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老人与猫(下)

凌寒谈小说 2024-05-29 07:25:26

接上篇:

1

当年,民营企业没有自主购买原材料的权利,老肖的厂子就找个国营厂挂靠,每年给人家交笔钱,从国营厂那里买材料。

后来,国营厂的原材料需求骤增,人家明确表示不卖了,“原料是有定额的,都卖给你们民企,我们自己就没法完成国家的计划了。”

厂长火冒三丈四处求人批物资,跑了很多相关厂家,纷纷碰壁。

最后,是老肖揣着一瓶红高粱酒、一斤猪头肉和半斤油炸花生米,约国营厂的工程师喝到半夜。

工程师告诉他,“想买原料,往南走,价格出乎意料地便宜!”就是靠着工程师的一条消息,老肖的民营厂起死回生。

老肖认为花狸猫此刻就需要一条消息,“大橘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若轻举妄动,性命堪忧。”

2

怎么能给花狸猫传出这条消息呢?

物理学上有个什么量子纠缠,老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一直牵挂它,小东西会不会有感应呢?

黑夜来袭,楼下低矮的灌木黑黢黢连成一片,花狸猫会不会躲在那里?它是夜眼,能不能看到妇人家窗台上的防猫刺垫?

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老肖腿都麻了,也没看到花狸猫的影子,终于他把纱窗打开了。

保姆周一早上回来了,烫了头发,带给老肖两包喜糖,她仍沉浸在晋升婆婆的快乐里,主动跟老肖聊起儿子婚礼的事。

老肖嗯嗯啊啊地答应,他没心思听她说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保姆要去拉厨房的纱窗,老肖不让,“会进蚊子的”,保姆劝他,老肖说我知道啊!

“那还不关上?等着喂蚊子啊?”保姆没好气。

3

老肖用手杖重重地点击地面,“就开着吧!”

得给花狸猫留个紧急避难所!万一它被妇人的刺垫扎得慌不择路,起码能进来缓缓!

保姆懊恼,一扭身去给老肖儿子发微信,老肖心里不爽,“就知道告状!”

一连几天,窗外风平浪静,老肖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

花狸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管你跟大橘有什么过节,放下吧!

周四下午,老肖坐在客厅看《家庭生活》,突然听到一阵惨叫声,老肖一激灵,拎着手杖疾步往厨房方向走。

妇人家的窗台上,两只猫正在上演徒手肉搏赛,花狸猫对着大橘又扇又挠,一时间猫毛乱舞,叫哭连天。

妇人顶着一脸海藻泥冲过来应援,她拿着锅铲子本想打击花狸猫,可是越帮越忙,花狸猫不断变换角度,致使妇人每一铲子都落在大橘身上。

4

妇人情急之下,闭目厉声嘶叫,花狸猫这才善罢甘休,对着大橘喵呜一声,转身离去。

只见它从容地踩着防猫刺垫,落落大方地从妇人家的窗台跳到老肖家的窗台,看到老肖,它略顿一下,继而飞身消失。

这猫真是好看,大眼睛、虎头虎脑,别看流浪,竟没有破落之相。

之后好久,老肖都没有看过它。

处暑过后,热浪一点点褪下去,楼下的树叶开始泛黄,天空越来越高远,秋天来了。

儿子在监控那边反复叮咛,“天气不热了,你出去散散步,总闷在家里,不利于恢复!”

老肖高兴时答一句“知道了”;不高兴时就装听不见,任由儿子抓狂。

老肖并非怕热才不出屋,早年上班时穿西服扎领带脚蹬大皮鞋,现在要靠手杖走路,挎筐又画圈,他不习惯以这种模样出现在人前!

屋内早晚渐冷,老肖抱着电热宝缩在被子里时,会想到那只花狸猫,这家伙冷不冷啊?晚上睡哪里?有没有饿到?

5

白天,楼下有收废品的路过,老肖在楼上喊住他,“小兄弟,我这有纸箱子。”

“我不收那玩意儿,2角一斤,没赚头儿。”

老肖急切地补充,“我送给你,我不要钱!”

收废品的上来了,老肖把几个纸箱递给他,又献上一支华子,“小兄弟,你这一走一过的,见没见过一只花狸猫?”

废品哥斜眉吊眼地叼着烟,鼻子里吐出两个烟圈,“你的猫丢了?”

