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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非要把自己折腾死，才甘心？”
那一声怒吼像是鞭子抽在我心上，疼得厉害。我努力想转头去看清是谁在吼我，但脖子根本动不了，像被铁链锁住一般。耳边，妻子在低声劝着，说：“别吵了，他都这个样子了，唉……”
我躺在床上，，浑身僵硬。哪怕想抬起一只手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都变得不可能了。我知道，我老了，真的老了。73岁，倒在床上，已经没有力气再撑着自己了。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这一辈子，我自认为做了不少明智的决定，尤其是对待钱的事。年轻的时候，我一直秉持着一个信念：得为自己养老，多存钱，免得以后拖累孩子。于是，这一辈子我省吃俭用，没少攒钱。小病小痛，能忍则忍，大病大痛，也想着省点花。每次看到孩子们大手大脚花钱，我都会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他们不懂事，怎么能不为未来考虑？
，我才明白，自己存了那么多钱，却没存下真正的幸福。
“爸，您就别老想着省了，好不好？有钱就花，您这么抠着，谁敢跟您亲近啊？”大儿子王亮几次三番跟我提过这事。
“你不懂。”我当时总是这样回应他。我一向认为自己眼光长远，能够为以后做打算，而不是像他们这些年轻人，活在当下，不管未来。
可是，今天在床上，我才突然意识到，或许是我错了。
时间回到几十年前，那时我刚刚从单位退休，儿子王亮也刚刚成家。王亮娶了个好媳妇，叫李梅，小两口人挺勤快，工作也好。我本以为他们生活会，没想到，他们没多久就开始吵架，吵得厉害的时候，连我和他妈也跟着心烦。
有一天，李梅哭着回了娘家，王亮脸色难看地回到家里。他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半天，最后开口说：“爸，我想在城里买房，可是首付还差一半，您能帮帮我们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尖针扎在了我心里。我攒了一辈子的钱，就是为了给自己养老的，现在让他来开这个口，我心里顿时有点不痛快。
我看着王亮那一脸的期盼和疲惫，顿了顿，还是说：“你们年轻人，花钱要有规划。现在什么情况，不是能租房吗？租房不行吗？再说，城里的房价那么贵，你们急着买干什么？”
“爸，不是我们不想租房，是现在房租越来越贵，住得也不舒心。再说，城里有房子，孩子上学也方便。”王亮解释着。
可我根本不想听这些理由。，房子不过是个，没必要非得挤破头买个大房子。我看着他冷冷地说：“我这钱是给自己养老用的，不是给你们挥霍的。”
王亮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来丢下一句：“算了，您存着吧，以后您自己花。”
他走后，我心里不是滋味。明明我是为他好，想让他学会精打细算，可他怎么就不理解呢？我叹了口气，心里更加坚定了我存钱养老的决心。
再后来，王亮跟李梅的矛盾越来越深。李梅总觉得王亮没有担当，指责他连首付都凑不齐，还总是抱怨我这个当公公的太冷漠。
“亮子，你就去跟你爸再开一次口吧，咱们总不能老这样租房住吧！”李梅焦急地催促王亮。
王亮脸上满是为难：“我都跟他说过了，他根本不愿意出钱，怎么说都没用。”
“那你还想怎么办？等着我一直住娘家吗？”李梅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和他妈在旁边看着，虽然心里也有些软，但嘴上依然不肯松口。我始终觉得，年轻人应该自己，不能事事都靠老人。
王亮那段时间过得很压抑，跟我们说话也少了，常常一言不发地坐在家里发呆。我和他妈有时也会因为这事拌嘴。她责怪我太固执，总是说：“老王，咱们这辈子攒下这些钱，难道不是为了孩子们好？你这样搞，儿子以后还能靠得住吗？”
我却不以为然，觉得钱在手里才是稳妥的，不然等老了没钱了，岂不是拖累他们？
“我这是为长远着想。”我每次都这样回答妻子。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王亮和李梅的关系越来越僵。最终，李梅忍受不了，他们离了婚。
“都是你害的！你就为了那些钱，害得儿子成了孤家寡人！”李梅搬走那天，愤愤地丢下这句话。我心里不是滋味，但依然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
我总觉得，儿子的婚姻破裂不应该全怪我，毕竟我只是守住了自己存了的养老钱。而且我，王亮如果懂事些，懂得节俭，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王亮渐渐在外地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很少回家。那几年里，他的生活似乎渐渐走上了正轨，偶尔打个电话回来说几句，带着几分疏远。我总以为，他是终于意识到我说的对，不再一味依赖父母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王亮心里的隔阂却越来越深，直到有一天，他在电话里冷冷地对我说：“爸，您这辈子攒了那么多钱，有没有想过，这些钱到最后到底能不能让您过上您想要的日子？”
那句话让我哑口无言。我从没想过，我存下来的钱，到底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结局。我总觉得，钱在手里，就意味着我有保障，意味着我能安稳度过余生。可王亮的那句话，像是扎进我心里的刺，开始。
几个月后，我突然病倒了，身体渐渐失去了行动能力，卧床不起。妻子，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可我，她也力不从心。
“亮子，你看看你爸这个样子，咱们也照顾不过来了，能不能找个护工？”妻子，恳求地对王亮说。
“护工？找护工得花多少钱啊！这些年存的钱呢？”王亮冷笑一声，“我早说过，存那些钱有什么用，等到需要的时候，一样得花！”
