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铲除宗室庾亮独揽大权弄巧成拙晋室再陷危局

正史趣闻说 2024-01-06 13:50:02
1、宗室借机谋作乱 庾亮闯宫化危局晋明帝司马绍病逝前给四岁的太子司马衍安排了七位辅政大臣,分别是:太宰司马羕、司徒王导、尚书令卞壸、车骑将军郗鉴、护军将军庾亮、领军将军陆晔、丹阳尹温峤。这就是说,以后朝廷大小事务都要由这七位大臣负责处理,这七个人也就成了东晋最有权力的大臣。 这份名单里有皇族司马羕,有琅琊王氏王导,有外戚庾亮,有南方士族陆晔,有北方士族郗鉴,有腹心大臣卞壸和温峤。 早年司马绍还是东中郎将的时候,卞壸就已经是司马绍的长史了,后来司马绍被立为太子,卞壸又做了太子中庶子,入东宫侍讲,成为司马绍的老师。温峤也是如此,做过太子中庶子,给司马绍上过课,对司马绍忠心耿耿。所以,卞壸和温峤可以说都是司马绍的贴身近臣。 司马宗室是皇室血亲,琅琊王氏是东晋开国功臣,外戚是皇帝近亲,北方势力在朝廷根深蒂固,南方士族有地利人和。大家各有优势,每一方势力在七人里都有代表。 司马绍做过傀儡,对权臣深恶痛绝,很清楚如果不想再出现张敦李敦,就必须做好权力分配,让各势力相互制衡,避免一家独大。 司马绍选这七个人作为托孤大臣,就是希望这七人“任托付之重,同心断金,以谋王室”,最终实现“保祐冲幼,弘济艰难”(《晋书.帝纪第六.明帝纪》)。司马绍希望这七个人能牢记嘱托,齐力同心,共同辅佐好年幼的小皇帝,带领文武百官共渡艰难,让东晋逐渐走向繁荣。 可惜这只能说是一种理想,是司马绍的期望,实际却是很少有人能经得起权力的诱惑。权臣在两晋历史里一个接一个涌现,层出不穷。 当然了,也不是说司马绍的愿望就完全不能实现,只不过必须得有两个前提条件。 第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七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能主持大局,能镇得住其余六人。 这个人不但要能力强,地位和威望也要足够高,往那一站,不怒自威,其他人不敢乱来,只有这样才行。最好的人选其实就是司马绍自己,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退而求其次,司马绍希望太宰、西阳王司马羕能承担起这个角色,这也是司马羕在七人名单里位列第一的原因。 司马羕是汝南王司马亮的第三子,也是司马懿的孙子,和晋武帝司马炎平辈。当初楚王司马玮杀司马亮和卫瓘的时候,一并追杀司马亮的子嗣,那时司马羕只有八岁,在镇南将军裴楷的护卫下,一夜之间连续转移了八个地方,最终才躲过追杀。 因为司马睿是司马懿的曾孙,司马绍就是司马懿的玄孙,比司马羕整整低了两辈,后面皇太子司马衍继位,司马羕就成了皇帝的曾祖辈了,辈分之高无人能比。 正因如此,晋元帝司马睿在位期间,每次上朝的时候都要给司马羕特设一个坐床,让司马羕坐着上朝,还给司马羕加了班剑、虎贲的大礼,这个规矩一直沿用到司马绍时期。不过,虽然司马羕的辈分极高,年龄却并不大,司马羕出生于公元284年,此时只有四十一岁,甚至比司马睿还要小八岁。 可问题是,司马羕的优势也就只剩辈分和地位了,其它方面,能力和威望等等一概没有。 大家还记得司马羕第一次露脸是什么时候吗?那还是永嘉五年,公元311年的时候,司马羕纵容手下组成抢劫团伙,公然在长江上抢劫过往商船,结果被时任武昌太守的陶侃一网打尽。陶侃接着又顺藤摸瓜,将劫匪窝点锁定在司马羕的西阳王府。陶侃一身正气,根本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立马率军包围了西阳王府,逼迫司马羕把参与劫掠的其余二十多个下属全都交了出来,将这二十多人全部正法。 这样一个司马王,怎么可能有能力和威望呢?所以司马羕虽然贵为宗室,身居要职,但在朝廷里却一直是个边缘人物,没有干出任何业绩。 司马绍当然非常了解这位老长辈,选司马羕为七人之首实在是无奈之举,总不可能一个司马王都没有吧? 晋朝在连续经历了八王之乱和永嘉之乱后,多达数百位司马王先后死于战火,当年需要大批狗尾来续貂的司马“盛世”再不会复现。最终能活着来到江南的司马王本就不多,精英更是一个没有。但凡冒出几个有能力的,司马绍也不可能让七人里只有一个司马羕。 一句话,司马羕根本主持不了大局,镇不住人,其他人又资历太浅,难以服众。所以,第一个前提条件并不存在。 再说第二个前提条件。 这七个人,或者七个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都能以大局为重,没有任何私心,抛弃权力之争,兢兢业业辅佐小皇帝。否则,只要有一个人不安于现状,率先挑起事端,那么东晋的未来就不可能如司马绍所愿。 这七个人能做到吗?咱们再简单分析分析。 王导向来以宽厚闻名,为人低调,本就没什么权力欲望,加上这次王敦之乱导致琅琊王氏名誉大损,王舒、王彬、王遂这些昔日显赫的家族代表逐步被边缘化,琅琊王氏的巅峰时刻已经随着王敦的覆灭戛然而止。所以,以王导为代表的琅琊王氏在此后格外低调,退出了东晋的权力角逐。 卞壸和温峤都是司马绍属官出身,对司马绍忠心耿耿。郗鉴出身官宦世家,忠心晋室,在北方沦陷后仍旧坚守兖州近十年之久。南下建康后,郗鉴又是最早被司马绍看中,成为抗衡王敦的中坚力量。陆晔是南方士族代表,年轻时就在南方享有盛誉,为人正直,为官清廉。 这几个人都算是治世能臣,效忠晋室,拥护皇帝,通常不会主动卷入权力之争。相反,这些人往往还是维护皇权的中坚力量。 剩下的司马羕和庾亮,一个是宗室代表,一个是外戚代表,这两个人可就说不好了。两人背后都有各自势力集团,一个是宗党,一个是后党,同时两人的权力欲望也比较重,如果没有人能压得住他们,争权夺利就成了必然。 如此看来,第二个条件也不存在。 既然两个前提条件都不满足,那么,出问题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事实确实如此。 别说以后了,就是司马绍还没死,最后病重的几天里,宗室和庾亮就已经开始大打出手了。 司马羕有一个亲弟弟,南顿王司马宗。司马宗是司马亮第四子,当初跟着哥哥一起渡江南下投奔司马睿,历任散骑常侍、平东将军、左将军等职。司马绍继位后,司马宗又先后担任长水校尉、左卫将军。司马宗目前职位就是左卫将军,禁军高级将领。禁军就是宿卫军,守卫皇宫和京城。 