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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城。
十月中旬,气温骤降,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到天亮仍在断断续续飘着雨丝。
沈茗懿眯着眼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听着电话那端的人咋咋呼呼。
“我被绿了,顾冶明那王八蛋居然背着我跟他干妹妹有一腿,真是刷新了老娘的认知,干妹妹干到床上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火气很大,几乎不带标点符号说着。
沈茗懿不以为然,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现在看清他的为人不是挺好的吗?何况你也没多喜欢他。”
郑舒雯嗯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委屈巴巴的,“可是人家被他甩了,心里拔凉拔凉的,说出去我多没面子。”
沈茗懿啧了一声,语调不经意,“万一你在这哭哭啼啼,人家在那边卿卿我我,你心里平衡吗?”
“想吃什么告诉我,清城任意一家餐厅都可以。”
郑舒雯瞬间心情大好,“啊……一一,你真的太好了。”随后语气软软的,“那你可不可以好人做到底,下午来机场接我?”
郑舒雯是一个漫画作家,平时没事就到处去采风找灵感,这次去了整整一个月,要不是顾冶明劈腿了,她兴许还不打算回来。
又是撒娇卖萌的招数,沈茗懿实在很难招架,“没问题,谁让你是我亲闺蜜呢?”
“谢主子恩典。”
郑舒雯傻笑了几声,缓了缓气,语气正经了些,问她,“你真的想好要去相亲了?”
闻言,沈茗懿风轻云淡的语调,“对啊,女大当嫁,将就呗。”
“亲妈说的,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年纪的事。”
郑舒雯顿了顿,“那、萧博深呢?”
听她提起萧博深,沈茗懿一愣,随后口吻平平静静,“过去了,这几年想必他过得也挺好的。”
前段时间看到余思妤发朋友圈,称她好事将近,许多以前的同学评论她是不是要结婚,她并没否认。
当时她和萧博深就有婚约,要不是萧博深出国留学,估计他们已经结婚生子了。
几年都没有联系过的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郑舒雯叹了一口气,“那你还喜欢他吗?”
沈茗懿目光一闪,稍稍把视频镜头偏了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郑舒雯高分贝的声音传来。
“老实说,当年你们有没有交换过体温?”说完又迫不及待的补充道:“有没有做那个?”
听着郑舒雯越说越离谱,沈茗懿脸一红,急忙切换话题,“没有,你快去准备准备,别错过航班了。”
挂断电话,沈茗懿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梳洗打扮一番,便出门了。
从荔景园出来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豆粒大小的雨滴,她小跑着去停车库取车。
这时,又有电话进来,“别忘了今晚的相亲。”
沈茗懿挺无奈的,从答应去见面开始,她妈一天叮嘱好几遍,生怕她不去相这个亲似的。
“我知道的,今天晚上七点钟,田园餐厅,跟赵憬见面。”她又把话复述了一遍。
黎清鸢语重心长,“懿懿,不是妈妈催你嫁人,妈妈是过来人,什么年纪该干什么事就干什么事,谁都不能逆天行事。”
沈茗懿神情专注打着方向盘,黎清鸢的一番话,她最多只听进去了一两个字,随后敷衍了一声。
“黎教授,我保证会准时去见面,我现在正在开车,先挂了。”
黎清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认真点,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看不上。”
沈茗懿想起了某人的话,“确实有人看不上。”
当年他说:“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她……”
黎清鸢:“行了,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雨还在下,沈茗懿撑着雨伞往航站楼方向走。
清城机场客流量大,刚走进去就可以看见陆陆续续的人出来。
她已经到了等候区,但郑舒雯坐的航班还得二十分钟才能抵达。
此时,身侧几米远距离有个人小跑着往出口方向,并且拔高嗓音,“萧博深,你可算回来了!”
“回来了。”男人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
大堂的白炽灯光从头顶洒下来,落在了男人立体的五官,脸部轮廓线清晰俊朗,推着行李箱的手指修长,手背的筋络纹路若隐若现,身穿一件黑色半高领毛衣,外搭了一件黑色大衣,看上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矜贵,又透着一股难言的禁欲感。
“你再不回来,我都快被余思妤烦死了。”赵毅伸手去拉过萧博深的行李箱。
从萧家那边得知萧博深准备回国,余思妤一天烦他八百回,都是来问他萧博深回来的具体时间。
自己的未婚夫,自己不直接问。
“别理她。”萧博深言语冷淡。
赵毅:“……”
机场候机厅响起一阵广播,赵毅看了看周围,“快走,又有飞机抵达,一会儿该人多了。”
身后的男人不急不缓,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这会儿客流量散了些,稀稀疏疏有几个人从身旁走过,沈茗懿看了眼时间,起身前往旅客出口处。
她正好瞥见男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在人群中,许是这抹身影在人群之中过于抢眼,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赵毅先注意到沈茗懿,呼吸一下停滞了几秒。
纵使她以前的容颜精致,但眼前的模样,更是堪称一绝,宛如一株清新淡雅的芙蓉。
沈茗懿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嗓音涓涓,“赵毅哥?”
“是,是我。”
此时此刻,他的欣喜多于惊讶。
“沈茗懿。”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茗懿没多大的惊喜,他对她是好久不见,可她却时常能在朋友圈见到他的自拍照。
“有时间再聊,我还有事。”
赵毅有一瞬的呆愣,沉浸在偶遇“妹妹”的喜悦中,竟忘记了他是来干嘛的。
直到身后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看向男人。
萧博深站在身后,“赵毅,车停在哪里?”
