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里的中秋节
作者 | 任宏斌
秋风起,故乡那片金黄的玉米地又在我梦中摇曳。漂泊在外的我,心早已回到了那熟悉的故乡。
每年中秋前夕,归心似箭,可今年的中秋我不知道回还是不回。想到我们弟兄三人分居三地,来去匆匆,连面都见不上。
大哥住在镇街上,嫂子进城领孙子,二哥住在乡下农村,这几年坚持养羊,繁殖很快,有50多只羊,几十亩玉米收获在即,二哥人瘦了好多。
二哥一年四季都忙,从来不叫苦,每年这个时间,二嫂放羊割草,二哥白天晚上守在玉米地里,防止野猪来破坏。野猪伤人还糟蹋粮食,可是不能猎杀,这些家伙似乎知道自己受法律保护,白天晚上成群结队在村庄游荡,狐假虎威,如入无人之境。
二哥在地边生火壮胆,每隔几分钟,拿个破脸盆使劲敲,胆小的野猪耳朵却灵,稍有声响立即拔腿就跑,二哥也不追,追上又能怎么样。
有些老野猪反应迟钝,敲脸盆不起作用,二哥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鞭炮,点燃向它扔去。
去年中秋时,我提议全家人在二哥家的玉米地里过中秋,这个想法一说出,家人毫不犹豫地应和着。
归心似箭,月满中秋。记得当我们驱车离开汉中时,电话响个不停,哥嫂打电话问我想吃啥,侄子侄女问我们几点到,一路上,我也没敢耽误,长途远客,不能让家人牵挂。
城市的繁华在我眼中渐渐模糊,满脑子都是故乡玉米的甜香,油饼,甜胚子的爽口,城市里再精彩,却填不满我对故乡的思念,对田地的呼唤。尤其是在这象征团圆的节日,归乡的渴望如同燃不尽的篝火。
到家时,已是傍晚。夕阳给玉米地披上了一层橙黄的纱,美得让人心醉。一家人齐动手,为了全家大团圆,各干各的事。大哥熟练地拿着镰刀,在玉米杆间穿梭,仔细挑选着最饱满的玉米,神情专注,仿佛在挑选最珍贵的宝贝。嫂子带着我妻子在田埂边采摘野花野草,儿子像只欢快的小鸟,和小侄子,侄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声在田间回荡。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夜幕降临,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月光洒在玉米地上,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霜。二哥精心挑选的那片空地,砍掉了二十多颗玉米,围出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并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凉棚,大嫂则精心布置着餐桌上美味,月饼、烤玉米、自家酿的土蜂酒,用野花野草点缀的装饰,一切都那么温馨。
月圆人团圆,笑语盈盈间。大嫂喊了一声“开饭啦”,我们都围坐在一起。月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二哥说起他在这片土地上的辛苦打拼,二嫂在一旁微笑着补充,眼中满是对过去的回忆。
前几年,玉米价格一元左右,他承包了几十亩地专种玉米,没想到现在几毛钱一斤,忙乎一季,落到手里所剩无几。
镇上领导让他将现在的土地流转给大客商,让人家集中耕种,二哥担心,会不会回到过去,又要给“地主”家打短工。我和大哥异口同声:怎么会。土地流转了,我们老两口能干啥,打工没人要,养羊冬天的饲料怎么办。
二哥的想法也是大多数农人的想法,在土地上干了一辈子,而今让他们放下锄头,镰刀,心里肯定难过。快60岁了,又没有养老金,总不能让孩子们养吧。
孩子们也不容易,学校撤了,上初中要去县城,大人要陪读,不管租房子还是买房子都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支出。二哥几次哽咽,一旁的二嫂立即打断二哥的话,怕什么呀,咱们有土地,土里抛食,饿不死人。咱家的三亩地不流转,咱们种麦子,玉米,山上坡地种羊芋,蔬菜,孙子进城上学,吃咱俩种的没农药化肥的绿色蔬菜,孩子们的健康很重要,其他的不想,反正咱又改变不了什么,也无法左右政策,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饭后,我们没有急着离开。孩子们歌声在玉米地里响起,虽然跑调,却充满了快乐。显然他们此刻只想到了乡土的美好,却不理解农人此刻的无声控诉,年年此刻月亮高高挂,见证着几家欢乐几家愁。
脚下的那片土地,有我太多的回忆。时过境迁,土地却承载不了大多数人的欲望,他们背井离乡,流落异方。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家族兴旺和落败的故事。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不管收成好坏,他们依然在那贫瘠的土地上劳作,他们日子不附加一点水分,干巴得只剩下白天和黑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千年来,他们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唯独不能养活自己,我该庆幸,有如此朴实的二哥,此生何求。
在玉米地里过中秋,本想着收获季节话丰年,却触到二哥的痛处。二哥拿出手机,搜索各地的玉米行情,脸上的表情让我后悔,不该出这个主意,不管今晚有没有野猪来破坏,二哥的心已掉到冰窖了。
夜渐深,带着母亲回家休息,离开时,二哥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破脸盆,无奈地说:还得去一趟,凌晨时分,正是野猪扎堆的时候。
明月照亮了我回家的路,何时才能照亮所有农人的生活。玉米地里的中秋节,没有都市的喧嚣,却有着亲人难以言说的痛。它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时刻提醒我,无论漂泊多远,家都在那里,等着我归来。
(图片资料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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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家】任宏斌,甘肃崇信人,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小小说作品多种,现居陕西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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