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敏霞

记录人：穗雪

来源：作者身边的故事

敏霞今年61岁，在家中排行老小。她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退休后就跟随儿子去了国外；还有一个早年支援东北建设，随后在那里落户成了家。

敏霞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爱自己的老公、儿子工作成家都没让她操太多心。敏霞的父亲身体十分硬朗，相比之下，母亲就显得体弱多病很多，常年在家卧床。

因为有了父亲常年悉心的照顾，敏霞的父母那里倒也不需要她操太多心。通常，她只是偶尔到父母那里看看。买点儿东西陪他们说说话。

那是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敏霞刚好在家里陪父母吃中午饭。吃过饭，就在父亲刷碗的时候，突然把午饭吐了一地。

当时敏霞也没太在意，一边去卫生间拿盆，一边还在不停的埋怨父亲：“让你不要总是怕浪费，吃省了几天的饭菜。。。”

此时此刻的父亲，似乎有想说说不出来的话。他瘫在凳子上，嘴里不停的往外反东西，后来吐着吐着就再也起不来了。。。。

等敏霞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赶忙拨打120电话，将父亲送到医院，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

当时，父亲的无助与绝望的神情，自己自己在父亲身边的无能为力，始终深深的刻在敏霞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父亲走后，照顾常年卧床母亲的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敏霞一个人的身上。也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敏霞的儿媳妇儿马上就要生产了，她知道，作为婆婆她有照顾儿媳妇月子的义务。

敏霞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恨自己没有长出分身术来。都说钱通神路，万般无奈下，敏霞出钱给儿媳妇找了个月嫂，然后自己搬到了母亲家去居住，这一住就是三年。

搬到母亲家后，敏霞就是家与医院的两点一线。她整日里忙的像一个陀螺一般，永不停歇。

母亲的一次轻微脑梗，好在敏霞守在身边，及时将她送到了医院。大夫说再晚一点儿可能这条性命就保不住了。

李霞庆幸，好在自己守在母亲身边。只是这一次后母亲虽然命是保住了，却没办法控制大小便了。

自打母亲这次出院回来，家里就常年的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恶臭味道。即便把窗户全打开，也久久挥发不出去。这对于有洁癖的敏霞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

但是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办法，没有依靠的她，也只能自己咬着牙迎难而上。

敏霞每次都是戴着口罩，忍受着极度难闻的味道去帮母亲换尿垫儿，给母亲进行擦洗。

母亲有高血压和糖尿病，医生建议让母亲保持愉快的心情，并且少食多餐。最好能在家里给她做低脂、低糖、低碳水的饭菜。

起先敏霞还跟着食谱为母亲做菜。为了能更适合牙口不好的母亲，敏霞还专门把菜煮的软烂一些，一口一口的喂母亲吃。

可是母亲有的时候吃的比较好，有的时候就会鸡蛋里挑骨头。要么饭菜烫了，要么咸了，要么淡了。。。更有甚的时候还会把饭菜倒一床。

看到此情此景的敏霞，终于再也忍无可忍。积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迸发。

此时此刻的母亲，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一般，两眼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连你也开始嫌弃我了，我也知道我现在不讨任何人喜欢，你去医院开点儿药，让我喝药去找你爸，我一走大家都清净了。”

母亲的这一番话，像一把尖刀直刺敏霞的心窝。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又十分后悔和自责。

母亲还会经常训斥敏霞，有时候还要撵她走，甚至还会辱骂她，说着十分难听的话。

在敏霞看来，照顾母亲的这项重任，如果说身体上的腰酸背疼，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心累。

每次母亲对她训斥与辱骂过后，她都一个人在后面偷偷的抹眼泪。

85岁后的母亲，常常是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通情达理，时而蛮不讲理。大夫说对于母亲这个岁数的老人，这属于正常，是老年痴呆症。

老公？儿子？两个哥哥？谁又能理解她呢？所有的苦痛无人诉说，敏霞只能默默的独自一个人承受。

她默默的告诉自己，是母亲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要和她计较。

只是眼前的日子似乎一下望不到头。她面对着脾气越来越差的母亲，真的是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熬不住了。

