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金刀》作者:三言两语

芳芳看小说 2024-09-15 11:52:32

简介:

匣中金刀血未干。

一个美貌、野心公主的故事。

精选片段:

这是个乱世,无天子,无帝王,只有大大小小数十位诸侯,兵戈相向,烽火连天。今日你割地,明日我称臣。

  世有童谣唱:“日东方,为君王,国家强。日中央,变囚流浪国家丧。日昏黄,又翻身做王。”

  楚国公主姬华池坐在七宝锦盖的华车里,就听见车外稚童们唱这首童谣。她倚着窗户对车内笑:“白璧,他们唱得虽然夸张了点,但也不为过。”

  白璧是姬华池养的一只猫,毛发白如玉璧。它听见主人唤它的名字,就叫了一声:“喵——”

  “真贴切呀!”姬华池继续自言自语感叹车外的童谣,小指上的宝蓝甲套一下一下轻点在窗楣上。少顷,姬华池摊开双臂,金丝缎面的飘带随之垂尾。她笑吟吟朝自己的猫咪道:“来,白璧乖,到本宫怀里来。”

  “喵!”白璧一个跃起,蹿入姬华池怀中。

  “楚华池,貌无双。配魏匡,嫁齐王。”华车不疾不徐前行,路边的稚子们改换了另外一首童谣,奶气而干净的声音压着车轱辘的节奏响起:“年双十,继子鸠齐王。年二三,齐魏双亡。劝君娶女莫娶池,叫你身死国家丧!”

  楚国公主姬华池,世有美名,皆言其貌美艳,天下无双。她少女时定下婚约,本要嫁给魏公子匡为妻。谁料楚王却将她嫁给了岁已古稀的老齐王。魏国恨楚王擅嫁,齐王夺妻,大举兴兵,却遭齐楚联手反扑,一朝国亡。

  华池入主齐国后宫,为正夫人,虽无子嗣,却凭艳色长宠不衰。她却犹不知足,先毒鸠后宫众夫人,又将齐王子嗣几乎残害殆尽,三年前,她更是与公子松同谋,齐王欲杀公子松,却遭儿子的先发制人,齐王被放逐后再反扑……如此往复三年,齐国大乱。楚国趁乱出兵,长驱直入,攻陷齐国,一朝又是一国亡。

  “楚华池,貌无双。配魏匡,嫁齐王。年双十,继子鸠齐王。年二三,齐魏双亡。劝君娶女莫娶池,叫你身死国家丧!”

  姬华池在车内静静听着歌声,闭起眼帘,一秒又张开,她缓缓笑赞道:“唱得好。”

  “长公主!长公主息怒!”车外有浑厚男声响起,一位着甲的中年男子掀帘而去,眨眼间已跪在姬华池面前:“长公主息怒,末将已将那些妄言的稚童全部驱除!”

  这位男子便是此番护送华池公主回国的将军,楚王亲信卢子山。他跪在车中认罪了半响,只听见车辙圈圈辗压的声音,车内的公主却始终一言不发。

  卢子山疑惑,禁不住抬头去望眼前的女子,结果他瞧见姬华池细柳般的腰肢正靠在玉枕上,她的双臂也摊开着,分左右两侧放在玉枕上。姬华池的对襟金丝衣微微舒展,她似乎一直注视着卢子山,瞧见卢子仰头望自己,她就冲他含情带意一笑,嘴角弯起的弧度不多不少,刚刚好勾魂。

  卢子山觉得他瞧着冰凉的白玉枕,却莫名躁得像一团火,他赶紧重新低下头去。

  他听见公主姬华池突然笑出了声:“卢将军为什么要将他们驱除呀?”她仿佛根本听不懂外面童谣歌里的深意:“卢将军,你可否为本宫解释解释呢?”

  “这……”卢子山犯难,他此番被楚王派去齐国,明里楚王命他接了公主回来,暗里楚王又叮嘱了:随时监视公主,若有异动,及时就地处理。公主的人要带回来,其它的脏东西就不要带回来了。

  卢子山接到公主,谨遵王命令御医一查,探得公主有孕,腹内怀有齐国的骨肉。

  卢子山乃楚王纯臣,尽忠职守,当即命数位精兵硬掰开公主双唇,将坠胎药灌下。

  灌完卢子山又担心公主寻死,不好向楚王交待,便日夜看守在楚公主左右。但这姬华池却并不寻死,每日只闭目将养,或是逗猫,每每于卢子山打上照面,却也是盈盈带笑的——令卢子山恍觉,她连灌了坠胎药,也不恨他。

  “这……”卢子山想到这些,愈发不知该如何回答姬华池的问题,心内疚意更深。

  “咳!”他突听见一声响动,猛抬头见是姬华池咯出一口血。卢子山大惊,忙上前扶住她:“公主,你大病初愈,不可如此大动作,须再好生将养。”卢子山心急如焚,朝车外吼道:“车再驾得平稳些,不要颠簸!”

