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1为提升城市形象、推动文化事业、促进经济发展等等，政府近年来对各种展览提供了强有力的政策及资金保障。
姜小宁所在的城市，近几年所筹办的展览举不胜数，但是受兴趣、时间、文化、费用等因素的影响，许多人不会去看展。
即使去看，大部分人也是走马观花、一带而过，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捕捉到作品的美感和创意，体会艺术性和审美价值。
这个家具展是免费的，因为门槛低，看展人以享受免费公共交通的老年人为主体。
她们的心态和表现跟逛早市时一模一样，指指点点、停停走走，一会儿问价格、一会儿问折扣，把工作人员搞得哭笑不得。
姜小宁直觉老夫妇不属于这个群体，光听他们的对话，就可以判断出他们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来看展的。
听到老先生如此评价成吉祥的家，老夫人忍俊不禁，眼角堆起细细的菊花纹——
“别用你的标准去要求他们了，眼下节奏这么快，年轻人哪有时间去仔细研究学习嘛？”
2老先生轻轻摇头，“你不要替他们找借口了，想学习哪里会没有时间？不懂装懂还附庸风雅，简直别扭死。”
老先生说话间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展厅墙边的柜子是悬挑式的，下方搭配绿植造景，灯光之下，绿植与柜体相错，很有意境。
爱了，爱了，姜小宁赶紧拿出手机从不同角度拍照。
这一幕落到老先生眼里，她向老夫人轻轻扬眉，眼神传达的意思是“看到没？说啥来啥！”
一连拍了几张，姜小宁很满意，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手臂被人轻轻地挡了一下，她转身，看到老夫妇。
老夫人温声发问：小姑娘，你喜欢这风格啊？
姜小宁点点头。
老先生扬扬眉毛，“冒昧问一句，你能给我们讲讲这是什么风格吗？”她边说边用手指着展厅。
3姜小宁愣怔两秒，她还不知道自己已被老人看成附庸风雅、不懂装懂的年轻人。
她粲然一笑说道，“这是宋式美学风格啊！”
老先生继续发问，“跟禅意中式有什么区别吗？”
姜小宁不知老人为什么这么问，但看着二者那复杂的眼神，还是尽力给她们解释吧。
姜小宁思索几秒——
一、形式上，禅意中式追求一步一景的禅意意境，而宋代美学追求的是简洁明了，自在从心；
二、从细节上，禅意中式喜欢用枯枝山石等小景，打造空间留白后的禅意意境，而宋代美学追求插花和挂画，理念是少即多，一方花几，一幅卷轴都是对留白最好的解读；
三、从家具上，禅意中式家具是将明清时期家具的特点融合现代时尚元素，既有舒适感又不缺少禅意的味道，而宋代家具追求简洁的线条和自然形态，框架式设计加上直线构件交接，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能简则简……
4姜小宁说话的时候，老先生的脸部线条逐渐柔和起来，她看向老夫人，眼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采。
“二者虽然都属于极简风格，但还是有差别的……”姜小宁还欲说下去，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讲述。
姜小宁看看手机上的号码，目光犹疑了一下，她向老夫妇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要接个电话。”
说完，姜小宁走开了一些。
电话是王副经理的那个朋友打来的，说话很客气，请姜小宁有时间去他那里指导一下，说想尽早把装修的事落实下来。姜小宁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好吧，你加我微信，发给我地址定位，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姜小宁走过来冲着两位老人笑笑，“爷爷奶奶，恕我不能陪你们说话了，我来活儿了。”
她从包包内掏出几颗巧克力递上，“这个展不小，二老年纪大了，抽空补充下体力。”
5老夫人慈蔼地笑笑，“谢谢啊，孩子，还想听你细说说呢！不巧你又这么赶时间！”