“那边。”
就在赵毅扭头指向停车的方向,萧博深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前面的女人身上。
她身穿一条复古风泡泡袖浅绿与杏色拼接的长裙,乌发如瀑披在肩头,肌肤雪白如玉,美眸流盼,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俏丽如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与六年前相比,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娇柔魅力。
正在低头在包里拿手机的沈茗懿动作一顿,一道熟悉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锁定在眼前的人身上。
霎时间,心脏一窒,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没想到,年少时喜欢的人会在今日回国。
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沈茗懿显然有几分手足无措。
当初清俊,意气风发的少年,俨然变得成熟,沉稳的气质。
那张脸,一如往常的好看,眉如墨画,眼睛深邃凛冽,鼻梁高挺,他的肤质细腻光滑,身高腿长,身上的气质宛如天山上的雪莲,圣洁高贵。
却又疏离清冷。
看着他,就像望着天上的月亮,柔和的外表下藏着丝丝寒意。
萧博深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眸色深沉,脸上却没有半点情绪。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着,沈茗懿无端心跳加速。
“博深,要不我先过去?”赵毅试探性问他。
沈茗懿慌慌张张捡起手机,微垂下头,心中百转千回,想着第一句要跟他说的话怎样才算恰当。
思绪万千,气氛尴尬了有数秒之久,正当她抬头准备开口时,萧博深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脸上不带任何的表情。
时隔几年,他有些期待,又害怕她说出来的话一如当年,丝毫不留情面。
“没什么好聊的。”萧博深的声音冷感十足,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就好像他的记忆中不曾有她的影子一般。
沈茗懿的脸色有些苍白,听着他毫无温度的话语,不知怎么的,那点自尊心默默将她所有的话堵在了喉间。
萧博深伸手拿回自己的行李箱,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沈茗懿余光瞥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那天,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她说他们之间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说到最后,向来情绪稳定的人失去了耐性,他说,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聊的。
赵毅来回看了看两人,“小懿,你知道的,他比较高冷。”
说完,不等沈茗懿的回应,小跑着追了上去。
站在原地僵持了有几分钟,沈茗懿才抬起手机,找到郑舒雯的头像:
“我在出站口等你。”
郑舒雯看了手机一眼,扬起嘴角,而后朝她狂奔过去。
“一一,我回来了。”
眼尖的郑舒雯一眼就看出沈茗懿脸色不对,双手抚上她的肩膀,“一一,怎么了?”
沈茗懿抬眼望向她,心口堵得难受,“舒雯,我刚刚……见到萧博深了。”
郑舒雯:“我去,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那你没把那个渣男骂一顿,一走就是六年。”
“!!!”
沈茗懿回的漫不经心,“当年是我喜欢的人家,人家又没说喜欢我。”
郑舒雯才想起来是这么回事,“那你现在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当年不也一样挺过来了,只是不明白,时隔多年,心情依旧随意被他牵制。
高三那会儿,颜控的她,最喜欢盯着萧博深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看了,哪怕他眨个眼睛她都觉得好看。
倘若萧博深朝她笑了一下,特别是那种看似宠溺的笑,会让她感觉整日沉浸在蜜罐里,连空气都是甜的。
这几年遇见的美男子也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他像是她人生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以至于后来见到的那些,都觉得黯然失色。
山河远阔,人间星河,无一是你。
她仍记得性格内向的她做了那些了不起的事情,便是花痴的盯着他看,“萧博深,你怎么那么好看?”
“萧博深,你能不能让我把你的样子画下来?”
萧博深总是不厌其烦的任她‘蹂躏’,她提的任何要求都会满足。
只要跟他一起,沈茗懿就会花样百出,对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占尽便宜”。
不过……都过去了。
现在的沈茗懿,收敛了当初主动的性子,即便他没有未婚妻,她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念想。
沈茗懿抬手挽了一下长发,极力掩下心中的苦涩,“走吧,先回去,今晚请你吃饭。”
……
机场停车场,两个男人坐在车里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副驾驶,赵毅瞅向驾驶位置的男人,“博深,你奔波一路了,要不我来开吧?”
萧博深从机场出来抢着要开车,可坐上车后却迟迟未动,起初他还以为他出国多年不习惯国内的车,直到看到他盯着沈茗懿的车子离开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见他没有反应,赵毅故意说:“现在的沈茗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样子精致,声音好听,刚才见到她,我都心跳加速了,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了没有?”
漫天飘雨,点点滴滴强势打在车前玻璃窗上,他没有打开雨刮,彻底模糊了视线才淡然收回目光。
空气透着缕缕凉意,清贵淡雅的男人低头系着安全带,说出来的话渗出几分凉薄之意。
“晚上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萧博深语气淡淡。
这么些年,赵毅也习惯了他的毒舌,依旧笑的贱兮兮,“那不一定,说不定沈师妹就喜欢我这款,就像冬日里的暖阳,夏日里的清泉。”
萧博深神情淡漠,眼底看不出情绪起伏,“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她的眼。”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但赵毅清楚,这句话不是单单针对他,就连萧博深这么优秀的人,照样被她无声的给“甩了”。
本想逼他说出心里话,这会儿赵毅识趣地闭上了嘴。
随后转移了话题,“对了,余思妤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准备到人医任职,所以她也去应聘了,已经在医院上班了。”
萧博深和市人民医院的钟院长是校友,也是他三天两头找的萧博深,让他担任骨科的领头人,而余思妤主攻儿科,知道人医短缺这方面的医生,果断投了简历。
闻言,萧博深的神情才有了一丝变化,“赵毅,关于我的事情,你别跟她说太多,所谓的婚约都是我爸一厢情愿安排的,他看上的不过是余家的利益。”
赵毅认真起来,“我当然知道,可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喜欢你倒是不假,万一成了呢?”
萧博深的手指无意识敲击了方向盘两下,言语中带着几分疏懒,“不会。”
“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沈师妹?”赵毅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当年两人“如胶似漆”,沈茗懿突然离开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这几年性情大变,一度让人怀疑他断绝情欲了。
萧博深面上沉静,说出来的话更是不近人情,“你要是没别的话题可以闭嘴了。”
原本心里就波澜不定,还无时无刻在耳边提醒。
雨势渐小,车速缓慢行驶,玻璃窗上,映照着沈茗懿紧绷的脸,手上握着手机的手捏得紧紧的,一路无言。
恰逢红灯,郑舒雯偏头看向副驾驶的人,眼神里有些担忧,“一一,你没事吧?”
