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纪大烟袋 图/来自网络

网络图片

十九岁那年，我高考再度落榜。看着父母唉声叹气地失望至极，我的心真想坠入水底沉睡而去。人生如逆旅，我意是行人。虽不甘雌伏，但父亲说，让弟弟妹妹读吧。迷茫透顶的我怅然放下那份执念，决意出去闯荡。

打听到村里有个发小在城里一处工地干活，论辈分该管他叫叔，但我一直喊他“眯眼虫”。其实，这个外号并不是我取的，只因他眼睛比较小，自小干活也不利索，给人的感觉就像永远也睡不醒一样。我便寻他而去，总比在家碍眼强。

“眯眼虫”将我接到驻地。哇！真难以置信，一个大房间里居然住了三十多人，全是一身臭汗、口无遮拦的大老爷们。只要天晴，大伙儿每天早五晚六地忙成陀螺转，其余时间就是呆在工棚里抽烟打牌，喝酒聊骚，或是独自坐在一边干瞪眼。

时间久了，我不仅乏味，更是憋闷。得有空闲时，别人吆五喝六玩得那叫个欢畅，我却是独自一人穿街走巷瞎晃悠。附近都属拆迁区域，街道上比较乱，各色杂货摊铺直接摆到了人行道上，间有一些亮着红灯的理发店与按摩店。时不时碰见工友露出一脸贼兮兮的笑容一晃而过，也有来买衣帽鞋袜的，都是些过季衣服，质量非常不错价格也便宜。

网络图片

世间如此纷繁，我却是那么的卑微，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空的。我不晓得自己的明天是否太阳照样升起。那天收工后，断梗飘蓬的我盘散行汲在街上，突然就下了雨。没有伞，小雨如酥，任凭簌簌扑在脸上。雨丝细弱却粘身，悄无声息弄湿了我的发梢、脸颊、肩头上，汇聚到我的心窝里，有一丝丝凉。经历了人生过山车后，那心里曾经的热望已逐渐淡漠，我的前世今生就如这雨丝，轻烟如云。

“小崽哩，能帮忙搭把手吗？”

摊主竟是一位白发盈颠的老伯，眼神恍若上古的千年传说，深邃而又神秘，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摊位上全是鞋袜，也全是树梢、屋檐、伞上滴落下来的雨点。举手之劳，情甘乐意。

“小崽哩，我咋谢你呢？干脆好人做到底，进屋陪我喝两盅，驱驱湿气吧。”

我原本已一头钻回雨中，但一回眸，老伯眼神中的温暖、和蔼与真情，叫我忽而想到在家的父亲。蕴象意摇，我实在难以抗拒他的执拗。

老伯举着一把方格折叠伞，隔断了我的寒冰记忆。随他进屋，也隔断了窗外的喧嚣浮躁。一桌两椅，三碟四碗，几句话并不沾惹唐诗宋词。

网络图片

那晚，与他推杯换盏的细节，琐碎，细小，像一缕风，似一丝雾，静静地安慰着我的心。他平日守在摊前，看街上熙熙攘攘，早就发现闷头寡欢的我了。他说：“也许我没有你学的东西多，可你记住，崽哩，你的路还很长，大好年华等着你，暂时的困境只是你窗外疾驰而去的风景，更好的在前面等着。捧起书本，去复读吧，我来帮你，就是别让我看走眼！”

他丝丝缕缕的话语，他言笑自若的神情，深深的印在了我心灵最柔软的角落。恰如一蓬春雨沁浸入怀，我的心音似乎也舒缓了，远了一些寒，近了一点暖。那夜很晚才回到工棚，“眯眼虫”冲我一一顿狂吼，差点去贴寻人启事了。

人天福报非久计，谢我红尘摆渡人。往后的日子，一场萍水相逢幻化成我前行的航灯，快乐的源泉。感谢老伯結不解緣的关注与牵挂，他以他独特的方式演绎着对我的怜爱，当他的崽哩一样。

人在江湖乃一瞬烟花，滴落青衫方为今世奇缘。感谢那一场遭遇，一个超越前世今生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