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是我女儿？连接个我都不愿意？！”电话那头的声音尖利又愤怒，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可我只是沉默着，听着她的指责一波接着一波地砸过来。
“你别忘了，这房子还是我改嫁的时候拿的钱给你买的！现在翅膀硬了，不认妈了是吗？！”
房子。又是这套房子。
我冷笑了一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但语气却平静得像一摊死水：“妈，这房子是你拿了我爸留给我的抚恤金买的吧？你不说，我也一直没忘。”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几秒，但她很快又回过神来，语气越发尖锐：“抚恤金怎么了？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没资格用吗？！”
“你有资格用，可你用完了就别再拿这个说事。”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冰冷，“你不是一直说不想麻烦我吗？那这次也别麻烦了吧。”
我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的一瞬间，胸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闷得喘不过气。我坐在窗边，怔怔地盯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泪水从眼眶慢慢滑下来。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拒绝她，却是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清晰的解脱。
从我有记忆起，我妈就像一座高高在上的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她的爱是专横的，是带刺的，是让我时刻感到愧疚和负担的。
我知道我应该感恩她的养育之恩，可是，长大后我才明白，那种“恩”是带着条件的。
她把我当成了她能控制的一切，把她自己的不幸、怨怼、失败，全部压在了我身上。
我爸死得早，那时候我才五岁，家里一下子塌了半边天。
可我妈没有一丝悲痛的时间，她很快就改嫁了，带着我和她新丈夫的孩子一起搬进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她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争气，希望我出人头地，可我却始终是她眼里的“拖油瓶”。
她嫁给了她以为能依靠一生的男人，可那个男人不过是个酒鬼，脾气暴躁，家暴成性，几乎日日喝醉，甚至对我和我妈动手。
我以为她会带我离开，可是，她没有。她选择忍着，甚至责怪我：“要不是为了给你个完整的家，我会忍到今天吗？”
完整的家。这句话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她忍受了那个男人的拳头，为了什么？为了我？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是为了我。
她对他的忍耐，却变成了对我的隐忍有限。每次她被打后，她总是把怒火撒在我身上。她的骂声，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我为了你牺牲了多少，你知道吗？！你要是再不争气，我就白养你了！”
白养。她总是这样说，好像我活着就是欠了她一条命。
我从小懂事得可怕，成绩一直很好，可我从来没听她夸过一句。她总是盯着我的错题，盯着我的不足，盯着我的一切不完美，然后冷冷地说：“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你什么时候让我能有点脸？”
我努力了好多年，想要得到她的认可。可到头来，我才明白，她的认可是有价码的，而那个价码，是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大学毕业后，我拼命工作，省吃俭用，买了这套小房子。她却对外宣称，这房子是她帮我买的。她拿着我爸的抚恤金的事，我一直没戳破，因为我知道，她需要那种“牺牲”的光环来证明自己是个伟大的母亲。
可她的“牺牲”换来的，却是我无尽的痛苦。
她改嫁后生了个弟弟，对他百般宠爱，甚至连学费都要我帮忙出。我刚工作那几年，工资低得可怜，可她却一次次打电话找我要钱，说得理直气壮：“你是姐姐，帮衬着点怎么了？你弟弟考上大学了，你不高兴吗？”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咬着牙，说“高兴”。
可我心里哪有一丝高兴的情绪？我只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填补她所有的遗憾。
我弟弟大学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这几年几乎不回家。可她从来没埋怨过一句，反而总是为他开脱：“你弟弟工作忙，他能自己养活自己，我就放心了。”
可她从来没“放心”过我。她总是说，我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我试图让她知道，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也需要喘息的空间。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她说：“我是你妈，你不管我，谁管我？！”
我今年三十三岁，结婚三年，孩子还不到一岁。我的生活已经忙得团团转，可她却总是找各种理由让我回去看她，给她买东西，甚至让我老公一起去伺候她。
我老公忍了很久，终于在一次争吵后对我说：“你妈就是把你当提款机，随叫随到的佣人。我能忍，可你不能这么累着自己。”
那天晚上，我躲在卫生间里哭了很久。我知道，他说得没错。
可她是我妈啊。
我一直觉得，拒绝她就是不孝，就是背叛。可我不知道，这种“孝”到底要压垮我到什么程度。
直到今天，她连续打了五通电话，让我去接她的时候，我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接她？她是来看我的吗？不是。她是来看我弟弟的。她说：“你弟弟回来一趟不容易，咱们一家人聚聚吧。”
一家人？我心里一阵冷笑。
我弟弟这些年对她有多冷淡，她不是不知道。可她却从不怪他，只怪我不够贴心，不够孝顺，不够让她满意。
我放下手机，坐在窗边，脑子里一片空白。窗外的阳光很刺眼，照进来，却照不暖我的心。
我知道，我拒绝她的这一步，会让她更加怨恨我。可我也知道，我再不为自己活一次，我就真的要被她拖垮了。
我给她发了条短信：“妈，我今天没空，弟弟回来了，你让他去接你吧。”
发完之后，我关了手机。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关掉手机，也是第一次，感觉自由离我那么近。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秋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抱着膝盖，靠在窗边，泪水一次次模糊了视线。
可这一次，我却哭得无比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