我愣住了。是啊，这些年我存下的那些钱，难道真的只能这样用？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亮的话让我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我自己都数不清是多久。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却像是翻江倒海般乱作一团。那句“存钱有什么用”在我耳边回荡不止，像是要把我一生的信念都给撕碎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病情没什么好转，妻子，神色越发憔悴。有一天，趁她出门买药，我听到王亮跟他妻子小声说话。
“你爸这样下去不行，天天卧床，不找护工怎么行？”李梅不无担忧地说。
“我知道，我也劝了。可您知道我爸的脾气，他存下的钱，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肯动。”王亮的语气中带着无奈。
“可是他现在都这样了，这还不算最后一刻？”李梅反问。
王亮叹了口气：“我早跟他提过，让他早点享受生活，他不听，非得把钱留到最后，留到不能动了才甘心。”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里，心情复杂得无法用言语表达。我一辈子积攒下来的钱，真的该在这种时候动用吗？但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我的心里慢慢有些松动了。
王亮很快帮我联系了一位护工，姓刘，的女人，干活很麻利。她每天按时给我翻身，擦洗身体，换床单，甚至帮我喂饭。她做事十分仔细，也不多话。
“刘姐，麻烦你了，我爸这个情况……”王亮站在床边，跟刘姐交代。
“没事，这些事我都习惯了，您不用太担心，老人家照顾好了，病情不加重就好。”刘姐笑着应下。
起初，我对刘姐的照顾还挺满意。她虽然话不多，但动作干净利落，让我不再觉得身上难受。可时间久了，我渐渐发现，刘姐的工作虽然尽心，但她和我之间却缺少了一种人情味。她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需要照顾的任务，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有一次，她给我翻身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疼！”
刘姐停下手，面无表情地说：“老爷子，忍忍吧，翻身要是不到位，时间长了，您这皮肤容易溃烂。”
我听了这话，心里虽然明白她的道理，但还是觉得有些难受。照顾我的人，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这种感觉让我一下子感到孤单。就算她再尽职，我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晚上，妻子端着一碗热汤进来，她走路时微微有些颤抖，显然也是年岁不饶人。她坐在床边，轻声对我说：“你今天看起来精神好点儿了，想不想喝点汤？”
我点了点头。她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口，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喂到我嘴边。温热的汤滑过喉咙，我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
“亮子今天还没回家吗？”我小声问。
“他说最近单位有点忙，今晚要加班，可能回来得晚些。”她顿了顿，又说，“其实他也挺累的，咱不能总指望他，咱这年纪了，也得自己撑着。”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年轻时，我总想着以后存钱给自己养老，不拖累孩子，可现在，到了这个年纪，我反倒成了儿子的负担。想到这儿，我觉得心里特别闷，像有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吃完饭，妻子收拾好碗筷，又把刘姐叫了进来。
“刘姐，麻烦您晚上多看着点，老王这几天身体弱，我怕晚上他出什么意外。”
“好的，您放心，我晚上会多留意的。”刘姐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妻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间。屋里只剩下我和刘姐，我，装作睡着，但心里却止不住地思考，想着这些年我坚持的那些原则到底是不是错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刘姐的工作依旧细致，但我的身体却不见好转，反而渐渐更加虚弱。王亮和李梅偶尔会过来看我，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护工和妻子在照顾我。
有一次，王亮和李梅来得比较早，陪我说了几句话后，他们就在客厅里聊起了其他事情。
“我们公司最近新项目资金周转有点困难，唉，我真是操碎了心。”王亮皱着眉说。
“你工作忙我都看在眼里，不过，爸现在的情况……”李梅低声提醒道。
“我知道，等这阵子忙完，我再跟爸好好聊聊。毕竟，他手里那点积蓄也不能留到下辈子用。”王亮无奈地叹息着。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里忽然一紧。原来，这么多年，我攒的钱，不仅没有成为我想象中的保障，反而成了儿子眼中的包袱。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在为将来做打算，可现在我发现，这些钱好像不再是我晚年的依靠，而成了一种尴尬的存在。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回忆着这些年发生的种种。我曾经那么执着于攒钱，生怕哪天老了没钱用，却没想到，钱并没有带给我真正的安心。
我的大儿子王亮，原本是那么孝顺的孩子，可现在，他跟我之间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我们的对话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总是绕不开钱这个话题。而这些钱，似乎已经成了最沉重的负担。
这时，刘姐走进房间，看到我没睡，轻声问：“老爷子，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我叹了口气。