既然有左卫将军,那就有右卫将军。 没错,此时的右卫将军叫虞胤,是司马睿皇后虞孟母的弟弟,也就是司马绍的舅舅,和庾亮一样都是国戚。只不过虞胤是老太后虞孟母这边老国戚的代表,庾亮是皇后庾文君这边新国戚的代表,庾文君是司马绍的皇后。 之前介绍司马绍身世的时候曾说过,司马绍是司马睿琅琊王府里一位有鲜卑血统的婢女所生,这位婢女生下司马绍后备受排挤,最后被司马睿赶出琅琊王府。因为虞孟母是王府正妃,所以司马绍从小跟在虞孟母身边长大,虞孟母也是司马绍的法定母亲。因为这层关系,司马绍从小就和自己的法定舅舅虞胤关系密切。 能够担任左、右卫将军,成为皇帝贴身侍卫,肩负保卫皇宫的重任,这样的人能力不一定很强,但一定是皇帝最信得过的人。所以,司马宗和虞胤自然都是司马绍最信任的人。 宗室是皇帝血亲,似乎天经地义就该位高权重,可司马宗室在东晋却毫无存在感,尤其在东晋初期,和朝廷大权完全无关,顶多算是富家翁而已。司马宗对此愤愤不平。虞胤也是如此,当了那么多年的国舅爷,却一直被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同样心怀怨恨。 于是乎,司马宗和虞胤这两位官场失意者,又是同掌禁军的同事,便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了一起,开启了弱弱联合。说他们弱,是因为他们俩能力实在有限,唯一的优势就是身份特殊,即是皇亲国戚,又是禁军将领。 二人为此还专门做了一些准备,学着当年司马师的样子,暗中结交一些江湖豪侠豢养起来,但是这两人的能力和司马师实在没法比。司马师当年做的可谓天衣无缝,高平陵之变当天,三千死士身着黑衣犹如神兵天降,迅速控制了整个洛阳城,事先却没有暴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可司马宗虞胤两人,刚一出手就早早被人发现了苗头。 王导和庾亮都曾经专门向司马绍汇报过此事,但是司马绍觉得司马宗和虞胤毕竟身份特殊,自己也很信任他俩,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没有追究。司马宗和虞胤见皇帝都不管,更加肆无忌惮,继续豢养死士。 后来司马绍病重,司马宗和虞胤便觉得一直苦等的大好机会终于来了。 自王敦覆灭以后,琅琊王氏逐渐淡出政治舞台,司马绍重用的郗鉴、温峤、陶侃、应詹、卞壸这些人都是一心治国,无心政治。在司马宗和虞胤看来,后王敦时代就是一个群龙无首的时代,但凡稍微努力一下,那就又是一个王敦。 二人每每想到这些就心满意足,非常惬意。 于是,“及帝疾笃,宗、胤密谋为乱”(《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宗传》)。就在司马绍病入膏肓之际,司马宗和虞胤两人密谋作乱。 不过,史书也仅仅只是提到司马宗和虞胤密谋作乱,但二人究竟打算如何作乱,采取了哪些具体措施,史书一概没提。另外,在《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中还提到,司马宗 “与西阳王羕将有异谋”,就是司马宗特意拉上西阳王司马羕一起密谋。估计这是因为司马宗觉得自己的号召里和威望都不够,需要哥哥一起参与。 咱也不知道司马宗和虞胤到底密谋出了啥措施,但是在《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里却有这么一句话:“及帝疾笃,不欲见人,群臣无得进者”。说司马绍在病重期间不想见人,所以文武大臣没有一个能入宫见到司马绍。 这不太符合常理。 司马绍是明君,不会下这种命令,而且病重期间会交待很多后事,怎么可能不想见大臣?所以,这很可能就是司马宗和虞胤密谋作乱的具体措施,况且二人负责守卫皇宫,完全有这个便利条件。 对于这个一反常态的现象,其他大臣怎么看不清楚,有一个人却相当在意,而且心急如焚。 此人正是庾亮。 庾亮已多次露脸,是老熟人,只不过还没有专门介绍过,这就补上。 庾亮,字元规,生于公元289年,比温峤小一岁,比王导小十三岁,此时(公元325年)三十六岁。 庾亮出身北方大族颍川庾氏。早年西晋时期,曾当面怒斥贾充“高贵乡公何在?”的庾纯,还有在平阳城里刘聪的宴会上,看到晋怀帝司马炽被刘聪要求倒酒时,忍不住痛哭的侍中庾珉都是庾亮的家族长辈。庾亮的父亲庾琛曾任会稽太守,后被司马睿招入幕府任军谘祭酒。 庾亮本人“美姿容,善谈论,性好《庄》《老》”(《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庾亮也是个大帅哥,而且口才极好,能言善辩,喜欢研究《老子》《庄子》,也是位玄学爱好者。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史书再没说庾亮还有什么其他特点,比如自幼聪慧、有胆识、博学能属文、善谋略等等,都没有。史书用词向来严谨,所以这给人的感觉就是,庾亮就像当年的王衍一样,只是善于清谈,而腹中空,没有真材实货。究竟是不是这样,拭目以待。 大帅哥一枚,再加上口才好,举止文雅,这样的人很占便宜,给人第一印象会非常好。所以庾亮十几岁时就已名声在外,甚至有人把他和曹魏时期的陈群、夏侯玄相提并论。司马越掌权时就因为听说庾亮很有名,要把庾亮招到身边做属官,那时庾亮才十六岁。不过当时司马越正筹集大军准备讨伐司马颖和司马顒,庾亮不想跟着趟浑水,于是婉言拒绝,一直待在会稽跟父亲庾琛在一起。 后来司马睿南下做镇东将军,也慕名将庾亮招到麾下。这次庾亮没再拒绝,欣然应允,做了司马睿镇东将军府里的西曹掾。 当司马睿在建康城里第一次见到庾亮时,那叫一个惊喜万分。 “及引见,风情都雅,过于所望,甚器重之”(《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第一次见面时,庾亮帅气俊秀的外表、儒雅的风度,再加上如簧的巧舌,彻底把司马睿征服了。司马睿见到庾亮真人的感觉远比预先想象的还要好很多,于是对庾亮格外器重。 司马睿实在太激动了,结果一激动就“由是聘亮妹为皇太子妃”(《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庾亮同志,我非常看好你,咱俩就做亲家吧。 原来,司马睿在聊天时得知庾亮有个妹妹叫庾文君,司马睿觉得以庾亮的外表来推论,庾文君肯定不会丑,而且大概率会非常漂亮,所以第一次见面就提出要把庾文君许配给世子司马绍。 