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庄王朱芝址:溺爱害死人,与被继母宠上天的幼弟大打出手的贤王

钱越说过去 2025-01-09 18:56:49

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四月,朝廷收到一份非常诡异的讣告。封藩南阳的唐藩奏称唐王朱芝址的母妃宋氏薨逝。宋氏为唐宪王朱琼炟(音dá)的正妃,当朝皇帝明宪宗朱见深的曾叔祖母,于宣德三年(1428年)受封唐王妃,至少是年已古稀的,也算高寿了。朝廷收到讣告后依例赐祭葬。

乍一看这份讣告,及朝廷的处置皆有板有眼,完全没有问题。可关键是《明英宗实录》明确记载,宋氏早在景泰七年(1456年)五月便于去世,当时在位的皇帝明代宗,还如例为其辍视朝一日,并赐祭葬。

“己未,唐王址北母妃宋氏薨。妃,东城兵马指挥真之女,宣德戊申册为唐王妃,至是薨。讣闻,赐祭葬如制。”(《明宪宗实录》)

“辛卯……唐王琼炟妃宋氏薨。妃,兵马指挥真之女,宣德三年册封,至是薨。讣闻,辍视朝一日,遣中官致祭,命有司营葬。”(《明英宗实录·废帝郕戾王附录》)

《异人之下》起死回生的冯宝宝剧照

“起死回生”只存在于仙侠故事中,所以一个人不会死两次,这两条记录必然有一条记载有误,结合《明英宗实录》天顺二年(1458年)五月,册封南城兵马指挥焦永之女为唐王继妃的记载,出错的必然是后一条。就算皇帝不知晓这一点,专门负责管理宗室档案的礼部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可为何会认可唐藩的奏报呢?阿越怀疑与此前的那一场唐藩内乱有关。

焦氏这位继母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宠上了天,以至于其视大哥唐王朱芝址为无物,平素各种作妖,甚至意图夺嫡,最终引发兄弟俩大打出手,有人因此被废为庶人。

今天我们来聊聊唐藩的这场“溺爱害死人”的内乱。

进封世子失败的嫡次子

朱芝址,生于宣德九年(1434年),为唐宪王朱琼炟的嫡次子,生母唐宪王妃宋氏。

唐藩始封君唐定王朱桱(音jìng)的基因估计有问题,其本人年仅30岁便病逝,几个儿子也多寿数不永,庶长子朱琼烟早夭,嫡次子唐靖王朱琼炟去世时年仅21岁,庶三子新野王朱琼燀(音chǎn、dǎn或chàn)也只活了25年。

好在承袭爵位的唐宪王朱琼炟虽然虽然情商低,又一直疾病缠身,却顽强的活了一甲子,且育有六个子嗣:长子朱芝壐、次子朱芝址、三子朱芝垝(音guǐ)、四子朱芝坦、五子朱芝垠(音yín)、六子朱芝(土瓦),基本消除了唐藩因绝嗣而被除国的风险,算是其最大的功劳。

其中长子朱芝壐生于宣德八年(1433年),只比朱芝址年长一岁,却是其胞兄,因此伦序居首。正统九年(1444年)四月,朝廷遣使册封唐藩宗室,朱芝壐受封唐世子,朱芝址则被封为舞阳王。

正统十年六月,在唐王朱琼炟的奏请下,朝廷下令从南阳城中拣选四处宅地,用以建造世子朱芝壐、舞阳王朱芝址、上蔡郡主及侄子镇国将军朱芝埩(音zhēng或chéng)的府邸,为此迁移官军民效达五十六家。连世子都需另开府邸,足见此时的唐王府规模之局促。

南阳张仲景博物馆

至于舞阳王的岁禄,早在受封当年的闰七月便以赐予,额度到没有削减,足有二千石,可本色禄米只有五百石,其余折色。即便如此,折色部分地方官府也拖着不愿给,惹的唐王老大不高兴,于正统十年八月奏秉朝廷,要求解决。最终通过东挪西凑终于如数补发。

“乙丑……唐王琼炟奏:‘臣侄新野王芝城,次子舞阳王芝址及鲁山、河内郡主仪宾,每岁禄米折支钞贯例于南阳府支拨。缘南阳存留钞少,逾年未给。’事下户部,请于户口食盐钞内每岁存留八万贯,同商税课程等钞给王,从之。”(《明英宗实录》)

就在朱芝址畅想未来安逸幸福的郡王生涯时,不成想大哥出事了。

正统十二年(1447年)六月,唐王朱琼炟奏称世子朱芝壐年已长成,婚期在迩,但婚聘所需要到的纻丝纱罗等物,由于南阳地方偏僻,少有人贩卖,难以筹措,为此他打算派人赴原产地江南走一朝。此举合情合理,获得明英宗准许。

