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旧事:老实憨厚伐木工,被金玉苑头牌痴许芳心,结局令人感慨

历史爱杂谈 2024-05-13 05:23:34

民国十二年(1923年)二月十五,奉天省,东边道,长白县。

冰雪消融,木场子掐套了,又到了木把下山季节。山下集镇热闹非凡,各家买卖铺户都在争抢着招呼木把们——别看木把穿着打扮土里土气,但褡裢里却都装着白花花的银元。

在冰雪大山里辛苦了半年,此时面对花花世界,木把们都有些把持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人间福分。

只有赵二奎不跟着掺和,扛着大掏锯找一家小客店住下,打算休整一天之后就回家。

赵二奎今年23岁,家在二十里外的二道沟村。庄稼地里打粮卖不上价,于是仗着自己有一副好体格,他从18岁开始每年入冬落雪之后都会进山当木把。

在客店里脱下老羊皮袄,洗洗涮涮再换上洋布夹袄,赵二奎准备出去逛一逛,顺便买些家用物事儿带回去。

却碰见了同一个木场子的两个老木把,一把抱住,哪里肯放:“小老弟,走走走,陪老哥吃饭去,有人请客!”

赵二奎辞不过情面,只能被拖着走。结果却是进了金玉苑,门口贴着描金的对联:

“鸳鸯共戏三春水,鸾鸟双栖四月天”!

在金玉苑里与另外两个木把汇合:这些老哥真的是好老哥,不让小老弟花一分钱,真心实意的照顾人。不由分说的就组织打茶围,而且还把最俊俏的那个安排在了赵二奎身边。

众木把插科打诨,谈笑风生,显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客。

赵二奎却红着脸,如同鹌鹑一般坐在椅子上不吱声,旁边俊俏馆人那亮晶晶的眸子却在出神的看着他……

注:“木把”-伐木工;“掐套”-停工。

01

广袤的长白山脉盛产优质木材,黄花松、水曲柳、红松、椴树等,在这里郁郁葱葱遍地都是,一旦运到关里就是价格昂贵的抢手货。

从清末开始东北大开发,官办与民营的木场子纷纷设立,木材砍伐与运输造就了东北的木帮行业,当时称从事该行业的人员为“木把”。木把分成两个类型:一个是上山采伐树木,干的是山场子的活;另一个则是下水顺江放排,吃的是木排子饭。

其中,顺江放排是高风险、高收益,而进山伐木在收益上虽然比放排低一些,但是风险也小一些——只有一点:对体格要求高,而且需要能吃苦耐劳。

直径超过一米的树木,在那个没有油锯的年代,全靠两米长的大掏锯以及八斤重的铁斧来砍伐,没有过人体魄是万万无法胜任的。

从事木把行业的基本都是来自山东、河北一带,即闯关东人。每年入冬落雪之后,想要进山当木把的就得找保人挂到木场子,签订合同之后即可进山,一直干到第二年春天。

每天起早贪黑的玩命干,在把树木伐倒之后还要打叉子——用斧头把树枝子砍光,多人齐心协力把树木拖运至“箭子道”。

等把树木装到箭子车上之后,就可以顺着事先修好的雪道放下山,统一集运到江边。等到春天开江泛起桃花水之后就可以穿排,顺着鸭绿江运往安东县(今丹东市);或者是顺着松花江运往船厂(今吉林市)。

木把在大山里出苦大力,遭的罪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在插裆深的大雪窝子里放树,狗皮帽子和棉裤上都能罩起一层冰甲。

等到春天之后,则带着吃到的劳金出山,享受生活。

这中间也产生了各种悲欢离合的故事传说。

02

赵二奎的老家是河北唐山,从爷爷那辈儿就闯关东来到临江落脚安家,开荒种地,农闲时进山打猎、下水捞鱼。等到了赵二奎长大成人之后,因为从小不缺吃食,所以着实长了一副好体格,膀大腰圆,有千斤之力。

性格却是老实憨厚,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爹娘早逝,有个哥哥已经结婚分家另过。赵二奎不愿意干庄稼地活,于是找了保人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冰雪大山,干活从不偷奸耍滑,所以木帮里的人都十分亲近这个小老弟。