庾亮开始还推辞,可司马睿死活就认定了这门亲事,最后庾亮半推半就,把妹妹送了出去。实际上的庾文君,同样比司马睿想象的还要漂亮,而且性格仁慈,举止淑雅,绝对有国母范。 这就是说,庾亮并非是因为妹妹先入宫而跟着得宠,反倒是因为庾亮先受到司马睿器重,之后才是妹妹庾文君入宫。 后来司马绍继位,庾文君成为皇后,庾亮自然而然就成了皇帝的大舅哥,当朝国舅爷。庾文君先后为司马绍生下了司马衍和司马岳两位嫡皇子,这两个皇子后来竟然都做了皇帝。 庾亮一直是司马睿身边的红人,担任过丞相参军、中书郎、给事中、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等职,期间还被司马睿派到东宫侍讲,和温峤、卞壸一样都做过太子司马绍的老师,所以庾亮和司马绍的关系也非常好。何况庾亮是司马绍的大舅哥,关系本身也不会差。 司马绍称帝后曾打算升任庾亮为中书监,结果被庾亮拒绝。那时王敦掌权,对温峤、庾亮这些司马绍身边的人盯得很紧,温峤随后就被调去武昌。虽然王敦暂时还没对庾亮下手,但庾亮却已经害怕的不行,于是给司马绍写了一份长长的奏疏,不但拒绝担任中书监,还以生病为由辞去所有官职。 司马绍只好改让王导兼任中书监,不后来王敦恢复司徒一职,王导担任司徒后辞去了中书监,最终还是让庾亮回来又做了中书监。所以,在王敦第二次攻打建康的时候,庾亮的职位就是中书监。当时庾亮和郗鉴、卞壸等人承担守卫建康内城的重任,司马绍临时又给庾亮加了左卫将军的职位让其带兵。战后论功行赏,庾亮被正式任命为护军将军,中书监仍旧保留。 说到这里,庾亮的背景就介绍完了,回到原先话题。 司马绍明明病重,本应最需要重臣探视以交待后事,现在却不想见任何人,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庾亮根本不信,料定这是司马宗和虞胤两人在搞鬼。 如果换做是别人看不惯,那看不惯也没办法,庾亮看不惯却是有资本的,因为庾亮是护军将军,同样掌管一支禁军。司马绍信任司马宗和虞胤,也同样信任自己这位大舅哥。 庾亮一开始还想亲自试试能不能进宫,结果到了宫门外却发现宫门紧锁,大门两边戒备森严,庾亮想靠刷脸入宫根本不可能。守门的禁军说钥匙在司马宗手里,要想入宫必须先找司马宗拿钥匙。庾亮于是派人前去索要钥匙,结果司马宗不但不给,还让来人带话给庾亮:“这皇宫又不是你们家后院,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这一下就激怒了庾亮,更加断定是司马宗封锁了皇宫。形势非常严峻,皇宫被封锁就意味着皇帝已经被控制了,一旦司马绍突然驾崩或者被驾崩,生米就被司马宗煮成了熟饭,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于是,庾亮做出了人生中最干脆利落的一次决定:强行闯宫。 第二天,庾亮做好了充分准备,带着大队兵马来到宫门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控制住守门禁军,然后命士兵撞开宫门,径自闯进宫里,直奔太极殿。 史书管这叫“排闼入宫”(《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宗传》),撞开门闯入。 这个决定让庾亮终于见到了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司马绍。 庾亮跪在司马绍身边大哭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添油加醋痛斥司马宗、虞胤等人准备发动政变,要废黜自己和一帮重臣,图谋大权独揽,希望司马绍立即下诏废掉司马宗、虞胤等人。 司马绍当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也很了解司马宗和虞胤两人带带禁军还行,根本不具备治国理政的能力。不过二人毕竟是自己亲信,也不打算严惩。所以司马绍没有按照庾亮建议废黜二人,而是解除了二人的禁军将领职务,将二人调出宫外。虞胤被改任为宗正卿加散骑常侍,司马宗则被转任为骠骑将军。骠骑将军虽然级别很高,但并不直接领兵。 司马宗和虞胤就这样黯然离开皇宫,整个过程波澜不惊。 归功于司马宗和虞胤两人的无能,原本可能异常血腥的宫斗大戏就这样轻易落下帷幕,过程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曲折,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司马宗这一类人就是不自量力的经典,以为有点优势就能上天入地,结果遇到能人后就被一招制敌。何况庾亮还不算能人。 再以后,便有了那份参与托孤的七人名单。 对了,关于这份名单,咱们还需要再说道说道。 2、托孤名单存争议 国戚庾亮揽大权 庾亮代替司马宗和虞胤接管了皇宫控制权,成为司马绍人生最后阶段的实际控制人。所以,随后出现的七位托孤大臣的名单到底是不是完全出于司马绍的意愿?其中有没有庾亮的意思?这就有了疑问。 诚然,现有七人名单确实有其合理性,前文也分析过,各门各派的代表人物都在里面,权力达到均衡,而且其中有几位确实也是朝廷骨干,甚至是治世能臣。 但是,其中也有一些问题。 比如,托孤大臣通常都是德高望重、能力较强的人,如果论资历和能力的话,陶侃为什么没进名单?甚至还有应詹?应詹在王敦之乱中担任前锋都督,坚守秦淮河防线,立下大功。而名单中的陆晔、卞壸此前露面很少,业绩也并不突出,别说和陶侃比,就是和应詹比也不占优势。还有祖约,虽然能力不如哥哥祖逖,但也是北伐功臣,是稳定东晋大局的中坚力量。 这些疑问并不是我个人非要标新立异,没事找事瞎分析,而是当时就有人怀疑。 最先怀疑这份名单有问题的是祖约。 祖约在王敦之乱中攻下了王敦部下驻守的寿春城,事后以豫州刺史、镇西将军身份镇守寿春。根据《晋书.列传第七十.祖约传》的记载,祖约得知七人名单后“自以名辈不后郗、卞,而不豫明帝顾命”。祖约认为自己北伐多年,资历深厚,远不是郗鉴、卞壸可比,结果却没有出现在七人名单之中,心中非常不满。 这也是祖约对朝廷不满的开端。 后来,祖约希望朝廷能让自己开府,却被庾亮断然拒绝,祖约提出的另外一些请求也均遭拒绝,这导致祖约对朝廷的怨恨进一步加深。再后来,后赵石聪攻打寿春,祖约多次奏请朝廷派兵增援,却仍旧遭到拒绝,以致祖约被彻底激怒,最终随苏峻反叛。