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第八十一次。

终在顶峰遇到本来的自己。

我师尊见我，跪地虔诚一拜满脸仰慕。

我师姐见我，小心探问，「小小，我就是巴山下那只野猪啊，你，你可愿与我双修？」

1

重生第八十一次，我都是巴山脚下，濯水之畔的小修蛇。

每次的死都因为师尊章昊。

没有师尊，我无法化形。

没有师姐千泠，或许师尊他会多看我一眼吧，嗯，我想应该是会的。

巴山悬崖之上，师尊要将我逐出师门，他丝毫不顾我的央求，终说了那句，「劣徒，若知你如此不堪，当初就该断了你七寸。」

蛇之七寸，断之身死。

从章昊师尊嘴里就那么轻易说出，可见他是真的后悔带我上山。

每一世都是他击我入渊，随后凌空一掌震碎我艰难向上的所有修为，将我打回原形，入渊摔死。

每一世我不悔不恨重生爱上他，或是我已不知不觉爱了他数载，这一世我不想爱了。

虚空之中寂静一片，我顺着一盏烛火引路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束白光晃眼后又到了巴山脚下。

第八十一世。

死后重生无一例外都是修蛇之身，这该死的天道，就没有一次让我是人形。

我师尊是人，我师姐千泠是株千灵草，师姐在竺盟山幻化成形，不必人帮便能自行幻化，灵根修为至纯。

我师尊是巴山之巅八万里外抚光仙人门下第287代嫡传弟子，人类修仙比兽类草本要更苦，历经身死轮回，贪嗔愚痴之苦。

师尊修为高深已至化神，他一生只为飞升，无情无爱。

我想我爱慕师尊是从他带我上巴山之巅开始，那时候我还是一只小修蛇。蜷缩在他怀里，幽幽周身仙气让我安定。

在此之前，我游荡漂泊在密林之隙。

我这条蛇不会吞象，不会入海，不会化形，还看见谁谁倒霉。

曾经就有一只野猪与我对视，我猜他那时是想吃了我的，可转头就栽倒，獠牙都摔断了，断了一边獠牙的样子就更丑了。

我们相伴几日，他哼着那个恶心的猪鼻子说，「小修蛇，如你这般只怕都活不到化形。」

我不解，蛇之一生便是再短，化形该是不难的，我怎么说也算是个灵蛇。

那野猪又是抽抽搭搭的哼着，鼻子上的粘液都要掉下来了，「喏，你旁边的濯水中有化蛇，哼哼，再往东海底有虎蛟，在九重天上，还有腾蛇。」

「就你？」

野猪的鼻涕随着他的脑袋一起摆动，看着我的目光都是惋惜与鄙夷，我不敢再看他，生怕他再倒霉，只能垂头嗫嚅，「我是蛇族之耻。」

「罢了，你我同病相怜，我样貌丑陋气味难闻，大家也都讨厌我。」野猪又哼哼着。

可野猪后来也走了，大概觉得我太晦气，野猪在我身边愣生生在我旁边二百斤瘦到了一百一。

野猪的尽头是猪精，我从未见过飞神成猪仙猪神的。而蛇有成蛟之例，更有成龙之例。

古籍上改天换命的腾蛇一族，他们坚韧从不自怜，刻苦修炼只为飞升为龙。

第八十一世了，我也想刻苦修炼，追寻如腾蛇之辈一朝得道，改天换命。

蛇族化龙艰险万分，可古书上有记，别人都可以，为何我不可？

2

我再一次被师尊带上抚光仙府。

刚化人形，师尊一如前几世一样都给了取了名，巴小小。巴山脚底捡回来的小修蛇，好吧，名字都起的如此敷衍。

循着往昔记忆，我知道师尊早就注意到我，每次他下山都故意将仙草放在我的住处，助我化形。这一世我便没有浪费一株仙草。

所以从前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否则不会为我做那么多，其实不过是上位者对万物的怜悯，不是我巴小小也会是巴中中，或者巴大大。

