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刘成贵

谁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和明珠的婚姻就是在父母的强迫下走到一起的。那是１９７３年我高中毕业后，第一次观看我们大队文艺宣传队演出《红灯记》时，被那个演李铁梅姑娘给迷住了。演李铁梅的姑娘名叫罗玉秀的，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两根辫子又粗又长。见到人后嘴唇微微开启，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她在舞台上出色的表现，让我神魂颠倒，就连做梦都时常梦到她。

正因为如此，我便对她展开了锲而不舍的追求。我时常站在舞台的最前边，只要罗玉秀上台，我一边打口哨一边鼓掌。

晚上回到家里就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痛。拿出手来一看，手都拍肿了。罗玉秀有时也去别的生产大队慰问演出，我甚至追到几十里路外去看她的演出。与此同时我一连给她写十多封情深意切的求爱信，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突然有一天，父亲让我去相亲，我当时就像是六月天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了脚。尽管我已经成了大人，在生产队劳动那可是拿的１０分工。但是在家里我依然是人微言轻，我说话父亲从来不听，但父亲说话我必须得听。

这次见面就在隔壁我三婶家的院子里，姑娘是邻村的名叫杜明珠，她长得人高马大，胳膊比我的腿还粗。个子也比我整整高出半个脑袋。人长得非常一般，比较突出的一点就是皮肤非常白。

当着大人的面，我们只是相互瞅了对方一眼而已，谁也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后，父亲便高兴地对母亲说，我看行，姑娘长得壮实，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行什么行，是给我相亲，我还没有发表意见，你们却先表了态，我急忙对母亲说：“不行，不行，我不愿意！”说完，我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出了门我也没地方可去，今天又没有演出，只是排练。想了想排练也成，我就看排练去。

我正向村口走时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我回头一看，只见三婶和杜明珠一块向村外走去，三婶看见我后一边喊一边给我招手：“成方，明珠姑娘要回家，你去送送。”

当着姑娘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姑娘在前面走，我就跟在姑娘的后面。出了村后，姑娘突然拧过头问：“你对我有没有意见？”我挠了挠后脑勺一时半会还不知道如何回答。姑娘提高了声音：“你说句话咋那么难，你就痛痛快快给句话，到底是看上我了没有？”

我不得不发表意见，于是我嗫嚅了半天才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块不合适。”

姑娘问：“哪里不合适？”

我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合适。”说完我就准备转身往回走。

这时只听我的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成贵，快把它给我拦住！”我扭头一看，原来是父亲正在追赶一头老母猪，我知道我家喂了一老母猪最近正在发情，经常从猪圈跑出来，今天可能它又跑出来了。于是我就跑到了母猪的前面挡住了它的去路，谁知那母猪竟然从我的两腿中间钻了过去，并把我蹭得四面朝天睡在了大路上。明珠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岔过气去。看着老母猪跑得越来越远，再看看父亲满身的泥水，就知道父亲也没有少受这畜生的罪。

父亲追上来后对我吼道：“还不快追，跑到别人的庄稼地里去糟蹋了别人的庄稼，看你拿啥给人家陪？”

明珠忙说：“爸，你和成贵都歇着，我去追！”说完明珠就追了上去。

我差点没有气得吐血，今天刚见了面，并且我已经明确告诉她不合适，她到好，竟然叫起爸。

不一会，明珠竟然把那头老母猪给抱回来了，这猪少说也有百十多斤，可她竟然还显得那么轻松。

父亲高兴的跟在明珠的身后让她直接把猪抱回圈里。

我再也不管明珠的事，而是去大队看罗玉秀排戏去了。明珠什么时候回去的，我不知道。我回去的很晚，父亲没有睡，还坐在院子里抽烟。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大的福，今辈子才能遇到明珠这么好的媳妇。”我没好气的说：“你觉得她好，你咋不把她娶了呢？”父亲生气的脱下一只鞋就砸过来，我一把接住又扔到了他面前，然后回家睡觉去了。

从此以后，杜明珠就成了我家的常客。只要遇到需要人手的活，父亲都会让我弟弟去把明珠找来。

转眼间就到了收麦的季节，生产队长不准请假，必须要先把队上的麦子收到大场里后，各家才能轮流请假忙自己的事。

我家在坡跟有半亩地的自留地，往年都种一点菜，今年父亲说年年粮食不够吃就不种菜了，他让弟弟妹妹天天挖野菜来解决吃菜问题。自留地里全部种成了麦子，麦子长得非常好，可是到了收麦的时候，生产队却不准请假。于是父亲就让弟弟把明珠叫过来帮忙收麦。

到了吃饭的时间，父亲让我去喊明珠吃饭，我来到地边，明珠还在弯腰割麦。看到她满脸的汗珠也顾不上擦，我就接过她手上的镰刀想替她一会。没想到刚割了一会，镰刀就割到了我的腿上，一寸多长的口子不停地流血。明珠急忙跑过来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捂在我腿上的伤口上，接着她又拔了几根麦杆缠在手帕上。然后蹲在我的面前，要背我去合作医疗上药。我一个男人怎能让一个女人背着去上药？

明珠见我死活不肯让她背，她就站起来抱着我向医疗站走去。这成何体统，如果让别人碰到了那还不笑话死。我只好求她放下我，然后趴在她的背上，明珠拍了拍我搂着她脖子的手说：“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我一定要嫁给你，我就是要死皮赖脸的缠着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天晚上明珠没有走，她用了一个晚上就把我家的麦子脱成了颗粒。看父亲和母亲越来越喜欢明珠，我的心里着起急来。因为罗玉秀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她说只要我和明珠有了了断，她就嫁给我。

