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夏朝的皇后，人们都说帝后感情甚笃，恩爱有加。

我本以为会这样安稳过一生。

可如今，嫡姐回来了，带着一身伤痕，哭着求我让位。

杜宝珍是逃回来的。

1

当年她与人私奔前往江南，本以为可以幸福一生。

谁曾想那人却暴露了本性，说杜宝珍没了杜家大小姐那身份屁都算不上。

她说他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回家对她只有打骂和侮辱。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她求我让她来做这皇后。

“妹妹，是姐姐糊涂没看清谁最爱我。姐姐错了，如今我回来了，姐姐替你做这皇后。”

她声音里带着痴狂。

“我知晓妹妹你当初是不愿意的。这些年苦了你了，皇上也没有怪罪杜家，想必是对我爱极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杜宝珍，你以为你活在话本子里吗？”我站起身甩开她扯着我衣袖的手。

“你当皇上是什么人？想糊弄就糊弄吗？”

她面露颓然。

“五年前你假死私奔，已经是欺瞒天子要抄家的重罪，如今回来又想与我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呵，杜宝珍，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她显然没想到当初唯唯诺诺的庶妹如今成了这咄咄逼人的狠角色，垂下头，看上去落寞至极。

“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一个本已经宣告死亡的人如今突然出现。

只要是个聪明人都能知道，是你杜家欺瞒君上，违抗圣旨。

我沉吟片刻。

“你今日，是偷偷来找我的吧。”我打量着她身上的宫女服饰。

“城门口扮成宫女混进来？”

“是，是……”

她猛地扑倒在我身前，死死拽住我的裙摆，泣不成声。

“妹妹，就当姐姐求你了，求求你替我想个办法，我不想死，但我也不想一辈子做个见不得人的。”

无奈之下，我只好点头答应。

她胡乱抹去泪水，欣喜若狂。

我说让她与爹娘演一出大戏。

杜大人夫妇思女若狂，到女儿坟前拜祭，却遇一从江南逃出牙贩子手中的孤女，仔细一看竟与已故女儿样貌相似。老两口心软加之太过思念女儿，决定收养这个可怜人，于是江南孤女顺利成为杜家养女。

她听后激动得连连点头，不顾身上的衣裳是否杂乱，急急忙忙地让我命人送她出宫。

我特意叮嘱她这个计策只能让她做个普普通通的养女，日后找个老实人嫁了。

她也只是点头，也不知是听进去没有。

我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总有些不安。

她离去的第三日，坊间果然有了消息。

杜老爷夫妇收养了江南孤女，将其改名为杜宝玉，享杜氏嫡女待遇。

你看，她终究是杜家最受宠的女儿，即使是犯了天大的错，她依然是父亲心中的宝玉。

皇上一下朝，便来了我的宫中。

他知晓爹娘一向视我若空气，如今又出了这一遭破事，他怕我伤心。

“皇上也真是的，臣妾哪有那么脆弱！”

他拉过我的手握在手中。

“朕也是怕你难过。朕知晓宫中某些传言，生怕你误会。下了朝赶忙来看看你。”

我不置可否，淡淡一笑。

“臣妾知晓皇上的心意，爹娘找到精神寄托，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阿懿……”

他知道我不信他。

这五年来，他时常跟我说，我不是谁的替身，我就是我。

但帝王话术，我怎敢相信。

“皇上，你都说了不想让臣妾伤心了，还一直跟臣妾提起这件事，说！你是何居心？！”

“朕是爱阿懿的心！好好好，朕不提了，不提了便是。”

“臣妾就知道皇上最好了。累了一天了吧，臣妾给您按按。”

他身体不如从前了，这几年头时常会疼，每次下朝我都会给他揉一揉。

我与他这几年一直是这么个相处状态，表面上恩爱无比，但其实我心里都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不可能对我有情，毕竟帝王最忌儿女情长；我亦不敢对他生爱，他心中放的不是我。

“皇上，皇后娘娘，杜小姐求见。”

我双手拢在袖中捏成了拳，杜宝珍果然还是没有断掉进宫的念头。

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害怕皇上见到她。

我慌忙转头看向他。

他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默不作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四喜，请杜小姐进来吧。”

“姐姐！”