结果次年十月,朝廷收到唐藩的讣告,称世子朱芝壐于本月初四薨逝。明英宗闻讯,按郡王标准为其辍视朝一日,遣官致祭,命有司营葬,并赐谥曰悼简。

悼简世子去世时年仅15岁,尚未成婚,自然没有子嗣可言。世子出缺,既嫡又长的朱芝址作为事实长子,伦序第一,且嫡子的身份也赋予了他极大的便利,可以绕过《皇明祖训》庶子需等父王、母妃年满五十,方可进封世子的规定。按理只要唐王提出奏请,朝廷随时可以册封其为新任唐世子。

然而好事多磨,看似近在咫尺的世子之位,让朱芝址盼了数十年都没能到手。

有文友可能要问了,《明宪宗实录》明载朱芝址袭封唐王时对其身份认定为“唐世子”,《明孝宗实录》更是言之凿凿地表示,舞阳王殿下于景泰二年(1451年)进封唐世子,你凭什么说他没有当过世子。

世子冠服

别急,且听阿越一一道来。

朱芝址有过两段婚姻。景泰二年三月,兵马副指挥高岑之女被册封为舞阳王妃。然而红颜薄命,高氏没当几天舞阳王妃(极可能没有成婚)便瘗玉埋香。景泰三年三月,朝廷又册封西城兵马指挥辛璟长女为舞阳王妃。可见景泰三年时他依然是舞阳王,实录很可能把对高氏的册封误作是对朱芝址本人的册封,才闹出其受封唐世子的乌龙。

景泰七年(1456年)五月,朱芝址奏称府中缺人使用,明代宗给予唐贤等内使二名,并去信要求其善遇之,对他的身份表述依然为舞阳王。

同月,唐王妃宋氏去世。最初朝廷只赐祭,并命唐藩承奉代为行礼。对此朱芝址极为不满,认为朝廷有歧视母妃之嫌,遂于当年七月上疏朝廷,乞求由宫中派内官行礼。明代宗也不恼,依其言重新派人赴唐府行礼。

“癸巳……舞阳王芝址奏:‘母妃宋氏薨逝,家遣本府承奉赐祭。母,臣思存日李谨无过,且居家长,虽蒙天恩赐祭,而承奉系本府仆属,未称圣皇隆亲之意。乞遣中官行礼,庶存没终被宠光之至。’从之。”(《明英宗实录·废帝郕戾王附录》)

那么朱琼炟有没有为他争取过世子名号呢?答案是有的,奈何屡屡被朝廷所否。比如成化十年(1474年),唐王奏称世子早逝,自己年已六十有三,身体抱恙无力理政,乞求册封舞阳王为世子,以便名正言顺的管理府事。结果礼部表示从未有过此等先例,不予批准,但对唐王的处境也很是同情,因此准朱芝址以本爵代王理事。

“乙丑……命唐王琼炟嫡次子舞阳王芝址代王理府事。先是,王奏:‘世子芝壐早丧,臣今六十三岁,倦于治事,欲乞改封舞阳王为世子。’事下礼部,言无例。故有是命。”(《明宪宗实录》)

先不说《皇明祖训》明确规定,简便是庶子,在父王母妃年满五十便可进封世子,何况朱芝址还是事实嫡长子。单说嫡出的世子去世,由其胞弟进封世子之事,大明立国近百年中早有先例,比如永乐年间辽藩世子朱贵煐(音yīng)去世,胞弟长阳王朱贵烚(音xiá)随即进封为辽世子。所以礼部之言完全是在推脱。

白河南阳段夜景

成化十一年(1475年)七月十五日,唐宪王朱琼炟薨逝,在位48年,享年64岁。舞阳王朱芝址在诸子中既嫡又长,且已接手府事,唐王之位自然有其承袭。

成化十三年(1477年)四月,以宁阳侯陈瑛、尚宝司司丞李溥为正副使,持节赴南阳册封朱芝址为唐王,虽然《明宪宗实录》对他的身份认定为“唐世子”,但通过前述分析,既实录在成化十一年、十二年间数次谈及他时皆以“舞阳王”相称,可知直到其袭爵依然没有进封世子。王世贞在其《弇山堂别集》中也称“芝址以成化十三年自舞阳王嗣”。

按照《皇明祖训》“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条,唐世子朱芝壐去世后,身为嫡次子的朱芝址本可以直接进封世子,结果因为朝廷作梗,直到承袭唐王爵位,依然是郡王,数十年欲求世子而不可得,也是没谁了。

