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刘全

长岳和文化 2025-01-16 19:20:46

在古老的邹平县,有一位姓侯的牛医,他为人忠厚善良,医术精湛,十里八乡的村民都对他十分敬重。侯翁平日里不仅悉心照料生病的耕牛,还常常亲自下田劳作,深知百姓生活的艰辛。

这一日,阳光明媚,正是春耕的好时节。侯翁家中的耕牛在田间辛勤地劳作着,帮忙耕地的人也在一旁忙碌。临近晌午,侯翁提着精心准备的饭菜,前往田野犒劳他们。当他踏入那片熟悉的田野,一阵奇异的旋风突然在他身前盘旋起来。这旋风来得突兀,却又似乎带着某种神秘的诉求。侯翁心中一动,觉得这旋风或许有着不寻常的意味。他停下脚步,拿起手中的勺子,轻轻舀起一勺饭汤,虔诚地祭奠到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若有灵念,望受此食。”如此连舀了几勺,那旋风仿佛得到了安抚,缓缓地离去了。

又过了些时日,侯翁忙完手头的事务,来到县城的城隍庙闲逛。城隍庙内香烟袅袅,庄严肃穆,神像们形态各异,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传说。侯翁在庙中漫步,欣赏着这些神像的雕刻工艺。不经意间,他看到了那座“刘全献瓜”的塑像。只见刘全的脸上,尤其是眼睛部位,被鸟雀粪糊得严严实实,仿佛在尘世中遭受了莫大的委屈。侯翁心中一阵酸楚,不禁慨叹道:“刘大哥,你怎么竟受如此玷污!”说罢,他走进神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甲,一点一点地将鸟粪仔细剔下来,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时光如白驹过隙,几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侯翁平静的生活突然被一场重病打破。他卧病在床,身体日渐虚弱,意识也时而模糊。一日夜里,侯翁正在昏沉之中,恍惚间感觉自己被两个面目狰狞的鬼隶紧紧摄住,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前行。周围的景象如同迷雾中的幻影,阴森而恐怖。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座威严的官衙前,那官衙大门紧闭,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气息。

两个鬼隶面露凶光,向侯翁逼索财物。侯翁此时身无分文,心中又惊又怕,一时间无计可施。就在他感到绝望之时,官衙内突然走出一个身着绿衣的人。绿衣人见到侯翁,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侯老翁,你怎么来了?”侯翁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将自己被鬼隶摄来的经过诉说了一遍。绿衣人听闻,脸色一沉,转身斥责两个鬼隶道:“这位是你们侯大爷,你们怎敢如此无礼!”两个鬼隶一听,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忙不迭地道歉,连称不知。

这时,官衙内传出一阵如雷鸣般的鼓声,震得侯翁耳膜生疼。绿衣人神色一凛,说道:“升堂了!”说罢,便拉着侯翁一同走进官衙。侯翁被带到台阶下,绿衣人安抚道:“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替你问问是怎么回事。”只见绿衣人走上前去,向一个身着官服、模样像官吏的人招手示意。那人从大堂上快步走下来,与绿衣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交谈间,官吏模样的人不时向侯翁这边看来。片刻后,他径直走到侯翁面前,拱手施礼道:“侯大哥来了!你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匹马告了你,等会儿你们两下里一对质就可以回去了。”说完,便转身回到大堂之上。

没过多久,大堂上便传来一声高喊:“带侯某!”侯翁赶忙上前,跪倒在地。与此同时,一匹马也被牵到堂前,同样跪在那里。堂上的判官一拍惊堂木,威严地问道:“这匹马告你将它药死了,可有这回事?”侯翁心中冤屈,赶忙申诉道:“大人明鉴,这匹马得了瘟病,我用治瘟病的药方为它治疗,吃了药后不见好转,隔了一天便死了。这实在与我毫无关系啊!”

那马竟突然开口说起人话来,嘶鸣着道:“他开的药吃了毫无效果,定是药有问题,不然我怎会无端死去!”马与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判官见状,眉头一皱,命左右取来生死簿。判官仔细翻阅,簿上清楚地注明了这匹马的年龄,以及应死于某年某月某日,与马实际死亡的时间分毫不差。判官见状,脸色一沉,呵斥马道:“这是你寿数已尽,怎能无端指控别人!”说罢,将马赶了出去。随后,判官又对侯翁说道:“你原本是想救活它的,此事与你无关。这次你可以不死。”言罢,仍然命那两个鬼隶将侯翁送回阳间。

绿衣人和官吏模样的人也一同出来,他们嘱咐鬼隶路上一定要好好对待侯翁。侯翁感激涕零,说道:“今日承蒙二位保护,但我并不认识你们,请告知姓名,以便将来报答。”绿衣人微微一笑,说道:“三年前,我从泰山回来,一路酷热难耐,又渴又饿,几乎要死在路上。经过你们村外时,承蒙你舀饭汤给我喝,这恩情我至今不敢忘怀。”官吏模样的人也说道:“我便是刘全。昔日遭受鸟粪玷污,双眼被糊住,难受至极。多亏你亲手将鸟粪剔除,这份恩情我也铭记于心!只是阴间不比阳间,没有酒肴可以招待客人,我们就此分别吧。”侯翁恍然大悟,心中感慨万千。

侯翁随着鬼隶往回赶,不多时便回到了家中。他想要款留两个鬼隶,可鬼隶连一杯水也不敢喝。过了一会儿,侯翁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便苏醒过来。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两天了。

经此一事,侯翁更加坚信善有善报,从此越发好善。每逢年节,他必定会准备丰盛的酒肴,虔诚地祭奠刘全。在他的影响下,家中的晚辈们也都以善为念,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关系愈发融洽。

时光悠悠,侯翁在善念的陪伴下,不知不觉已到了八十多岁的高龄。令人称奇的是,他的身体依然十分强健,不但耳聪目明,还能跃马奔驰,仿佛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这一日,侯翁骑着马在乡间的小路上悠然前行。忽然,前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刘全骑马而来。刘全的面容依旧如昔,只是身上多了几分神秘的气息。两人相互拱手行礼,寒暄了几句。刘全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大哥,你的寿数已尽,勾魂牒已经发出了。原本差役要来勾你,被我阻止住了。大哥可回家料理料理后事,三天后我来叫你一块走。在地下,我已经替你谋了个小官职,不会让你受苦的。”说完,便策马离去。

侯翁回到家中,将此事平静地告诉了妻子儿女。一家人听闻,虽心中悲痛,但也明白这是无法抗拒的命运。接下来的三天,侯翁与亲戚朋友一一告别,他的言语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充满了对人生的豁达与释然。他又亲自准备好了棺材和寿衣,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第四天天刚黑,侯翁仿佛听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他微笑着对众人说道:“刘大哥来叫我了!”说罢,从容地走进棺材,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侯翁的离去,如同夜空中一颗璀璨星辰的陨落,然而他的善良与故事,却在邹平县的土地上,代代流传,激励着每一个人向善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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