“是不是因为萧博深?”
郑舒雯是在萧博深出国以后才认识沈茗懿的,所以对于他并不熟,只是那段时间听她提过几句。
沈茗懿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有,只是有点尴尬。”
郑舒雯啾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尴尬的,就像顾冶明那王八蛋,我是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说着,好似突然想起这事,她拍了一下大腿,“ NND,等老娘吃饱喝足了再去砸了他的场子,让他装什么纯情小奶狗。”
沈茗懿莫名被她逗笑,笑意在脸上徐徐绽放,犹如红莲一般妖艳倾城。
恰好这抹笑落入了右侧同在等红灯的男人视线里。
郑舒雯得知请她吃饭是陪沈茗懿相亲,直接拒绝了。
不是她不近人情,而是黎清鸢实在是太难对付了,她可不想毕业了还要被她家访。
无奈,沈茗懿只好一人前往。
田园餐厅是清城最具浪漫气息的地方,名字与环境尤为不符。
踏入餐厅,装修布置是蓝色的格调,让人恍惚之间有到了爱琴海边的错觉,浪漫唯美的装修风格、每一处洋溢着地中海风情。
前厅有一处假山流水喷泉,层层交错,烟雾缭绕。
她去了预约的包厢,对方已经在等着了。
雅间的门被推开,正在低头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的赵憬抬眸看去。
忽然眼前一亮,心跳骤然加快,呼吸节奏渐渐乱了。
即便这些年他公司美女如云,但跟眼前这位相比,却少了她身上独特的气质。
沈茗懿露出得体的笑容,嗓音温缓,“赵憬?”
“对,我是赵憬。”
片刻之前,男人心中对于相亲的排斥心理瞬间烟消云散。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出于礼貌,沈茗懿还是主动道了歉。
“没有,我也是刚到。”赵憬立马起身走到桌子的对面,替她把椅子拉开。
沈茗懿道了谢,起身给对方的杯子里续了茶水,开门见山,“你也是被长辈逼着来相亲的?”
“!”
赵憬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平时谈笑风生的性子,这会儿看上去倒像个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少年。
赵憬把心事如实相告,“沈小姐,你可能不太相信,我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来相亲是对的。”
这些话,如果她还是青春少女的话,或许心里还会有一丝波澜。
但从六年前开始,她渐渐学会了把控自己的情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不会被轻易调动她的情绪了。
沈茗懿想了想,正欲开口,突如其来的的敲门声打断了这种尴尬的气氛。
“赵憬,你的手机落车里了。”赵毅推门进来。
赵憬是赵毅的堂弟,今天他的车送去保养,刚好赵毅下班回来,于是让他送过来。
“谢谢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茗懿本能地抬头,对上赵毅不太爽的眼神,这种眼神让她联想到萧博深,他今天看她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赵毅轻笑了一声,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瞅了她一眼。
沈茗懿没有多想,赵毅是萧博深的好兄弟,同一战线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完全理解。
一时之间,她的心情莫名其妙燥闷起来,连对方问什么也丝毫听不进去。
赵憬见她神情冷淡,并没有气馁,“沈小姐,听说你在清城高校做书法老师,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沈家是书香门第世家,爷爷是做科研的,父母是教师,只是到了她们姐妹这里,沈茗懿喜欢钻研书法,姐姐喜欢画画,做了设计师。
“我今年才回来清城。”
沈茗懿刚读大学那年因为母亲工作调动,一家人从清城搬到了京州,母亲替她也申请了转学,直到年初母亲身体不适,想念家乡。通过申请又调回了清城大学,她不放心,于是跟着一起回来了。
吃饭期间,赵憬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好在都是一些兴趣爱好,以及生活习惯。
她心思不在他身上,回答的时候也是避重就轻,半真半假。
饭后,沈茗懿迫不及待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沈茗懿要走,赵憬一着急,伸手拉住她,“我送你。”
同时对门包间虚掩的门缝,萧博深的视线恰恰落在了两人过于亲昵的动作上。
眸色暗沉。
那天之后,挺长的一段时间里,沈茗懿没再见过萧博深。
仿若那天在机场见到他,只是一场梦。
不知道是因为两人生活轨迹没有交集,还是因为萧博深刚入职,一直忙着熟悉新科室的工作交接。
他每天周旋于手术室与病房之间,就连休息日也回医院跟下属研究病例和手术方案,晚上要么值班,要么就留在办公室加班,连家都很少回。
忙了将近两个月,总算所有事情上了轨道,周末也能缓口气了。
周日下午,他原本打算去附近的图书馆查一些古籍,不知怎么的,把书翻来翻去,左右看不进去,最后约了赵毅去一高打篮球。
萧博深高中也是在一高读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看门的保安爷爷对他印象深刻,见他们几个回来,还是很乐意给他们开了门。
“哟,我们萧大主任怎么有时间约我这个小医生?”他难得这么清闲,赵毅还是惊讶了一下。
“行政班,来一场?”
“两个人怎么玩?至起码要五个人。”
“废话真多,来不来?”
赵毅单脚撩起地上的篮球,“来啊。”
两人随意做了一些热身动作,大半个小时,赵毅连一次球都没进过,看着眼前跟打了鸡血似的男人,有些疑惑。
“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萧博深仰头喝了一口水,沉默了数秒,随后缓缓开口:“我昨晚下班在学校门口看见她了。”
昨晚下班经过一高门口,看见沈茗懿从里面出来,看着她上了出租车,萧博深才开车回了锦华府。
赵毅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才知道他说的是谁,“那挺好的。”
“其实你也不用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了,你守身如玉不就是为了她吗?既然她相亲也没下文,你应该把握机会。”
“她的事与我无关。”
萧博深心里是有气,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点孩子气。
一想起那些事,他心里就堵得慌,凭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说退出他的人生就退出,说闯入他的生活就闯入。
当年她突然不理他,连一个合理的理由都不给他。
他气过以后,忍不住想要去把她哄回来,谁知道她直接搬了家,也不曾通知过他一声。
后来他打电话质问她,“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朋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那种。”
萧博深觉得很讽刺,自己一往情深,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
到后来,他想再找她,却再也找不到。
哪怕时隔六年,萧博深想起当年的事,心里还是又气又好笑。
赵毅手一撑站了起来,一边拍着球一边说:“得了,你在我这里也别死撑着,我还不了解你,眼珠子恨不得挂人家身上。”
萧博深沉默了一会儿,“我在她心里没位置。”
不然她不会明知道他回来了,还跑去跟别的男人相亲。
所以就算他在意,哼,又有什么用?