溺爱害死人

成化十二年三月,尚以舞阳王本爵管理府事的朱芝址,突然奏称想要赴太岳太和山设醮追念父王、母妃,期望朝廷恩准。所谓“太岳太和山”便是武当山,明成祖改武当山为“太和山”,封其为太岳,位在五岳之上,并进行大修,自此其武当山成为皇家家庙。武当山在湖广襄阳府钧州境内,比邻唐藩藩地南阳,相距近在咫尺,可不同府不说,还得跨省,在藩禁森严的明中期自然不会同意,礼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最终还是明宪宗拍板准许他赴太岳斋醮。

“丁巳……唐府舞阳王芝址奏:‘欲遣官于太岳太和山设醮,追荐父唐宪王、母妃宋氏。’礼部言:‘醮荐事虚无不可信,苟欲尽此,心之诚即本处庙观亦可。何必于太岳?’诏特从王请。”(《明宪宗实录》)

结合景泰七年(1456年)唐王妃宋氏去世后,他对朝廷赐祭葬礼仪的抗辩,可知朱芝址对父王母妃至孝。那么他与继母唐宪王继妃焦氏的关系如何呢?结合史料来看不说差吧,也只是一般,平平常常表面上过得去。

武当山

焦妃与唐宪王育有一子:第五子朱芝垠,他生于天顺三年(1459年)十月初四。《明史·诸王表》称他为庶五子,但焦妃是朱琼炟明媒正娶的继妃,而非由妾晋升的次妃,故他显然属于继嫡。继嫡也是嫡,是以他于成化七年(1471年)九月受封承休王,比庶出的四哥朱芝坦足足早了两年。可见朱琼炟有多宠爱这个儿子。

唐宪王对朱芝垠的婚事更是十分上心,按理当在藩地内,也即南阳府境内选妃,可唐王殿下为给小儿子挑选称心如意的正妻,竟把手伸到了五伯周王家族的领地内,择祥符县民杨瓒之女为承休王妃。结果这边刚把人选报送上去,那边厢平民王瑄便含冤称他家早已聘杨瓒之女为子妇,请朝廷做主。

宗室选婚闹出这等丑闻,明宪宗不禁勃然大怒,命河南按察司勘核,结论是王瑄所言为真。这下子长史等王府御用背锅侠再次上线,成为皇帝宣泄怒火的受气包。好在此时朱琼炟已经去世,主持府事的朱芝址挺身而出,把所有责任揽在了先王身上,才让一众王府官过关。

“(成化十一年八月)丙戌……宥唐府长史等官罪。初,唐王琼炟有第五子,擅选祥符县民杨瓒女为婚,奏上。民王瑄者,诉瓒女已聘为其子妇。礼部下河南按察司逮问得实,因劾奏唐府长史等官当罪。会唐王薨,舞阳王芝址奏前事皆由先王,今已遣女还其家,长史等实不与闻。遂宥之。”(《明宪宗实录》)

虽然此举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选妃危机,却也让继母和幼弟心中扎了一根刺。

焦妃这人没啥野心,没有搞宫斗让自个儿子接班的意愿,但她有两个缺点,一是彪悍,二是溺爱。同朱芝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继子处不好关系,对朱芝垠这个亲儿子这宠上了天。可以说既不是个合格的继母,也不是个称职的亲娘。

朱芝垠打小在父母的宠溺下,养成了胡搅蛮缠、蛮横霸道的性子,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堪称唐藩小霸王,没人敢去招惹,连长兄如父的朱芝址也拿这个弟弟没辙。

成化二十年(1484年)元旦当日,承休王殿下竟公然把歌妓招进王府寻欢作乐。此举不仅大违《皇明祖训》“但是娼妓不许狎近”之条,还与宗室齐聚唐王府向皇帝陛下遥贺正旦的喜庆氛围相冲突,堪称欺君罔上。

大同代王府

二十啷当便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样发展下去还得了!

