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不再是她的儿媳
凌晨四点半，张晓梅轻手轻脚地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冬天的清晨，连空气都是冰凉的，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摸黑打开了厨房的灯。
“这孩子，又起这么早？”王秀英躺在床上，听着厨房传来的响动，叹了口气。退休教师的习惯让她睡眠很浅，儿媳妇每天早起的动静，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厨房里，张晓梅已经开始煲起了汤。今天是儿子李浩然的模拟考试，她要给儿子炖个鸡汤补补。看着锅里沸腾的水花，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三年前。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浩然的高二期末考试成绩单拿回了家。
“第50名？你就是这么用功的？”王秀英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你看看人家王老师家的孙子，从小学到高中，就没离开过年级前三！”
李浩然低着头，手里的成绩单被攥得皱巴巴的。
“妈，孩子已经很努力了…”张晓梅试图为儿子辩解。
“努力？”王秀英冷笑一声，“你天天在银行上班，孩子回家连个热饭都吃不上，能考好才怪！”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戳在张晓梅心上。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当天晚上，她就给在外地做建材生意的丈夫李志强打了电话。
“我想辞职在家带浩然读书。”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
“听妈的没错。”李志强叹了口气，“咱家就指望儿子了。你也知道，我这生意最近不太好做…”
挂了电话，张晓梅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银行的工作做了十几年，是多少人羡慕的铁饭碗。可是，儿子的教育更重要，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第二天一早，张晓梅就递交了辞职申请。同事们都觉得她疯了。
“晓梅，你想清楚了吗？这么多年的工龄说不要就不要？”好友小赵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
“想清楚了。”张晓梅笑着点点头，“等浩然考上大学，我再找工作也不迟。”
可她没想到，这一辞职就是三年。三年里，她像个陀螺一样，围着儿子转个不停。早上四点半起床准备早餐，晚上陪着刷题到深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要强打精神…
锅里的鸡汤香气四溢，张晓梅回过神来，赶紧关小了火。这时候，厨房的门被推开了。
“妈，您怎么起这么早？”
“你这孩子，我听你起床的声音都三年了。”王秀英披着外套走进来，“今天模拟考试，我也睡不着。”
婆婆走到灶台前，闻了闻锅里的香气：“闻着不错，你炖汤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张晓梅愣了一下，这是这三年来，婆婆第一次夸她。
“妈，您去休息吧，我来就行。”
“不用了，我帮你择择菜。”王秀英在厨房的另一边坐下，慢慢地择起了青菜，“这些年，难为你了。”
张晓梅的手顿了一下，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在忙活锅里的汤。
“当初我太着急了，说话重了些。”王秀英的声音有些哽咽，“看着你这些年为了浩然操心…我这个当婆婆的，心里过意不去。”
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汤锅咕噜咕噜的声音。
“浩然这孩子争气，这次模拟考试，我相信他一定能考好。”王秀英继续说道，“你放心，等他考上大学，我就动用我的关系，帮你再找个工作。”
张晓梅再也忍不住，扑到婆婆怀里哭了起来。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处处受气的儿媳，而是一个被理解和认可的家人。
“好了好了，别哭了。”王秀英拍着儿媳的后背，“你看你，这些年都瘦了一圈。等会儿浩然起床，可别让他看到你哭肿的眼睛。”
张晓梅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
“妈，谢谢您。”
“傻孩子，说什么谢。”王秀英站起身来，“你去叫浩然起床吧，我来装汤。”
张晓梅走上楼，推开儿子的房门。李浩然已经醒了，正在翻看笔记。
“妈，我闻到香味了。”儿子抬起头，笑着说，“您又给我炖鸡汤了？”
“今天考试，多补补。”张晓梅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这个动作让她恍惚间觉得儿子还是当年那个小学生，可转眼间，他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了。
“妈，您放心，这次考试我一定考好。”李浩然握住母亲的手，“这三年，我都看在眼里。等我考上大学，就轮到我来照顾您了。”
张晓梅心里一暖，这些年的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满满的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模拟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李志强打来了电话。
“晓梅，对不起…”电话那头，丈夫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欠了别人很多钱…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张晓梅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她看了看正在书房里学习的儿子，轻轻带上了房门。