“以前或许年纪小,心态没这么成熟,况且她跟赵憬也没成,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就重新追她一次,难不成这点信心都没有?”
“没有。”萧博深薄唇微抿。
没信心,而不是没感情。
赵毅浅笑了一下,“想不到沈师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心还挺狠的,说走就走,丝毫不留恋的,现在你们都回来了,你没问问她当初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萧博深眸色沉沉,片刻后,“没有,也没必要,当初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清楚了。”
开始以为是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后来听到她亲口说只是普通朋友,就觉得没必要纠缠了。
“我说萧医生,嘴的功能不是只能吃饭的,你不刨根问底怎么知道有没有内幕?”
萧博深没理会他的调侃,起身朝外面走。
赵毅忙说:“怎么走了?不打了?”
“走了。”
他背对着朝赵毅挥了挥手,便从一高离开了。
“博深哥怎么走了?”刚从外面进来的赵憬有些茫然。
赵毅望着护栏网外即将消失的车子,意味不明笑了笑,“他老婆被人抢了呗。”
“啊!?博深哥什么时候结婚了?”
赵毅随手扔进了一个三分球,“单相思。”
“对了,你跟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赵憬摸了摸后脖子,“沈茗懿啊……没戏,她好像结过婚的,孩子都有了。”
那天从饭店出来,他听见她打电话,有个孩子叫她妈。
赵毅笑意一敛,“你别胡说,造谣是要承担后果的。”
“我真没听错。”
赵毅:“……”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他觉得有必要让萧博深知道。
从一高出来后,萧博深心里很乱,加上片刻之前收到赵毅的短信,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是找她深究要一个结果,还是就这么当成陌生人,不相往来过一辈子。
可无论怎么做,都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四处转了转,看着以前和她去过的地方变化了不少,还真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韵味。
……
清城高中的课堂上,沈茗懿穿了一条中式酒红色针织裙子,外搭了件毛呢白色开衫短外套,袖口微挽正洋洋洒洒写着书法。
“老师,你写的字跟你好配啊,漂亮。”
“老师,你就像一个仙女,知书达礼,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哪有那么夸张。”沈茗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要说琴棋书画,除了画画差了点,其他还算可以。
“真的,难道就没有人说过你就像古代的江南才女吗?”一个女同学越说越夸张。
“好了好了,专心练习吧。”沈茗懿打断了同学们的遐想连篇。
这时,放在讲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姐姐沈茗惠打来的。
一接起电话,对方着急忙慌的开口,“小懿,睿睿老师打电话来说他肚子痛,还吐了。我现在还在外面见客户,你姐夫电话打不通,你有没有时间帮我去看看?”
沈茗懿拿着手机出了教室,安慰道:“姐,你别急,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好,我忙完马上回去。”
“嗯,那我先去了。”
沈茗懿去到医院的时候,挂号厅人山人海,排了将近二十分钟的队才挂上号,去到儿科那边,候诊区更是人头涌动。
小家伙不舒服,全程是让她抱着的,小身板软绵绵趴在她身上,嘴里含含糊糊喊她,“姨……妈。”
叶睿泽今年五岁多,鬼马精灵一般的性格,那张嘴除了会说就是能吃,动不动就吃坏肚子。
沈茗懿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没事的,等会看了医生就好了。”
“小姨,我想吐。”叶睿泽又换了一个称呼叫她。
“啊?”沈茗懿看了一眼候诊大屏幕,随后抱着他急匆匆进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沈茗懿经过电梯门口时见到了萧博深,心跳不可抑制砰砰跳动着,从他身旁经过时,她还是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萧博深并未回应。
一旁的小医生见状,“萧医生,刚刚那个您认识?看她儿子好像挺难受的。”
这时,电梯门开了,男人面上依旧沉稳,在那件白大褂的衬托下,整个人看上去神圣了许多。
他脚步缓缓进了电梯,温温吞吞吐出一句话,“我和她不熟。”
沈茗懿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被关上的电梯门,心里一股难言的情绪在悄无声息散开,苦涩又难受。
不过她很快从这种苦涩的情绪中抽离,抱着叶睿泽快步返回了儿科候诊区。
此时,电梯上升到七楼,身旁的医生指着手里的X光片子,“主任,这个病人情况好转,是不是可以让他办理出院手续了?”
“这个回头再说,我忘了有东西没拿,我先下去一趟。”
电梯又重新关上了门,显示楼层的数字不断往下降。
儿科诊室里,余思妤见到沈茗懿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没说破,继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小孩身上。
“小孩哪里不舒服?”
沈茗懿没表现出任何情绪,把叶睿泽放下坐在椅子上,“他肚子痛,然后还吐了。”
余思妤按了按叶睿泽的肚子,问道:“早上吃了什么?”
