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千禧之旅:一网打尽四大文明

五色有翼 2024-04-14 04:54:37

张林 撰文

王纪言等 摄影

1

“小小的车队就像几只蚂蚁在荒原上蠕动,任何一种不知来由的暴力都能把它们捻得粉碎。”

“荒原深处有断壁废堡、幢幢黑影、闪闪目光。硬说自己没有恐惧,是不真实的,但我的恐惧有一大半被震惊所掩盖,震惊人类文明的巨构崩坍得如此凄凉。”

“不必怀疑的是结果,衰草瓦砾,承载着一个个从古到今的灾难。”

参加凤凰卫视《千禧之旅》节目的文化学者余秋雨如是说。

从希腊到中国,有四大文明古国:希腊、埃及、印度、中国;有三大宗教发源地;演绎着两股文化潮流:东方、西方。

这条路,跨越希腊、埃及、以色列、巴勒斯坦、伊朗、伊拉克、约旦、巴基斯坦、印度、中国,全程约四万多公里,是人类文明此消彼长、交替前行的历史走廊。

这条路,通畅的时候少,关闭的年头多。现在已经无人能够穿越。

在25年前的某个瞬间,它开启了一个缝隙,凤凰卫视的一群完整意义上的中国人幸运地冲了过去。不知今后它开启是时间是哪一年,反正现在看不到重启的希望。

巴以冲突画面

2

凤凰卫视的千禧之旅至今已经25周年了。

这也是人类进入新千年的时长。

回首当年,依然有亮点:

一是抓住了一个宝贵的缓冲期,通过百般努力,穿越了世界战乱最多、灾难最深,同时也是文明最古老的地区。成为有史以来第一部由华人拍摄的,带引观众重游四大古文明发源地和三大宗教发祥地,破译古文明演变和兴衰的醒世之作。可谓当惊世界殊。

二是第一次出现了完整意义上的中国人的概念和团队。可不吗,凤凰的采访团队里有内地人、台湾人、香港人和海外华人,有汉族也有少数民族,可不就是“完整意义上的中国人”吗?

三是余秋雨等文化学者介入大众传媒。电视媒体虽然有大众化娱乐化之嫌,但却充满了直观冲击力,它的快速行进使多种文明群体的对比力度超乎寻常。

四是采取了边行进、边拍摄制作、边播出的方式,快捷有力,它的即时传播产生的群体效应使一个小队的考察行动变成了无数华人的集体行为,这是其他的研究方式不可能具备的优长。

3

1999年,人类忙着进入新的千年。

人生短促,能见证一个新千年的到来,也许算是撞了大运。

9月28日,香港维多利亚海滩,一艘渔船上,正在进行壮行仪式,刘长乐站在最前面,带领凤凰卫视千禧之旅团队焚香告祖,敬祈佑护。

刘长乐讲了一番此行的意义:中国人过去习惯于纵向比较,缺少横向比较,看进步多,找问题少。我们这次去探访人类文明发祥的故地,亲临那些发生过文化奇迹的现场,可能引发中国人对历史走向更为清醒的认识,思考自己立足于新世纪的理由。

凤凰要穿越刀光剑影、炮火硝烟,去寻找人类童年的迷人与清澈,去打捞历史最厚重的文化积淀。

刘德华在现场唱了壮行曲《爱你一万年》

爱你一万年

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

拉近了地域的平面

有了你的出现

占据了一切我的视线

……

《千禧之旅》是一部长达70余个小时,拍摄历时4个多月,跨越4万多公里,走访10个国家的世纪力作;它是有史以来第一部由华人拍摄的,带引观众一起探索、破译古文明演变和兴衰的醒世之作。

为了强化所乘车辆的载重量和越野能力,香港的越野车专家马大力为凤凰改装了6辆五十铃大吉普,改装后车的载重量达1.5吨,引擎可以耐受近100℃的温差,可长期在沙漠行驶。

出发时,凤凰新组合的19人采访队是行走、拍摄、文字、公关、技术、主持人7个行当组成的联合军团。高矮胖瘦参差不齐,语言声音南腔北调。

香港籍导演辛丽丽说,出发前,一直在打听如何解决上洗手间的难题,商量怎样对付女孩子每个月的生理问题,后来有人告诉我们,大地就是你们的洗手间。而且我的任务由导演变成了统筹、联络、公关和翻译。天啊,怎么可以这样?但一想到这是难得的机会,只好“逆来顺受”了。