“欠了多少？”
“两百万…”
张晓梅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你…”她刚要说什么，想到儿子就在隔壁，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知道错了，晓梅。这些年，家里就靠你在支撑。”李志强哽咽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还清的。”
挂了电话，张晓梅瘫坐在床上。她知道，丈夫这些年在外面一直不太顺利，可没想到会欠下这么多钱。
“晓梅，怎么了？”王秀英察觉到了异样，走进房间。
看到婆婆，张晓梅再也控制不住，扑在婆婆怀里哭了起来。她把丈夫欠债的事情告诉了婆婆。
“这个不孝子！”王秀英气得浑身发抖，“这些年就知道在外面瞎折腾，也不管家里死活！”
“妈，您别生气。”张晓梅擦了擦眼泪，“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浩然知道，明天就要模拟考试了。”
王秀英看着儿媳憔悴的脸，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我房子的房产证还在，明天我就去…”
“不行！”张晓梅打断了婆婆的话，“那是您的养老钱，我不能要。”
“傻孩子…”王秀英拉住儿媳的手，“这些年，你为了这个家付出得太多了。就让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为你做点什么吧。” 第二天的模拟考试，李浩然考得很顺利。他不知道昨晚母亲和奶奶彻夜未眠，也不知道父亲已经把家里推向了悬崖边缘。
“妈，我觉得这次考得不错！”李浩然兴冲冲地跑回家，“最后一道数学题我都做出来了！”
张晓梅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真棒！今晚给你做红烧肉庆祝一下。”
可就在她准备去厨房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妈！”李浩然吓得大叫起来。
等张晓梅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她是过度劳累，再加上精神压力太大，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病房里，王秀英坐在床边，看着仍在昏睡的儿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您别哭了。”李浩然红着眼圈说，“医生说我妈没事的。”
王秀英擦了擦眼泪：“都怪我，这些年太苛责你妈了。”
“不怪您…”床上的张晓梅虚弱地睁开眼睛，“都是我自己不够坚强。”
“妈！”李浩然扑到病床前，跪了下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够努力，让您操心了。”
“傻孩子，快起来。”张晓梅想坐起来，却被王秀英按住了。
“你好好躺着。”王秀英说，“浩然，你也回去复习吧，别让你妈担心。”
李浩然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考上清北！这是我给您的承诺！”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张晓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好孩子…”王秀英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把他教育得真好。”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李志强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
“晓梅！”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妻子，再也控制不住，跪在了床边，“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你还知道回来？”王秀英气得浑身发抖，“这些年，是谁在照顾你儿子？是谁在操持这个家？你倒好，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害得你媳妇累成这样！”
“妈…”李志强泪流满面，“我…”
“别叫我妈！”王秀英冷冷地说，“你不配！”
“妈，您别这样。”张晓梅虚弱地说，“他也是被人骗了…”
“晓梅，你就是太善良了！”王秀英擦了擦眼泪，“我已经把房子卖了，钱马上就到账。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妈！”张晓梅想说什么，却被王秀英打断了。
“你是我的儿媳妇，就是我的女儿。”王秀英握住儿媳的手，“这些年，你付出得太多了。就让我这个当婆婆的，也为你做点什么吧。”
三个月后，高考成绩揭晓的那天。
李浩然拿着录取通知书，哭着跑回了家：“妈！奶奶！我考上北大了！”
王秀英激动得直跺脚：“好！好！我就知道我孙子最棒！”
张晓梅站在一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些年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王秀英拉着孙子的手，激动地说：“娘没白疼你！”
听到这句话，张晓梅愣住了。这句话，到底是婆婆对孙子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她看着婆婆慈祥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从今天起，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卑微的儿媳妇了。
因为，她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真正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