老先生拿出手机拨弄一下伸到姜小宁面前，“孩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呢？”
面对两位年势已高的老人，姜小宁完全不设防，言听计从地添加了好友，简单介绍下自己后礼貌告别。
两位老人盯着姜小宁的背影出神,像过路人透过栅栏看到别人花园里的花一样流连。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一个男生提着几杯热饮走到老夫妇身旁。
老先生没有理睬孙子的招呼，顾自感慨，“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老夫人点头附和，“是啊，难得一见呢！”
男生听二老说得悬乎，顺着老人们的眼神看过去，腿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两步，转身时，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碎芒，“爷爷奶奶，那个女生你们认识？”
6老先生得意地晃晃手机，“当然了，喆喆，我们刚加了微信！”
男生接过老人的手机，看到姜小宁的头像是只痞帅的猫，V信名叫——油滋了，嘴角不由泛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用爷爷的V信把姜小宁推送给自己，老人看着孙子的动作，“咦，你们又不认识，这样不好吧？”
男生冲老人调皮地眨眨眼，“爷爷，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认识？我们前两天刚见过。”
老先生做出一副“休要骗我”的表情，“既然认识连个V都没有？”
男生极力辩解，“爷爷，我们真认识，她还要送画给我呢！”
王副经理的朋友在林业东路，别看这里是老房区，因为毗邻全省著名的高中学校，价格贵得离谱。
“高中不过三年时间，大部分家长会选择租房子陪读，这位不光买房还大规模地装修，说明她很不差钱。”姜小宁站在电梯里琢磨。
7出乎姜小宁的意料，接待自己的是个年轻人，不是期待中的学生家长。
年轻人的言谈举止谦和有礼，但是得体背后隐隐地透着玲珑，那是在世事沉浮中所累积的人情世故。
在简单介绍过自己后，她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姜小宁，“你的设计费！请务必尽心而为，一定保证落地效果。”
姜小宁没有伸出手，“我们公司严禁设计师接私活，这个不能收！而且王经理跟我说时，是让我帮忙，没提报酬……”
年轻人笑笑，“设计是讲成本的，怎么好白耽搁你的时间，你若不收，我以后也不好提要求！”
看到姜小宁没什么大反应，他又接着说：这个房子不方便进入太多人的视野，否则就直接找设计公司了，不会麻烦王经理找人来。”
姜小宁想不通，怎么装修自己家的房子还用这么低调吗？
8年轻人像是看穿她的心思，把信封向姜小宁的包里一塞，“这个房子是我要送人的，不宜太张扬！你权当帮个忙！”
姜小宁思忖一下，掏出信封还给对方，“我既然答应王经理，就会做好，至于报酬，我来之前没指望这个，所以…”
年轻人不再强求，“好吧，我暂时帮你收着，过后一起算账！”
业主带着姜小宁参观房间，“小姜，关于一些装修公司的操作我是有耳闻的！”
“什么？”姜小宁反问道。
业主走到阳台处拿了瓶水给姜小宁，“一般装修公司抽30-40%转包给施工方，造成施工方没有多少利润了，他们想挣钱就得打歪主意，是这样吧？”
听到有人品评自己的行业，姜小宁不太自在，“你说的情况存在，但不能一概而论。”
业主推推金丝眼镜，“我装修一直都是找个知底的设计师，然后包给施工队！”
9通过观察，这套房子的户型很规整，客餐厅空间很大，都带了阳台，由于隔墙多，束缚了空间的开阔感。
姜小宁了解业主的需求后，提出自己的建议——把客厅和阳台之间的墙体一侧拆除……使客厅和阳台一体化，再将主卧卫生间墙体拆除内移，做到空间合理化。
年轻人都采纳了，她又提了几点要求，请姜小宁尽快给她出施工图。
姜小宁拿出尺子量了尺寸，记下相应的数据，“在跟公司项目不冲突的前提下，我会尽快。”
跟年轻人告辞后，姜小宁给王副经理打了个电话，“领导，你这个朋友是什么来头？感觉神秘兮兮的呢！”
王副经理哈哈笑，“别担心，房子合理合法，人也是上得台面的正经人！”
