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去世的那一天，我站在病房里，眼睛无神地看着他的遗体。

那时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了一个解脱的时刻。

可是，我妈却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像是在守着一个远行的人。

我再也忍不住，质问她：“你为什么不离婚？

为什么这么多年任由他伤害你？”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感。

她轻声说：“你不懂。”

我真的不懂。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忍受一个背叛了她的男人，不懂她为何在父亲一次次的出轨和暴力中始终不愿离去，不懂她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直到父亲去世后，我才慢慢从那些无数的过往片段中，拼凑出了她真实的心声。

那一天，我终于明白，她的爱，从未离开过我。

我爸在外养情人已经有整整八年了，从我初中开始，我就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时候的我，年纪尚小，面对这样一件令人心碎的事情，我选择了沉默。我不敢告诉我妈，怕她承受不了，怕这个家庭就此分崩离析。

可我没想到，我妈早就知道了。

她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知道他常常夜不归宿，知道他把家里仅有的积蓄拿去挥霍在另一个家庭里。

她甚至知道，父亲一度逼她离婚，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可她始终没有答应，也没有揭穿。

她像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任由事情发展。

我无法理解她的选择。每当我看到父亲回家后，母亲脸上的平静，我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我想质问她：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家，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但我终究没能开口。

那时的我，只能把自己埋在书堆里，试图用学习来逃避现实。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回到家看到父亲和母亲那冰冷的眼神，我仍然无法摆脱胸口那股压抑的沉闷感。我知道，那个曾经温暖的家，早已不复存在。

直到有一天，父亲彻夜未归，母亲终于爆发了。

那天凌晨，我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父亲喝得醉醺醺的，站在门口，喊着让我妈开门。

母亲冷着脸站在门后，沉默了很久。

她让我去开门，我却拒绝了。

我知道，如果我开了门，等待我的很可能又是一场暴风雨般的争吵，甚至是拳脚相向。

可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打开了门，迎接而来的却是父亲的一巴掌。母亲站在一旁，眼神空洞，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我拨通了报警电话，警察来了，却什么也没做。父亲打我的时候，他们只是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等到事情结束后，才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

我带着母亲去了酒店，想着我们终于可以暂时逃离那个地狱般的家。可母亲却在酒店里责怪我：“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爸再不好，他也是你爸。”

我无言以对，心里的怒火像是燃烧到了极点。我想大声质问她：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难道不是父亲的背叛让这个家支离破碎的吗？可最终，我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母亲情绪崩溃，甚至一度想要跳楼。我拼命地拉住她，抱着她，哭得声嘶力竭。她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念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爸不爱我，你也不爱我，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我抱着她，心里却满是无力感。是的，我爱她，可我无法理解她的选择。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个冰冷的婚姻里，为什么一次次地原谅那个伤害她的男人。

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一起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家。家里的一切都没变，仿佛父亲从未离开过。可是空气中弥漫的寂静，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

母亲坐在父亲的遗像前，久久不语。我站在她身后，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突然开口了：“你知道吗？其实你爸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我怔住了，听着她缓缓讲述那些我从未听过的往事。

原来，年轻时的父亲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曾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性格木讷，却肯为家里付出一切。母亲嫁给他时，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平静幸福的时光。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的重担渐渐压垮了他们。父亲开始变得沉默，渐渐与母亲疏远。母亲试图挽救这段婚姻，可父亲却选择了逃避。他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试图从那个女人那里找到他以为的自由和解脱。

母亲说：“你爸不是不爱我，他只是累了。他累了，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所以才选择了逃避。”

我听着这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母亲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婚吗？不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他，而是因为我不能让你失去一个完整的家。我知道你恨他，恨我，可是我希望你以后能明白，我所有的坚持，都是为了你。”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母亲的苦心。

她并不是不愿意离开，而是她不想让我和弟弟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她知道，在那个小村子里，离婚的女人会被人指指点点，而孩子们也会因为家庭的破裂而受到伤害。

她忍受了父亲的背叛，忍受了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只是为了给我和弟弟一个完整的家。她用自己的痛苦，换取了我们表面上的安稳。

我顿时觉得喉咙发紧，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我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侧过头，微微一笑：“现在，你明白了吗？”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生活似乎也失去了重心。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忙碌，而是每天坐在家里，望着窗外发呆。我知道，父亲虽然伤害了她，可他也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失去了父亲，母亲也失去了她曾经坚持的理由。

我劝她去外面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她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迈出家门。或许，她这一生，已经在那个家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多年后，当我再回想起那段日子，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母亲的爱，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缓慢而深沉的。她用她的方式，守护了我们这个家，守护了我。

我曾一度以为，爱就是拥有和占有，可是母亲让我明白，爱也可以是隐忍与付出。

她用她的一生告诉我，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我们关心的人。她的爱，或许不完美，甚至有些沉重，可是那份爱，却始终如一，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

父亲的去世，成了我和母亲关系的转折点。我终于明白，她从未停止爱我，尽管她的方式让我一度误解。

现在，母亲依然住在那个家里。每次我回去看她，她都会笑着问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吗？”我笑着回应她，却再也没有问过关于父亲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父亲或许已经离开了我们的生活，但他永远留在了母亲的心里。而母亲的爱，也在那个家里，永远陪伴着我。

爱，不是赢得一场胜利，而是坚持走完一段路。

母亲用她的一生，教会了我这句话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