刘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她的手有些冰冷，但那一瞬间，我却感到了一丝温暖。或许是因为我实在太久没有和人好好说话了。
“老爷子，您别太担心，钱是身外物，最重要的是人得高高兴兴的。”刘姐一边帮我盖好被子，一边轻声劝慰。
她这句话让我心里震了一下。这么多年，我拼命攒钱，省吃俭用，总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可现在才明白，钱并不能买来真正的快乐和安心。
第二天早上，王亮带着几个医生来给我做了检查。医生检查完后，轻轻摇了摇头，跟王亮小声说：“老人家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最好还是准备好最坏的打算。”
王亮脸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妻子听到这话后，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你这钱，到底有什么用？”她哽咽着，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无奈。
我愣住了，心里百感交集。是啊，我这一辈子攒下的钱，到底有什么用？
我望着妻子的泪眼，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我从没见过她这么伤心，也许是因为从来不曾想到，她会有一天不得不面对我可能离去的事实。我一辈子守着这点钱，自以为能给家人带来安全感，现在才明白，钱并不能代替亲情和陪伴。
医生和王亮还在一旁低声讨论着我的病情，而我则感觉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模糊。脑子里突然蹦出许多回忆，过去那些年，王亮小的时候，总是依偎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再后来，他上了大学，成家立业，而我和他之间的沟通也渐渐少了；再之后，他成了一个沉默的，我们的关系变得疏远而冰冷。是什么时候，我们的父子情变成了这种局面？
刘姐还在一旁帮我整理床铺，她看我神情恍惚，轻声问道：“老爷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眼睛却没办法从王亮的脸上移开。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小男孩，现在站在我面前，却好像成了一个陌生人。其实，我知道，我手里的钱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可是我却曾把它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甚至忽略了他作为儿子的需求。
“亮子，过来。”我终于鼓足了力气，声音嘶哑。
王亮走到床边，低下头看着我，他的脸上有疲惫，也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复杂情绪。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我开口。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对我有怨气。”我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我一直以为，钱是最重要的东西，能给你们带来保障……可现在我才明白，错了，真的错了。”
王亮看着我，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愧疚。他抿了抿嘴，终于开口：“爸，我从没怨过您，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好像越来越远了。”
他的这句话戳中了我的心。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继续说：“亮子，爸爸老了，躺在这床上才想明白。那些钱，我存了一辈子，却没花在你们真正需要的时候。现在想想，真是傻。”
王亮叹了口气，握住了我的手：“爸，您别这么说，咱们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钱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您的身体。”
“是啊，身体。”我苦笑了一下，“可我现在这个身体，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
王亮握着我的手，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爸，这些年，您没少为我们操心，我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有时候我们做子女的，也想让您轻松一点，不用总是想着攒钱、节省，您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看着他，感受到他话语中的真诚。王亮的眼睛里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对父亲的关心，也有他自己心里的无奈。
“爸，您知道吗？其实我们都不是为了钱的事跟您较劲。我这些年努力工作，跟您争吵，不是因为我想要您的钱，而是希望您能跟我们一起享受生活，不用总是操心。”王亮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我错了。”我轻声说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一直以为，我能为你们的未来负责，却忘了，你们的现在也是需要我的。”
王亮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我的手。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该珍惜的，或许就是此刻的亲情，而不是那些存款数字。
几天后，王亮和李梅商量着为我办理了。他们带我去了当地一家条件较好的医院，一切手续都很顺利，病房，医生和护士也都非常专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