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就是经历选择的过程。我们除了父母不能选择,父母一旦选择了我,我就面临了充满各种顺利或艰难的“选择”之路。本文讨论神经症患者面临选择困难背后的人格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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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症患者的痛苦之一,是挣扎于“做选择很为难,不做选择也为难”的高焦虑。例子,一位事业有成、性格稳重的王先生,已婚4年,无孩子;妻子是他单位的同事,性格内向,为人宽和;王先生婚后一年多开始,感觉与妻子有多方面的差距,后来越是感到婚姻生活的乏味;他萌生了离婚念头;但这念头一直耿于心折磨着他:很想离家,去追求他的自由浪漫人生,可他开不了口,没离婚的理由;若真离,不仅妻子受不了,双方的父母也受不了(当然,是他自己的道德受不了),若不离,就得忍受乏味。他在矛盾焦虑中无所适从,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渐渐他陷入了深深的抑郁,感觉做什么都累、都难。
日常生活的选择焦虑,如:持续打工嫌掉价,创业又怕担风险;面对逆反的孩子,管教重了不是,轻了也不是;想拒绝朋友,又怕得罪朋友.......比比皆是。选择本来是自由的,但有人面临选择就如临大敌,只想逃,甚至与人相处也没自由感,莫名的焦虑,想逃。选择意味着什么,何以令人如此躲闪?
人的选择困难,表面上跟被抉择的事情有关,实际上与当事者的内在不安全、神经质的人格冲突相关。假如一个人有相对稳定的自我意识或自我概念,那么,他会在自由选择中承受、消化由于选择带来的必然焦虑,同时会发挥、运用自我的自主能力,做出任意选择。相反,有人之所以不能自由选择,正是因为他们的人格中匮缺自主性,内心秩序是处于冲突、紊乱状态,即心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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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正确的执念,使谁都免不了选择时的冲突或矛盾。可选择焦虑的人,面临的内心冲突非现实矛盾,而是一种被称为“神经症冲突”的显著矛盾,特征是:沉溺幻想中的危险,可比喻为在心里树敌;并在幻想中与假想敌人做斗争。前面案例中提到的王先生,他既有强烈的良心责任需求,又有追求自由、浪漫生活的强烈渴望,两者在他的世界里不可兼获。离开妻子,要受良心谴责、背负罪感,继续婚姻得压制情感。任选一,他都面临痛苦。不选择呢?他还是不轻松,不快乐。这类型人,在未明白自己痛苦的根源之前,始终是优柔寡断的选择模式,最终会逃避选择。
逃避选择仅是一种症状,症状后面有冲突型人格基础,或说症状后面是逃避自己,逃避那个深怕受伤害的自己。因冲突型人格,除了在抉择时过度谨慎、回避选择以外,他们在做很多事情时也极易三分钟热情,或极易放弃,然后又始终无目标、无成就感,情绪则始终卷入焦虑、抑郁的循环。但这依然是症状是表象,症状背后是心理不安全:对抉择错误、对失败的深层恐惧。
人心的不安全,换种说法,就是人格的脆弱敏感,这又无一例外地与童年残缺的生活环境、缺损的依恋关系有关。精神分析家卡伦•霍妮,她在考察大多数神经症患者的儿童期时发现,这些人的共同特性就是有一种滋生神经症的病态环境,这种环境可以描述为:由于父母的神经症状态而不能给孩子真正的关爱;父母的某些行为态度,如过度控制和溺爱,造成儿童的挫折、无助与依赖。
客体关系与依恋理论也指出,人格的组织和建立是内化的结果。内化是一个心理过程。如果儿童早期的客体是坏客体(如惩罚性、教导性父母),儿童将他环境中坏的规则性互动和特征,转化为他内部的规则和特征。环境中坏的互动和特征,可以理解为卡伦•霍尼考察的儿童病态环境,指由于父母的神经症人格,而对幼儿的各种漠视、恐吓、过度保护、过渡限制和惩罚等。
这一病态环境的依恋关系,通过内化作用形成了儿童今后的人格特征和行为模式:无助、强烈的自我中心和依赖。之后在很多冲突、威胁性情境中,他会本能的采取回避,不敢表达、不敢迎击;在具有吸引力但需要一定能力才能获得的事物面前,他会茫然不知所措,从而逐渐形成回避矛盾、抑制愿望、情绪的极端化、嫉妒等个性特征。