我觉得如果这事让父母知道了，那肯定会遭一顿骂，还不如去找明珠，跟她把事情挑明，让她别再缠着我了。

那天我大着胆子来到杜明珠家，杜明珠正在家里吃饭，她见我进了院子立即起身给我拿了一只小櫈放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坐櫈子，也没有看杜明珠的脸，一字一板地对她说道：“明珠，我们两个不合适，我已经和罗玉秀领了结婚证，请你不要再去我们家了。”

明珠端在手上的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我不敢停留，急忙转身跑出了她家的院子。

我立即去找罗玉秀，把我已经与杜明珠退婚的事跟罗玉秀说了。罗玉秀也表示说服父母后就尽快与我把婚事定下来。

听到罗玉秀如此痛快的答应嫁给我，我的心里十分高兴，与罗玉秀分别后，我刚走进院子。就看见杜明珠领着她哥哥还有她父亲母亲气势汹汹地来到我家院子。

我吓得拔腿就跑，明珠从后边就追，我那里是她的对手，只有一工夫，我就被她给抓了回来。

杜明珠刚拦着我进了院子就听到杜明珠的母亲骂道：“好你个刘成贵，你家大大小小的事，那一件不是我家明珠给你操持，脏活，重活你就来找我家明珠了，现在又和别人把结婚证都领了，你这是欺负我们杜家没有人还是咋的？你给我滚出来！”父亲，母亲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一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只见杜明珠的哥哥大声喊道：“你让我妹子不好过，我让你家这日子也过不成。”说完就跑进我家，把我家的大铁锅拔出来摔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摔成了碎片片。

杜明珠的哥哥还要回家继续摔东西，被杜明珠紧紧的抱住了：“哥，有理咱说理，不要摔人家东西！”

我父母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二老忙给人家陪笑脸说好话，父亲不拍着胸脯说：“没有这回事，就是有，只要有他在，他保证让成贵和别的女子断了关系把明珠娶回家。”

明珠的父亲一把拉住我父亲的手说，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问你一句：“你家成贵什么时候与罗玉秀离婚？”我父莫明其妙：“离什么婚？”杜明珠忙说：“成贵说他已经与罗玉秀把结婚证都领了，领了结婚证成了正式夫妻，她们俩个不离婚，我怎么能嫁到你家？”我父亲忙解释：“没有的事，她们两个根本不可能领结婚证。”

杜明珠的哥哥说：“既然他们俩没领结婚证，那还不如让刘成贵和我妹子今天把结婚证领了，这样我们也就相信你说的话。”

我父亲和母亲相互对视了一下后，父亲说：“成。今天就让他们把结婚证领了，领了结婚证，我也就放心了。”

在父母亲和杜明珠一家人的逼迫下，那天我与杜明珠真的把结婚证领到手了。

不过在父亲的一再坚持下，我们的婚礼还是办得相当热闹。我也彻底死了与罗玉秀结婚念想。

我们结婚后不到一年，我父亲就因突发心脏病而去世。我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开始慢慢地说话有了份量。

我们家只有三间房，父母住西屋，我的婚房在东屋。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只好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们去借宿。现在父亲不在了，明珠提醒我，让我担起家庭的重担，尽快想办法让弟弟妹妹不要去别人家里借宿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还是明珠想了个办法。她在紧挨东边院墙的地方搭了一个临时草棚，在里面支了一张床，我以为是给弟弟妹妹住的，没想到明珠却把我们的被褥抱了过去。她说，我是大哥，怎能让弟弟妹妹住在漏雨的屋子，吃苦受罪的事应该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她的这一番话让我感觉到了她宽厚仁爱的胸襟。

接着她又在西边的院墙边也搭建了一个草棚，我问她搭这个草棚干什么，她没有告诉我，直到她把里边收拾好后我才知道，她是想在这个草棚里边做豆腐。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我们的豆腐坊终于开了起来。由于她比别人的豆腐卖的便宜，所以我们家的豆腐从来都是在门口就卖完了，从来没有担到集市上卖过。

公社和大队的人都来阻拦过，但她们都惧怕明珠的泼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我们依然做我们的豆腐。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把院墙两边的草棚变成了瓦房。

明珠做豆腐从来不赚钱，只是图够本，做豆腐的主要目的就要用豆渣来喂猪。她把主要精力放在喂猪上，不但养了两头母猪，不有一头肉猪。

明珠做豆腐从来不让我插手，她说，我是男人，男人是天，家里再难也不能让天塌下来。

两个弟弟和妹妹都非常争气，他们先后都考上了大学，大弟上学的时候不用花钱，不过在大弟买房的时候，明珠给了三万块钱。

二弟和妹妹上大学的时候都是明珠在操心，报名费，生活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明珠一手操办的，我连过问也没过问过，我知道明珠比我有心计。

母亲在过完８０岁生日的时候去世了。

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她嫁到了西安。我的弟妹们也都在西安买了房子，他们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回老家看看，我的弟妹们说，老嫂比母，她们的嫂子比母亲还亲。

２０２０年过年的时候，我的俩个弟弟和妹妹商量着每人摊一点钱，给我和明珠盖新房。因为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楼房，只有我们家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这个提议被明珠给拦住了，明珠说，她不在乎吃穿，不在乎房子，只在乎她的亲人平安。

娶了明珠这样一个女人，我没受过一点罪，没有吃过一点苦，庆幸我父母让我娶了明珠，没有明珠就没有我今天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