4

摄制组从香港直飞希腊。一踏上希腊的土地,就驱车直奔海神波塞冬神殿遗址。那里距离雅典70公里。

波塞冬神殿

阿提库斯剧场

黑格尔说:“一提到希腊这个名字,在有教养的欧洲人心中,尤其是在我们德国人心中,自然会引起一种家国之感。”这表明欧洲文明把希腊看成是自己的文化故乡。

希腊人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早已经成为西方文明的精神图腾。

古希腊人在哲学、数学、戏剧、雕塑等领域的高度,建筑在无垠大海的深度和广度上。那是此岸不知彼岸的哲思,那是对变幻无穷的天空的敬畏,是对宇宙对命运主宰的臣服和恭顺。

海神殿是为了供奉海神波塞冬而建,传说海神波塞冬是天神宙斯的哥哥,是八大行星中的海王星。宙斯与众兄姐们打败了父亲克洛斯之后,波塞冬取得了海洋的掌控权,成为海、河、泉水之神。他在海中拥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能在水域上呼风唤雨……

海神殿完成时间为公元前7—10世纪,历经几千年的强风与海水,神庙盖顶早已消失,殿内也是空空如也,只剩下直径1米、高6米的16根石柱巍峨屹立。

1809年,21岁的英国天才诗人拜伦向东方旅行,他走到希腊的时候,在海神殿的大理石柱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亲眼看到拜伦在海神庙石柱上的签名后,刘长乐感叹道,中国媒体终于可以开始触摸或者驾驭世界级的大型题材了。过去,一直是国外媒体到中国来挖掘很有深度的中国话题,这次千禧之旅和正在谋划的欧洲之旅,就是把触角伸向人类文明历史的深处、伸向欧洲,看到世界从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的转变,从工业经济向新科技经济的转变,这两个转变带动了整个世界几百年来的发展。

《千禧之旅》启步礼在雅典巴特农神庙举行。神庙特有的共鸣仿佛传来千年回响

凤凰探讨这些问题,立足点还在中国。希望通过自己的镜头,向观众提示一个强烈的信息:中国已经站到了知识经济的大门口,这是一个不能再失去的机会。我们必须紧紧抓住,千万不能松手,不然我们还会继续落后下去。

5

告别雅典,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飞行,来到埃及的开罗。

当五台威风凛凛的大吉普一溜儿排开,载着铱星电话、摄像机、编辑机、数码相机、灯光的十几个大铝皮箱依次抬出,凤凰一行人被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贴身护卫,这情景又变成数字信号,通过卫星传送到世界时,人们几乎不再怀疑:中国人正在用他们的方式考察世界。

从希腊到埃及,考察也从2500年前再向前到4700年前,相当于从中国的东周列国前推到黄帝大战蚩尤的年代。希腊高龄的维纳斯一见到埃及的法老王,立刻变成了小妹妹。

埃及对游客和采访媒体的高强度保护,是因为这里发生过极为残忍地杀害无辜平民的“卢克索事件”。

卢克索是埃及主要旅游城市,坐落在开罗以南的尼罗河畔,位于古埃及都城底比斯南半部的遗址上。因为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是法老时代埃及的都城,所以埃及70%的遗址都在这里。埃及有“不到卢克索,就不了解埃及”的说法。

如果说希腊的石柱给凤凰摄制组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话,卢克索的石柱就只能用震撼来形容了。比希腊石柱早几千年的埃及石柱以同样的排列方式,几乎环抱着整个卢克索山谷。这个地球上曾经最辉煌的首都,气象万千。

在古罗马诞生以前,这些古老的石头就似乎在对人们说:“切记你们只是尘土,世代生而又死,城市建而复废,国家兴而再衰,而我们却永远屹立。”

余秋雨说,埃及人用石柱来体现建筑中最高的理念,因为古埃及民间有一种想法,人类的产生与生长是从泥土中来的,从很微小到像模像样地站在天地间,这个过程,用石柱来概括特别形象,所以,每竖一根石柱实际上是表达他们对人类成长史的一种概括。

古埃及文明在几千年前产生,又突然暗淡,让人们感觉像天外来客一样神奇。余秋雨说:“我们面对的是一种需要不断研究、不断思考的文明,对这种文明,我们今天只能参观,发言权很少。到现在为止,很多考古学家能够做的就是使它们呈现出本来的面貌,却无法说明它们为什么这样。一切伟大的文明存在于世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它已经沉默寡言,它才能长存。”

6

告别了法老们,摄制组前往红海附近的撒哈拉沙漠去采访贝都因部落。那是西亚和北非的阿拉伯游牧民。“贝都因”为阿拉伯语音译,意为“荒原上的游牧民”“逐水草而居的人”。主持人许戈辉一听撒哈拉这几个字就莫名兴奋,因为三毛说过:“不记得在哪一年以前,我无意间翻到了一本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那期书里,它正好在介绍撒哈拉沙漠。我只看了一遍,我不能解释的,属于前世回忆似的乡愁,就莫名其妙、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那一片陌生的大地。撒哈拉沙漠,在我内心的深处,多年来是我梦里的情人啊!”