“纯牛奶,鸡蛋,在幼儿园还吃了一碗馄饨。”
电话里沈茗惠把小家伙吃的早点交代了,自己猜想多半是因为肠道不适引起的。
“那就对了,孩子肠胃发育还不够完善,高蛋白会妨碍他的消化,吃的太多容易引起积食,应该少食多餐……”余思妤专业地分析着。
开好药单,沈茗懿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抱起小家伙准备走。
“你们见过面吗?”余思妤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沈茗懿知道她指的是谁,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嗯了一声。
出来的时候,竟又在走廊里看到萧博深的身影。
他正朝这边走来,戴着口罩遮挡了半张脸,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
男人身姿坚挺,皮鞋落在光滑的地面上掷地有声,眼神深邃,好似辽阔无垠的海域,神秘望不到尽头。
这条路是通往儿科的,不用质疑,他应该是来找他的未婚妻的。
这一次,沈茗懿没有再不自量力跟他打招呼示好,而是选择视而不见从他身边走过。
“等一下。”一道沉沉的嗓音响起。
“有事吗?”沈茗懿因为先前他的无视,心里莫名窝着火气,说出来的语气多了几分冰凉。
萧博深看向她怀里的孩子,皮肤嫩白透亮,小脸圆嘟嘟的,怪可爱的。
“把药先给孩子吃了再走。”他说。
他站在离她一米远的距离,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不动声色的目光中,仿佛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着翻腾的浪潮。
沈茗懿手指悄然收紧,心跳不受控制快了起来。
她垂眸看了一眼怀里有气无力的叶睿泽,抿了抿唇,“我知道。”
话落,看到不远处墙上挂着的饮水机,想快步从他身旁走过。
萧博深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手掌心泛起的热意隔着衣衫熨烫着她的肌肤,指腹收得紧紧的。
“我办公室有恒温的水壶,有一种药对水温有要求,太高或太低都不行。”
他说的认真,语气里像极了嘱咐病人按医嘱服药,听上去又极为有耐心。
沈茗懿低垂着眼眸,身形轮廓比六年前消瘦了不少,模样也更清冷了。
她穿的裙子与她的气质很搭,露出的脖子白皙细腻。
萧博深握着她胳膊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目光贪婪留恋在她精致的侧脸,耐心等着她开口。
沈茗懿听见小外甥低吟了一声,美眸一抬,嗓音温和下来,“谢谢。”
办公室里,两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屋内的气氛压抑到让人窒息。
吃完药的叶睿泽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他开口打破了两人的沉静。
“你的衣服脏脏了。”叶睿泽指着沈茗懿裙子上的呕吐物。
沈茗懿笑了笑,弯腰轻捏了一下小家伙肉肉的脸蛋,语气温柔,“还不是被你这个小坏蛋弄脏的。”
“乖乖坐着,我去洗洗就回来。”说着,她自顾自地朝门外的洗手间走去。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萧博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理智似乎渐渐回归,他自嘲地笑了笑。
“医生哥哥,你在笑什么?”叶睿泽小跑着过去,伸手拉着他的大手,奶声奶气的。
萧博深俯身把他抱坐在椅子上,“小朋友,肚子还痛吗?”
“不痛了。”
“那以后就不要贪吃了。”
叶睿泽捂着嘴笑得可爱极了,作了一个‘嘘’的动作,靠近萧博深的耳边,“医生哥哥,我偷偷告诉你哟,其实今天是我嘴馋了,幼儿园的爷爷包的馄饨超级好吃的,我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萧博深眉心微动,对上人畜无害的小眼神,他心尖一软,“小孩子应该要听话,不然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叶睿泽乖巧的点点头,突然话风突变,“医生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姨很漂亮?我感觉你一直在盯着她看……”
有时候,爸爸也是这么看妈妈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萧博深抓住关键词,眼神不可抑制亮敞起来,言语里带着急切的期盼,“你是说刚刚带你来的是你小姨?”
“嗯。”叶睿泽认真的点点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妈妈要上班。”
“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姨漂亮?”叶睿泽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
饶是萧博深平时多么冷静的人,被人这么直白的问这样的问题,老脸还是红了,沉默了几秒,敷衍里又有几分认真,对着小孩子点点头,“是,她很漂亮。”
从外面进来的沈茗懿恰好听见了这句话,心跳又无端加速,她佯装着镇定,眼睛不敢正视他。
她伸手牵过叶睿泽的手,轻缓了一口气,“那个……谢谢,我们先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萧博深已经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西装革履的站在那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始终毫无偏差落在她的脸上,好像不想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他眼眸中似藏着深意,总让人感觉他有千言万语,但说出来的话却又无任何情绪起伏,“我不叫那个,沈老师平时就是这么称呼人的?”
这么叫人好像是不太礼貌,可是让她像以前那样直接叫他名字,似乎又叫不出口。
思忖片刻,她喊他,“萧医生,今天谢谢。”
萧医生?
萧博深被她这一声气笑了,她可真会礼尚往来。
沈茗懿一怔,她猜不出萧博深的这一声笑是什么意思。
没来得及细想,萧博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不急不躁,听不出什么情绪,可那过于冷静的样子,却让沈茗懿心里增添了些许压迫感。
沈茗懿下意识摇了摇头,牵着叶睿泽的那只手也用了几分力。
“不用了,我们打车回去。”
书法室离停车场比较远,沈茗懿挂断电话以后直接跑出校门口打的车。
可萧博深是怎么知道她没开车来的……
萧博深弯腰抱起叶睿泽,好看的脸上浮现一抹难得的温和,气质成熟又沉稳。
他说话时,性感的喉结轻轻滚动,“许久未见,难道沈老师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倘若没有,权当我只是想送小朋友回家。”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叶睿泽,小家伙似乎领会他的意思一般,双手攀上萧博深的肩膀,“小姨,我想跟医生哥哥待一会儿,我感觉他是好人。”
叶睿泽的爸爸是警察,从小对特殊职业有一种心理上的信任,所以感受到萧博深的好意,他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好看的‘医生哥哥’。
得到了沈茗懿的默许,萧博深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刚好十二点,医院里空旷了许多,大多数人脚步匆匆而过,想来是因为下班的缘故。
乘坐电梯来到负一楼,余思妤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出来,疾步走到副驾驶车门前,一脸无辜的样子,看向驾驶位置的男人。
“博深,我的车胎扎破了,你可不可以顺路送我回去,我下午休息。”
萧博深西装笔挺坐着,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方向盘。
停车场顶上的灯光照射进来,映在他五官周正的脸上,此时像覆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捉摸不透。
他往右后视镜看了一眼,语气无比淡然,“可以。”
沈茗懿看着余思妤暗自得意,转过脸装模作样对她说:“茗懿,你不介意吧?”
