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傅斯鸿著《你一定爱读的中国战争史⑦两晋》
就在姚苌被苻登打得大败的同时，西燕慕容永突然挥军陕北地区，要与后秦一决高下。姚苌成了救火队员，到处扑火，他刚准备去陕北打慕容永，苻登这边就派前秦将军兰椟与苻纂一同领兵攻打长安。姚苌闻讯之后，马上发兵迎击，谁知前秦军走到半道却发生了内讧。苻纂的弟弟苻师奴要苻纂攻下长安后，自立为王，不听苻登号令，苻纂不同意，苻师奴便杀了苻纂，自立为王。兰椟听说苻纂被杀，便要挥军攻打苻师奴，巧的是行军途中竟然撞上了慕容永的西燕军，双方一场大战，兰椟竟然不敌慕容永，被慕容永打得大败，只得向姚苌投降，条件是姚苌帮着打慕容永。
姚苌本来就是个老狐狸，现在见慕容永竟然无意中帮了自己的大忙，正高兴，他对于西燕与前秦的争斗并不怎么感兴趣，倒是那个杀兄自立的苻师奴要继续进攻长安，这才是他的燃眉之急。于是，姚苌明面上同意去救兰椟，却留兰椟与慕容永互相残杀，自己则领着兵马去灭苻师奴。苻师奴一个叛变之人，手下军队本就不齐心，如果能顺利杀进长安还好控制，一旦失败必然是一哄而散。姚苌正是瞅准了这一时机，在苻师奴进军长安的途中截杀苻师奴，只一战就将苻师奴十几万人马收降大半，苻师奴只能带着残兵向东投奔后燕。
取得重大胜利的后秦军不仅士气大涨，还收降了前秦数万人马，实力大增。腾出手来的姚苌马不停蹄赶往陕北，将慕容永和兰椟逐个击破。西燕慕容永继续跑回山西一带晃悠，兰椟则兵败被擒，做了姚苌的俘虏。正当姚苌还在为自己取得如此战果沾沾自喜之时，一个坏消息突然传来—将军徐嵩反了。
徐嵩本是前秦的将领，曾经跟随苻坚一起守长安。苻坚逃出长安之后，徐嵩带着人马找了个寨子安顿，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便投降了后秦。姚苌对徐嵩可谓是礼遇有加，不仅给他送钱送粮，还把苻坚的尸骨按照天子之礼埋葬在徐嵩驻军的附近，让徐嵩为苻坚守陵。姚苌本以为这样，徐嵩就能安稳地为后秦效力，谁知苻登一崛起，徐嵩就趁着姚苌出征之际造了反。
姚苌一听徐嵩反了，怒火中烧。他可不是苻坚，一心想通过自己的仁慈来感化敌人。姚苌立即派左将军姚方成率军去进攻徐嵩，徐嵩立即向苻登求救。可惜远水解不了近火，姚方成三下五除二就把徐嵩的寨子攻破了。徐嵩被姚方成施以酷刑，斩首三次方才死去，徐嵩手下的士卒也被姚方成全部坑杀。
徐嵩的反叛虽然很快被平定，但这事却给姚苌留下了阴影。他下令将苻坚的尸首挖出，学伍子胥鞭尸楚平王，将苻坚尸首痛鞭无数下，直打得衣衫乱飞，浑身上下没一根线，之后裹上荆棘，随便刨个土坑埋了。
苻登和姚苌这回算是没完了。他以方圆大阵为法宝，打得姚苌坚守不出。苻登见姚苌当了缩头乌龟，便想出一计，打算先破姚苌的军心，再强攻其营寨。苻登的这个攻心计，乃是楚汉相争时张良的四面楚歌之计。但姚苌手下，全是羌人，苻登手下，都是氐人，总不能照葫芦画瓢，让氐人唱羌歌吧。因此苻登吩咐：“围住姚苌大营，给我哭！往死里哭！”
姚苌的军队打了败仗，士气低落。苻登这边哭声一起，姚苌听得汗毛根都发怵，哭了半宿，哭得姚苌几乎崩溃。就在此时，姚苌也想到了办法。姚苌下令：“各营将士，选出嗓门大的，集中起来，冲营外大哭，秦军不哭，咱也不哭，秦军若哭，尔等更当大哭，务必要把前秦军的哭声压下去。”此令一下，这下可就热闹了，苻登与姚苌那是营里营外哭成一片，上万名大老爷们立地干号，你哭你的，我哭我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个个如丧考妣，那叫一个壮观，足足哭了一夜。
天亮了，前秦军也好，后秦军也罢，人人哭得晕头涨脑，面赛桃花，苻登做梦也没想到姚苌用这一招对付自己，心说算他姚苌狠，然后让将士们别哭了，撤兵！这是十六国期间很经典的一次疯子作战。