其实，敏霞也曾经和两个哥哥进行沟通。希望得到两个哥哥的帮助，哪怕是精神上的。再或者两个哥哥能有钱出钱，给母亲雇一个保姆也好减轻一下当前的负担。

可是两个哥哥意见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关于母亲的财产以及房子，他们自愿放弃，都归敏霞。

然而，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照顾母亲的重任、为母亲养老送终，也归了敏霞。

母亲的退休金只有三千多块钱，每个月还要吃药看病。敏霞自己也只是50岁退休的普通女职工，一个月连2000元都不到。

敏霞打听到照顾一个卧床的失能老人，怎么说一个月也得大几千，也只能自行放弃了。

因为她明白，像母亲这种情况，几个月可以，如果是几年，那么母亲走后她得背一屁股债。

权衡利弊后，敏霞只能咬紧牙关。独自一个人去面对，坚持一天算一天。

小孙子满月后，月嫂走了。儿媳只能一个人带孩子。三个月过后，儿媳该上班儿了，可是敏霞去不了，丈夫老周不愿去，亲家两口又都是外地的，儿媳没办法就只能辞去工作，在家全职带孩子。

儿子，儿媳两个人也是工薪阶层，每个月还背负着房贷。从前就小两口两个人，生活倒也算过的有滋有味。

可是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孩子，再加上儿媳又没办法出去工作，生活突然变得异常的紧吧。

都说贫穷夫妻百事哀。也正因如此，那些柴米油盐的琐事，让儿子和儿媳的矛盾开始日益凸显。

儿子和儿媳并不理解敏霞的难处。在他们看来，他们眼前的不如意以及生活的艰难，都是敏霞没有办法过来帮他们带孩子造成的。

慢慢的，这对婆媳虽然没有在一起生活，可矛盾越来越深。

如今的敏霞，也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常年不在家，丈夫老周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对她也是有意见的。

敏霞和老周每天都会通视频。当得知老周每天每天的午餐和晚餐不是方便面，就是楼下的包子，敏霞的心中都有着说不出的心酸与愧疚。

老周患有轻微脑梗，敏霞经常在电话里邀请老周过来一起居住。可是固执的老周总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哪里也不愿意去。

也难怪，老周晚上本来就休息不好，换一个环境怕更是会神经衰弱的更严重。

左右为难的敏霞，万般无奈下，也只能是忙里偷闲包一些饺子、馄饨冻到冰箱里，抽空给老周送回去。

一天夜晚，独自一人在家的老周，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脑梗犯了，倒在了过门砖的位置，因为家中没有人，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永远的离开了。

老伴儿离开后，敏霞活在内疚中，久久走不出来。她千万次的设想，设想如果那天晚上自己在家；设想如果他把老伴儿接到了母亲这里，结局会不会不同？

即便是走在路上，即便是在照顾母亲，即便是一个人独处，每当她想起，那个几十年来和她相濡以沫的人；那个和她携手走过几十个风风雨雨的人；那个曾经和她约定要一起游览明川大山的人，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她总会不分情景的泪流满面。

终于在老母亲87岁的一天里，她的生命永远的定格在了那一天，母亲走的十分安详。好像没有痛苦和挣扎。

当时敏霞就在旁边，看着母亲的离去。

母亲走后，敏霞的小孙子也上幼儿园了，儿媳告诉她用不着来照顾了。敏霞卖了母亲的房子，回到自己家中。

当再次回到昔日熟悉的环境里，丈夫的音容笑貌好像仿佛就在昨天。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面对着寂静的房间，空无一人；面对老周昔日里随处可见的生活痕迹；放眼望去自己往后的生后，此时此刻的敏霞，又还剩下什么呢？

写在最后：

在父母三四十岁的时候，我们都会特别依赖父母。担心父母离婚，担心其中一方会生病离开。

当父母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我们依然很依赖父母。我们会让父母帮着带孩子、料理家务、担负起家中的一日三餐、出钱出力。

可当父母上了70，当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付出的时候；当他们的身体不再硬朗的时候；当他们再难肩负起生活重担的时候；甚至当他们连自己的生活都没办法自理的时候。。。

这时又有多少儿女能做到承欢膝下、悉心照顾父母呢？

那句你养我小，我养你老，道尽了父母子女一场的情分。可是像敏霞这种，为母亲养老送终之后，自己又还剩下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