朱芝址得知此事后,不禁火冒三丈,可自家事自家晓,自知无力管教的他只能把问题上交给焦妃,期盼继母能好好管管她那宝贝儿子。

但他显然错估了形势。在焦妃眼里,他儿子就是个孝顺的乖宝宝,连朱芝垠吃饭时大剌剌地坐在自己对面这等大违孝道的举动都觉得那么顺眼,直接一笑置之,又岂会将招妓之事视若蛇蝎。于是乎双方不欢而散。

本来事情到这也算了结啦,不成想朱芝址长兄如父心理作祟,既然母妃不愿管,自己得担起兄长的责任来,遂在宫外等着当时也在场的朱芝垠出来。见到对方后,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输出。

朱芝垠见二哥胆肥了竟然敢管自己的事,本就心里老大不痛快,遭诘问后更是不爽。仗着有母妃撑腰,哪会把眼前这位唐藩大宗之主放在眼里,当即就顶了回去,言语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朱芝址被弟弟满嘴喷射的污言秽语给震惊住了,他为人实诚,一辈子也算顺风顺水,哪见过这等阵仗,又哪受得了这气。眼瞅着朱芝垠没有停下来的意图,气得怒火攻心,直接就一头撞了过去。

未曾提防二哥会来这一手的朱芝垠中招后,非但不害怕,反而恼羞成怒地用更恶毒的话咒骂朱芝址。如此尤不解恨,还顺手抄起大棒,殴打唐王身边的侍从。

眼见朱芝垠抄家伙了,朱芝址脑袋立马清醒过来,想到弟弟平素小霸王的个性,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径直撒丫子跑了。

两兄弟干架,明显是弟弟朱芝垠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可在焦妃看来自家儿子才是受欺负的那个。在我宫外公然欺负我儿子,你怎么敢?即便是兄长,是大宗之主也不行。

焦妃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自然而然的进化到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于是乎,夜色阑珊中,一名衣着雍容华贵的中年贵妇,手提铁槌怒气冲冲地疾步向前,目标为唐王寝宫。唐王府一派万籁俱寂的静谧氛围就此被割裂。

正在为白天之事生闷气的唐王朱芝址,听闻母妃化身金刚林黛玉,吓得一哆嗦。碍于母子人伦,他又不能把焦妃怎么样,只能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呼喝下人关上宫门,别让老王妃杀进来。

此处当配上《西游记》玉帝请如来剧照

焦妃一看宫门紧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铁锤对着大门就是“哐”“哐”“哐”一顿猛锤。

朱芝址这边唉声叹气的自认倒霉。没想到朱芝垠那边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他觉得既然已经闹掰了,不把朱芝址给办了,自己迟早得倒霉。为消除后顾之忧,他找来舅舅焦璟,商议如何干掉二哥。

身为宗室当为天下范,一宗之主的藩王更是如此。唐王殿下最可能惹恼皇帝的两件大事:一是谋逆,二是不孝。是以他们打算从这方面下手,向朝廷举报称朱芝址口蜜心剑,表面上很贤良,关起门来却对焦妃又打又骂,还悄悄地图谋不轨,如此不忠不孝之人,请求皇帝陛下给予严惩。

朱芝址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同样上疏弹劾朱芝垠横行霸道,荒淫不堪。

明宪宗对此果然十分重视,直接跳过河南方面,命刑部派员下去进行调查。结果发现双方都属于诬告,而起因竟是焦妃溺爱亲子。这下可把皇帝陛下给气笑了,感情是拿我寻开心是吧,那也得让你们“开心”一下。于是乎一封诏书过后,朱芝垠被废为庶人,焦妃和朱芝址则遭训诫。

“(成化二十年七月)乙未……刑部差官按之皆不实,都察院具闻。上以芝垠狎戏乐妇,亲近群小,慢毋詈兄,诬奏重事,命革其爵。妃溺爱其子,同恶相济,王奏事不实,写敕切(责)。璟罪处死。其余连坐,坐罪有差。”(《明宪宗实录》)

阿越说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唐王朱芝址薨逝,在位11年,享年54岁,朝廷赐谥曰庄。

因为朝廷作梗,唐庄王数十年求世子之位而不可得,但上台后秉承了唐藩历来低调为人的家风,行事谨小慎微,安安分分的当一个小透明,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奈何碰到了继母焦氏和弟弟承休王朱芝垠这对奇葩母子,被折腾的不轻,险些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南阳卧龙岗

好在人品一向坚挺,朝廷对其还算比较信任,才被没下狠手惩戒。明宪宗也依然对这位叔祖给予一定的优待。洪熙年间,唐藩的岁禄由一万石降为二千石,经过唐宪王的不懈努力才重新升至五千石,不过新增的三千石皆为折色。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朱芝址以用度不足为由奏请增加本色,最终一千石折色被改为本色,收入也算是大增。

“(三月)乙卯,赐唐王芝址折色禄米内改支本色一千石。唐府自永乐二十二年以来,岁止支禄米二千石。至正统、天顺中,始增给折钞米三千石。至是,复奏婚丧费重,又值年荒,故有是赐。”(《明宪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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