姚苌打不赢苻登，心里着急，加上他本来就迷信，最后归结出一点，那就是苻登得了神助。这个神是谁呢？姚苌思来想去，应该是被他杀了又鞭尸的前秦天王苻坚。于是，姚苌命人在军营中塑了一尊苻坚的铜像，日日跪拜祷告，口中还念念有词，说：“天王，我杀你杀错了，你不要怪我。”转念一想不对，人都被自己杀了，说这话也没什么用。他干脆把责任推给他死去的哥哥姚襄，说：“天王，不是我要杀你，是我哥哥的鬼魂让我杀你的。”
姚苌就这么日日拜苻坚，拜了几个月，自己还是打败仗，他一怒之下，又将苻坚的铜像推倒，把头锯下来，派人送给苻登。苻登接到苻坚的铜头，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命大军出发，直扑安定（今甘肃泾川）。这一次，姚苌的激将法还真起了作用，苻登只顾发兵，粮草、辎重却被留在后方。姚苌一看机会来了，就选了一个黑夜，亲率三万骑兵，偷袭苻登后方。苻登的皇后毛氏带着为数不多的后勤部队应战，终因寡不敌众被擒。姚苌见毛氏长相艳丽，就想将其纳入后宫。怎奈毛氏贞烈，竟然搬出苻坚来骂姚苌，直戳中姚苌痛处，这位毛皇后就此香消玉殒了。
苻登因一时大意，不仅丢了粮草、辎重，连老婆也没了，心里郁愤难平，一定要找姚苌报杀妻之仇。于是，他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前秦的残余势力，要与姚苌决一死战。然而苻登的败绩却让各路人马产生了观望的心态，甚至有人还劝他投降姚苌。姚苌也主动向苻登示好，表示只要他肯投降，一切既往不咎，可苻登依然不为所动。
苻登不投降，姚苌便只能与之死磕。想想姚苌戎马一生，好不容易才立国称帝，六十来岁的人了，还要天天当救火队员，不仅身体累，心理更累，因为他还得提防苻坚的鬼魂出现在他的梦里，搅得他夜不能寐。苻登广撒英雄帖的同时，姚苌也在长安附近招募自己的人马，此时，一个叫郭质的人带领一路人马投奔了苻登，而一个叫苟曜的人却反其道而行，投奔了姚苌。姚苌立即授予苟曜一个刺史的官职，并且给了他一万人马驻守渭水，拱卫长安。哪知苟曜竟是个无间道。太元十六年（391 年）四月，苻登突然接到苟曜的信，说：“我有精兵一万，主公快来，我们共取长安。”苻登读信后，立即点齐兵马，往长安东面的马头原方向杀去。姚苌得报，有前秦军出现在马头原附近，他也领兵前来迎敌。两军一对垒，前秦军的方圆大阵威力尽显，一片矛山剑丛夹带着无数箭矢向后秦军逼来。姚苌这边刚要突破外围，便被阵内的骑兵杀退，一场鏖战下来，后秦军又是大败亏输，只得撤军。
姚苌这边撤军，苻登却并没有追击，而是马不停蹄赶往渭水河畔与苟曜会合。姚苌见状，心里便已猜到一定是苟曜反水了，想与苻登里应外合攻取长安。于是，姚苌下令全军掉转马头，追击苻登，只要见到前秦军就把他们的人头砍下来，不用讲什么战略战术了。苻登万没料到，刚被打败的敌人竟然杀了个回马枪，想摆方圆阵已经来不及了，全军大乱，死伤累累。苻登见势不妙，忙下令撤军，匆匆忙忙领着败军退回原路。
眼看长安唾手可得，前秦军却来了个先胜后败，不仅没有捞到半点好处，甚至连此前召集来的各路人马也有了分崩离析的迹象，这让苻登憋闷不已。怎么办呢？仗还得接着打。苻登很快又组织起一众人马朝安定城杀来。姚苌是真心累了，可他没有任何办法，苻登就像一贴狗皮膏药，只要粘上他，甩也甩不掉，他非得把这个救火队员干到底不可。
姚苌在这次出征之前做了一系列安排，他让自己的儿子姚兴镇守长安，并寻机除掉那个吃里爬外的苟曜。苟曜一见姚苌领兵往安定去了，便以觐见皇帝的名义进入长安打探虚实。姚兴正愁抓不到苟曜的短，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那就设个套让苟曜自己往里钻。苟曜尚不知道姚苌已经猜出他是内鬼，大摇大摆地往皇宫而来，刚入宫，就被姚兴埋伏的人生擒了。苟曜还要挣扎，见姚兴已然知晓自己的内鬼身份，只能束手就擒。
