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一个初秋的拂晓,黄家还在一片宁静之中。
陆根荣、慧如小姐悄悄地走出了小洋楼。陆根荣手提着一只小皮箱,里面有慧如小姐的金银首饰和300余元大洋的积蓄。
他们走到大门口,陆根荣提起了早已放在那里的被头铺盖。
慧如小姐问:你带这东西做啥?
陆根荣答:这是我从苏州带来的,当然要带回去。民国时期,穷人家的一床被头铺盖也是一份家当,结婚陪奁五床被头铺盖的人家算是大户了。
已走门外的慧如小姐恼了:掼脱,介破的东西要来作啥。
陆根荣不舍得也不能违逆慧如小姐的意愿。他轻轻地把铺盖放在了门边,走出门去。转身轻轻地关上了黄家的大门,俩人正式开始了私奔之旅。
到了火车站,买8点20分的上海至苏州的车票,检票上车,陆根荣是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倘若没有跟慧如小姐混在一起,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坐火车的。火车开动了,哐啷一下,把陆根荣吓了一跳,以为脚底下的车厢底板裂开了,突然地跳了起来,看到车窗外掠过的房子、田野,才知道是火车开了,就才放心地坐了下来。
对面有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脸鄙视斜着陆根荣,而后冲着慧如小姐嘻嘻地讨好地笑着。慧如小姐不理他,转脸看着陆根荣。陆根荣低着头,车厢里的男人不是西装就是长衫,只有他一个做工男人的短装,他难为情,混进了他不该进的圈子。
慧如小姐跟他耳语:头抬起来,睁大眼睛瞪对面的胖男人。
陆根荣不敢,慧如小姐伸手拧着他后背腰部的肉,他头抬了起来,疼得脸扭曲着,有点狰狞,但还是不敢瞪人家,慧如小姐用力了,他眼睛睁大了,模样很恐怖地看着那个胖男人。胖男人开始还恶狠狠地回瞪,随着陆根荣眼睛超常规地睁大,胖男人怕了,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坐到后面去了。
有这种事情?陆根荣乐了,原来富人、穷人拆开都是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他的头抬了起来,坦然地东张西望着,仿佛爬上了一个山坡瞭望着人世间的世态炎凉。
差不多三个小时,到了苏州站。出站,叫了辆黄包车到平门轮船码头。慧如小姐坐在了车上,陆根荣也坐了上去,但他不敢挨着慧如小姐坐,缩在一边,给慧如小姐一把拉了过去,俩人紧挨着,他顿然神气活显了,挥手向黄包车车夫挥手,走吧。有点派头了。
到了轮船码头,买好票,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船。他俩在面店里吃中饭。要的是焖肉汤面,慧如小姐吃得是满脸微笑,讲:苏州的面真咯好吃。她对苏州越发喜欢了。
他们总算坐上了轮船,他们要去的地方现在自驾只要半小时的车程,他们坐船坐了四个小时,还要走了一个多小时田梗路,才能到家。慧如小姐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一路唠叨着:到家了,第一桩事体,汰个浴,吃碗香喷喷的白米粥,睡到自然醒……陆根荣的眼黑不知到哪里去了,眼睛里全剩下眼白了,泛出来的光全是惊慌失措。
总算到家了,慧如小姐却要跪了:陆家太凄凉了,茅草房二间,陆父是个残障,早年帮叔叔建房上梁时摔了下来,当陆根荣父母表情呆滞甚至像受到了惊吓一样望着慧如小姐时,她一路上想好的见了陆根荣的父母就不用扭扭怩怩了,就直接喊爸爸、姆妈了,现在张着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陆根荣找来木盆,让慧如小姐洗澡,木盆是蛮大,洗澡也够了,就是污漆抹黑的样子,她怎么可能脱衣服……
香喷喷的白米粥来了,慧如小姐筷都没动,桌子上污勿三白勿四,几代人的沧桑都写在了上面,实在吃不下去……
睡觉吧,铺的是稻草,盖的被子缝补了不知多少次,里面的老棉絮都露在了外面……
慧如小姐要回苏州城里,晚上没有船去的,除非走路去,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和衣在床上坐了一晚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