姜小宁跟王副经理说了信封的事情，王副经理说给你就收着嘛，按劳取酬，天经地宜，年轻人就该大大方方搞钱。
姜小宁听王经理说得真诚，调皮儿上来了，“经理，还可以收费啊？我这么愚，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10王副经理哈哈笑，“小姜，这就是公司那么多人，而我单找你的原因，你的为人跟别人不一样。”
姜小宁反问，“哪里不一样？”
王副经理止住笑，“你虽然走进社会多年，却仍然清澈！”
姜小宁轻“哼”一声，“您真会说话，就直接说我傻呗！”
王副经理语气谆谆，“小姜，你很难得！”
姜小宁耸耸肩，“谢谢经理，聪明人太多，我为傻人争口气！”
同事们背地里总结出几类低端客户，比如：
约了几次见面就是谈不笼、不交钱，下次你约他还来；
有的自己收集很多信息，比谁都有数，找你就是求证；
有的一张就嘴问你获什么奖，跟你提自己认识哪个设计师，拿大咖跟你比较；
还有的说话很不客气，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把暴发户的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11如果对号入座，“胖姐”就属于第一类客户，像是为了来过当“上帝”的瘾一样，她一个月内来众诚不下3次，无论设计师们怎么跟她沟通，她都不签合同。
如果不相中这家设计公司，你就换啊，她不是的，走后几天又回来了，设计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她还是举棋不定。
设计师们背后分析她的行为，有的人说她估计不当家，不做主，瞎咋呼，上蹿下跳没有决策权；
有的人说她自己的设计需求不清晰，脑里一团浆糊，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的人，选择越多越困惑；
有的人更尖锐，这个姐们儿没准儿是更年期，在家不受老公儿女待见，上咱们这里解压排遣来了……
基于这些揣度，大家对这个“上帝”就少了一份热情和期待，设计师懒得再主动约她来面谈了，她倒好，自己主动过来。
以前一直是二室的设计师对接她，这次她来，二室那边忙得分身乏术的样子，除了一个助理设计师出来招呼，其他人没现身。
12得知“胖姐”还要再考虑考虑才能签单，助理设计师露出训练有素的八齿微笑，寒喧两句转身离去。
三设计室的人坐在屋里嘀咕。
“二室没吃下这单啊，这有违汪组长‘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市场精神啊！”
“看这架势，二室是打算放弃‘胖姐’了，也对，不该把精力花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
“这‘胖姐’也真艮，你们猜她下次还会不会来？”
她们讨论时，顾雨晴从外边交底回来了，看到胖姐孤零零坐在沙发上，她向二室方向张望一下走了过去。
透过百叶窗，姜小宁看到顾雨晴和胖姐在交谈，不知顾雨晴说了什么，后者笑得直耸肩。
屋内有人感慨，“可以啊，看样子，顾师傅有本事把死水盘活。”
姜小宁也是这么想的。
就当大家都期待奇迹出现的时候，汪虹出现在二设计室的门口，“小顾，你快过来帮忙，这边转不开了！”
13呵，好明显的托词，分明就是不让人搭理胖姐嘛！不知那个“胖姐”看懂没有？
屋内顷刻间嘈嘈切切。
大华说汪组长这是把客户看透了，所以不打算让任何人跟她浪费口舌。
小邹说这种客户不理也罢，就算勉强签单，以后也得事儿事儿的。
……
姜小宁坐在电脑椅上转动了两下站起身，“我去看看！”
林娜一把拉住她，“你少掺合，那是二室的客户，汪虹啥样儿你不知道？”
公司内部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因为涉及业务提成，各设计室之间不可以争抢客户。
去年因为一个室外景观项目，二设计室跟一设计室搞得很不愉快，汪虹把无中生有和有中生无两种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最终赢了。
姜小宁拨开林娜的手，“她分明是放弃了这个客户，以她的精明，但凡有成交可能，她会这样？”
姜小宁边说边走了出去。
友友们，这篇就到这里，下一次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