  “本宫大病初愈……”卢子山听见怀里的女人呢喃,她声色莺莺,又涓涓若泉无一丝恶意:“卢将军,你能告诉本宫,本宫害得是什么病么?”

  卢子山心头一痛,如钝刀磨,垂首道:“公主息怒,公主无病,末将妄言,。”

  卢子山低下头,才发觉自己贴近了姬华池的脸。

  这是一张绝伦惊艳的脸,卢子山难以忘记,他杀入齐宫琼苑,第一次见着姬华池的时候,心是清清楚楚听着咯噔一下,悸动不稳。

  莫说卢子山的数十名姬妾,就是他几次入宫参宴,见着席间众多的楚王宠姬,也无一人美过姬华池。

  更何况此时她的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双唇却因为染血而更加红艳。

  姬华池嘴边有一丝血,将将只如小指甲盖那般大小,挂在唇角,像一粒朱砂在卢子山心头飘摇。

  他喉头滑动了下,压抑着自己不去舔拭姬华池唇角血迹的冲}动。

  姬华池却不知不觉中将脸庞凑了上来,更贴近卢子山的面庞数分。

  “子山,你说我的病已愈了几分?”她问他,痒痒的气息全吹在卢子山的鼻下、颊上,又蔓延至他的耳根。

  “末将不知。”

  “想知……很容易的。”

  卢子山身躯一僵,对上姬华池含笑的目光,他又艰难将自己的目光往下移:姬华池竟在说话的时候悄然抬起了一只腿,锦裙底下若隐若现。

  姬华池身子不动,卢子山却早已僵硬如石,胸腔内好像正在铺柴,正等着谁燃一把火,然后烧起来。

  姬华池动了动脚,伸手褪去罗袜,她的动作那样慢,仿佛每一步都是赏玩。到最后见着一只漂亮的小脚,五趾的长短和位置都刚刚好,她的肌肤竟然比锻袜还要白。

  卢子山不由自主前迈一步。

  姬华池却银铃般笑出了声:“本宫病着呢!”

  “这会你病着我也不管了!”卢子山道。

  “不管了?”姬华池睁大眼睛眼看卢子山,他火急火燎样子让她觉得分外可笑。姬华池勾勾嘴角,冷冷地说:“你不管,我哥哥可还是要管的!”

  一句话,令卢子山骤然一惊,瞬间浑身为冷汗惊透。

  他想起此番行程楚王交给他的任务,变得不言不语。

  “喵——”白璧突然叫了一声,跃过窗户蹦下车去。

  姬华池用尾指的甲套挑起车窗帘,瞧见外面的山山水水。她有十年没看到了,乍一看陌生又模糊,但是想数秒,就能立刻清晰记忆起来。

  华池公主的车队进入楚国境内了。

  “到家了呀。”她放下车窗帘,冲跪在车内面色惨白的卢子山悠悠笑了一句。

  到家了,难怪……猫儿要归山。

  姬华池将自己的手背漫不经意放在唇边,掩口而笑。垂首的卢子山以余光瞧得,只道楚国公主十年归家,是见着了故国山水,欣喜万分。

  卢子山的小动作被姬华池尽收眼底,她笑意更浓:他怎知,她欣喜万分,是因为姬家那群虚伪又卑鄙的男人,居然愚蠢地让她回来了。“呵——”姬华池轻轻感叹了一声,稍微歪头对卢子山说:“本宫的猫儿跑出去了,好担心它跑得太远要找不到,子山将军可否替本宫将它抓回来?”

  她的神情极尽楚楚,她的请求音如一丝烟,勾勾绕绕就将卢子山的心缠住。

  卢子山匍匐道:“微臣遵命,一定为长公主将猫带回来!”

  卢子山言罢跳下车去,带人策马寻着白璧离去的路径追了过去。堂堂镇国大将军,竟然带着数队精兵去抓一只猫,还抓得情愿心肝,肝脑涂地。

  姬华池懒洋洋靠在车内,稍掀车窗注视着卢子山带人兴师动众去抓猫,她的目光冷漠又带一点笑,仿若在观赏着一出无关紧要的戏。

  姬华池欣赏了一下,觉得卢子山的背影了无趣味,她就将目光向左边转过去,往远处望。家乡的风景就是与别处不同,一入楚国境内,视线里的平原立刻就葱翠起来。姬华池在齐国看惯了昏沙黄土,苍凉大地,此刻瞧着眼前的青山绿水,瞬觉分外爽心。

