘汰率极高。
初查那天,我头上戴着父亲的那顶军帽站在操场上,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坚定的信念。初试那天,我也早早地来到了考场,今天要经过一系列严格的体检和心理测试,每一项测试都要求极高,不敢有一丝松懈。
第一次审查结束后,390多人没能通过初试。我看到初试合格名单上有自己的名字,心中充满了激动和自豪,但我已经知道,这次的通过只是开始。
第二次审查更加严苛,不仅要进行更为复杂的体能测试,还要接受专业知识的考核。我每天早晨5点起床,绕着学校的操场跑步,以此增强体能,那些天,我晚上很少再看书,主要想为招飞体检和复试保存精力。努力没有白费,第二次复查结果出来时,我的名字依然在名单里……
最后一次审查是最为关键的综合评估,包括飞行模拟测试和心理素质测验。模拟舱内,我紧握操纵杆,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但操作精准。心理测验中,面对各种压力情境,我始终保持了冷静和清醒。
最终,校长在全校大会上宣布了通过招飞考试的名单。全校1200名男生中,只有我一个我脱颖而出,可谓千里挑一。当校长信念到我的名字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校长也十分紧张,如果今年没有同学入选,学校招飞基地的牌子就难保住了……
下午放学回到家里,还不待我说说话,大伯和大娘早已从正军的口中听到了我被招飞的喜讯。虽然大娘对我并不十分关心,但这一次破天荒地给我煮了6个荷包蛋,因为她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孩子,从此就要展翅高飞了。
而大伯拍了拍我的后背,微笑着语重心长地说:“正飞啊,无论到哪,你都要好好干,你是我们陈家的骄傲,一定要百倍努力,成为一名好军人、好战士,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9月,我到空军飞行学院报到后,如饥似渴地学习。理论课上,专注听讲,认真记着笔记;实践课上,我仔细揣摩,反复练习,直到每个动作都达到完美。夜深人静时,我还在宿舍里默默复习,为的就是不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随着训练强度的增加,不少学员开始感到力不从心,有的人甚至在体能测试中晕倒,不断有学员退出。
飞行模拟器的训练更是严苛,稍有不慎便会被教官毫不留情地淘汰。我看到了许多同学的离开,心中既有惋惜,也暗自警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我自己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夜晚宿舍的灯光依旧明亮,我和几位坚持下来的学员一同复习,互相鼓励。每一次飞行考核,都是对我们心理和身体的双重考验,稍有差池便可能终结飞行梦想。
最终,经过层层筛选,只有我和极少数人能够继续前行,成为真正的空军飞行员。飞行员的训练异常残酷,每一次考核都可能淘汰大批学员。
3年里,身边的同学一个个离开,留下的不及原来的七分之一,我的心中既有不舍,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经过了飞行理论学习、登机飞行训练,多种飞行科目学习,我和留下来的战友一个一个过了关。先飞起落,再放单飞,再飞航线,飞夜航,最后得经过严格的飞行毕业考试,这是对三年飞行系统理论和飞行技术学习的全面考核。
而这最后一关的飞行技术考核,学员完全单飞,对飞行员心理、技术都是很全面很严格的考核考查和考验,最难也最为关键,每个飞行大队都会有那么3、4个战友考核不合格而停飞,改作地面工作。
我咬紧牙关,在高强度的训练中坚持下来,最终成为为数不多的战斗机飞行员之一。
然而毕业时,我却勇敢地对军校说了一次“不”,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我们这一批学员毕业时,学校看中了我身上的忠诚、担当、奉献的可贵品质,想留下我担任飞行教员,但却我婉拒了。
原来,经过军校3年培养的我,心中早已燃烧起了报效祖国的热情,渴望到作战部队去,翱翔在祖国的蓝天,亲身保卫可爱的祖国。后来,我如愿以偿地分到了空军某部的战斗机飞行员大队。
在此后的10年里,我驾驶着歼六战机,多次执行飞行值班任务。每当我飞临一个个著名的城市、重要的名胜古迹时,都能感受到肩上的重担。
一次我飞越黄河南岸的古都洛阳,心里一阵激动,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他当年就是在这个城市的铁军战斗过4年……我现在虽然穿着飞行服,但父亲的那顶军帽一直保存在床头柜里……蓝天之下,祖国的山河尽收眼底,这份壮美激励着我继续飞行。
然而,命运总爱捉弄人,更会给人出难题。就在我的飞行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带着孩子在老家的妻子唐晓燕突然患上重病,得到消息的我匆忙请假回到家中照顾……
但是身为军人,我的岗位在部队,不可能一直在家照顾妻子和孩子,后来只得把妻子托付给岳父母他们,自己一个人匆匆返回部队,但是,人虽然回到了部队,但心却被家里扯着……
这时,部队首长十分理解我的难处,经过反复做工作,终于把我和家乡附近的空军飞行学院一位教官对调成功,我到学院当了一名飞行教官。
后来,我把妻子接到了学院,下班就能回家照顾妻子。
然而,当飞行教官和自己独立开战机完全不同,前者更繁琐更细致难度更大,远比驾机飞行操作更难更艰苦,我对新的工作倾注了全部心血。
一天,我走进教室,看到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便兴奋地对同学们说:“各位新来的飞行员们,欢迎加入你们加入空军!”此时的我,不由得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和眼前的这些年轻人多么像,我由衷地喜欢这些空军的新生力量。
“根据教学计划,今天我们分析和研究空中格斗的基本战法。”我转身在黑板上画起了示意图。
“记住,在空战中,速度就是生命!”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台下的学员们聚精会神地记着笔记,有人的笔尖都戳破了笔记本的纸张……
“教官,如果遇到敌机突然从侧面袭来怎么办?”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学员举手提问。我眼前一亮,“好问题!这就要用到我们的'剪刀'机动了。”
我拿起教具模型,手腕一翻,做出一个漂亮的翻转动作。“哇!”台下响起一片惊叹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动作吸引住了。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实则需要长期练习。”我语气严肃地说道。“教官,您能再示范一遍吗?”一个学员兴奋地喊道。
我点点头,“好,大家仔细看清楚每个细节。”接着再次演示了一遍,这次的动作更加丝滑,仿佛真的在驾驶战机,和敌机在缠斗……
新飞行员如饥似渴地从我的身上汲取着丰富的战斗素养,看着他们一个个茁壮成长,我感到无比欣慰,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的年龄越来越大,但依然尽职尽责。我将自己三十多年飞行经验倾囊相授,悉心培养一批又一批优秀的飞行员,我当年在作战部队未能完成的梦想,希望年轻的一代替我完成。
2011年,因部队编制调整,作为副师职飞行员的我,遇到了转业与退休的两难选择,但又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退休,于是,我决定转业回到家乡,后来被组织安排担任地震局局长。
组织部门对师职领导干部的安排十分重视,但毕竟岗位有限,只好把我这位飞行员安排到地震局当局长,我虽然不懂地震,但知道自己是一名党员,组织让干啥就干啥,于是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地震预警和防灾减灾上,虽然离开了蓝天,但我依然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为地方经济建设贡献力量。
2021年,60岁的我从市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岗位上退休,临退休前还被组织提拔为一级巡视员。回首往事,我感到无怨无悔。从孤儿到空军精英,再到地方领导干部,我始终记着自己是一名军人的后代,父亲留下的军帽一直在我的心中,任何时候,我都向着阳光的方向努力。
身在井隅,心向星光;眼里有诗,自向远方。
用力活着,才有分量;向前奔跑:才能抵达。
心可以碎,手不能停,该干什么干什么,在崩溃中奋力前行,这才是一个成熟者该有的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