进山之前需要报伙食,即出钱定购一些副食。在大山里每天吃的都是苞米面大饼子,很多木把都会定一些咸鱼、腌肉什么的。

只有赵二奎仔细,使了一块钱,定的是辣椒酱、咸菜条。

老木把们都是吃的了苦、享得了福,往往出山之后钱到手就花天酒地,但对于赵二奎这种行为却是十分佩服,于是更加照顾他。

这一次趁着出山把赵二奎领到金玉苑,就是想要带他见见世面——进山伐木虽然风险比放排低,但也不是没有:遇到排山倒,那一米直径的大树翻滚而下,碰着就是一个完;放箭子车也不是没遇到过把人挤成肉饼子的事情,断闸、甩车、滚大梁、放野卯、扣斗子,哪一样摊上都是非死即伤。

如果还没睡过红果,你说冤不冤?

于是就了这么一出戏。

赵二奎第一次参加打茶围,只把头低下闷声嗑瓜子。

他旁边的馆人名唤刘小凤,是这金玉苑最俊俏的姑娘,今年20岁。

刘小凤今天本来是只参加打茶围,不睡局。但是看着旁边的赵二奎,鬼使神差的就拽着他进了自己雅间,惹得同桌木把们挤眉弄眼的笑哈哈。

“想不想加一钟?”

赵二奎没明白什么意思,不做声。

刘小凤以为他是囊中羞涩,于是掏出了两块大洋塞到他手里:“到楼下,就说刘小凤的钟!”

赵二奎照做了,回来进门之后就把眼睛捂住了,但又忍不住看——过于刺激,不便展示。

后来么,他自己又下了几趟楼……

03

刘小凤给赵二奎系好扣子:“哥,这里不是好地方,以后不要再来了。把钱攒起来留着娶媳妇,听到了没?”

赵二奎红着脸不吱声,只看着自己脚尖。

转眼过去了一年,又是冰雪消融的季节,赵二奎从木场子山上下来,找个客店休息之后,两条腿似乎是装上了导航,一步步的挪去了金玉苑。

刘小凤再次看到了赵二奎,既惊喜又无奈。

事后,刘小凤拿出了4500元的奉票(奉天银行发行的纸币,可以兑换现大洋,额度是1.3:1,即1.3元奉票可以兑换1个现大洋)交给赵二奎:

“哥,我这几年偷着攒出来的体己钱,你拿回去好好过日子。这里真不是好地方,不要再来了。”

说完忍不住就哭开了,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赵二奎还是不做声,接过钱转身就走了。

他先是给自己置了一身体面衣裳,还请老木把们吃了一顿饭。

回过头把自己这些年攒的4000元奉票取出来,又找木把们凑了1500元,一共是一万元——这个钱数能买100亩上等好地,当个中等地主!

戴着一顶巴拿巴礼帽的赵二奎,直接找到金玉苑的老鸨子说明来意:“领人!”

老鸨子外号“看门雕”,早些年也是笑果,在中东铁路一带傍上了老毛子,舍死忘生的伺候着。在有了洋后台之后与人合伙挖开两个金坑,接着又借老毛子的势力把合伙人弄死。

本来金疙瘩可是没少搂,然而老毛子可不是好答对的空子,在两个金坑掏废了之后,大头全敲走了。

与虎谋皮的看门雕盘算着剩下的金疙瘩,好像是不够提前退休享福的,于是只能二次创业,又通过以前主顾搭上了东洋人的关系。

东洋人在临江设有“军用木材公司”,于是看门雕索性操起老本行,来到这里开了一家金玉苑,靠着坑蒙拐骗的手段张罗起来二十多个姑娘当笑果,平时那可真是坏事做绝,手段特别残忍。

看门雕看到赵二奎掏出来的钱,眼皮子都没撩:“呦呦呦,没看出来还挺有钱!但在我这一万元奉票就要领刘小凤?癞蛤蟆想吃天鹅屁!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装什么大尾巴狼……”