  车往前行,吱吱呀呀驶上一座桥。姬华池眺眼往桥底下瞧,幽碧的水悠悠向着东流,正是楚国的汨罗江。姬华池再往上望,望见两岸崖壁拔天百丈,连绵不断的峦山。

  果然还是楚国好,有江有山才叫江山。

  江山、江山……

  姬华池的右手不自禁在空中握成了拳:江山当然好呢,总有一天,她要将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姬华池松开手中的拳,笑了。

  她屈着指,甲套在窗楹上一扣一扣,悠悠地回忆曾在这眼前景致上发生过的故事:这一草一木都是旧景旧情呢!老楚王有二十三名子女,有亲生的,也有养子养女,姬华池就是养女,与老楚王并无血缘关系。她从小与王后所出姬华玉一处玩耍,王后待她视若己出。因此华玉华池虽无血缘,却比别的亲兄妹来得更亲。你瞧,这边这棵树,华玉为她拿弹弓打下过数只黄雀儿,那边那块空地,两个人一起追逐一只野兔,为了逮它,双双扑倒在地。

  还有最近处的这条官道,她被逼出嫁,坐在嫁车里嘤嘤地哭,哭湿了侍女们强迫给她化上去的红妆。王兄姬华玉知道了,徒步跟着送嫁的车队跑,直追出数里,他同她一个在地上,一个在车中对哭……

  可如今呢?姬华玉三年前刚一登基,便给姬华池密修家书,指使她诱导公子松。那竹简上的小篆,用刀深深刻着,字字入木:豆蔻儿,你既生于楚室,当以家国大义为先,助兄灭齐。事成后,兄定诸般善待于你。

  是啊,诸般善待于她,于是便命壮汉们掐开她的嘴巴,喂她饮下了堕胎药么?她闻着那药里麝香的味道极重,怕是不仅堕胎,还要让她绝子吧……

  好手段,真是她的好哥哥呀!

  姬华玉修书献祭,起头还要亲密温柔地呼她的乳名:豆蔻儿。

  姬华玉真是跟他的父王一样呢。当年父王也是这般亲切地对她说:孤的豆蔻儿,别怪父王将你许了魏公子,却又嫁给齐王。倘若不如此做,孤如何寻出事由,谋得魏国两百八十万里江山?

  “长公主,末将将猫抓回来了。”姬华池回忆得出神,卢子山出声后,她才发觉车中多了这么高大伟岸的一位将军。

  “喵、喵!”白璧在卢子山的怀里挣扎高叫,卢子山却因为担心白璧再溜跑,两手始终紧紧地扣着它。他双目灼灼望着姬华池,眼眸中满是忐忑和期待,奉举双手将白璧呈上:“长公主,您的猫。”

  卢子山虔诚的动作,仿若奉上的是他给姬华池的一颗心。

  “有劳卢将军费心了。”姬华池倾了身子,将白璧从卢子山手中接过来。白璧不再挣扎,旋即乖巧地伏在主人膝上。姬华池顺顺白璧背上的毛,口中柔声道:“将军的心意,本宫感激不尽,真不知如何报答将军……”

  男人都把心掏出来了,她怎能不愉悦地收下呢?难道要做作退却,伤掉卢子山的心,让他恨她恼她,然后成为她的敌人,重新投靠向王兄阵营?

  姬华池心里冷笑:她又不是那些脑子坏掉了的女人。

  姬华池犹抚猫背,玉葱五指掠过白毛。,牢牢相扣。她的眸光盈盈快溢出水来:“子山,我将你的心意铭刻于心好不好?”

  卢子山虎躯一震,浑身发烫,脑中无法再思考任何问题。

  姬华池却笑道:“啊呀,我的猫儿又要跑了!”

  卢子山一听心骤缩,赶紧起身看白璧跑了没有:不知何时,他开始因为她朱唇里吐出的言语而紧张慌乱。不知何刻,他已无意识地将她的每句话奉为金口玉言。

  白璧伶俐,不知何时蹿到了车厢角落里待着。

  姬华池身子转个方向,去重新收了白璧回来。她背对着卢子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卢子山一听,心中霎时兴奋,却又渐拢愁云。他坐起身来,又改作跪,磕头振振道:“微臣遵命,一切为长公主马首是瞻。”

  姬华池背对着卢子山笑了,他看不到她张扬的眉目:你看,男人们就是这样,只要给他一点点回应,一点点甜头,却又吊着让他们吃不着,他们就会死蠢死蠢的死心塌地呢!

