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五次寻死。
吞服了过量的退烧药后，却还是被救了回来。
我醒来时，妈妈正站在我的床边骂道。
「言真，别再用这种伎俩博取关注了，你以为你死了我们会为你哭丧吗？」
「你活着的意义就是当你姐姐言锦的眼睛！这条命不是你自己的！你再作死，我真的会用链子把你拴起来！」
我听罢一笑，可姐姐早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我栓起来了。
就像真的「导盲犬」一样。
……
终于，我第六次寻死成功了。
妈妈却疯了。
1.
我是姐姐的「导盲犬」，是字面意义上的。
她会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命令我趴在地上，像狗一样爬。
她也会把食物扔在地上，让我像狗一样去捡起来吃。
更会拿出狗绳套在我的脖子上，就像一条真正的狗，履行着为她探路的职责。
一开始我也不愿意。
可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她会在妈妈回来后，哭着说我欺负她。
一滴滴豆大的眼泪从她空洞的眼睛中流出，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而妈妈听到姐姐的哭诉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眼神中满是愤怒。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妈妈的巴掌就狠狠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我的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姐姐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欺负她！」
妈妈一边骂着，一边又扬起了手。
我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却躲不过妈妈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
她用力地捶打着我的后背、肩膀，每一下都带着深深的怒气。
我咬着牙，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我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我知道，在妈妈的心里，姐姐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妈妈打累了，停下了手，喘着粗气。她指着我，恶狠狠地说：「你难道忘记了你姐姐的眼睛就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吗？以后再敢欺负你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她转身去安慰姐姐，留下我独自在角落里，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绝望交织在一起。
然后在下一次，麻木地执行着姐姐的命令，捡起那带着灰尘的食物，艰难地放入口中。
言锦这个时候还会笑眯眯地问：「好吃吗？好吃你就叫两声。」
……
「汪汪！」
脖子上的项圈已经勒的我快喘不过气。
妈妈只会觉得不够紧。
因为我欠言锦的。
欠这个家的。
2
其实这次寻死的原因很简单。
我只是想出去上学。
每天到了放学的时间，楼栋里都会回来很多学生。
她们结伴而行，脸上挂着笑，说着很多我听不懂的事。
可我却没来由地觉得应该很有趣。
我看着那些放学归来的学生，心中的渴望如同野草一般疯长。
十岁以前因为我的病，我坐在教室里面的时间屈指可数。
同学们也会因为顾及我的病远离我。
等我病好了，却还是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
我不想被困在这个充满压抑和痛苦的家里……
更不想在面对邻居的询问时，「言真，你家是养了狗吗？最近怎么总是听到狗叫声？」
我无地自容，无处可逃。
只得牵起一个勉强的笑意，「没有啊，您大概是听错了……」
关上门后，再面对言锦似笑非笑的脸，以及空洞的眼神。
所以在晚饭时间，我开口了。
3
「妈，我想去上学。」
妈妈听到我的话，手上的筷子猛地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上学？你想都别想！你姐姐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想着上学？你就好好待在家里照顾你姐姐，当她的眼睛，这是你的命！」
我的命……
可我不想认命……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争取一下，却听到姐姐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妈，让妹妹去上学吧。」
我心中一凛，知道她又要开始她的把戏了。
果然，妈妈惊讶地看向姐姐，眼神中满是心疼和愧疚。
「小锦，你怎么……」
姐姐微微侧头，空洞的眼睛仿佛在看我，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妈，妹妹她也有她的人生啊，不能一直被我拖累。让她去上学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妈妈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握住姐姐的手。
「小锦，你总是这么善良，可她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你呢？她害你失去了眼睛，现在还想丢下你去上学。」
妈妈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看看你姐姐，你要是再敢有这种自私的想法，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心中充满了绝望。
我知道，言锦的这一招又成功了。
她总是这样，用她的「善解人意」让妈妈更加愧疚心疼她，同时也让妈妈更加痛恨我。
我就像一个被困在黑暗里的人，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这个充满痛苦的牢笼。
死，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脱的方法。
可在吞服了过量的退烧药后，还是会被送去医院洗胃。
然后被告知，「你不可以死，你的命不属于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换一种方式。
4
我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神中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妈妈站在一旁，满脸的疲惫与愤怒。
「妈，我们谈谈吧。」我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妈妈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我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妈，我知道我欠姐姐的，我也知道我应该当她的眼睛。但是，我真的很想上学，那是我唯一的希望。只要你让我去上学，我就签下那份眼角膜捐献书，等以后时机合适，我会把眼角膜捐给姐姐。」
妈妈愣住了，她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犹豫，也有一丝愧疚。
但最终归于平静。
「你……你真的愿意？」妈妈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愿意！」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濒死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即使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看着妈妈，眼神中满是决绝。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遵守你的承诺，等时机合适，你要把眼角膜捐给你姐姐。」
