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教儒家四书和诸子百家的典籍时,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搞粉丝崇拜。因为这很可能让自己用屁股指挥大脑,为了自己的偶像去文过饰非。韩非子提倡的依法治国的主张相当明确,尽管有其历史局限性,但无疑对当今社会有着积极意义,也是我们的国家一直追求的。
不过最近看了鲍鹏山的一段关于法家的视频,实在让我大失所望。他对法家的评论,除了体现他对诸子百家的认知不足,更显示了“独尊儒术”的顽固思维。
上次鲍鹏山说“半途而废”原本是褒义词时,我已经对他除了《论语》和《孟子》,有没有仔细读过《中庸》感到怀疑了。而这次他犯的错误可就更多了!
“愚民政策”是标准的“道家思想”,而“道家思想”在这件事上摆明了就是和“儒家思想”的“使民有智”对着干的。鲍鹏山却甩锅给法家,举了以下这个例子:
我是最反对别人断章取义的,我们不妨看看韩非子的原文:
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捍,以斩首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轨于法,动作者归之于功,为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之谓王资。既畜王资而承敌国之釁,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
上述这段出自于韩非子的《五蠹》,这段是韩非子指出要以法令作为治国之本,具体译文如下:
因此在有明君的国家,不用文献典籍而用法令来教化;不用先王的言论,而以官吏为榜样;无需游侠刺客的凶悍,而以杀敌立功为勇敢。这样,国内民众的一切言论必须遵循法令,一切行动归结于成效;让勇士们全部到军队中去服务。因此太平时期国家富足,战争时期兵力强盛,这就是所谓称王天下的资本。已经储备了称王天下的资本来承受敌国的挑衅,建立超过五帝、赶上三王的功业,一定得采用这种办法。
所谓的“以吏为师”,只是在法令上要听从官吏的教诲罢了。因为按儒家所提倡的“先王之语”,是为了“孝道”可以违法、可以对亲人进行包庇的。韩非子的这段论述完全是围绕着“依法治国”的核心理念的论述,和“愚民教育”根本就扯不上边。韩非子在《五蠹》里面反对的是儒家和儒家的分支,而屁股只坐在儒家这边的鲍鹏山自然就会乱泼脏水了:
楚之有直躬,其父窃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而曲于父,报而罪之。以是观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
按法律规定揭发父亲偷羊的儿子,却被官吏因有违孝道杀了这儿子。这就是儒家的主张。
鲁人从君战,三战三北。仲尼问其故,对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孝,举而上之。以是观之,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故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
打了败仗的逃兵拿出孝道当作挡箭牌,却被孔子大加赞誉,如果群起效仿,国家焉能不亡?韩非子难道说错了?
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背私谓之公,公私之相背也,乃苍颉固以知之矣。今以为同利者,不察之患也,然则为匹夫计者,莫如修行义而习文学。行义修则见信,见信则受事;文学习则为明师,为明师则显荣:此匹夫之美也。然则无功而受事,无爵而显荣,为有政如此,则国必乱,主必危矣。
上面这段我可要好好翻译一下了,免得打脸鲍鹏山打得不够重!
古时候苍颉创造文字,把只为自己打算的写作“私”。与“私”相背的写作“公”。公私相反,是早在苍颉时本就已经知道的。现在还有人认为公私利益相同的,这是犯了没有明察的错误。那么为普通民众打算的话,没有什么比修行仁义、研习文学的办法更好了。修好仁义就会被人信任。被人信任就可以接受其事务;研习文学就可以成为高明的老师。成了高明的老师就会荣耀显赫,这对普通百姓来说是最美的事了。然而没有功劳的就能做官,没有爵位就能荣耀显赫,形成这样的治理政策,国家必乱,君主就必然面临危险了。
法家代表韩非子提倡“愚民教育”?韩非子反对什么?放到今天来讲,就是反对那些“野鸡智库”和“口力劳动者”!
故不相容之事,不两立也。斩敌者受赏而高慈惠之行;拔城者受爵禄而信廉爱之说;坚甲厉兵以备难而美荐绅之饰;富国以农,距敌恃卒而贵文学之士;废敬上畏法之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举行如此,治强不可得也。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是故服事者简其业而于游学者日众,是世之所以乱也。
上述这段明显就是指“实干兴邦、空谈误国”,不是说不要有“文学之士”,而是如果太多了,那么大家都去走这条路,实质能使国家强大的经济(耕作)和国防(兵甲)就缺乏人才了。
今贞信之士不盈于十,而境内之官以百数,必任贞信之士,则人不足官。人不足官,则治者寡而乱者众矣。故明主之道,一法而不求智,固术而不慕信,故法不败,而群官无奸诈矣。
如果靠儒家倡导的“道德高尚”来选拔人才不是不行,而是人数太少。在这种情况下,韩非子提倡“依法选拔、依法任免”这难道不对吗?
今人主之于言也,说其辩而不求其当焉;其用于行也,美其声而不责其功。是以天下之众,其谈言者务为辩而不周于用,故举先王言仁义者盈廷,而政不免于乱;行身者竞于为高而不合于功,故智士退处岩穴,归禄不受。而兵不免于弱,政不免于乱,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誉,上之所礼,乱国之术也。
现在君主对于下属的言论,喜欢他们的辩论技巧而不管是否恰当;推崇的下属品行,仅欣赏他们的名声而不责求做出成效。因此天下很多人言论追求辩论技巧,却根本不适合应用,所以弄得称颂先王、高谈仁义的人充满朝廷,而社会治理仍不免于混乱;立身处世的人竞相标榜清高却不做不出成绩。所以造成有才智的人隐居山林,推辞俸禄而不接受官职。但兵力仍不免于削弱,社会治理仍不免于混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民众所称赞的,君主所优待的,都是让国家混乱之法。
想想是不是很讽刺?如今我们的网络上,有多少这样的只会阿谀奉承、报喜不报忧,以此来获得利益的“口力劳动者”?
最后我想劝鲍鹏山这样的“名人”在吹捧儒家的时候,最好不要拉高踩低,而且对学问要有敬畏之心,不要信口开河。毕竟受众们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你这么做就太误人子弟了。
反对断章取义这是对的,但是谁能真正做到?抵毁孔子儒家可不仅仅断章不取义这一点。说孔子以德报怨是不是断章取义。一说孔子君君臣臣是等级制度是不是歪曲本意。说孔子造成扶苏之死,匈奴西迁,六国灭亡是不是无中生有,妄加之罪。甚至将孔子后人定为二十五朝贰臣,七十二代降表来摸黑孔子,是不是有失公允。事实上金国占领山东,孔子谪系抱着孔子像隨赵构南渡,忽必烈让南孔回曲阜主祀,遭到拒绝,日本入侵中国,孔子谪系追随蒋介石去了重庆,为什么评论后人不提这些。客观的讲尊儒尊法在批判对方时,都有戴帽子打棍子之嫌,只是大小多少而已。至于法家是否奉行愚民政策,看看商鞅五策就知道了,用不着多说。
好久没跟老鲍聊了,老鲍还记得我是那个谁吗?
现在都是胡说八道,不过学儒的可不能胡说八道。老鲍还是专心儒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