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国王的性格是调和而折中的,如果执政党说我要限制王权,限制军队,建立君主立宪,那泰国国王一定不答应。
可是如果执政党说我要把国王送上断头台,把君主一家全部处死,那泰王立马就能接受君主立宪了。
上次给大家聊了聊泰国的政治势力,这不,代表橙党的远进党刚下台,泰国国王和泰国军方立马把他信和红杉军请回来了。
那么这次我们就来聊一聊泰国的军人集团和国王,以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泰国政治生态。
1、泰国军方势力的崛起
一般而言,一个实行君主制的国家往往会兼顾有常备军制度,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雅典城邦民主和亚历山大帝国。
雅典的古典民主主义大家在初中高中都学过,但深究其根本,本质上是一个大的奴隶主民主制。
雅典的军事制度是耕战一体,在公民大会投票的公民,在平时可以耕种、投票、受到奴隶伺候,在战时这些公民就必须在战场上拼死杀敌(雅典的奴隶不能参加正面战争,只能从事后勤工作)。
而亚历山大帝国(或者说马其顿国)则是一个接近君主制的存在。
其配备的军事制度就是常备军制度——从群众中专门分离出来一批人,这批人只负责军事战争,不需要从事农业或者手工业,费用由国家财政负担,这就是常备军制度。
常备军制度的诞生,大大加强了君主的权力,使得君主可以凌驾于任何贵族之上,形成强大的君主制。
而近代泰国军人干政和王室夺权的问题,就是从军制改革开始的。
在1905年以前,泰国采取的军事制度是耕战一体的军户制,直到1905年拉玛五世的军事改革,才将泰国从军户制改成常备军制度。
泰王拉玛五世(1868—1910),中文名郑隆,泰国却克里王朝(曼谷王朝)国王。图源见水印常备军制度的建立大大加强了泰王的权威,使得泰国国王可以随时镇压国内的农民起义和贵族叛乱,但是也导致了另外一个势力的崛起——军人集团登上泰国政治舞台,于是潘多拉的魔盒也就此打开了。
1929年,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也影响到了泰国,为了减轻财政负担,泰国国王拉玛七世宣布裁军并且缩减军事开支。
但这就招惹到了泰国军人,尤其是底层士兵——大伙工资本来就少,你泰王还砍工资,怎么不去砍贵族军官的工资?
于是1932年,泰国爆发了第一次军事政变,这次政变的结果就是泰王退位,泰国走向军政府。
到这儿您肯定以为泰国应该走向类似于韩国早期的稳定军政府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军政府没错,可是并不稳定,因为泰国军人喜欢自己政变自己。
1932年政变的泰国军政势力并不是团结统一的整体,而是一个混杂着知识分子和军官的组合势力。
知识分子要求建立文官政府和民主政治,但是军官希望的是建立以自己为主导的军政府,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于是1932年~1938年,两派势力来回拉扯,政变9次。
对,6年时间搞了9次政变,而主体就是早年政变的军政势力,从1932政变到1973年泰国国王复出,这段时间里面大部分都是由军政府掌权。
军政府虽然能提供稳定的秩序,但因为无法促使经济发展而被城市居民反对,在农村又因为废黜泰王而遭到农民的反对。
两头受气的军政府开始思考出路,他们也想过让知识分子代表的文官政府来执政,但是每次文官政府一复辟首先就拿军官集团开刀,那自然是不行的。
于是他们就想了一个天才的办法:自己政变自己。
简单来说,第一个军政府上台管经济管民生,管得好了就继续管,管得不好就由别的军官集团来推翻第一个军政府。
这样老百姓的怒气就消了,矛盾就能得到暂时的缓解,至于第二个军政府执政又弄出来一大堆问题,那就交给第三个军政府。
总之,定时的自我政变,是有效的民意出气方式,至于解决经济民生政治问题,那就别想了。
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到泰国军人集团的几个特点:
第一, 泰国军人集团并不完全支持或者反对泰国国王,他们要的只是自己的高官厚禄,只要你不砍我军费,啥都好说。
第二, 泰国军人集团并不具有建立政治秩序的能力,只有破坏秩序的能力,他们只能靠枪杆子来镇压所有反对势力,却无法凝聚社会共识,更无法建立新秩序。
2、泰国政党力量的缺陷
随着泰国军人政变变得越来越频繁,建立一个稳定政治秩序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政党、知识分子开始在政治舞台上露面。