这边姚兴在长安除了苟曜，那边姚苌在安定城又大败苻登。苻登的方圆大阵论野战确实有两下子，但是攻城就不太在行了。于是，姚苌大军到安定后，前秦军此前那猛攻猛打的劲头赫然消退，苻登只得再次撤离安定城，回到自己的老窝枹罕城等待时机。太元十七年（392 年）三月，苻登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姚苌病入膏肓。攻取安定城的时机已然出现，苻登再整军马，于当年七月再攻安定城。
姚苌真的快要死了吗？真的。常年的征战早已掏空他的身体，加之他杀了苻坚后心中有愧，又常常在夜里梦见苻坚，吓得惊魂难定，整个人都神经衰弱了。八月，苻登大军攻到安定城外，刚准备入城，只见一员猛将横刀立马于城门之前，苻登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姚苌。不是说姚苌要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马背上？苻登心里一惊，领兵就往后逃跑。跑出几十里路后，苻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等他领兵再寻后秦军时，看到的只是一座座空营而已。
太元十七年十月，六十三岁的姚苌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姚兴后，便撒手人寰了。其实姚苌这辈子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当皇帝，如果不是苻坚一意孤行，他怕是会一直做前秦的龙骧将军直到他死。然而，时运却驱使他举起后秦的大旗，用他最后的岁月建构起一个新的帝国，而这个帝国还将在他儿子姚兴的手里继续壮大。
姚苌一死，苻登立即发兵长安，想趁后秦易代之际打它个措手不及。可惜年富力强的姚兴对苻登可没有姚苌那么客气，他甚至连登基大典都推迟举行，领着人马就来迎击苻登。也该苻登倒霉，不仅遇上姚兴这么个难啃的硬骨头，在选择驻地时竟然选了个没水的地方，前秦军被渴得七窍生烟，很多人因为严重缺水而倒地不起。而在这种要命的时刻，主帅苻登居然还强行下令进兵，结果可想而知。姚兴只是派出一小股部队，就把苻登打得大败亏输，死者十有七八，剩下一点残兵跟着苻登一起逃入甘肃固原的马毛山。
再遭惨败的苻登此时已山穷水尽，怎么办呢？他把目光瞄向秦州的西面，那个由乞伏国仁所建立的西秦帝国。如今，乞伏国仁已死，他的弟弟乞伏乾归继位，称河南王。作为前秦皇帝的苻登竟然把自己的一个儿子送到西秦去做上门女婿，以联姻的方式向西秦请求援助。还别说，这乞伏乾归真是个厚道人，立即就点了一万兵马去救援苻登。
有了西秦的一万人马，苻登觉得自己可以东山再起了。于是，他也点齐自己手里这点残兵，与西秦兵会合。苻登还以为自己的对手是姚苌，他只要一跑，姚苌就会立马回长安享乐，再也不管他，可惜姚苌的儿子姚兴却不是这样的人。他见苻登躲进山里，也不进山搜寻，只是派人在山外监视苻登的举动。如今，苻登的人马竟然大摇大摆地出山来了，这正是姚兴等待的机会，因此他亲自领兵在山口截击苻登。
苻登这边正内心窃喜，想象着自己与西秦兵会合之后的仗该怎么打。猛然一抬头，却见姚兴率领的后秦人马已经在山口列阵相迎了。苻登想往后撤，可惜后路已经被后秦军抄断了，只能硬着头皮与姚兴决一死战。姚兴这边见苻登要殊死搏斗了，他也拍马入阵来战苻登。几个回合下来，苻登便处于下风，身边的兵士越打越少，很快，苻登就兵败被擒。姚兴倒也干脆，问也不问，一刀将其杀了。至此，前秦最后的一点力量消亡，一个时代也即将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