而朝廷之所以拒绝祖约,就是因为祖约手里有兵而又心怀怨恨,庾亮担心对自己不利,于是极力打压和削弱祖约。这些后面还会详细说到。 怀疑这份名单有问题的不止祖约一人,还有陶侃。 《晋书.列传第三十六.陶侃传》中记载:“明帝崩,侃不在顾命之列,深以为恨”,陶侃因为不在顾命大臣之列而心生怨恨。 陶侃原本远在广州,司马绍亲自下诏重用陶侃,让陶侃坐镇荆州,都督四州军事,控制东晋西大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说司马绍不看重陶侃实在说不过去。所以陶侃也怀疑这份名单被篡改了。 后来苏峻作乱导致建康危急,温峤写信给陶侃,希望陶侃当带头大哥率军平叛。陶侃一开始不愿意,给温峤回信说:“我不过是守卫边镇的将领,岂敢越权”。意思就是,你们不是有那么多辅政大臣吗?我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地方官,哪敢掺合你们朝廷大事。 陶侃话有所指,明显带有怨气。 关于祖约和陶侃的不满,在《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中也提到过:“先帝遗诏褒进大臣,而陶侃、祖约不在其例,侃、约疑亮删除遗诏,并流怨言”。因为陶侃、祖约不在七人之列,因而怀疑庾亮做了手脚,将他俩名字从遗诏中删掉,于是心生怨恨。 因为祖约和陶侃都是地方大员,手里都握有军队,结果就搞得庾亮很紧张,生怕二人再像王敦一样出兵建康,于是调兵遣将,加强建康的防卫。“亮惧乱,于是出温峤为江州以广声援,修石头以备之”(《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庾亮后来把温峤派到江州,严防陶侃从荆州出兵,还修缮了石头城城防。 如此看来,这份七人名单在当时确实颇有争议。 其实也不怪陶侃和祖约会怀疑,因为这七人名单的出台,庾亮无疑是最大受益者。七人里,除了宗室还能闹出点动静,其他几人不管有没有想法,都根本无力和庾亮争权。庾亮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一句话,看似七人联合辅政,实际老大却是庾亮。 这份名单背后的真相只能是一桩历史悬案了,谁也不可能再搞清楚,咱就不纠结了。东晋唯一一位明君还英年早逝的司马绍,以及他留下的七人托孤名单也该翻篇了。 司马绍死后第二天,公元325年闰八月,己丑日,年仅四岁的皇太子司马衍在太极殿登基,成为东晋第三位皇帝。因司马衍死后谥号为“成”,所以被称为晋成帝。 司马衍给父亲司马绍上谥号为“明”,之后将司马绍葬于武平陵,今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区鸡笼山一带。接着大赦天下,全国鳏寡孤老四类人,每人赏帛两匹,尊皇后庾文君为皇太后。 司马衍只有四岁,无法理政,于是,群臣便在朝会上商议,以东汉和帝刘肇的皇后邓绥为参考样例,决定由皇太后庾文君效仿邓绥临朝称制。相信这多半也是庾亮的意思。 邓绥在汉和帝驾崩后升任太后,先后辅佐了汉殇帝刘隆和汉安帝刘祜两代皇帝,执掌东汉长达十六年之久。 太后庾文君临朝称制,就是说今后朝廷大事先由七位辅政大臣商议处理,最后由庾文君拍板定夺,代替皇帝签字盖章。 不过,尽管庾文君性格温和,举止淑雅,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但庾文君并不是一位女强人,根本不具备邓太后那样治国能力。或者说,庾文君本人对政治毫无兴趣。 可想而知,结果只会有一个:“太后临朝,政事一决于亮”(《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庾太后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只管让哥哥庾亮来定夺一切,反正庾亮也是托孤大臣,名正言顺。 这就是东晋! 王敦刚走一年庾亮就来了,东晋第二个权臣闪电现身。庾亮也是继杨骏、贾南风之后,两晋时期第三个外戚权臣。 公元325年九月,癸卯日,皇太后庾文君在太极殿举行仪式,正式临朝称制。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东晋正式进入庾亮时代。 既然是庾亮时代,那就一起看看庾亮时代都发生了哪些事情吧。 首先,如前所述,庾亮一上台,甚至还没上台时,就在那份七人名单出来之后,庾亮就已经把陶侃和祖约两位地方大员都得罪了,这无疑为后来的动乱埋下了伏笔。 其次,在庾亮时代,王导行事更加低调,基本不愿参与政事,刻意淡出政坛。尽管王导仍旧位高权重,在七人名单里排名第二。 王导低调的甚至让人都有些不理解。 有例为证。 晋成帝司马衍继位时在皇宫太极殿举行登基大典,文武群臣全部参加,如此隆重又如此重要的场合,身为重臣的王导竟然请病假不参加了。 同为辅臣之一的右将军、尚书令卞壸向来正值,刚正不阿。对于王导缺席大典,别人只能心里嘀咕,不敢当众议论,卞壸却不怕,当场发飙:“王公难道不是社稷之臣吗?如此重大的场合,岂能因身体不适就不来参加?”,言语掷地有声。 当时就有人把卞壸的话传出宫外,王导虽然确实有病在身,但听说后也不觉后背冒汗,赶紧从病床上爬起来,着急忙慌坐上车赶进宮里,最终带病参加了司马衍的登基仪式。 再以后,王导身体一直不太好,毕竟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王导后来做得更绝,索性请了长期病假,连上朝都不去了。朝庭里大小事务,除非专门前来咨询,否则王导一概不问。 庾亮倒是乐得王导如此,这样岂不正好,省的花心思盘算怎么排挤你了。其他大臣也无所谓,反正王导的工资是司马衍给发,跟自己没关系。唯独偏偏又是那位不畏强权、敢怼天怼地的卞壸,不但看不惯,而且还要大声说出来。 公元326年六月,车骑将军郗鉴被庾亮加任徐州刺史,驻地由广陵迁到江北。郗鉴赴任前先回了一趟建康,最后临走的时候京城很多官员都前来为郗鉴送行,其中竟然也包括王导。 这下了不得了,你王导既然都能出府为郗鉴送行,说明病情根本没那么严重,那为什么不来上班?这分明就是偷懒不想干活,只顾自己享乐,太自私。卞壸就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卞壸上书朝廷:“王导身为朝廷重臣却无视法度,只顾一己私利,丧失了作为大臣的操守”。