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提了几个菜、一壶酒,纪文庸借口要到衙门值守,走到街上,一转身便进了城隍庙,张铁蛋一家已经回家过年去了,不过却把小店交给了纪文德,方便他吃饭。纪文庸没有多说话,问了声:“她吃过了?”纪文德点了下头。纪文庸早已把从家里带来的几个菜给放到桌子上,又随手打开那壶酒,纪文德也不客气,坐在他对面,纪文庸给他倒了杯酒,二人便喝了起来。
“二哥,德彪那小子回来见你了?”纪文庸问道。纪文德点了一下头,说道:“德彪这小子,好功夫,人也仗义,有点二哥我当年的样子,我喜欢。听老刁说,这小子,如今可是老雕岩的老九了,那在梁山泊,也不在林冲之下,这小子,中!”纪文德又喝了一杯酒,连连夸奖着纪德彪。
“那,这小子,现在到哪儿去了?”纪文庸有点着急地问道。“他啊,早回南山去了,刚才我看到,他从文学那儿出来,闪到南城墙下,飞身上了城墙,就不见了。”
“什么?他又去见文学了?”纪文庸惊讶地问道,这一会功夫,这个纪德彪竟然要把整个县城给跑遍了。
纪文德似乎并不在意,又喝了一杯酒,说道:“这小子,知情重义,好样的。文学小弟,稳重老成,学问上好,如果他们能珠连璧合,那么,这苦城县将来便是他们的天下,比我们要强多了。二哥这一辈子,除了九叔和你之外,还没有几个人能让二哥我入眼。当初,二哥被捻子俘去,无奈当了一年多的叛军,后来又回到绿林军中,是九叔舍了身家性命保我不死的,我这命是九叔给的,对于九叔生前安排给我的,让一定要保你和文学,这事,二哥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纪文德说着,眼红了,这是这个汉子一辈子的秘密,也是他对纪文庸兄弟死忠的秘密。纪文庸听着,给二哥纪文德又满上了一杯酒。就在这个时候,田鸿儒叹了口气,走了进来。二人急忙给老人让位,纪文庸嘴里叫着大姑父,早已给他满上了一杯酒。
李保罗家里,众信徒们跳起了舞蹈,歌唱着庆祝新年,李保罗伸出双手来,众信徒立马停止歌舞,屏住呼吸,李保罗脸上充满着荣光,浑身颤动着,大声说道:“天国近了,天国近了,你们要听我的话,凡有粮的,不可留到天明,那本是给自己留的罪,凡有田产的,不可独自享用,因为那是神的赏赐,凡有儿女的,当把那童子献给主,做拿细尔人,我儿,你所有的积蓄在天上,在我父的国里,只有那里才有真幸福,你在地上的财宝,算不了什么,因为地上的仓库里有虫子,有老鼠,有可恶的小偷,我儿,当听我的话……”李保罗宣读着上帝的旨意,众信徒不停地“阿们”着。
看着孙子给银根娘买的金镯子,胡大仙高兴地说道:“怎么样,根他娘,这个孩子可是我给苦力大仙求来的,现在,得着力了吧。”银根娘高兴得合不拢嘴,抓住大仙的手,说道:“老东西,这几个孩子,哪一个不是得你的力,我们田家感谢你,老东西,侄子今天怎么没有请你回家过年啊?”银根娘的话,似乎刺痛了胡大仙的心,他抽出了手,摇了摇头,有点失望地说了声:“算了吧,他如今出息了,还会想起他这个老叔来?”说着,竟然流出几点浑浊的泪水,银根娘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说道:“老东西,这大过年的,哭什么,这不还有嫂子的吗,要不,今天晚上就别走了,陪陪嫂子。”
胡海狸并没有在家,他是真正在衙门里值守的,巴大人和他的两个门子都回开封府了,衙役们也各自回家去了,胡海狸一个人在衙门里搞了两个小菜,无情无趣地喝着酒,大街上响起了零零碎碎鞭炮的声音,他在那嘈杂的声音中,盘算着这一年。胡海狸是个有心计的人,每一次的收入与支出,他都有一本小账,自己辛辛苦苦地摸爬滚打,到头来,收入还他娘的没有人家几个手指头缝里流出的多,人家又是金银、又是土地、矿山的,发了大财,自己那点小钱,简直不值得一提,如今,年龄也早已过杠杠了,提拔,是天方夜谭的事儿了,新的一年,又能如何呢?离开他们,自己寸步难行,与他们同流合污,自己永远都是只过河的小卒,得到的少,失去的多,稍不留心,恐怕这一辈子就完了。胡海狸百思不得其解,放下手中的酒杯,向典史衙门门外走去,他想给自己放放风。
纪文庸懒洋洋地走进了城隍庙大院后门,女墙,已经加高了,甚至高过了院墙,从大殿那边,根本看不到什么,纪文庸随手反锁上了后院的月亮门,这才轻轻地走进让他魂梦缠绕的西厢房。石俊妮也已经抱着肩膀坐起了身子,挪动着挺起的大肚子,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她已经哭过了。纪文庸没有说话,走过去,轻轻地抱着了石俊妮的肩膀,问道:“怎么,又哭了?”石俊妮趴在纪文庸的怀抱中,又哭了起来,说道:“少爷,我想文学,也不知道他年过得怎么样?”纪文庸轻轻地给她擦拭去脸上的热泪,说道:“快了,快了,等孩子生出来了,咱们一家,就可以团圆了。你放心,文学刚才还回家过年了呢,他就住在石先生那宅子内,由玉娟姐照顾着他的生活,你还不放心?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他现在已经是先生了,等开春了,巴大人还举荐他入仕呢?还说,要让他参加明年的乡试,到时候,你可就是举人他娘了。”纪文庸哄着石俊妮,石俊妮仍旧哭着,她还是忍不住想自己的儿子,纪文庸看了看她雨打桃花的样子,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浑圆的肚皮,笑道:“光想那个大的,怎么就不想想这个小的,他们可是亲亲的哥俩啊。来,让我听听,小家伙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想他哥哥了。”说着,调皮地俯下身子,趴在了石俊妮的个肚皮上。石俊妮笑了,用手轻轻地扒开了宽松的棉裤。
看着四个年轻人半醉半醒地吵吵着要住到一起过年,白玉娟欣慰地笑了笑,回屋去了,女儿苗苗已经甜甜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