身着粉色襦裙的少女从门外飞奔而来。

我仿佛回到了那场宫宴。

着粉色繁冗衣裙的杜宝珍拉着第一次参加宴会的我在宫中肆意奔跑。

就是那般场景，她撞上了皇上的胸膛，也撞进了他的心。

我无意识捏紧了衣摆，忍不住偷偷朝身侧的皇上望去。

果不其然他出现了一瞬的愣怔，我心中一阵刺痛。

终究是最开始那个一见钟情的人更能让他失神。

2

“臣女见过皇上。”杜宝珍，不对，应叫她杜宝玉了。

她微微喘息，脸上带着少女的娇羞，偷偷抬头打量着主位上的不苟言笑的男人。

“放肆！为何不向皇后行礼？！怎么，杜家收养你之前没教过你礼仪吗？”

我愣住，有些错愕。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大有要哭出来的趋势。

“臣，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杜小姐今日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姐姐！母亲让我带着姐姐爱吃的桃花酥来跟您见一面。”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将盒中放着的一盘桃花酥端至我面前，脸上带了些期待。

哪是来看我，是为了身旁那人吧。

杜宝玉糊涂就算了，没想到杜夫人竟会让她如此胡闹。

“多谢。”我言语中带着疏离。

“杜小姐还是叫本宫皇后娘娘为好，你顶着与本宫已故嫡姐相似的脸，实在让我难以接受你喊本宫姐姐。”

“姐姐……”

“朕觉得皇后说得在理，杜小姐这张脸看起来着实老一些，她叫你姐姐朕也觉得不妥。”

“况且只是一个半路收养的女儿，规矩也不懂，有什么资格成为当今皇后的妹妹。”

我看着她涨成猪肝色的脸颊，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杜小姐怎的脸色如此难看，是不是不适应这京城的天？”

她咬牙切齿。

“回，回皇后娘娘，臣女从小生活在江南，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

“既是身体不适，杜小姐便回吧。别让人误会了是皇后怠慢了你。”

皇上这番话正合我意。

我迫不及待朝着门外的四喜喊道：“四喜！给杜小姐请个御医过来瞧瞧，可别是本宫这院里有什么脏东西害了杜小姐。”

杜宝玉脸色更差了。

“不用麻烦娘娘了，臣女很好，先告辞了。”

她慌忙往外跑，身影略显狼狈。

我觉着今日的皇帝有些不同，就像是浑身长满了刺，逮着人就扎。

“皇上今日怎的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是香还是玉？不过乡野来的一朵野花，还如此做作，为何要怜？”

“皇上看到她不会想起姐姐吗？”

他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

“懿儿……”

我猜想他又想说什么我不是姐姐的替身这些表面客套话了。

我开口打断他。

“臣妾知道皇上想说什么，臣妾是同皇上开玩笑呢。”

他唇角泛起笑容，眼里溢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

不知那日杜宝玉回去在杜邦面前吹了什么耳边风，今日杜邦怒气冲冲来了我这未央宫。

“杜昭懿！你怎能如此对你的嫡姐！你别忘了你为何能坐到这个位置！”

“父亲说笑了，本宫哪来的嫡姐？您忘性真大，本宫坐上这个位置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杜家吗？”

他愣在原地，一身怒意霎时间尽数消散，神情带了颓然。

“昭懿……是父亲对不起你，可她好歹是你的姐……妹妹，你总得照顾着点。”

“父亲你告诉本宫怎么照顾？是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包括直接把她脱光了放在皇上的床上吗？”

“你！我杜邦怎么会教出了你这么一个粗俗的女儿？！”

“父亲说笑了，本宫可没得到过您的教习。”

他再次被我说得噎住，低垂着头坐在桌旁，许久没说话。

从小到大我都是杜家一个透明的存在。

娘亲给我取名杜昭懿，她常说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光明美好的人。

我的娘亲本是一富商之女，在街上邂逅了当时穷困潦倒的赶考书生杜邦。

她为了追求这所谓的真爱，与家中断绝关系带着钱财毅然同杜邦进了京城。

杜邦不负众望考上了进士，娘亲以为她们的好日子来了。

可谁知杜邦从宫中回来那日，身边却带了当时的太傅之女，杜宝玉的母亲。

她这才知道为何杜邦能高中，原是有了这一层关系。

那时的她竟然还未死心，进了杜府做了妾室。

最后，落得一个爱而不得、郁郁而终的下场。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葬礼那天杜邦也未曾来看她一眼。

“皇后娘娘，老臣知道是我杜家负了你，但是宝玉是无辜的。”

“宝玉想要办一个宴会，邀请京中贵女。她希望您能赏脸出席，为这场宴会增一点光彩。”

不过是想让我出席，代表我这个皇后承认了她的身份罢了。

“哦？是吗？若是本宫不同意呢，你又能如何？”