“亏法从私,无大臣之节”(《晋书.列传第四十.卞壸传》)。 卞壸还认为,你王导明明可以上班却非要请长期病假,那好,既然你这么不想上班,那索性以后再也别来上班了,我要让朝廷炒你鱿鱼。卞壸强烈要求朝廷罢免王导全部官职,让王导彻底回家养病。 当然了,王导是东晋名副其实的元老,资历无人可比,这样一个已经无心政治一心归野的低调老干部,庾亮肯定不至于下手,也完全没必要。所以,朝廷不可能采纳卞壸的意见,王导所有职位依旧。 卞壸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就更加名扬四海了,搞的文武百官都害怕卞壸,走路都得避开,深怕被抓住小辫子。所以,很多人不喜欢卞壸,就像不喜欢当年司马睿身边的刘隗。 好友阮孚就曾对卞壸说:“你为什么总把自己搞的这么忙呢?完全没有闲暇的时候。就好像嘴里一直含着一块大石头一样,你自己难道就不觉得累吗?” 卞壸却说:“满朝文武都是道德雅士,风流倜傥,高高在上,这些卑鄙、庸俗的事情除了我卞壸之外,还有谁愿意做呢!”。 阮孚是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侄孙,父亲阮咸也是竹林七贤之一,阮咸是阮籍的侄子。晋明帝司马绍时期,阮孚曾做过侍中、吏部尚书。后来温峤被庾亮派到江州后,阮孚又接替温峤任丹阳尹。 阮孚的问话和卞壸的回答都是有时代背景的,不仅仅单指针对王导这件事。 当时很多勋贵大臣以及大户子弟都崇尚老庄,热衷清谈,喜欢饮酒抚琴,作诗论赋,附庸风雅,甚至不拘小节,行为放荡,追求一种极致的洒脱。这些人往往都以王澄、谢鲲为学习榜样。“时贵游子弟多慕王澄、谢鲲为达”(《晋书.列传第四十.卞壸传》)。 王澄就是王衍的弟弟,小名阿平,年轻时名声比王敦还大。王澄性格豁达,行为放荡,赴任荆州刺史的时候,当着众多送行官员的面,王澄竟然脱掉上衣爬到树上去掏鸟蛋。尽管王澄在当时文化界声名远扬,但政治上却一塌糊涂,做荆州刺史时每日只管饮酒抚琴,不问政事,结果激起民怨,最终又被王敦调回建康。返回建康的途中去拜见王敦时,王澄不知收敛,言语间不停的轻慢羞辱王敦,最终被王敦怒而杀之。 谢鲲在政治上远比王澄优秀,但在兴趣爱好上两人却非常相似,同样为人豁达放荡,喜欢一丘一壑,寄情山水之间。这两人之前都曾详细说过。 阮孚其实就是想劝卞壸悠着点,别那么一根筋想不通,搞的朝廷上下气氛紧张,自己受累不说,关键还不讨好。满朝文武、达官显贵都像王澄、谢鲲那样自由自在,潇潇洒洒,互相之间你好我好,和平共处,这不挺好的吗?何必那么较真,整天怼天怼地,居然还要和王导掰腕子。 卞壸的回答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对啊,正因为如你所说,满朝文武一个个都是潇洒哥,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各个都喜欢当老好人,那么像检举不法、弹劾官员这种在他们眼里粗鄙无耻的下三滥事,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去做,只能由我卞壸来干了。 卞壸一心为公,毫无私心,是朝廷里的一股清流,令人肃然起敬。无论什么社会,都不能缺少卞壸这样的人,这也是卞壸受到晋明帝司马绍器重的原因,我们因此也更能体会到司马绍开明的一面。但卞壸这种人因为不合群,往往也会被视为异类。 言归正传继续说王导。 王导,准确的说是整个琅琊王氏,确实是在刻意淡出东晋的政治舞台,之所以这样,主要还是对王敦之乱心有余悸。为保全整个琅琊王氏家族,王导选择了激流勇退,主动让权,远离政治。所以,尽管王导依旧身居高位,却只是签字画押,从不过问具体细节。 有王导做表率,在东晋剩下的近一百年里,琅琊王氏从此退出政治舞台,再未踏足。回到观众席上的王氏子弟们,一边嗑着瓜子聊着天,一边静看舞台上庾、桓、谢、刘轮番上场。 当然了,远离政治只是为了避免家族陷入你死我活的权力之争,并不意味着琅琊王氏子弟都成了闲云野鹤,只管隐居山林,更不意味着琅琊王氏从此衰落。 相反,琅琊王氏在整个东晋以及后来的宋、齐、梁、陈,甚至到了隋唐时期,都一直长兴不衰。家族子弟从中书令、尚书令,到太守、府尹,高官显赫比比皆是,在唐朝还出过四位宰相。 比如,王旷的儿子王羲之曾担任会稽内史,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官至中书令;王彬的儿子王彪之做过尚书令;王导的儿子孙子里也有很多做过中书令、尚书令。王导五世孙王俭在南朝梁时官至丹阳尹、中书监、开府仪同三司,王导十一世孙王方庆在唐朝武则天时期做过宰相,王方庆的五世孙王玙、八世孙王抟都曾做过唐朝宰相。 琅琊王氏名人辈出,不胜枚举。 王导远离政治,司马宗室被打的抬不起头,于是,翻遍整个朝廷,庾亮再无对手。庾亮甚至比王敦还要有优势,王敦当年还要处心积虑对付司马睿、司马绍两个皇帝,庾亮起码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不过,咱也别把庾亮想的就一定有多坏,庾亮也不是那种手握大权之后就胡作非为,搅得朝廷乌烟瘴气的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大奸臣。魏晋时期崇尚名士,这种文化传统也培育不出来那种无论从哪个角度定义都是坏人的那种人,不管是王敦、庾亮,还是后来的桓温、刘裕,都是如此。 而且,至少从目前来看,庾亮也只是对权力比较热衷,喜欢独揽大权的感觉,对司马家并没有取而代之的谋逆想法。 可问题又来了,虽然庾亮很有抱负,但能力实在有限,就像前文介绍庾亮时说的那样,名气很大,却名不副实,就像西晋时期的王衍。 这在之前其实已经领略过。 当年,司马绍继位之初想极力摆脱王敦束缚,先是调温峤入宫担任中书令,后又让郗鉴返回合肥招集旧部。温峤和郗鉴两人接到命令后都毫不犹豫,让干啥干啥,完全不考虑个人安危,只想着如何协助司马绍对付王敦。而轮到庾亮时,直接就当了逃兵。 司马绍想让庾亮做中书监,庾亮却给司马绍回了一封长信,说自己能力不足,太愚笨,拒绝赴任。这显然是不想担责,庾亮要真嫌自己能力不足,为何后来做辅政大臣时就不推辞了?庾亮就是怕王敦找事,没别的。 不过,虽然庾亮没做中书监,但毕竟还担任中领军,尤其还是司马绍的大舅哥,所以王敦对庾亮仍旧小心提防,随时准备出手。为了保命,庾亮索性以生病为由辞去所有官职。