简单的理解便是:小孩在控制与被控制关系里,丧失着自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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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依恋关系的优劣,直接影响青少年时期的关键任务:建立自我同一性的成败。发展了自我同一性的人,人格中有着稳定的自信,因认为自己与自己的过去有连续性,并和他人的觉知保持一致而自然增长起来的自信。同一性缺失的人,自我角色或混沌或冲突,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自己,是否与别人心目中的自己一致,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发展成这个样子的,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处。他们遇抉择时,总会伴随大量焦虑和紧张,若是对生涯目标的探索,会因缺乏目标感而选择放弃。不过,他们所面临重大现实选择时的情绪体验,只是他们早期缺乏安全感的无助、无能力感的重复体验。
例,某大四女生,因不能静下心学习、不确定毕业后是否读研究生而躁郁。可这并非她缺乏学习能力,而是她对自己即将面临的选择过度焦虑,以致不能专注目前的学业。父母劝她考研,她感觉力不从心,但若考不上,自认为对不住父母又无前途可言。女孩的童年和青少年期,全在父母的羽翼下被呵护、被安排,从未经历过什么自我同一性、自主性的建立。她说:早已习惯了接受父母的价值观,和他们为自己设定的道路;每当面临抉择时,都能感受到依从父母的快乐,感到自己不用处理探索中的冲突真是一种解脱。随着长大,她进了大学后,越发感觉必须自我面对的东西太多,越是感觉恐慌、无助...于是萌生了退学的念头,但心绪一片混乱,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何去何从。
这就是敏感脆弱型的人,面临抉择时所必然经历的人格冲突反应。所以说,选择本身不会导致人格冲突,而是人的神经症性焦虑会出现在做选择的时候。这种焦虑性痛苦,是原由某种人格缺陷,当处于自由选择的特定情境时的一种无助、无能的体验,就像当事者在幼年反复体验过的那样。区别仅在:过去有强大的父母为你抉择,现在须依靠自己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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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困难的神经症患者,还深深体验着一种“显然感”缺失,对当下所做事情的正确与否不敢确定,顾虑重重;对事情的发展方向,钻牛角尖似的思考。这种显然感缺失,也是建立在早期无能力感基础上的。以精神分析的视角,只有当焦虑的软弱无助,让自我感到没有适当的力比多用于分配时,才会陷入神经症内心冲突。
也只有,当某人对自由选择的有效性感到怀疑、没信心时,他才会采用另类的,接受外界标准的神经症方式,如,强迫自己做某件事情,或狂热追求某种宗教、社会活动,或是逃匿在工作中、疾病中,就好比一个心智软弱的人,会通过神经质地获得金钱与其他财富来增加自己的力量感一样。既然这些方式是外界所接受的方式,它便可以合理化的保持,这既回避掉了选择困难,又不用担心别人的看法。但另类方式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而是不得已之下的焦虑转移,暂时能缓解压力,保护自我不受更多内心冲突的伤害。只是,如果另类方式保持太久,自我压抑也会更深,那么当习以为常的回避选择,也叫回避模式不能再继续起作用时,冲突性焦虑将袭击他们整个身心。
健康的个体,既欢迎自由,也欢迎责任,而责任的核心在于对自己负责,按内心的需求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没有被履行的决定,即便你很有想法也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欲望表达。所以,真正的自我改善是建立在行动之中,协调神经症的人格冲突,关键也不是选择的正确与结果,而是去经验“做选择”这一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