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医院住院，不知人间疾苦！

记得以前看过一句话，还尚不在意，直到母亲一个月前，因肺上的肿块住进了医院。

猝不及防，漫天的风雨四面扑来。

（一）

5月27日，上班接到老家的电话，然后买高铁票匆匆回家。

5月28日，手术，两个多小时的等待时间，度日如年。

主治医生喊我进去谈话，看到白色纱布包着拳头大小的红色组织，说在肺上切除一个7mm肿瘤时候，发现另一个2mm的肿瘤，顺便一起切除，需要进行病理化验。

我问病理化验需要多久，主治医生说两个小时左右。

又是一段度日如年。想尽快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

病房里面来去匆匆的护士，病房里面绝望又麻木的病人。

窗外飞来一只麻雀盯着我，我也盯着它，它歪了歪小小的脑袋，扑扇翅膀又忽然飞走，外面阳光刺眼，照的我睁不开眼睛。

护士过来喊我的时候，我从恍惚中醒来，忽然紧张到呼吸困难。

主治医生在接电话，似乎与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满面笑容一脸轻松，他的情绪明显感染了我。

我忐忑不安的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心里稍微有一点轻松，也许结果还可以。

直到他接完电话，收起笑容，告诉我病理检验结果——两个都是恶性的。

我的脑子瞬间陷入空白，如儿时候开的黑白电视，忽然没了信号——原来主治医生的轻松愉快与我无关。

癌症，这个令人闻风丧胆，原来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病魔，忽然就闯入我的生活，没有一点点防备和预兆。

我和弟弟还乐观的以为，还是如去年一样，只不过是肺上的结节，当时医生说疫情后，每个人都有。

主治医生咳嗽了两声，问我听明白了没有，我茫然的点了点头，问那怎么办？

主治医生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的钟表，说，需做个基因检测，通过详细的基因检测结果，才能看到基因突变的位置，才能给患者制定个体化的、详细的、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案。

我没有迟疑说，好，做！

主治医生点了点头，说：这个基因检测没有纳入医保，需要自费。

多少钱？

也不算贵，不到一万！主治医生淡淡的说道。

做完才能对症下药吧？我问

是的，譬如打枪，需要找到靶点。切除的组织只有两个小时的活性，过了这个时间就做不了了！主治医生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又看了看我，你们赶快商量下，也马上快下班了，若下班就做不了了。

若不做这个？那后续该怎么治疗？我揉了揉太阳穴，让脑子快速地转动，问道。

就是常规化疗！主治医生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常规化疗是不是对身体伤害很大？我继续问。

是的！你们赶快考虑，做还是不做基因检测？没时间了！作，就那这个单子去缴费去检测室。主治医生有点不耐烦，笔在纸上狠狠的画着。

做！我接过单子，看不懂，去一楼缴费，电梯人很多，冲下步梯，险些踏空。

（二）

手机短信提示，扣除了8000多。

再向前翻上一条信息，扣除50000元，那是办住院的时候，一次性交的。

在病房中，麻药状态的母亲依然在沉沉的睡去，只是身体猛地不受控制的抽搐，我问护士，护士说正常，手术创伤太大，身体受到惊吓，正常反应。

就这样，像是小时候她哄我睡觉一样，我在她身边握著她的手，一直到凌晨两点。

手机两小时一个闹钟。早上4点30分，给母亲喂了温开水。

快七点的时候，病房楼道开始热闹起来，买饭的直接将饭车退到楼道走廊里面。

买了一碗小米粥，让她勉强喝一点，可还是吐了。

她依旧昏昏沉沉的睡着，我打开手机，搜索关于肺部肿瘤的事情，搜索基因检测，越搜越迷茫。

有的说基因检测不用做，有的说抽血就可以做。

我搜了下，是否切除物两小时之内必须要做，没有结果。

我想去问下主治医生，想想还是算了，在医院就要听医生的。

想起小时候，学过的课文，扁鹊见齐桓公。

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齐桓公曰：“寡人无疾。”

扁鹊出去后，齐桓公向左右人说道：“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十天后，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

齐桓公不应。

又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

齐桓公又不应。又十日，扁鹊望齐桓公而还走。

齐桓公感到奇怪，派人追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齐桓公这时候才有点害怕了，五日后，全身体痛，派人找扁鹊，扁鹊已云游秦国了。

齐桓公遂死。

还是要听医生的！我想。

护士送来一日清单，我看了看，余额不到两万，护士说，第一天手术，所以费用高，以后都不会这么多。

我问大概住几天院？护士说，半个月，二十天拆线。

我问，那剩下的钱够吗？护士看了看单子，说你再交两万吧！

护士出去了。旁边床上的一个护理的家属，给我伸了伸指头，一样的病，我们已经花了十万了。

新农合可以报一半吧？我问。

很多项目不报的。对方答道。

手机短信叮叮响起来，我看了看，弟弟给我转了五万，信息说他忙完就过来，我回信息说不急，他带高三班班主任，马上高考了。

（三）

中午出去买饭，穿过医院南头熙熙攘攘的小过道，走在人群中，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小过道中，卖的最多的是小米粥和清淡的素菜、鸭腿鸡腿，有小推车拉着水果。

人来人往，除了吆喝的小贩商家，就是手腕上缠着腕带的病人和陪护家属。

想吃什么？我也不知道，不想吃什么？我不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需要吃一点。

回去的途中，在小过道的门口国道上，看到一只龙虾，我以为它已经死去了，准备用脚将它踢开。

它忽然挥舞着两个钳子。原来，它还活着，应该是那个人买的龙虾，意外的，它逃了出来。

我看着人来人往的人、车来车往的车，觉得它能活下来真是奇迹，我用两个手指夹住它后背。

病房楼前有个小花园，小花园里面有个小水池，去小水池的下路上有浇草坪的旋转水管。

我把它放在旋转水管下面，水柱过来的时候，把它身体冲的一歪，它挥舞着两个钳子，惊慌失措。

等它安静后，水珠又转过来，它又惊慌失措，挥舞着两个钳子，向着天空和远去的水珠。

周而复始，到最后，它不再惊慌失措，只是象征性的挥舞两下。

我感觉自己挺无聊的，又把它拿起来，它两个钳子挥动了几下，然后就静止了下来，我看着它，感觉，它也在看着我。

我把它放在水池的边缘，它很快爬了进去，潜到水里，然后从容的向水深处爬去。

我看了看天空，阳光刺眼，忽然想起它看我的眼神，如同我看天空的眼神。

也许，无常就是这样！

花园的水池前，竖着张仲景和扁鹊等人的雕像，雕像前的牌子上刻着悬壶救世、杏林救人的故事。

我想要是遇见一个扁鹊的神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