没等她的回答,余思妤斜着身子进入副驾驶的位置坐下,然后听着她重重甩上了车门。
沈茗懿就这么站在车外,小外甥已经躺在后座睡着了,如若不然,她是绝对不会上这个车的。
萧博深神情专注的开着车,三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微妙。
沈茗懿是一个倔强又擅长冷暴力的人,她所有的情绪难露于表面,即便心里堵得慌,她也不会主动打破僵局。
倒是余思妤先缓解了压抑的氛围,“茗懿,你什么时候回来清城的?”
“怎么也没听说一声?”
沈茗懿抬眼,后视镜里映出萧博深当下的神情,那清冷的眉眼仍旧无任何波澜,对于眼下的问题似乎毫不关心。
她面上风轻云淡,勉强露出一抹浅笑,语气却过分平静,“回来有些时日了,大家都忙,特别是你们学医的,哪有那个闲情逸致。”
余思妤看了看身侧的男人一眼,笑了笑,“确实,反正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研究病例,医学生的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博深,你说是吧?”
说着,那双蓄满情意的眼睛又肆无忌惮落在萧博深的脸上。
旁若无人的对他输出情感,完全当沈茗懿是一股空气。
“这几天,我爸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吃顿饭?”
“我想……”
余思妤说着停顿了一下,视线却一刻不舍得从萧博深身上移开。
她试探性地喊他,“博深?”
“嗯。”萧博深回应了一声,听上去丝毫不带半分情绪。
余思妤轻抿了一下唇,犹豫半晌,还是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沈茗懿在后座静静听着,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自打上车后,余思妤的话就等于在告诉她,她和萧博深之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是如何如何的不般配。
沈茗懿正准备开口停车,萧博深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余医生,前面是地铁口。”
话音一落,余思妤那表情彷如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瞬间枯萎,她不可置信,“博深,你什么意思?”
“不顺路,那样只会浪费时间。”萧博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
余思妤向来对萧博深百般讨好,哪怕如此绝情的话,她也不敢回驳什么,用力咬了咬嘴唇,委屈地下了车。
萧博深没向窗外看一眼,而是继续踩动油门。
车内陷入一片宁静,沈茗懿清清冷冷的样子清楚地映在后视镜里。
她不说话,也没有看他。
萧博深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轻敲了两下。
他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后视镜。
萧博深薄唇缓启:“住哪儿?”
沈茗懿回眸,对上那双清冷如墨的目光,“荔景园。”
车子开到一处较为僻静的路段,路旁的枯黄树叶经寒风一吹,便飘零到了车窗前。
萧博深喉结滑了滑,“小懿,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为什么不告而别?又为什么不见他?
“恭喜。”
沈茗懿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她之前设想过如果他跟余思妤在一起的话,除了这声恭喜,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萧博深靠边停下了车子,神色不明抬眸看向后视镜里的她。
对于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她也没体现出一丝一毫的在意。
“你希望我跟别的女人结婚?”萧博深的言语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沈茗懿轻扯了一下嘴角,相比于男人的不满,她的表情显得淡然许多,“事情不是我希不希望,而是那从来都是事实。”
她只不过是一个家境不够优越的人而已……而且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以何种身份去介意?
萧博深立马回过头,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始终温缓,“什么是事实?”
沈茗懿只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眸子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叶睿泽,“事实就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你和余思妤才是一路人。”
朋友?
爱慕者最忌讳的就是对方把你当朋友,而且是最普通的那种,她话音刚落,萧博深的脸色当即沉了沉。
那盛满情意的心,顷刻间增添了些许寒意。
他悠悠地转过去,骨节分明的右手慢条斯理的松了松领带。
沉默了片刻,萧博深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手背的青筋凸显,踩动油门的动作似乎也粗鲁了些。
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惹得沈茗懿眉头一皱。
萧博深没有再看她一眼,一路无言。
车子停在荔景园,一座中高档小区,是比较传统的布局。
沈茗懿礼貌地道了谢,抱着叶睿泽快步回了家。
回到家,她小喘着气,在玄关处换了鞋子,今天折腾了大半天,现在是满身疲惫。
“小懿,怎么回事?睿睿怎么了?”沈著时放下报纸,手持拐杖走上前。
“嘴馋,已经看过医生了。”
沈茗懿将孩子放进卧室,沈茗懿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出来时沈著时问她:“你吃饭没有?”
沈茗懿:“没有。”
“那我给你热热。”
沈著时今年六十岁,退休以后就在家的阳台种花种菜,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但一个月前出了车祸,这会儿还在养着腿伤。
沈茗懿扶着他坐下,“爸,我不饿。”
“那让阿姨晚上煮点你爱吃的菜。”
沈著时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懿懿啊,跟你赵叔叔的侄子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不喜欢他?”
“嗯。”
沈著时拍了拍她的肩,“今天你赵叔叔打电话来,问起这件事,如果对方人品各方面不错的话,你要不试着去接触接触?”
这两年沈茗懿对找对象这事总是很敷衍,真让她满意,似乎是不太可能,他了解自己的女儿。
沈茗懿真的对赵憬一点感觉也没有,但这次母亲的态度又十分强势,外婆打电话的时候也经常唠叨,生怕她有生之年看不到她出嫁,非得催着今年把婚事定下来。
距离过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真的很难遇到合适的人。
沈著时轻叹了口气,“你赵叔叔的儿子赵毅,怎么说是个医生,职业不错,要不……”
“爸爸,不用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沈著时和赵父是好友,上学的时候两家也有来往,但两家的孩子都没这方面的意思。
沈著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好吧,我听他说,赵毅上班的医院来了一个很厉害的骨科医生,他还帮我约了号,你周四陪我去吧?”