许戈辉

贝都因是游牧民族,他们的历史写在他们心里。在埃及这个旅游大国,这个小民族的聚居地也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游客很多,贝都因人除了要为游客烤肉烙大饼,还要为他们唱歌跳舞。戈辉不禁有点怅然:“原本想看地道的贝都因人的生活,哪想到都被训练成文工团员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未免刻薄,凭什么因为崇尚那份古朴原始而希望他们永远与世隔绝呢?

想通了,就在两个贝都因女子身边坐下,拿起擀面杖帮她们烙大饼。

当地风俗,女孩子会做家务活才嫁得出去。女孩子的嫁妆,是要以羊和骆驼的数量来计算。如果女孩长得漂亮、贤惠能干,价值就相当于25匹骆驼。这是当地女子的最高聘礼。

贝都因人选妻子主要看女方的眼睛,眼睛最黑最漂亮的就值25匹骆驼,如此类推,最少的就只值两只小羊了。

戈辉就蹲在那儿,特别勤恳地烙大饼。她说,以我的手艺不知道能不能嫁得出去,但是以我这双黑眼睛,至少也能换两张大饼吧。

烙了好大的一摞饼后,她谦恭地问当地人:“你觉得我现在可以换多少头骆驼啊?”

那个当地人特别不好意思地在那儿笑,最后终于开口了:“你要出嫁时,我们家可能还要赔几头骆驼出去。”可能是怕戈辉太难过,那人补充道:“不过,你的眼睛还是很漂亮的。”

戈辉夸奖说:“您可真纯朴。”

窦文涛听了这个故事后恍然大悟:“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到国外采访要派那么多女主持人去了。粮草不够了,可以拿她们换骆驼。”

那时的戈辉很淑女,那时的文涛很生猛,遗憾的是肌肉少了点

7

离开埃及,进入以色列,越过戈兰高地进入耶路撒冷,每一个地名都是大名鼎鼎,都厚重得让人不忍触碰。

叙利亚与以色列之间的戈兰高地是几次中东战争的战场,凤凰的车队几乎是在地雷密布的“雷区”穿行。盘山公路两侧的杂草中,是不见首尾的双层铁丝网,网上每隔两三米就挂着一个黄色警示牌,牌子上标一个红色的三角箭头,警示这里埋着杀人的地雷。

历史名城耶路撒冷只有65万人口,但却厚重到几乎承载着人类的全部思想史。它是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三大宗教的圣城。北面的山顶,出现了以色列的雷达观测站,他们试图拍照时,导游一声大叫:“危险,不准将镜头直接对准军事设施,否则会立刻招来子弹!”

在耶路撒冷的老城中心,三大宗教的圣地紧紧连在一起,互相交织。哭墙上方是阿克萨清真寺,对面便是基督教堂,而不远处一条阿拉伯风格的小街市,就是基督受难的十四站苦路。每个圣地之间,都有以色列军警严格进行检查。

几千年间,这里冲突不断,特别是近些年,这里已经成为中东冲突的导火索,街头似乎随时都可能响起爆炸声。

人们因为各自的信仰而汇集在这里,又因为各自的信仰而杀人或被杀。事情的起因可能是宗教,但到后来,宗教可能变成了一个借口,成为民族问题;民族问题又变成文化问题,文化问题又纠结于经济问题;最后,所有问题缠绕在一起,就是神也无能为力。

仗要打,日子也要过。

在耶路撒冷街头,经常可以看到一对对背着冲锋枪或腰别手枪的恋人相互依偎着逛商店。死亡随时不请自来,也只能放弃恐惧,把一切交给上帝。

以色列几乎是全民皆兵。凡高中毕业,年满18岁的男女都要当兵。男子服三年兵役,女子服近两年的兵役。他们训练有素,战斗力颇强。

一位学者说,一个流浪了两千年的民族,对于其他民族的流浪者理应更仁慈一点。举世钦佩的机智,不应花费在对他人的损害上。

8

从以色列到伊朗,鲁豫是主持人。她说:“我喜欢旅行,这几个地方是最出新闻的,而且可能会比较神秘、比较危险,大家也会比较感兴趣。”

