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这是命令！你得去！师首长点了你的名！”指导员盯着我，语气不容商量。

我愣在那儿，手里的调令攥得皱巴巴，心里却像翻了五味瓶似的，难受得很。

“指导员，我……我真不想去。老连队这么好，战友们也都熟悉，我舍不得啊！”

“你舍不得，我还舍不得呢！但这是任务，必须执行。”指导员看着我，语气缓了些，“再说了，给首长开车，那可是重任，是信任！不是谁都能有这机会的。”

我低着头，没再说话。

屋外的北风呼呼地刮着，营房的窗户被吹得直响，可我的脑子里却乱得像锅粥，心里憋着一股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这些年在老连队的点点滴滴。

刚下连那会儿，我压根儿不会开车，是班长老程一手带出来的。老程是个山东汉子，脾气特别爆，一点错都容不得。记得第一次练车，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结果刚起步就熄了火。老程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吼道：“你是开车还是给车磕头呢？这么开，车都让你整废了！”

说是训人，可他转身就跑去找了块砖头，让我踩着练离合，直到我掌握了窍门才肯罢休。

后来，我开车出了师，班长大手一挥：“行了，小子，长本事了！以后出去别给咱连队丢人！”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有些发酸。

还有指导员，他平时总爱给我们讲些大道理，但对我们这些战士却是真心好。记得有一次家里来信说要急用钱，可我一个月的津贴才6块，根本帮不上忙。指导员知道后，偷偷塞了20块钱给我，让我寄回家去。那可是他整整3个月的津贴啊！

我还记得，那年春节连队包饺子，炊事班用大铁锅煮了一锅猪肉馅的，整个营房都飘着香味。我们班12个人，挤在一起包饺子。北方的几个兵包得又快又好，南方的兵却笨手笨脚，最后把饺子包成了“柿饼”。班长笑得直拍桌子，说：“就这手艺，还想吃头锅饺子？”

那顿饺子，吃得热热闹闹，吃得大家都笑出了眼泪。

这些点点滴滴，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脑子里放映。

让我离开这样的连队，我舍不得。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行李站在营房门口，看着熟悉的操场和营房，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指导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刘，去了就好好干！别让咱连队的人失望！”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

到了师直属连队，我才知道赵师长为什么点我的名。原来，直属车队的司机老孙因为家里出了急事提前复员，赵师长特意打听了几个司机，最后选中了我。

第一次见赵师长，他拍着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小刘，我听说你技术不错，连队推荐你来，不错嘛！以后就跟着我跑吧，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

这话听得我心里暖暖的，但我很快就见识到了他的严厉。

一次送他去基层检查工作，车刚开到半路，他突然让我停车，下车检查了一圈后，指着车门上的一道划痕，冷着脸问我：“什么时候刮的？”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昨天在车库擦到的，我……我没注意……”

“没注意？车就是你的命！连自己的命都不注意，你还能干啥？”

他这一顿训，把我骂得满脸通红。从那以后，我开车格外小心，再没出过一点差错。

可赵师长的严厉背后，也有一颗爱兵的心。

那年冬天，我跟着他去山区送物资。山区的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小路，我开得特别慢，生怕车子打滑。到了晚上，气温骤降，车厢里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我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都青了，赵师长却脱下自己的棉大衣，递给我：“穿上！冻坏了怎么开车？”

我不肯接，他瞪了我一眼：“命令！”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几个月后，我接到任务，要送一批急救物资去偏远哨所。那地方正下着大雪，路滑得像抹了油，稍有不慎车就会翻下山崖。赵师长递给我任务书时，我犹豫了一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刘，我信你！”

一路上，我死死地盯着前方，双手攥着方向盘，生怕出一点差错。车子几次打滑，我都紧张得浑身冒汗，硬是咬着牙把车开了过去。

到了哨所时，几个战士跑过来帮忙卸物资，他们的脸冻得通红，却冲着我直笑：“老刘哥，你真是及时雨啊！这批物资救了我们！”

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苦和累都值了。

可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步入正轨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家里的来信，信里说父亲病重，让我马上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我拿着信，手都在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赵师长得知后，破例批了我的假，让车队派车送我回去。

回到家时，父亲已经昏迷不醒，母亲拉着我的手哭得直颤：“你爹就盼着能再见你一面……”

我跪在床边喊了几声“爹”，却没听到他的回答。就在我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时，他的手竟然轻轻动了动，眼睛也微微睁开了。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嘴唇哆哆嗦嗦地挤出几个字：“娃……回来了……就好……”

我忍着眼泪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

父亲去世后，我守了几天孝，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部队的工作。母亲劝我：“你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有出息。现在他走了，你得更好地干下去，别辜负他。”

回到部队时，赵师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我一封信。

信是老连队指导员陈明写的，信里说班长老程因为家里出了急事，提前退伍了。他还告诉我，老程临走时说：“咱连队的驾驶员，我最骄傲的就是带出了老刘这个徒弟！”

看完这句话，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赵师长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刘，你还年轻，以后路还长着呢！好好干，别让咱连队的人失望！”

那一刻，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所有的情绪都掺杂在一起，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愧疚。

几年后，我被提拔为排长，回到了老连队。

站在熟悉的营房前，我想起了指导员，想起了班长，想起了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但回头想想，那些日子，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