沈茗懿还不知道她父亲所说的‘很厉害’的骨科医生是萧博深。
她回答的坦然,“好,我周四刚好没课。”
沈著时只好把女儿的意思告诉赵柏杨了。
沈茗懿回了房间,脱了外套。
她身上的肉长的很体贴,曲线撩人。
这时,郑舒雯的消息进来了,“一一,我有个爆炸性的新闻,你想不想听?”
沈茗懿:“不想。”
“就当我想说吧,你的眼光超级好的,就你喜欢的那个萧博深,简直就是不要太完美。”
在医界尤为有名,刚回国就是最高职称,医术超群,是人医最年轻的骨科领头人,为人孤傲清冷,却是众多女人心目中的男神。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
郑舒雯对他的赞美霸满了全屏,不过沈茗懿只注意到‘骨科医生’几个字。
随后,郑舒雯又发来一张图片,附言:“一一,这萧博深的公狗腰还真是性感,网上好多人说一看就是持久力爆棚那种。”
……
沈茗懿莫名心跳加速,她以前确实盯着他的腰看得元神出窍,但没想那些涩涩的事情。
但……现在跟她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哦,我现在对他没想法了。”沈茗懿不想再自讨没趣。
进入深冬,天气愈发寒冷,露天阳台上的菜叶蒙上了一层白绒绒的薄霜。
沈茗懿起了个早,替父亲整理好先前的检查报告,吃了早饭便出门了。
她身穿了一条茶色针织长裙,外披米白色大衣,耳环是红色的玛瑙宝石,踩着一双高跟短靴,将温婉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客厅沙发上,坐着她的母亲黎清鸢,黎清鸢是清城大学的教授,是沈家妯娌中学历最高的,也是性格最不好惹的一个。以前计划生育抓得严,沈茗懿很小的时候就被寄养在外婆家,母女之间的感情不太亲密。
黎清鸢是一个比较强势的人,家里的所有人都得听她的,沈著时的性格随和,凡事都会让她一寸,偏偏沈茗懿和姐姐沈茗惠性子都随了她,倔强。
“茗懿,怎么没去上课?”黎清鸢问。
沈茗懿把包包挂在肩上,“今天没课,陪爸爸去复诊。”
临出门前,黎清鸢又说:“多花点心思在找对象上,别一天在耗日子。”
沈茗懿一听这些话,心里就万般无奈,“妈,什么是耗日子?我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
黎清鸢站起来,拿钥匙和包包准备出门,“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挑三拣四的,等过了三十就不是你去挑别人了。”
沈著时拍了拍她,“老婆,小懿有自己的打算,慢慢来。”
“她能有什么打算?”
沈茗懿很不喜欢她妈妈的态度,说着她便耍起了小性子,“到过年的时候,我会把男朋友带回来的。”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逞能,但明显底气不足,作为她的父母,自然能看出这一点。
父女俩一路沉默,中途,沈著时还发了一条消息,让黎清鸢别生气,同时让她多体谅女儿敏感的心思。
此时,清城人民医院的住院大楼里,所有医务人员按部就班忙碌着,一缕缕白衣穿梭在各个楼层。
寒冬升起了暖阳,一间病房里,十几个医生围在一起,不敢出声,神情认真听着男人分析讲述着病例。
萧博深每天早上的第一个工作就是亲自询问病人的情况,通常都会带一些资质尚浅的医生一起探讨。
有病人的女家属目光情不自禁瞥向他那张好看的脸,瞬间被他吸引。
萧博深神情专注,说话时温温吞吞,举止投足间彰显着他刻在骨子里的修养,矜贵从容,又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让人无法抗拒地想要试图靠近。
经过护士站,小护士喊他:“萧主任,有个病人说跟您有预约,她已经打了三次电话来了。”
萧博深没理会,悠然收回视线,“继续下一间病房。”
这时,电话又响起,护士直接按下免提,“小姐,我们主任还在忙,等他空了我再让他回个电话给你。”
沈茗懿克制着心头的不快,嗓音软软,“护士,我们是约好的,能不能问问他什么时候忙完?”
这嗓音响起的时候,走廊里的几个医生直接愣住,那声音就是好听,涓涓细流,听得人身心舒畅。
护士告知她还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电话被挂断了。
萧博深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颤了颤,“刚刚打电话的人姓沈?”
那个声音好像沈茗懿,赵毅也没说她今天会来。
小护士回:“嗯,是带她爸爸来看病的,她今天来得挺早的。”
“剩下的病人,你们去交接情况吧。”萧博深对其他医生说。
返回办公室,他把房间的暖气调到适宜的温度,打了个内线电话,让护士把人喊上来。
沈茗懿和父亲在一楼等着,接到电话后,起身推着轮椅进了电梯。
好医生都是很难约的,沈茗懿觉得今天还算顺利,至少没有白来。
电梯停在七楼,她找到护士站,“请问主任室怎么走?”
小护士很热情,主动帮忙推着轮椅,“小姐姐,我刚才听你的声音就猜到你一定很漂亮,果然是真的。”
“你都不知道,我们萧主任听到都被迷住了。”
谁?
骨科?
萧主任?
