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走了，就在刚才......＂深夜，房东张大爷浑身发抖地站在我家门口，满脸泪水，苍老的面容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憔悴。
那一刻，我的心揪得生疼。脑子里闪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收那么低的房租，要是多收些，让他们攒下钱来，说不定还能多看几个医生，多治几天病。
这事得从2018年说起。那会儿我刚从纺织厂退休，空荡荡的三居室就住着我和老伴两个人。
儿子在深圳一家外企工作，媳妇跟着去了，偌大的房子显得特别冷清。每天早上起来，就听见楼下广场舞的音乐声，还有老年人散步聊天的声音。
老两口是从徐州农村来的，要给儿子带孙子。说起来也是缘分，他们儿子就在我们小区对面的超市上班，可家里就一个60平的小两居，根本挤不下。
我看他们年纪都六十多了，身板还硬朗，说话也实在，就动了恻隐之心。老伴生前常说，人到了这把年纪，钱够用就行，何必太过计较。
＂大爷，要不这样，房租给一半，每月1000块钱。咱们都是老年人了，互相帮衬着点。＂我开口说道。
张大爷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该咋样就咋样，我们虽然是农村人，可也不能占人便宜。我听说这片房子租金不低，怎么着也得两三千。＂
最后还是刘大娘拉住了他：＂老头子，你就别犟了，人家小王这是好心。再说了，咱们要是租别人家，一个月没个三四千下不来，到时候给儿子的负担不也大了？＂
她冲我笑着说：＂等您来收租，我给您包饺子吃，我们老家的韭菜饺子可香了。我在老家就是村里包饺子最好的，过年过节村里人都找我帮忙呢。＂
我老伴知道后直摇头：＂你这人真是，现在这片房子多抢手啊，隔壁李阿姨家一个月都租4000呢。你这不是平白少了好几万？＂
我笑着说：＂咱们也不差这几个钱，帮帮老人家也挺好。再说了，找个靠谱的租客多不容易，你看人家多实在。＂
日子就这么过着，每个月去收租成了我最惦记的事。刘大娘总爱拉着我唠家常，问我儿子在外地过得好不好，工作累不累，有没有对象。
每回必给我包一大袋饺子，韭菜的、白菜的、芹菜的，口味不重，但特别鲜。张大爷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两句，说他们在农村时候的事，脸上总带着欣慿的笑。
他们带的孙子叫小波，上小学三年级，聪明伶俐的。每回我去，就见他在阳台上写作业，刘大娘在厨房忙活，张大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
有时候刘大娘会给小波讲故事，说她年轻时候赶大集，放牛割草的事。小波听得入神，我在一旁也觉得特别温馨。
2022年的寒冬，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刘大娘总是咳嗽，去医院一查，竟是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张大爷整个人都垮了，卖了老家的房子，带着老伴四处求医。先是去了徐州，又跑到上海，最后听说北京有个专家门诊，背着老伴就坐了火车北上。
记得那是个阴雨连绵的下午，我去医院看刘大娘。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她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说话都费劲。
＂大娘，您安心养病，有啥需要我跟大爷说。＂我握着她的手，心里一阵酸楚。她的手冰凉冰凉的，皮包着骨头，跟以前包饺子时那双温暖有力的手判若两人。
刘大娘叹了口气：＂我这病啊，就是个无底洞，花再多钱也是白搭。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老头子还偷偷跟儿子借钱。我就怕他，这辈子没受过啥苦，我这一走，他可咋办......＂
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还不停地咳嗽。张大爷在外头听见了，冲进来给她擦眼泪：＂你瞎说啥呢，等你好了，咱们还要看小波上大学呢，还要一块看他结婚生子呢。＂
刘大娘破涕为笑：＂就你能耐，还想活那么久。你看你这两个月，头发都白完了，我心里也难受啊......＂
可是病魔不讲情面。那天深夜，张大爷敲响我家的门，说刘大娘走了。我赶紧帮他料理后事，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发疼。
他这些日子都憔悴了，头发全白了，走路也不利索了。儿子想让他搬过去住，他说什么都不肯，说那屋子太小，他住过去反而添乱。
办完丧事，张大爷执意要搬走。收拾东西时，他看着墙上他们老两口的合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房租我付到月底，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屋子我打扫干净了，您再租给别人吧。＂
＂大爷，您就别搬了，就当帮我看房子。＂我急忙拦住他，＂您要是搬走了，我还得操心找租客呢。再说了，您住这儿，我定期还能来看看您，给您捎点菜啥的。＂
张大爷愣住了，眼泪又下来了：＂你这孩子，咋这么好啊......＂
从那以后，我每周都去看他，买些新鲜的菜，陪他说说话。有时候遇上他在阳台侍弄刘大娘生前种的花，我就坐在一旁听他讲年轻时的故事。
他说他和刘大娘是一个村的，从小就认识。那时候村里人都说刘大娘泼辣，就他能降得住她。后来结婚了，才发现刘大娘心细如发，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去年夏天，小波考上了重点大学。张大爷高兴得不得了，非要请我吃饭。他特意去市场买了韭菜，包了一桌子饺子，说这是按刘大娘的方子包的。
饭桌上，他红着眼圈说：＂要不是你们这些年的照顾，我和老伴也没法安安心心地帮儿子带孩子。小波能考上大学，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大爷，您太见外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帮人就是帮己，这话可是刘大娘教我的。＂
现在，张大爷常说等身体好些了就搬走，但我知道，这房子里有太多他和刘大娘的回忆。前几天，我看到他在收拾阳台上的花，问他要干啥。
＂马上春天了，得给花换盆，施点肥。＂他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那些花草，＂你大娘生前最爱这些花了，现在我得替她照看好。她走的时候还说呢，等开春了杜鹃该开花了，可惜......＂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春天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特别舒服。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人这一辈子，有些事不能光用钱来衡量。
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温暖，那些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才是最珍贵的。就像刘大娘常说的那句话：＂人啊，活着不就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过得好一点么？＂
。这种朴素的道理，是钱再多也买不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