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的思想中受关注较多的是其民族主义理论。
受甲午战争战败刺激,章太炎在戊戌时期逐渐形成了相对成熟的民族思想。
从戊戌到辛亥,章太炎的民族思想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孙会修先生指出,章太炎在戊戌时期虽称清帝为“客帝”(即不承认其作为中国皇帝的合法性)但仍对光绪皇帝抱有强国的希望。
即便在章太炎走向反清排满后其民族思想仍在随时变化着。
虽然孙会修先生认为章太炎发表于1908年的《排满平议》一文修正了章太炎的革命理论并认可了满人的“中国性”,这种观点有些牵强,至少值得商榷。
正如当代英国“新剑桥学派”领军人物昆廷·斯金纳(Quentin Skinner)所说:“我们应当谋求对这些文本的历史理解”。
我们不能将它们从其历史语境中抽离出来,然后探问它们包含了怎样的永恒智慧。
在清末时期(1895~1912年)社会剧烈动荡、中华文明在西方文明征服和冲击下岌岌可危的特殊历史环境中。
章太炎的民族思想是随着外部社会环境的变迁而随时有所变化的。
章太炎早岁受外祖父朱有虔启发,产生了朦胧的反对满人统治并试图恢复汉人江山的民族意识。
但在甲午战争战败后,面对列强掀起瓜分中国狂潮的民族危亡局面,章太炎仍毅然投入康有为倡议的戊戌维新运动中。
在戊戌时期,为了调和内心“排满光复”与拥戴光绪帝进行变法维新的现实需要之间的矛盾,章太炎提出了“客帝论”的主张。
当时,章太炎希望在废除旗人特权的基础上,以孔子的后代衍圣公为“共主”。
光绪皇帝则作为“客帝”实际负责主持变法事宜。
但正如王玉华教授所说,章太炎的“客帝论”“根本无实现之可能”,也“不能解决他内心的剧烈矛盾冲突”。
戊戌变法失败后,章太炎丢掉了对清王朝的最后幻想,逐步走向了反清排满的革命之路。
从1900年剪辩到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之前,章太炎始终坚持了排斥满洲的民族主义立场。
但章太炎这一时期民族思想也并非一成不变。
1900年7月29日,章太炎曾写作《请严拒满蒙人入国会状》给唐才常主持的愚园“中国议会第二次会议”。
在这份说帖中,章太炎针对有人用孔子的“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这种观点为满洲人和蒙古人辩护,说满洲人、蒙古人中也有善良忠厚的爱国志士。
反驳说正因为清代皇帝里有玄烨(康熙)、胤祺(雍正)那样贤明的君主,清王朝才能宰割、奴役汉族民众将近三百年°。
更不用说这份说帖开篇就指责满人是“东胡贱种,狼子野心”,“烝报残杀,是其天性”。
在1903年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一文中,章太炎也喊出了“汉族之仇满洲,则当仇其全部”的种族复仇主义口号。
但到1907年,章太炎的《中华民国解》就被黄兴涛先生认为“较之以往革命派更为狭隘的民族复仇主义,章氏此文的观点无疑已经有所改进”。
在1908年的《排满平议》一文中,章太炎已将“排满”的对象明确限定为“排其皇室也,排其官吏也,排其士卒也”,与一般满族平民无关"。
此外,章太炎这一时期的民族主义理论不能等同于“我族中心主义”的“华夷之辨”观念,章太炎的民族思想也不是片面强调民族血统的种族主义。
辛亥革命爆发后,随着国内时局的发展,章太炎逐渐趋向于赞成“五族共和”。
其表现主要有四:第一点在《与满洲留日学生》一文中,承诺汉人革命对象并非普通满族平民,革命成功后满人及蒙古人、维族、藏民可以和汉人一起“优游共和政体之中”;
第二点是章太炎赞同程德全以象征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的“五色旗”作为中华民国国旗的观点,反对孙中山以“三色旗”为国旗的主张;
第三点是章太炎积极响应蔡元培的征稿,为中华民国政府拟写国歌,其中歌词有“休矣五族,无有此界尔疆”。
表达了希望汉、满、蒙、回、藏五族融合成为一体的愿望。
第四点,章太炎在辛亥革命前后极度关注边疆问题,曾被袁世凯委任为东三省筹边使。
针对“岭南之人对于西藏、蒙古不但不能审识大势”的情况,章太炎提出了暂时因俗而治、逐步温和渐进改革的边疆治理主张。
但辛亥时期,章太炎赞同“五族共和”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顺应时局变化,并非章太炎内心对满、蒙、回、藏等国内少数族裔的看法有了实质性变化。
所以章太炎辛亥时期的民族思想出现了一些矛盾性的陈述,这种矛盾会一直影响到章太炎晚年。
通过对章太炎从戊戌到辛亥(1897~1913年)这16年民族思想变化线索的梳理。
可以发现章太炎晚年民族思想矛盾性陈述的内在思想逻辑因素。
正是因为章太炎带着“排满光复”的汉民族主义思想接受了与之矛盾的“五族共和”国族建构理论。
才造成了他晚年内心在对民族问题的认识方面剧烈的冲突。
因为从章太炎本人的著述来看,这一时期他的民族思想基本上沿袭了辛亥时期的民族思想。
即仍处在“五族共和”与“排满光复”的矛盾之中,并无明显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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