沈茗懿后知后觉才想起郑舒雯对萧博深身份的科普,又想到这号是赵叔叔约的,那不就是赵毅替他约的。她震惊的抬起头,发现主任办公室坐在电脑前那抹清隽的身影就是萧博深。
冰冷的四肢瞬间泛起一股强烈的热意,将她片刻之前浑身的寒意一轰而散。
从她进来,他的视线始终在电脑与沈著时的腿上流转。
看到他的神情,沈茗懿思绪飘回高三那会儿,有一次,萧博深也是这般对她不理不睬。
她的室友让她帮忙牵线,沈茗懿原本是想试探他有没有喜欢的人,结果一紧张却说成了想把他介绍给室友,为此,萧博深生气了。
最后,她是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对除了外婆以外的人撒了一次娇,“萧博深,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把你介绍出去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好,你说话算数。”
那时,她觉得别人说的萧博深高冷,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似乎还挺好哄的。
萧博深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伸手递给她,“去门诊收费处把费用交了,然后去二楼放射科。”
沈茗懿微垂着眸,目光看向他修长的手指,余光瞥着他毫无情绪的脸,一副完全公事公办的样子。
沈茗懿没有问他什么,反正需要检查,等结果出来再说。
她拿着单子伸手去推父亲坐着的轮椅,不小心触碰到了男人温热的手。
萧博深慢慢挪动视线,窗户的缝隙挤入一道光亮,女人朱唇嫣红,肤质细腻光滑,粉黛眉目,耳环上的玛瑙珠子透着莹玉亮泽,她的美是独特的,明眸皓齿,只一眼,便让人过目不忘。
沈茗懿猛地缩回了手,“不好意思。”
“我先推去做检查,片子可以现场看,不需要等报告。”
萧博深淡淡说着,时隔多年相见,年少时喜欢这般占便宜的人是她,现在对他避之不及的人也是她,难道在她心里,他就这么好糊弄。
电梯里,沈著时看着不发一言的男人,“萧医生,我的脚没什么大碍吧?”
刚才在办公室,怕沈茗懿担心,加上萧博深脸色没什么表情变化,他一直没敢多问。
萧博深放低姿态,微弯着腰,嗓音一改往常的清冷,“沈先生,您脚踝的位置有些发黑,看上去并没有好转的迹象,不过,最终还是要看X光的结果。”
果不其然,结果显示沈著时的伤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坏了,里面的筋肉连在一起了。
“沈先生,您的脚是怎么伤的?”萧博深又重复问了一次。
沈著时轻叹了一口气,“是被电动车撞的,当时在其他医院做了手术,也还没去复查过。”
“这个需要手术,要不跟家人商量一下?”萧博深说。
最终,沈著时被安排住进了骨科单人病房,好在周五放学以后就可以正式放寒假了,这样沈茗懿照顾父亲也方便了许多。
手术前还要做各种检查,除了做检查,其他时间没什么可做,沈著时会溜到其他病房去跟病友下棋。
沈茗懿无聊四处逛了逛,经过萧博深办公室时,她从半掩着的门缝看过去,发现他并不在。
心想,他这几天好像都在值夜班,这会儿兴许回家补眠了。
不在也好,免得见了面尴尬。
不料,却意外看见几个小护士在聊天,沈茗懿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本能地想回避,偏偏让她听见了敏感的字眼。
“哎,听说萧主任跟儿科那个余医生是一对,是不是真的?”
“不可能,萧主任怎么会喜欢她?”
“就是,别人都说萧主任有白月光,是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这些话很熟悉,沈茗懿以前听过。
当时余思妤借意找萧博深,一来二去,时间久了,旁人都以为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有磕CP的,自然就会有反对的声音。
萧博深的态度始终很淡,却从不解释什么,于是,她问他:“萧博深,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暗恋一个人的心事无法直言透露,她只能仗着她与他还不错的朋友关系旁敲侧击。
向来对任何事情都淡漠的人终是有了回应,“没有,等有了告诉你。”
他这么说,她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悲,她庆幸他不喜欢余思妤,却同时为自己感到悲哀。
终究还是一个人的单恋。
“她只不过是一个家境一般的普通追求者……”
沈茗懿心头掠过一丝悲凉,想来也十分好笑,当初自己脸皮到底是有多厚,这么喜欢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结果赔上了全部的自尊。
想得越多,思绪就开始乱作一团,萧博深的影子逐渐在她脑海里愈发清晰。
以至于吃晚饭的时候,饭粒被她搅到满桌子也无从察觉。
沈茗懿没了胃口,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抬头时却发现萧博深坐在她的对面。
这会儿,医院饭堂的人寥寥无几,偌大的空间里,他就偏偏跟她坐在同一桌。
他一直默不作声,沈茗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他吃完饭,他温润的声音才响起,“我跟余思妤不是真的。”
萧博深一贯冷感的声音里,这会儿多了一丝温和,慢条斯理替她清理着桌面上的饭粒。
强迫症的毛病真是一点也没改,细心照顾人的喜好也一如既往。
“……是么?”沈茗懿淡淡回应,言语中听不出分毫的在意。
萧博深手中的动作微顿,抬眸望向她时,眼眸中的情绪不明,半晌,终是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
“你怎么想的?”
沈茗懿眼睫颤动了几下,他的语气不掺半分情感,疏离感浓烈,让她的心瞬间又退缩了一步。
她不再看着他,起身端起餐盘,说出来的话带着些许酸意,“萧医生,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去了解。”
提起他和余思妤,当年那种自尊被别人随意踩在脚下的感觉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使她每每想起,心中便难以平复。
纵使心中百般不舍,但在她强烈的自尊面前,不知怎么的,她说出来的话却背离了原意。
萧博深太阳穴跳了跳,冲动与理智来来回回僵持不定,他一瞬不瞬盯着她那张细腻好看的脸,一字一字的问:“你的意思是,对于我跟哪个女人在一起,你都不关心?”
沈茗懿端着餐盘的手无声捏紧,她佯装冷静地轻笑了一声,语气显得十分淡然,“我们好像还没亲密到可以介意对方的感情,那是你的自由。”
萧博深沉默了一瞬,喉结微动,想再开口时,女人已经提步走了。
他闭了闭眼睛,抬手轻轻松了松领带,而后又沉默地继续清理着她不小心搅在餐桌上的饭粒。
当晚,萧博深回了萧家老宅,这一夜他几乎彻夜未眠。
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一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做任何事情都静不下心来,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沈茗懿的影子,还有她绝情疏离的样子。
他索性开了灯,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根烟。
手臂撑在护栏上,时不时抬手抽一口烟,眯起眸子重重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心上的阴云也渐渐浑浊不清。
一个人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次,到最后实在是睡不着。
……
书名:
潜藏深爱,高冷医生他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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