“亮忧惧,以疾去官”(《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 直到后来司马绍逐渐树立起威望,朝野上下团结一致,同仇敌忾,又恰逢王导辞去中书监,经司马绍再次劝说,庾亮最后才同意担任中书监。 因为害怕就当逃兵,庾亮的能力能强到哪去?现在掌权了,庾亮有没有能力就更容易体现出来了。 之前朝廷大小事务都由王导主持处理,王导性格温和,推出的各项政策也以宽和为主,灵活多变,比较人性化,因而深得人心。庾亮掌权后,执政风格与王导截然相反,无论何时何地,一切以朝廷律法为准绳,只认规章制度,处理各种事情时只会认死理,机械有余,灵活不足,因而大失人心。“王导辅政,以宽和得众,亮任法裁物,颇以此失人心”(《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 一味机械办事,只会把事情办砸,包括现在也是这样。庾亮智慧不够,遇事不会灵活处理,只能简单用条条框框来衡量对错,严苛死板。这同样也体现在对待陶侃和祖约的做法上。 庾亮明知道陶侃和祖约对自己颇有怨言,却不想着怎么安抚两人,化解矛盾,只会一味排斥,竟让温峤驻守江州防备陶侃,任祖约被围而见死不救,导致矛盾迅速恶化。陶侃还好说,忠贞不二,东晋的定海神针,不跟你庾亮计较,祖约则实实在在是被庾亮逼反的。后来庾亮在对待苏峻时更是愚钝至极,可以说苏峻之乱就是庾亮一手造成。 房玄龄在《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的末尾如此评价庾亮:“智小谋大,昧经邦之远图;才高识寡,阙安国之长算”。庾亮虽有想法,但能力不足,有些天赋但经验见识太少,根本不具备安邦定国的谋略和智慧。有小聪明,无大智慧,让他分管一摊还行,谋划全局就明显不足了。 庾亮执掌东晋大权的时间是在公元325年闰八月,也就是晋明帝司马绍驾崩的时候。之后,在325年余下的四个月里,东晋风平浪静,没什么值得交待的,只不过这样的平静持续的时间非常短。 因为庾亮经营不善,从公元326年开始,东晋又逐渐开启了新一轮的风云变幻。 3、庾亮再除宗室 晋室重现危机 公元326这年,东晋连续病逝了两位在王敦之乱中立下大功的股肱之臣,一位是徐州刺史刘遐,一位是江州刺史应詹。 王敦之乱中,原任兖州刺史、驻守泗口的刘遐和时任临淮内史的苏峻各自率军及时赶回建康,为最终击败叛军立下汗马功劳。战后,刘遐被赐爵泉陵公,并被任命为散骑常侍、北中郎将、徐州刺史、监淮北军事,代替琅琊王氏子弟王遂镇守淮阴地区。 刘遐于公元326年六月癸亥日病逝于徐州刺史任上,死后被追赠为安北将军。 刘遐病逝后,庾亮将刘遐的职位一分为二,徐州刺史职位由车骑将军郗鉴兼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导带病为郗鉴送行,结果就被卞壸弹劾了。 刘遐的其它职位,监淮北军事、北中郎将则由征虏将军郭默接任。 这个郭默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和司州刺史李矩一起在中原荥阳、洛阳一带坚持抵抗长达十余年的那个颖川太守郭默。 一年前,公元325年六月,后赵石勒大举进攻中原,和前赵开始了最后的巅峰对决,双方围绕洛阳大打出手,导致李矩和郭默的义军处境急剧恶化。迫于无奈,郭默在事先未告知李矩的情况下舍妻弃子,独自南下建康。郭默的出走导致李矩处境更加被动,不久李矩也被迫南撤,结果在行至鲁阳境内时不慎坠马而死。 郭默逃回建康后即被司马绍任命为征虏将军,这次刘遐病逝,庾亮又让郭默接替刘遐,统领刘遐旧部。不过,让庾亮和郭默都没有想到的是,郭默还在赴任途中,刘遐旧部就在淮阴叛变了。 这完全是缘于庾亮考虑不周。 刘遐此前长期在北方作战,队伍都是刘遐自己一点点辛苦带出来的,期间朝廷没有给予任何支持。刘遐死后,儿子刘肇年幼,无法接任父亲职位,不能像祖约那样继承哥哥祖逖的地盘和队伍。而庾亮的安排,其实就是把刘遐的地盘交给了郗鉴,把刘遐辛苦带出来的队伍交给了郭默,刘遐辛苦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就这样被一股脑全充公了,而庾亮却完全没有考虑对刘肇以及刘遐旧部进行安抚和补偿。这实在说不过去,结果就引起刘遐旧部大为不满。 于是,刘遐的妹夫田防以及刘遐帐下大将史迭、卞咸、李龙等人共推刘肇为徐州刺史、北中郎将,脱离朝廷。 消息很快传到建康,庾亮仍旧不考虑安抚、劝降,只管认为只要叛变就该被镇压,于是就近让临淮太守刘矫和郭默一起率军平叛。 刘遐生前作战勇敢,在冀州时被人称为关羽、张飞在世,当时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但却不知道刘遐的妻子邵氏竟然也是一位精于弓马、骁勇善战的无敌女将。邵氏就是原冀州刺史邵续的女儿,继承了父亲邵续遗风,做事坚决果断,有胆有识。 早年还在冀州时,有一次刘遐被石虎带着一万多兵马团团包围,难以脱身。邵氏得知后果断换上铠甲,仅带着几名骑兵就闯进了包围圈,最终愣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带着丈夫成功突围。“遐尝为石季龙所围,妻单将数骑,拔遐出于万众之中”(《晋书.列传第五十一.刘遐传》)。 邵续对晋室忠贞不二,作为女儿的邵氏同样也是如此。田防很了解自己这位嫂嫂,叛变前没敢将想法透露给邵氏,试图将生米煮成熟饭。邵氏知道后,尽管非常清楚丈夫积攒家底不易,但仍然以大局为重,坚决发对叛乱。邵氏在多次劝说无效后,果断亲率一队兵马趁田防等人不备,将存放兵器甲杖的库房一把火焚烧殆尽,然后带着年幼的刘肇逃往建康。 几天后,临淮太守刘矫带着几百名士兵率先赶到,趁夜偷袭田防等人。田防兵器不足,又突然遇袭,结果大败,田防、史迭、卞咸、李龙等人悉数被杀。 邵氏带着儿子刘肇来到建康后,庾亮这才觉得确实对不住邵氏母子,赶紧让庾太后下诏,让刘肇承袭了父亲刘遐泉陵公的爵位。 刘遐病逝后一个月,也就是公元326年七月,癸丑日,我们的老熟人、江州刺史应詹也病逝了,时年五十二岁。 应詹,字思远,出生于公元274年,原籍为汝南郡南顿县,也就是现在的河南省周口项城市南顿镇。 应氏在北方也是大族,应詹祖父应璩(音qú)在曹魏时期官至侍中,应詹父亲应秀资料不详。应詹只有几岁时父母就双双病逝,应詹由奶奶抚养长大。 二十几岁时,应詹先是被朝廷辟为太子舍人,从此踏入仕途,之后又相继担任过赵王司马伦和成都王司马颖的属官。