1970~2010年这段时间,泰国政坛开始走向一个军人政府和文官政府相互纠缠的混乱期,尤其是1974年宪法的通过,为泰国文官执政提供了法理基础。
在这段时间,红杉军的基础,为泰党逐渐成型——最早叫做Palang Dharma,后来他信离开Palang Dharma建立了泰爱泰党,而泰爱泰党后来又变成了为泰党和远进党。
这里需要给您再科普一个东西:成熟的政党体系。
很多人在看第三世界国家的各种政党时会把成熟国家的政党体系带入其中,但这其实是不对的,很多第三世界国家的政党并不成熟。
打个比方,菲律宾和美国制度是很相似的,在各种政策上都模仿美国,但是美国每次大选都是两党拼死博弈,党内展现出极高的团结性和向心力。
而菲律宾每次大选,各个党派的基础成员连自己是什么党派都不知道,更别提组织党派选举了,这里的菲律宾党派政治就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
而泰国恰恰就没有一个成熟的政党。
没有成熟政党导致文官政府很难建立一个稳定服众的秩序,随时都有被军政府否定的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军政府主动放权退出后,各路新兴民主力量依然不能完整接收权力的原因。
事实上1972~1978年是泰国难得的一个完整的文官政府执政期,但是很快因为内斗、腐败等问题再度被军事政变。
这样的问题过去有,现在还有,您就想想泰国上百个政党,有多少是凑数的。
3、居中调和的泰国国王
聊完上面两股力量,我们再回到泰国国王的视角。
需要明白的是,泰国国王的权力不仅仅来自于常备军,还来自于宗教。
佛教在泰国非常兴盛,而且以传统的农民为主,泰王在佛教中的地位决定了即使是退位,他也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力。
而泰国国王需要的,就是一个时机。
在1932年泰国国王退位后,泰国政坛就进入了军政府与新兴政党的内斗,1960年以来这股内斗越来越强,你军政府封锁,那我就带民众游行示威。
暴力镇压和暴力游行此起彼伏,曼谷街头流血事件屡见不鲜,此时此刻,整个国家的统治力量可以说已经没有共识,就快分裂打内战了。
于是,泰王出手了。
1973年,大批学生在曼谷街头爆发了反军政府游行示威,而军政府悍然开枪杀人暴力镇压。
这个时候,泰国国王拉玛九世打开了皇宫大门,让学生进入皇宫躲避军警,并且发表讲话反对军政府。
普密蓬·阿杜德(1927-2016),泰王拉玛九世,中文名为郑固,却克里王朝的第九位国王、泰国皇家军队最高统帅拉玛九世的反戈一击使得军政府猝不及防,随后在民众越来越大的反对压力之下,军政府搬出了传统艺能:自己政变自己。
而就是这次政变,使得军政府统治动摇,民主政党开始大量冒头,更重要的是,泰王开始以国家矛盾的居中调和者,站上了历史的舞台。
1992年,又是熟悉的配方,这次泰国军方和民主政党之间的关系再度紧张,曼谷街头又是例行的暴力游行和血腥镇压。
在这个时候,还是泰国国王,把民主政党领袖和军方领袖叫到皇宫耐心劝诫:“我希望你们不要对抗,这场冲突没有赢家,只有输家,那就是国家。”
由于是全国直播,两派领袖纷纷表示赞同,军方释放被逮捕学生且退出政坛,而民主党派停止游行示威并在1年后成立文官政府。
瞧瞧,诸位,不费一兵一卒,泰国国王就把自己的权力上升到了整个国家之上。
泰国的政党政治缺乏一种共识,没有协调的空间,导致各路政党和军官很容易陷入政治内斗。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调和这股矛盾,谁就能获得民意的支持,而这个答案很明显就是泰王。
依靠这种居中调和的形式,泰王实际上把自己弄成了活的《宪法》,保住了自己的王位。
4、当下泰国政治的乱象
我在之前的分析里面给大家说过,泰国的橙党(远进党)和红党(为泰党)在对待国王的态度上不太一样。
远进党希望的是完全废除君主制,打击军人集团,扶持小资产阶级。
为泰党希望的是建立君主立宪制,有限限制军人集团,扶持广大农村建立全民福利。
在这个情况下,如果诸位是泰国国王拉玛十世,你会选择哪一个呢?那当然是为泰党喽,所以拉玛十世又把他信给叫回来了。
玛哈·哇集拉隆功(1952- )现任泰王,却克里王朝(曼谷王朝)的第十代君主,称拉玛十世。图源见水印泰国政治混乱的原因很大程度在于,它并不是一个完全的现代化国家。
相关政党体制不成熟,不具有完整掌握国家的权力,所以每次政党大选都会演变成政治混乱的开始。
军政府得不到文官政府的支持,不具有建设秩序的能力,所以只能无限政变甚至是自己政变自己。
而泰国国王则充分利用了泰国这种政治体制的不成熟,把自己变成了居中调和者,在为泰党和军队中建立了自己的权威,小心翼翼地捍卫着王室尊严。
至于未来?且看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