在旧时东北花台子当中,笑果包括三种类型:自由身、半自由身、不自由身。

其中,自由身即自愿的笑果,与掌班老鸨子签订“借地生财”的合同,即合作关系,借花台子的地方挣钱,得利平分。

半自由身一般是高利贷的抵押品,直到赚的钱还完本息才能恢复自由。

不自由身就是被直接卖给了花台子,称为“死期孩子”,除非出一个让老鸨子满意的价格才能赎身。

很不幸,刘小凤就是死期孩子。她从小就没了娘,后来爹娶了一个后娘,结果没过几年爹就病逝了。后娘与看门雕有旧,于是就在她12岁那年卖给了金玉苑,据说才100块现大洋。

看门雕算是捡了大漏,刘小凤身段长开之后出落得十分盘亮,16岁梳头,光是梳头费就1000块现大洋。接下来四年一直都是金玉苑的摇钱树,所以这敲骨吸髓的看门雕哪里肯放走人。

结果就是赵二奎没领走人,刘小凤反而挨了一顿好打。

04

三天之后赵二奎又来了,直接找到看门雕,顺手抽出一把牛耳尖刀,挑开左腿的裤子,对着腿肚子就是一刀,剜下来一块肉直接插在桌子上。

看门雕一看就知道是碰上硬茬子了,这个五十来岁的老女人也不含糊:“呦呵,还是个狠茬子,那又能咋地?敢来搅合我的场子,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面,还怕你个生荒子?”

这时候“窑友”(养的打手)乱哄哄的围过来:“掌班的和领人的叫号了,啥买卖都没法做,改日再提吧……”

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赵二奎,然后就掏出来腰别子抵在他脑门子上——神仙难躲一溜烟,赵二奎的体格子虽然威猛雄壮,却肉体凡胎哪能干过子弹。

然后赵二奎就挨了一顿打,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这还是金玉苑不想闹出人命,毕竟不好交待,最主要的是木把们抱团,闹得太大可不好答对。

话说临江五道沟一带木场子多,官府特设一个警署,警长老婆从城里进山探望,因木把们抬木头喊号子打扰睡觉,于是她就破口大骂。结果木把们喊的号子就变了:

“好婆娘啊,嗨嗨;

吃的好哇,嗨嗨;

长得肥呀,嗨嗨;

像车轴啊,嗨嗨;

真风流哇,嗨嗨;

压炕头呀,嗨嗨;

想汉子啊,嗨嗨;

骑枕头哇,嗨嗨……”

这可比骂“肥头大耳”厉害多了,把警长老婆气得捂了嚎风的,找她男人告状,但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金玉苑的窑友并未下死手,打完之后就把赵二奎架到金玉苑,一脚蹬出去,警告说:“下次再敢搅局,把牛子给你薅掉!”

赵二奎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说话,春日里的暖阳有些刺眼。

第二天就听说刘小凤被上了规矩——妓行上的规矩,那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然后赵二奎在客店里摸出来一块磨刀石,把他平时使用的八斤阔刃铁斧磨了又磨,拇指轻轻一拭——霜刃锋寒。

光可照人的斧面,映照着赵二奎的两只眼睛,平静得有如一潭秋水。

隔一天早上,集镇迅速传遍了一个令人震惊至极的消息:金玉苑晚上值班的三个窑友都被打了闷棍,绑的结结实实扔在旮旯,嘴里塞满了臭袜子。

看门雕那抹着头油的脑袋瓜子被利器劈成了两半,左一半的脸色是惊恐,右一半的脸色也是惊恐。

红红白白的睡在小火炕上。

而刘小凤已经不知踪影。

据办差的说:作案的有三个人!

在那个乱世风云年月,死个把人简直再正常不过,谁有那闲工夫给破案,各方势力都只顾着如何分一杯羹呢——那看门雕的身家可是颇丰!

最后看门雕连一副白茬棺材都没混到,一领破炕席卷起来就被扔在了西边的乱葬岗子……

05

如果有神医能把看门雕救活,那么她应该能悟出来一个道理,那就是:

“不要把老实人惹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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