后来,应詹被祖舅(父亲的舅舅),也就是陶侃的伯乐、荆州刺史刘弘调到荆州做了镇南将军长史,协助处理荆州的军政事务。不久,应詹又因政绩突出被刘弘委任为南平太守。 王澄做荆州刺史后继续重用应詹,让应詹除南平外还同时监天门、武陵两郡的军事。当时正赶上汉国刘聪大举南下,洛阳屡遭围攻,形势危急。应詹得知后痛哭流涕,恳请王澄出兵勤王。 王澄本打算和征南将军山简一起出兵,便让应詹草拟檄文。应詹提笔写就,一气呵成,行文大气悲壮,为时人所叹服。后来,山简的军队还没出荆州就被盘踞在宛城的割据势力王如大败,只好调头折返。王澄闻讯后不敢孤军北上,赶紧也把军队叫了回来,北上勤王就这样不了了之。这些在之前都曾说过。 再以后,就是应詹在南平太守任上和陶侃一起平定杜弢之乱,期间杜弢还曾拉拢应詹做叛军首领,被应詹一口回绝。战后,应詹因功被赐爵颍阳乡侯,升任益州刺史、巴东监军。不久应詹就被司马睿看中,调到建康担任后军将军。 王敦掌权时期,时任散骑侍郎、光禄勋的应詹表面上韬光养晦、倾向不明,貌似闲云野鹤,但是等到王敦驻军姑孰,司马绍当面问计时,应詹却一反常态,慷慨陈词,极力支持司马绍强硬对抗。 之后,应詹被任命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军事,身处最前沿的秦淮河防线,最终以少敌多,立下大功,因此被赐爵观阳县侯。不久应詹又被司马绍任命为平南将军、江州刺史、都督江州诸军事,代替琅琊王氏子弟王彬镇守江州。 应詹为人正直,为官清明,对朝廷忠贞不二,心系天下,为臣子楷模。 应詹生前一直对庾亮和陶侃之间因托孤问题产生的芥蒂念念不忘,生怕二人日后将矛盾扩大,于国家不利。就在最后病重期间,应詹强撑病体,给陶侃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中以回忆十二年前两人在湘州合力平定杜弢之乱作为开头,希望陶侃能放下个人恩怨,竭尽所能报效幼主。 应詹在信中还留下了“至公至平,至谦至顺”八字名言,这八个字也被后世的应氏子孙视为家训。 应詹病逝后被朝廷追赠为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谥号为“烈”,以太牢之礼祭祀。太牢之礼就是在祭祀时牛、羊、猪三种牺牲都要具备,这也是最高的祭祀礼节。 因为应詹是周口应氏南下后定居江南的第一人,所以应詹也被视为现在的义乌应氏、永康应氏等江南应氏家族的共同始祖。 应詹墓原址在何处史书没说,但是在公元2006年的时候,应氏后人集资在浙江金华永康市灵岩重修了应詹墓和应詹陵园。来自全国甚至世界各地的应氏家族后人每年都要汇聚永康,在应詹陵园举行盛大的祭祖仪式。 应詹病逝后江州刺史空缺,庾亮于是就任命丹阳尹温峤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诸军事。这就是温峤被派到江州的来由。庾亮这么做主要是出于私心,而且一举两得。 温峤也是托孤大臣,被外放后朝廷里自然就少了一个和庾亮争权的人,尽管温峤根本无意和庾亮争权。另一方面,庾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直担心陶侃会从荆州出兵,让温峤去江州就是为了防备陶侃,把江州变为荆州和建康之间的缓冲地带。因为庾亮知道温峤忠于朝廷,一定会全力阻止陶侃出兵。 江州治所原本在豫章,也就是现在的江西省南昌市,但是庾亮不让温峤驻守豫章,偏让温峤继续向西,进驻到江州和荆州交界处的武昌郡境内,今湖北省鄂州市,目的就是让温峤死死盯着荆州,能够及时迅速的了解陶侃动向。 此外,庾亮还派人加固了石头城城防,做好各种防备。 做完这些之后庾亮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的小算盘拨得很精明,殊不知这些都是小聪明,甚至是小人之举,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治标不治本,甚至有时候连标都治不了,只会弄巧成拙。 就在庾亮满以为把温峤放在江州就能防住陶侃的时候,却不料这里刚按下葫芦,那边的瓢又起来了。 南顿王司马宗自从被庾亮排挤打压后一直心怀怨恨,堂堂皇族,竟被一个外戚死死压制,这实在太不爽了。所以司马宗处处与庾亮作对,尤其最近又与苏峻往来密切,这反过来又让庾亮大为恼火。 苏峻在王敦之乱中因勤王有功,战后被任命为历阳内史、冠军将军。 苏峻并非大族出身,也不像郗鉴那样原本就是西晋官员。苏峻本为老家掖县(今山东烟台莱阳市)的坞堡主、流民帅,一位混迹于乱世之中的枭雄。被司马睿招安时苏峻手下已经聚集了数千户百姓,后因避免被曹嶷吞并而被迫南下,驻扎在盱眙一带,被朝廷改任为临淮内史。 王敦之乱后,司马绍把苏峻派到江北重镇历阳(今安徽马鞍山市和县境内),是为了让苏峻抵御来自后赵的威胁。此时石勒已拉开统一北方的大幕,和前赵刘曜正在争夺中原,为防止东晋从背后捣乱,石勒已数次南侵,目的就是要将东晋的势力范围压制在长江流域,让东晋不敢觊觎中原。 苏峻本就是枭雄出身,手下队伍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所以苏峻和东晋其他将领不同,几乎就是独立的山头,这点和祖约很像。这次到历阳之后,苏峻手里已经有了一万多精兵,而且装备精良,加上刚立下勤王大功,于是苏峻便“颇怀骄溢,自负其众,潜有异志”(《晋书.列传第七十.苏峻传》)。苏峻恃功倨傲,依仗手里有些资本,于是就有了一些“异志”。 有了异志之后,苏峻便有所动作,暗中吸纳藏匿亡命之徒或者有罪之家,不断充实人马。 当然了,苏峻到底有没有“异志”其实是很难说清楚,战乱时期兵源紧张,吸纳各方流民、匪盗入伙再正常不过了,郗鉴、刘遐、祖约无不如此,苏峻这么做就偏偏说是有异心,不免有些牵强。 苏峻的这些小动作,庾亮当然看得见,于是,继陶侃、祖约之后,庾亮又多了一个忌讳对象,而且优先级最高。在庾亮看来,司马宗和苏峻来往密切,肯定不是在琢磨好事,百分百是要联合起来对付我庾亮?好你个司马宗,人家苏峻手里有枪,你司马宗有什么?我搞不定苏峻,还搞不定你吗? 庾亮再次把矛头指向了司马宗。 司马宗和苏峻到底密谋了什么,《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宗传》中一个字没提,只是说司马宗对庾亮非常不满。