不巧的是,鲁豫在以色列病了,独自躺在耶路撒冷的酒店里受苦。中国人生病只有中国饭能治,鲁豫突然想吃中国的方便面。于是她给送餐部打电话,请给我送一只碗,一把叉子。不料对方却问:“碗是什么东西?”这一下把她问愣了,用了一辈子碗,还没想过如何给碗下定义,她字斟句酌地说,碗是一种餐具,用来盛食物,固体、液体都可以,比如米饭、汤,等等,圆形的,比盘子深。

对方沉吟半晌,毅然说:“我们没有碗。”

“不可能!”鲁豫大叫。

20分钟后,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伙送来了一件东西,“我找了半天,这是最像碗的东西”。

鲁豫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送来的是一个塑料花盆。

好在采访到了以色列前总理、后来当了总统的佩雷斯,佩雷斯的彬彬有礼和出色的表达能力给鲁豫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鲁豫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到哪儿都想采访到重要的人与事。这是记者的天性。

到了约旦,她想采访国王,竟然对导游说:“我想采访你们的阿卜杜拉国王,你能安排吗?”

好脾气的导游还真有通天的本事,离开约旦的前两天通知鲁豫:“国王陛下明天要去杰拉什开地方会议,我们也许可以在那儿采访他。”

摄制组决定到杰拉什去碰碰运气。导游不知和哪个部门打了招呼,摄制组被允许进入会场拍摄。他一再强调,凤凰卫视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被批准拍摄国王开会的外国电视媒体,言外之意,他功不可没。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 鲁豫拍拍导游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帮我写个条子,递给首相,就说我们是凤凰卫视,想采访国王陛下。”10分钟后,导游兴冲冲地跑回来对我说:“首相同意了,但只给你5分钟。”

几百名与会者排着队依次和阿卜杜拉握手,鲁豫也凑热闹挤进去,阿卜杜拉微笑着说了一句:“欢迎你到约旦来!”

约旦阿卜杜拉国王

大功告成,采访到了国王。

当时,《北京青年报》记者赵维忙不迭地把一架数码相机往一个矮矮胖胖的约旦人手里塞:“师傅,劳您大驾帮我和你们国王拍张照片。”谁知那约旦人沉着脸把手一缩,相机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一阵忙乱之后,鲁豫才幸灾乐祸地问赵维:“你知道刚才不愿帮你拍照的人是谁吗?”

“谁啊?”赵维一脸的迷茫。

“约旦首相。”鲁豫乐得直不起腰。

进入伊拉克,鲁豫最想见的人就是萨达姆了,这个后来上了绞刑架的人,当时在巴格达街头是最耀眼的明星,目光所及,看到的都是萨达姆。街心公园里竖立着他一身戎装的雕塑,大楼外墙上是他的巨幅画像,电视屏幕上播放着萨达姆的颂歌。

鲁豫拿出老招数,请陪同的伊拉克新闻官穆罕默德帮忙想办法:“你能安排我采访萨达姆吗?”

穆罕默德被这个疯狂的问题吓了一跳:“采访总统很难。他上一次接受外国传媒的访问是10年前。”

鲁豫对忠厚的穆罕默德说:“只要能访问萨达姆,多少钱都没问题。你放心,这笔钱凤凰要是不给,我自己掏腰包。你说吧,打通各个环节需要多少钱?”

穆罕默德叹了口气:“鲁豫,曾经有个记者要给我4万美金,被我拒绝了。因为我们的总统不可能接受任何访问。”

“4万美金!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不过,我有几张旅行支票,还有VISA和美国运通的金卡。信用卡,你收吗?”

回身一看,穆罕默德早就溜了。

1999年11月的伊拉克,外国摄影队简直是寸步难行。每到一地,凤凰就会被警告,这个角度不能拍,那个角度也不能拍。鲁豫会做出服从命令的样子,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就对摄像眨眨眼,偷拍。温柔敦厚的穆罕默德急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鲁豫,求求你,他们不让拍的时候千万别拍!我可有五个孩子啊!”