他脸色愈发沉。

“咚——”他竟是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臣恳求皇后娘娘赏脸出席。”

我愣住了，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好，本宫去！只有这一次了杜大人，本宫日后与杜家两清了！”

“四喜！送杜大人。”

我知晓他会为杜宝玉求情，但没想到竟会直接跪下。

我跌坐在地，直到皇上来到我的面前。

3

“皇上？”

我回过神，急忙撑着身旁的矮凳想要站起来。坐得太久，刚撑起身子便感到一阵眩晕。眼见我快倒下，他及时抱住了我。

“抱歉皇上，臣妾一时没站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的情绪。

“皇上怎么现在来了，这还没到晚膳呢！”

我拉着他往茶几前带，低下头为他倒茶水。

但我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茶水不断往桌上流。

他握住我的手，将茶壶拿开放回桌上。

“朕对不起你。”

我讶异地抬头看他，想要问他为何这样说。

但嗓子酸涩得厉害，一时间竟发不出声。

“朕不该让那老匹夫来找你，朕应该直接回绝了他。”

他小心翼翼吻上我的眼睛，而后又开口解释。

“今日杜邦来找朕，想让朕替你同意去参加那破宴会，朕本想直接拒绝。”

“但朕又怕是自作多情，于是让他自己来找你询问你的意见，还特意强调莫要强求你。”

“朕知道你委屈，你不要憋着，哭出来好不好？”

他眼中溢着心疼，眼尾有些发红。

许是看出了我的迟疑，他抓住我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像是传说中勾人的海妖，启唇引导我沉溺于他的温柔之中。

“懿儿，试着依靠我，相信我，好吗？”

我不再强忍，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放声大哭。

“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呢？我不是他的女儿吗？”

“傅琛，我没有家了。”

我唤了他的名字，许是哭得太久糊涂了，五年来第一次，我竟是将他当作丈夫直唤了他的名字。

他身体有了一丝颤意。

“懿儿乖，你还有我，还有我……”

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不断安慰着我。

片刻后，我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湿意愣了神。

他哭了？这么多年来我建立的心理防线，在今天似乎开始有了裂痕。

转眼到了杜宝玉举办宴会这一日。

出宫的路上遇见了一直以来对我颇有敌意的顾贵妃顾芸。

顾芸在傅琛还是太子时就陪在他的身边，虽只是太子侧妃，但东宫没有正妃，便一直行使着正妃的权力。

傅琛登基后，众人都认为顾侧妃定是能被封为当朝皇后。

可不曾想到，中途竟杀出了我这么个程咬金。

顾芸当了个憋屈的贵妃，我知她一直以来都因为这事恨着我。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打心底佩服顾芸，明明对我恨之入骨，却可以每次都面不改色地行礼。

“平身。”

“谢娘娘，娘娘今日可是去参见杜家小姐的宴会？”

我点点头，并不乐意搭理她。

“唉，这杜姑娘真是得了老天爷眷顾啊，从那江南逃过来时还是个穷苦孤女，如今摇身一变竟是成了杜家嫡女，当朝皇后的妹妹。臣妾真是好生羡慕。”

“顾贵妃乃是我朝大将军之女，又是宫中尊贵的贵妃娘娘，何必羡慕这一介走了狗屎运的孤女？”

“呵呵，皇后娘娘真会说笑。”

“臣妾听说啊这孤女与杜家已故嫡女长得十分相像，前几日有幸见过她，定睛一看，嘿，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若不是她有那一张脸，怎能飞上枝头呢？”

“臣妾记得，已故的杜家嫡女应是在右边手腕有个月牙胎记吧，这脸可以像，胎记可是不能重复的，你说是吧皇后娘娘？”

她脸上带着探究的表情，紧盯着我。

我捏紧了手中握着的手帕，心跳倏忽间加快了。

她定是知道了什么。

我坦然正视她的眼睛，回答道：“这是自然。”

我不愿再与她多纠缠。

“贵妃，你看这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就先走了，免得误了时辰。”

“这万一有人猜忌是贵妃故意拦住我，好拂了这杜家新的嫡小姐的面子，那这样对贵妃您可不公平啊。”

她变了脸色，退到宫道侧边，为我让出了一条路。

我松了一口气。

低头一看，掌心早已被汗水濡湿。

不知道顾芸是看了杜宝玉的脸起了疑心，还是看到了她手腕的胎记。

今日竟费了这一番劲特意来宫道堵我，就为了膈应我。

不论如何，我都得提醒杜宝珍不要再往这宫中凑了。

不然，杜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全都难逃一个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