老肖停顿一下,“是……麻烦你帮我留心着点儿。”

废品哥吞云吐雾,盯着老肖不置可否,老肖愣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脑子宕机了,什么年代了?靠两斤纸壳就张口让人帮忙?

单纯!

他转身回卧室取了一个未开封的电动剃须刀。

6

“这是我儿子从国外买回来的,送给你,猫找到后,我还有重谢!”老肖殷勤地说道。

废品哥接过剃须刀来回翻看着,包装盒上全是外文,估计是个高档货。

他打量一下老肖的腿和手杖,“行吧,我帮你,你也要…守信!”

他把重音放在最后两个字上,冲老肖笑笑,将剃须刀放进腰包里,拎着纸壳下楼了。

保姆从厨房里追出来,“你把啥给他了?你要让他帮你干啥?你儿子不让你跟陌生人来往,你忘了?”

老肖很没脾气地冲保姆嘿嘿一笑,转身走开。

拿谁当老糊涂呢?就不告诉你!

窗外,白杨树的叶子开始飘落,园林工人忙着给树缠草绳,这是要准备过冬了!

妇人抱着橘猫从车上下来,那猫穿着毛线裙儿,舒服地把头靠在妇人的臂窝中。

7

“巷子里的猫很自由,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狗有归宿,却终身都得低头。”

确实啊,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花狸猫不会生来就是流浪者,风餐露宿的生活也许是它自己的选择。”老肖这样想。

寒露后的第二天,老肖正和保姆在楼下买秋白菜,废品哥开着三轮车来了。

他怀里抱着纸箱,老肖喜得眉开眼笑,扔下手里的胖白菜迎上前去。

箱子里的小东西“嚓嚓”地挠着纸箱,不安分地躁动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带着废品哥回到楼上,老肖打开纸箱上的胶带,突然就愣住了。

“这不是我要的那只花狸猫啊!”老肖指着箱子里肉嘟嘟的小猫崽说道。

废品哥坐在沙发上抖着腿打量屋子,“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老肖期期艾艾地说,“可我还是想要那只!”

8

废品哥深深地看了老肖一眼,二话不说起身端过纸箱就走。

“小兄弟,你等会儿……”

眼看废品哥消失在门口,老肖赶紧阻拦。

废品哥驻足转身,探究地看着犹豫不决的老肖。

“留下吧,我要了!”老肖终于说道。

废品哥重又把箱子抱回到茶几上,“宠物就得挑小的养,那些大家伙,养不熟!”

老肖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从上衣口袋掏出钱包,“多少?”

废品哥张开双臂放松地倚在沙发靠背上,抖着二郎腿反问,“你看值多少?”

老肖依次抽出五张百元钞票,“够吗?”

9

废品哥“啪”地站起身,“这小猫是很纯正的花狸猫基因……”

老肖听到此处,又抽出两张百元钞。

“……我一共搞来两只,一只给你,另一只给我亲爸了。”废品哥仍是不肯接。

呵呵,都把亲爸抬出来了。

老肖心里有点被胁迫的懊恼,狠下心又抽出三张,“10张还不够?”

废品哥歪着头撇着嘴笑了,笑得老肖直发毛。

他按下老肖微微颤抖的手,“不用,我要猫崽的时候人家也没要我的钱,我凭啥收你的?”

他边说边往外走,“我爸跟你一样,也是脑中风,一个人待得很寂寞,我要挣饭钱,陪不了他,就给他要了只小猫崽。”

10

老肖倏忽间百感交集,竟不知说什么好,趔趄着跟了两步,“小兄弟,你以后要常来玩啊!”

小猫崽的到来,让老肖变得忙碌,他收拾得体面利落,带着小猫去店内驱虫、打针、采购食物、买玩具……

他还翻着《诗经》想给小猫取个风韵清雅的名字,不过最后还是叫了“肖富贵”。

多么吉祥如意、喜气洋洋的名字啊!

白天,他和小猫说话,玩掷球游戏、抱着小猫看动画片、学着视频给小猫做营养餐、带着小家伙出去见世面、跟老朋友们展示猫的聪敏、伶俐。

晚上,小猫翻着肚皮贴在他身边睡,呼噜声打得热热闹闹,睡梦中偶尔还一抽一抽的,老肖轻抚着它,“乖,睡吧,不怕。”

保姆和儿子都说老肖越老越任性,只有老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亮堂!(全文完)

小久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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