刚入山门就是师姐千泠带着我，我后知后觉才明白，原来她也喜欢师尊，原来她那么讨厌我。

她并非如她所说那般，什么严苛苦行有助修为，而是将我当做伺候她的女婢般，捶背，倒茶，洗衣，跪着等她睡醒。

又或者让我成为试炼的马前卒，她可以毫不费力精进。

她教我的仙术都会不同程度损伤灵脉，所以不是我笨学不会，一个损伤的灵脉，我就是修炼到地老天荒也无法有寸进。

遥想往昔，我与师姐下山除妖，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去抑制，也抵不过小妖兽。而师姐如降世仙人，清逸洒脱，只用一招就将残血小妖兽制服。

仙门中人对师姐无不赞誉，凡师姐出现便是万众瞩目，师尊待她更是不同。

千泠师姐的住所离师尊章昊最近，师尊手把手教她自创的资悟诀，可助修行不入魔道，师尊还将最喜欢的仙锁送给她... ...

师尊真的很喜欢她。

哎！痴蠢如我这般的蛇，许是天上地下只此一条。

这一世，当师尊再让千泠师姐照料我时，我拒绝了，「师尊，小小不敢耽误师姐修炼，便自己独住吧。」

别来沾边，别想影响我的化龙大计，章昊师尊面色有些诧异，却也应允。

我在抚光仙府修炼了二百年，这期间我很少出入师尊那里，也极少与千泠师姐相处，保全了自己的灵脉不受师姐迫害，也想避开他二人的姻缘。

算起来加上小青蛇庚辰入门那次，我前前后后见过师尊不到十次。

仙门都知道师尊有三个弟子，千泠与庚辰还有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倒霉鬼。

说到庚辰他是个哑巴，前几世都是师尊捡来的小青蛇，这一世则是自求入山门。

其实一切皆有迹可循，我师尊他，真的很喜欢捡蛇，不，也并非他喜欢捡，而是这地方本就蛇多。

青蛇与我算是同类，却对我嫌弃我的很，他控水，我修气。因着修为高，跃居我之上当了师兄，也是我实在可有可无。

我除了修气别的我都无寸进，也并非他嫌弃，而是山门真的无一人喜欢我，我甚至不知道被人喜欢着是什么感觉，我想我就是古籍说五识不全。

只是庚辰他明明就是一条青蛇，还给自己取了个龙的名字，也不怕自己压不住。

不过蛇族无不不瞻仰龙的威仪，蛇族化龙的，古籍上似乎只有腾蛇一族。

古籍晦涩难懂，我日日修炼二百年才筑基，师姐千泠都已经快要突破元婴了。

3

这一日，师尊照例闭关。

千泠便常出入我这里，时不时与我说起师尊的事，大多是崇拜师尊的英姿飒爽超尘脱逸，真佩服她，我都不回应她也能说一天。

「师尊此番出关，必定修为更加精进。」

大姐，都第八十一世了，这一世我学聪明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师姐若是心慕师尊，大可与师尊挑明，凭着师尊的看重，也是神仙佳偶，小小支持你。」