伊拉克新闻官穆罕默德·赛义德·萨哈夫于2021年3月5日逝世。

他的话和恐惧的眼神令人心碎,鲁豫立刻对穆罕默德郑重承诺:“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听你的话。”

10天后,他们在伊拉克、伊朗边境告别,鲁豫不顾伊斯兰的风俗拥抱了穆罕默德。新闻官穆罕默德显得很羞涩,而鲁豫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我们走了,他却还要留在这里,天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说凤凰摄制组在此前还不清楚对于一个国家来讲什么叫主权,这回来伊拉克,最强烈最深刻的震撼,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主权了。一个国家如果这样活着,还不如不活着。

9

很快,他们拜访了伊朗。在与古老的波斯王朝进行了一番对话后,又进入了巴基斯坦、印度和尼泊尔。主持人也换成了台湾人孟广美和北京舞蹈学院的高才生李辉。

李辉

孟广美

千禧车队在1999年12月通过喜马拉雅山口,这样,千禧之旅除了完成对文明的探访,又多了一次对自然的挑战:从世界最低点死海,到世界最高点喜马拉雅山。

在横穿了号称富饶文明的整个北印度,面对声名显赫的恒河平原时,余秋雨说:“当我们发现已经在这个地区整整行进了1500多公里,就不能不做出判断,辽阔的印度河平原的极大部分,无可掩饰地呈现出一种最惊人的整体性贫困。中国西北和西南最贫困的地区我也曾一再深入,但那种贫困至少有辛勤的身影、奋斗的意图、管理的痕迹、救助的信号,但这一切在这里很难发现。因此,惊人的不是贫困本身。”

这就是印度。

刘长乐、王纪言到印度探班,一不小心成了随队摄影师

世界上的许多朝圣者和旅游者,来到佛陀悟道的几处圣地,无不为这里的贫困、愁苦和荒寂所震惊。传说中神圣的恒河洗浴,竟让摄制组说出了“我们拒绝说它美丽”这样的话。瓦拉纳西,印度的历史古城,坐落在恒河中游新月形曲流段左岸,经常有数以百万计的男女在这里洗澡、等死或烧尸体。

河里面的船会将垃圾直接倒入河中,甚至有未火化的尸体顺水漂流。而洗澡的人对这一切仿佛视而不见,每天清晨,他们都会浸入浑黄的水中,洗脸,刷牙(用手指当牙刷),或全身打满肥皂,下水冲洗,没人说话,也没有笑容。

他们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佛陀会诞生在这里,两千多年前,佛陀过的也是这种日子,面对的也是这样的贫困,他领悟到,只有接纳一切、忍受一切,通过熄灭欲望,无我无执,博爱众生,才能进入涅槃清静的境界。

这是佛陀的核心思想,也是他教导人们认识苦难、寻求解脱的主要方法。

苦难产生伟大的思想。

看不到美丽的人才会更热切地向往美丽。

10

1999年的平安夜,凤凰摄制组是在加德满都一个俗名“大脚印”的酒吧里度过的。酒吧里面最高级的创意是布满了一个个剪成大脚印形状的卡片,攀登过喜马拉雅山的人们大多在这些“脚印”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你曾登顶珠峰,可以终身享受在这里免费就餐。

老板是个精明的蒙古人,他慷慨地送给凤凰卫视一个大脚印。

余秋雨等人一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们就要翻越喜马拉雅山进入西藏了。

这时,一个外国老太太注意到了这帮兴奋而疲惫的亚洲人,她问道:“你们是哪国人?”

“中国人。”

“这我知道,我想知道,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中国人?”

“全部。”余秋雨答。

外国老太太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因为她对中国历史很了解,能问出“哪一部分”这样的话,说明她懂“政治”。

不是吗?这群人来自中国的两岸三地,其中有汉族人,有少数民族,还有海外华人。

他们构成了“一群完整意义上的中国人”。

走了八万里路,到了路的最高处:唐古拉山口。碑上写的是5231米,可我们的实际海拔在5233米。比实地高出二米,可谓山高人为峰。

跨入中国西藏樟木口岸时,面对祖国,摄制组的许多人都哭了,说不清为什么,大约是远行的孩子见了娘亲的感觉。这一天,是1999年12月31日。

这之后,千禧之旅又一路经过西藏、青海、甘肃、四川、陕西、山西等地,从北边抵达八达岭长城,然后进入北京。

主持人曾静漪有幸成为第一位受邀进入酒泉发射基地的台湾人,她在日记中写道:在这里,我明白了:没说的不要多问,没标示的不要多猜,没有看到的不等于没有!