而在《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中只提了一句“南顿王宗复谋废执政”,说司马宗准备废掉庾亮自己执政。 不过,司马宗究竟在密谋什么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庾亮说你谋反,你就是谋反。 公元326年十月,御史中丞钟雅上书朝廷,举报司马宗意欲谋反,要求朝廷严惩。 庾亮也不调查,直接派右卫将军赵胤率军缉拿司马宗。司马宗不愿束手就擒,集中南顿王府的家丁拼死抵抗,最终战败被杀。 司马宗死后,庾亮将司马宗这一支全部改姓马,所有家眷全都发配到晋安(今福建省福州市境内)。司马宗尚在世的三个儿子全都被贬为庶人,随母亲一起前往晋安,直到十几年后庾亮病逝,东晋朝廷才恢复了司马宗一支的皇族属籍。 不仅如此,司马宗的哥哥,和这次事件完全没有任何瓜葛的西阳王司马羕也未能置身事外。庾亮没有放过这个除掉政敌的大好机会,以司马羕与司马宗同谋为由罢免了司马羕的太宰等全部官职,并将司马羕的爵位由西阳王降为弋阳县王。 遭受如此打击后的司马羕对庾亮控制的朝廷彻底失望,后来苏峻之乱中司马羕毅然投奔苏峻,战后被赐死。 最后,之前和司马宗一起控制皇宫的原右卫将军,现已被贬为宗正卿的老国舅爷虞胤也被庾亮一并处理,再贬为桂阳太守,理由同样是伙同司马宗谋反。虞胤后来又相继做过琅琊太守、庐陵太守,十几年后病逝于庐陵太守任上。 庾亮杀司马宗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妹妹庾文君和小皇帝司马衍。 后来有一天,上完朝之后司马衍突然问庾亮:“往常那位白头公去哪了呢?怎么好多天不见他了?”。司马宗年龄并不大,也就四十岁左右,但已是满头白发,所以司马衍称司马宗为白头公。 庾亮回答:“此人因谋反已被处死”。 不料司马衍听说人已经死了,忍不住呜呜大哭,怎么哄都不行。哭完后又问庾亮:“舅舅说他谋反,然后就把他杀了,那以后如果有人说舅舅谋反,我又该如何呢?” 司马衍童言无忌,庾亮却脸色大变,不知如何作答。 庾亮这一系列操作,使得司马皇族的势力被彻底压制,此后二十余年,再没有一位司马王有能力染指东晋大权。 不过,庾亮这次杀司马宗的理由本就有些牵强,之后又连续对司马羕和虞胤下手就更说不过去。尤其是司马羕,历任太保、太宰、太尉,始终位列三公,辈分和地位都极高,司马睿和司马绍两朝对司马羕都极为尊重,结果到了庾亮这里却丝毫不顾及这些。 于是,“天下咸以亮翦削宗室”(《晋书.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庾亮借机剪除宗室。因此,虽然庾亮彻底压制住了司马宗族,却同时也失去了人心。这个人心,平时可能用不上,出事的时候就能体现出来了。 尤其让庾亮想不到的是,就在庾亮以为大获全胜的时候,不料司马宗事件竟引发了另外一件更让庾亮头疼的事。 司马宗手下有两个亲信,一个叫卞咸,一个叫卞阐,是兄弟俩。弟弟卞咸和司马宗一起战死,哥哥卞阐却侥幸逃脱。后来卞阐无处可去,逃离建康后便前往历阳投奔了苏峻。 庾亮打听到卞阐在苏峻手里,就派人带着符节去找苏峻要人,苏峻却遮遮掩掩,不承认卞阐在自己这,就是不交人。这让庾亮非常难堪! 或许这就是天意,司马宗事件就这么给庾亮留下了一个相当棘手的小尾巴。 庾亮原本就对苏峻先前那些带有江湖习气的小动作不满,现在苏峻又公然窝藏罪犯,藐视权威,不但让庾亮更加恼怒,也异常难堪,导致庾亮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上台以来的一系列操作已经让庾亮失分不少,这次如果就这么不了了之,庾亮的权威更会大打折扣。所以,庾亮只能进不能退,必须要对苏峻采取措施。 可问题是,庾亮又能怎么对待苏峻呢? 好在宗室已经解决,庾亮可以一门心思琢磨如何对付苏峻。可就在庾亮冥思苦想的时候,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个问题之前曾粗略提过,现在正好到了这个时间点上,再详细说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司马宗被杀一个月后,公元326年十一月,石勒养子石聪率军长驱南下,将祖约驻守的寿春团团包围。 祖约一边闭城坚守,一边多次派人前往建康申请援军,结果庾亮就是不答应,始终未派一卒,似乎就是要借后赵之手除掉祖约。祖约由此对朝廷更加失望。 好在祖约最终坚守住城池,石聪久攻不下后绕过寿春继续南下,连续攻占了逡遒(音qūn qiú,今安徽省合肥市肥东县境内)、阜陵(今安徽省滁州市全椒县境内)等地,沿途大肆抢掠,掳走五千多名百姓。 因逡遒、阜陵等地逼近建康,最近处距建康已不足百里,结果搞得建康大震。庾亮赶紧下诏加王导为大司马、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让王导率军进驻江宁,严防石聪渡江。好在这时苏峻及时出手,派大将韩晃由历阳北上,迎战石聪,石聪也见好就收,迅速北撤。建康有惊无险。 这是后赵距离建康最近的一次战斗,战后朝廷商议以后如何应对类似事件时,庾亮打算采纳部分大臣提出的建议,重新启用东吴时期的涂塘防线,也就是在江北六合县境内滁水下游修筑拦河堤坝,阻止滁水流入长江,让河水在长江以北形成大面积洪涝区,达到阻止北军南下的目的。当年孙权就这么干过。 虽然庾亮最终并没有实施涂塘工程,但这个消息却足以震撼祖约。后赵军无法越过涂塘,难道我祖约就长了翅膀不成?我祖约一旦吃了败仗,是不是连江南都回不了了,只能留在江北等死?朝廷这不就是分明要弃我祖约于不顾吗? 庾亮确实很擅长激化内部矛盾,善于小事化大,这苏峻问题还没解决,祖约又要被逼疯了。 当然了,身在寿春的祖约如何暴怒,又会如何打算,庾亮是不知道的。庾亮被石聪虚惊一场之后马上又开始苦苦思索如何对付苏峻。 这不,绞尽脑汁之后,庾亮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最好的办法,还不用费一兵一卒。 庾亮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又究竟是不是好办法?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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