闻言，师姐却怔愣住了半晌，她眼底似是有些失落闪过，稍纵即逝。

我不懂，怎么我支持师姐，师姐还不高兴了？天生就爱和我斗么？

是夜。

我竟梦到了师尊，他温柔的拨弄着我的碎发说，「小小，不修仙，为师只愿与你坐看云起花落。」

我师尊那样严肃的人，在梦里与我说着温软细雨，就如人间男子那般深情的看我，拉着我的手，我只觉心间刻间山花烂漫。

这谁顶得住？我静静等待师尊慢慢靠近，却惊愕惊醒，只见千泠师姐笑的温婉，「怎么了？小小做梦了吗？」

我满身大汗，大概是前几世妄想过甚才做了这么不堪的梦，我猛地摇头又点头。

师姐望着我笑意盈盈，月色散落在她身上的样子真好看，我若是师尊也会爱她吧。

「师姐今日怎么没回去？」

「明日要去加固封印了，在这里熟悉下阵法，师尊交代我定要做好。小小与我一起去吧。」

巴山东南，万年前烛阴神龙封印了上古凶手诸怀，而扶光仙山的职责就是守护封印，每五百年要加固一次。

此前每一次千泠哄骗我一道去，然后就将我扔在阵眼之中。我本就不愿去，如我这般的根基，主要是怕死。

可是从前千泠说若是我不去就不告诉资悟诀的要领。

我太想让师尊他看到我的进步，太想让他肯定我，太想让那个叫章昊的男人，多看我一眼，只多看一眼，别看着师姐只看我。

而每一次千泠将我扔我入阵眼，破坏了加固的封印，动摇了阵眼险些惹得天下大乱，也因此师尊从此厌了我。

千泠的七窍玲珑心我早已发觉，我乖巧点头回，「好呀。小小也想见见世面。」

我满口答应，因为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再等加固封印这一日。

4

我们刚到了加固的山洞，便感受到上古凶兽的威压，我寸步难行，几乎不敌后退了好几步。

不敌之际，师姐千泠用仙术一把将我拉住，将手抵在我腰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竟觉得她在我腰间摸了一把。

摸得我好生奇怪，因为那一把不像女子之间的扶携，倒是像人间色鬼的揩油，一时间我心惊赶紧躲闪开。

师姐开始施法，看她额头都沁出汗来，我讨巧问，「师姐，可要小小帮你？」

心里却是狐疑，怎么还不将我打到阵眼里？前几世我此时可是早就到阵眼里了。

没想到师姐却说，「不用。」

她是变了性儿了？

不对啊，她应该要打我入阵眼才对啊。我想或许是我这一世谨小慎微，从不单独去烦师尊这才让师姐放下戒心的缘故。

我背在身后的手动了仙术，扰乱了师姐的意念，她一恍然神便是一声惨叫，「啊... ...」

我假装要拉住她，却被她的仙术击开。如我所愿入阵了，入阵之时看到千泠被威压震出山洞。

外面是幽幽濯水，濯水之内有化蛇，一着不慎就会被它活吞以增进修为。

不过千泠必定不会有碍，她与师尊命线相连，师尊章昊会稳稳的接住她。

看吧，师尊真的很怕师姐受伤，而他则会亲自为师姐宽衣疗伤，再亲自加固凶兽诸怀的封印。我想到师姐说起他们的疗伤，便觉心口酸楚。

师尊杀我时恨不得断我七寸，可他对师姐却温柔长情。

我想象着她们二人会目光灼灼的感受彼此情愫，我更加坚定了这一世要走的化龙之道。

有的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多少世都得不到。

入了阵眼，汹汹威压几乎快要将我震碎了，阵眼里的诸怀目光一霎惊惧，发出惨叫声，叫声几乎将我的皮肤都震疼了。

他周身都是一团炙热的烈火，随后诸怀歪着头，他有些像牛，牛角歪着看我竟有些可爱，然他粗壮的蹄子一踏，我只觉得心魄都震了震。

被关了千千万万年，他神志有些混淆了，睥睨我喝道，「烛阴！老贼，拿命来。」

大概恨毒了烛阴神龙，所以将忽然闯入的我误认为是他。

只见诸怀定睛后周身怒气缓缓熄灭，语气柔和了些说，「是你？数载不见，你精进了。」

「是，又见面了，慢牛。」

每一世，我话还没问完，就被庚辰救了。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慢。

「慢牛，上次你说我修气得当可越过元婴直接化神，你说要我摒弃六欲或可改了命格，你可当真？」

「我想如腾蛇那般，不做修蛇。慢牛，若你此番还说不完，那我愿意再入既定之命，轮回重生第八十二次。」

诸怀哼哧了一声，慢慢悠悠说，「吾乃诸怀，非牛！」

他是不喜欢我这么叫慢牛的，他告诫过我，慢牛这个名字，会显得自己这个凶兽蠢得很。

「好好好，诸怀说吧，如何才能打开身体的残识，与他融为一体，我要化龙。」

正说着，我只觉结界异动，我知道是庚辰来了。

「蠢货，不怕死么？」

一声明朗的声音传来，这是谁在说话？

什么，庚辰居然会说话？

我怎么觉得他这一世来的快了些！这慢牛还没说呢。

5

八十一世了，这是庚辰第一次与我说话。

迎面而来一阵凉爽，庚辰带着水汽将我包裹，他发髻慵懒的垂着，带着不经意蔑视，垂眸看我一眼让我竟觉得他有些藐视众生的意味。

那个慢牛冷眼看我，而后摇了摇头。

不是吧，难道我还要再重生一次才能听完他的话，我被两面的气流冲击着，只觉身体不住的下沉，最后被一只手稳稳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