  真好,还没入楚宫就收了一只走狗。

  姬华池转过身来,神情也在面对卢子山的那一刻娴熟改为真诚、动情,连眸光也变为如假包换的清澈。她搀扶卢子山起身,就像君王搀扶起臣子一样,颤音道:“子山,以后……要辛苦你了。”

  卢子山手贴着姬华池的手,温凉如玉,衬着她惹人怜惜的声音,好似一道甘泉,缓缓流入他的心扉,滋甜如蜜。

  卢子山当即拍胸脯道:“公主,末将不辛苦!”

  ……

  卢子山退出车外以后,待再无人往车内监视她,姬华池却放下怀中白璧,命它乖乖不出声。她则缓缓抽开了身后用来靠背的玉枕。

  玉枕内部被人暗中凿空,触动机关,即可似屉般抽开。这白玉暗匣里,放着一把染血的金刀。

  那是楚兵攻入齐宫,齐国人杀了公子松,然后要来杀姬华池时,她用来自卫的金刀。

  姬华池拿这把金刀杀了多少齐人?她自己也记不清。反正只知道,事后她脸上衣上手上全是血,洗了很久才洗干净。

  姬华池又洗刀,却发现有一处血迹沾在刀刃上,无论是冲刷还是擦拭,就是去除不干净。

  这块血仿佛像要一辈子粘在金刀,永远都不会干……

  姬华池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情绪,竟将这把血迹不干的金刀藏于匣中,带回了楚国。

  姬华池将抽屉缓缓拉回去,合拢缝隙,还成外表光滑的玉枕。她背靠在玉枕上,闭目养神,静待回归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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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回楚公主的车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行至楚宫前。楚王兄妹情深,早已率众臣后妃等在宫门前。姬华池刚由侍女搀扶着下车,姬华玉就已快步前来,近到姬华池身边。

  姬华玉眉如春山,本是面带得体微笑的,乍见姬华池,他的笑容骤将:未曾想到,十年未见,她竟出落得如此动人!脖颈凝}脂如玉,任是锦裙也包裹不住的紧致。

  更兼一张绝世容颜,带几分憔悴,格外让男人心悸。

  姬华玉竟不自觉牵起姬华池的手,似有意似无意用广袖遮起她的容颜,不令宫前其他人瞧见,就是他的文臣武将也不行。

  姬华玉瞧见姬华池手里还托着一只白猫,他禁不住就笑了:“孤的王妹还是这般淘气。”

  姬华池盈盈低头:“我的王兄却风华更胜昔朝。”

  “哈哈哈哈!”姬华玉放声大笑,心旷神怡。

  楚王与长公主携手,齐行踏入楚宫,又经过汉白玉泉池,缓缓步上煌煌高琼宇高殿。

  途径汉白玉泉池的时候,姬华池挑眼向池边瞟了一眼:犹记十八年前,她的好哥哥才刚刚开始换牙,一笑咧唇就露出缺齿的嘴。他指着这一池幽水,对五岁的姬华池说:“王妹,这白玉泉池就是华池,这就是你!”稚童姬华玉跌跌绊绊,摘一朵池边的红花:“华池暗滋花,含苞待放,我给华池妹妹取乳名‘豆蔻儿’好不好?”

  姬华池咬同样牙齿稀疏的嘴,反驳哥哥:“谁准你叫我‘豆蔻儿’,凭什么叫!”

  “就叫叫嘛,等你长成了大人,王兄就不这么叫你了!”姬华玉将红花塞给姬华池:“来,豆蔻儿,花!”

  ……

  然后等她长成大人,他给她写密信:豆蔻儿,请为国牺牲。

  ……

  姬华玉也察觉到身边的姬华池眼往汉白玉泉池瞥,他唇勾浅笑,执着姬华池手就暗自动作,用指尖捏一捏她的掌心。

  出乎姬华玉意料的,姬华池居然回捏住他。他惊诧,猛地偏头,竟见她坦然直视着他微笑。

  姬华池不慌不乱唤他:“泉哥哥。”

  当年姬华玉非要给姬华池起名“豆蔻儿”,她心里不服气,说汉白玉泉池是“华玉泉池”,她以后要叫他“泉哥哥”。

  那时小姬华玉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妹妹:好、好,都由着你叫。

  ……

  姬华玉忆起往事,心头一凛。

  就在此时,他听见姬华池从容不迫地说:“王兄,我远嫁北地齐国,十年未曾归家。父王驾崩三载,我却不曾觐陵祭拜,是为不孝。我想……明日去祭拜父王。”

  姬华玉闻言沉吟,片刻给予姬华池一个意味莫名的浅笑:“王妹一片赤诚孝心,孤岂有不允之礼?”

  姬华池也笑,却趁姬华玉不注意,回头一瞥卢子山。卢子山等这一眼很久了,立马对视上去,见姬华池双眸含水柔弱,神色难过又无助,瞬间就疼碎了卢子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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