在茫茫戈壁上画条中国龙

观众围观凤凰车队,争相让吴小莉签名

凤凰分管节目的副总裁王纪言脑袋里永远充满了宏大的想法,他的每一个想法都是超一流的,当然,实行的难度也是超一流的。为了迎接顺利抵达北京的千禧之旅车队,他设想了一个盛大的庆祝方案:凤凰的车队缓缓穿过长安街,驶过金水桥,进入中南海,然后再转头开进天安门广场。这时,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铺着红地毯,国家军乐队奏响迎宾曲,欢迎的人群手捧鲜花、潮水般涌上前去……他强调说,军乐队的演奏不是原地不动地吹号打鼓,而是走着正步,变换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队形。他不仅这样想,还要这样做,真的派人去跟有关部门联系,结果人家说,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铺红地毯,必须是国家元首,你们级别够吗?而军乐队练队形走步操,一般得练几个月,你们等吗?

等不了了,车队说到就到。

2000年正月初一的天安门广场上,空气凛冽,人们穿得厚墩墩的。军乐团在演奏欢迎曲,女青年拉起了欢迎横幅,时任北京市长刘淇在广场上向凤凰卫视赠送了天安门广场石,表达了欢迎和祝贺之情。

千禧之旅的终点到了。

没有机会参加远行的窦文涛在现场报道。他说:“这是凤凰历史上第一次远征,著名的千禧之旅车队,此刻正开进终点——北京天安门广场,而起点是金字塔和尼罗河,历经人类四大古文明的源头。渺小的我在车队的尽头,在照片的边上,可恶的摄影师把我剪掉了,说留着也看不清,可实际上我所在的位置,正是祖国欢迎勇士们归来的盛大庆典现场。现在可好,车成了主角。不过这样也对,听说在旅途中,车比人重要。正如千禧之旅的另一个小花絮:某摄像摔倒,大伙焦急地问:机器摔坏了没有?”

凯旋天安门广场

胜利与凯旋要素之一是笑脸与欢呼,但是,也有一些批评的声音。有人说:“《蒙娜丽莎》只有挂在卢浮宫里才成其为艺术;而只有从教堂的管风琴中传出的音响才是真正的巴赫的弥撒曲。经过媒介的复制后,这些作品的艺术含量已经大为损折。《千禧之旅》因传媒的介入而从一个单纯的集体活动成为一个传遍世界的文化盛典,这必然打破文化艺术原本的纯粹度和自在性,从而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仪式表演。”

在人类历史上,商业一直是文化的最主要的支撑力。学者们现在视为高雅文化的东西,当初的动力可能就是商业利益。水城威尼斯当年是地中海最繁荣的贸易中心;世界第一个环球航行的麦哲伦是为了向东方寻找黄金;卢浮宫里艺术品许多是掠夺而来;海上和陆地丝绸之路的开辟,是为了利润巨大的贸易;巴尔扎克因为头脑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发财梦,才把人间喜剧写得活灵活现。纽约大约也可列入世界文化名城了,可谁都知道,它的文化与高雅背后的支撑物,是纽约证券交易所的铜臭。

所谓的正剧,往往是以喜剧的方式登场的。

传媒学家麦克卢汉断言:“也许有一天,当电视变为一种旧技术时,我们才会真正理解和欣赏它辉煌的性质。”

刘长乐说:“千禧之旅这样的电视行为虽然没有多少商业回报,却会给观众以更多的启迪,而且,对于媒体自身的完善,是一个很好的行为。”

对于凤凰卫视本身,完成了这部历时4个多月、跨越3万多公里、踏遍全球10个国家的世纪力作,使它的主要骨干有了世界视角和眼光,有了走遍世界的能力,这很重要。还有,就是所有的人都活着回来了,这也很重要。

此后,凤凰的环球电视行走又持续了多次:欧洲之旅、两极之旅、非洲之旅、唐人街、“凤凰”号下西洋……

千禧之旅主题曲《千年走一回》

余秋雨词

千年走一回,

山高水又长,

车轮滚滚尘飞扬,

祖先托我来拜访。

我是昆仑的云,

我是黄河的浪,

我是涅盘的凤凰再飞翔。

法老的陵墓,

巴比伦的墙,

希腊海滨夜潮起,

耶路撒冷秋风凉。

我是废墟的泪,

我是隔代的伤,

我是河边的梵钟在何方?

千年走一回,

山高水又长。

东方有人常相忆,

祖先托我来拜访。

我是屈原的梦,

我是李白的唱,

我是涅盘的凤凰再飞翔!

摘自现代出版社《凤凰卫视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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