我的心中涌起一阵苦涩，但同时也有一丝解脱。
我知道，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但这也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会的，妈。」我轻声说道。
5
当我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紧张与兴奋交织在心头。
同学们好奇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对新同学的好奇与友好。
我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微笑着回应着他们的目光。
虽然我的年纪比班上的同学们都大，但我身材瘦小，与他们相差无几。
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一个转学生。
……
白天，我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沉浸在老师的讲解和书本的世界里。
然而，每当傍晚来临，我的心情便会沉重起来。
回到家，等待我的是姐姐那空洞的眼神和项圈。
我默默地套上项圈，当起她的「眼睛」。
拿出课本，逐字逐句地念给她听。
她时而静静地听着，时而突然发脾气，抢过我的课本撕个稀巴烂。
我看着满地的碎片，心中虽有无奈，但却没有丝毫怨恨。
没关系，我会把它沾好。
只要不用再被困在家里，我什么都能够忍受。
第二天，面对同学们关切的询问，我谎称是家中的狗咬坏的。
同学们纷纷表示同情，有的还主动借给我课本。
但也有人问，「言真，你家的狗是什么品种的呀？我家也有一只，是泰迪，或许我们能让它们交个朋友。」
我心中一紧，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只能用另外一个谎言盖过。
「啊，我家狗不是什么特定品种呢，就是一只很普通的小土狗。而且它有点凶……」
同学们听了，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心脏却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但谎言终究有一天会被戳穿。
言锦病了，妈妈毫不犹豫地向学校请了假，我要留在家里照顾她。
可生病后的言锦，比平日里更加恶劣。
6
言锦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在听到妈妈出门的声音后，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过来，言真。」她的声音冰冷而尖锐。
我站在原地，心中涌起一股抗拒，但又怕她等会儿向妈妈告状，引来更多的打骂，只能缓缓地挪到她床边。
她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地往下拽，「跪下！像狗一样趴着。」
我吃痛地皱起眉头，却不敢反抗，乖乖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
她这才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又扔出一块面包在地上，「吃了它。」
那面包上沾满了灰尘，我看着它，胃里一阵翻涌。
「怎么？不吃？看来你是不想上学了。」
她的威胁让我心中一紧，我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面包，缓缓放入口中。
那干涩的口感和灰尘的味道让我差点呕吐出来，但我强忍着，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满。
她又拿出狗绳，套在我的脖子上，「爬，给我去把那边的水杯拿过来。」
我艰难地爬行着，脖子被狗绳勒得生疼。
拿到水杯后，她却又将水杯打翻，水洒了一地。
「笨手笨脚的，重新去倒。」我咬着牙，再次起身去倒水。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断地辱骂着我，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我的尊严。
「你就是个废物，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这条贱命就该用来伺候我。」
直到我的余光看到本就微掩的门被推开了一角。
班长站在门口，手上拿着资料，捂着嘴唇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我对上了她的眼神，她几乎没有犹豫，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上，转身就跑。
班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7
我呆呆地望着那扇微微晃动的门，脑海中一片空白。
言锦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是谁？谁在外面？是妈妈吗？」
项圈再次收紧，「言真！刚刚是谁在外面？」
我的声音几乎不可闻，「是我的同学……」
她愣了几秒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哈哈，这下好了，你的丑事被人发现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去上学。」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再次刺痛着我的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妈妈回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我惊慌地站起身来，慌乱地想要收拾地上的狼藉，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妈妈走进房间，看到我满脸泪水和地上的混乱，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她严厉地问道。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此时，言锦又开始了她的表演，哭着向妈妈诉说我的「恶行」。
妈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再次扬起了手。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熟悉的疼痛降临。
然而，这一次，我心中却没有了一丝恐惧，只有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这个悲惨的命运。
8
第二天，当我踏入教室的那一刻，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厌恶与嫌弃。
他们对我避之不及，仿佛我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我能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没想到她在家里竟然是那样的人。」
「真恶心，亏我之前还同情她。」
「以后离她远点，肯定有什么心理问题。」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
我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座位，默默地收拾着我的课本。
我的手微微颤抖着，但我强忍着心中的痛苦，不让眼泪流下来。
周围的同学纷纷向后退去，生怕与我有任何接触。
我拿起最后一本课本，紧紧地抱在怀里。
此刻，这个教室对我来说仿佛是一个冰冷的牢笼，没有一丝温暖。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缓缓地向教室门口走去。
在我经过的地方，同学们都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带来灾难的瘟神。
我走出教室，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却无法温暖我冰冷的心。
……
书包的重量能够很好地把我带入湖底。
岸边的手机在一小时后，成功发出一条短信。
「湖边有人跳水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