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
"老赵,你身上咋还有点酒味?今天可是要给二排长刘洪柱缝针呢!"我把卫生箱往桌子上一搁,皱着眉头看着老赵。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让我想起了那段难忘的岁月。
那是1972年的夏天,我刚从医校毕业,分配到铁道兵第三师当卫生员。
那会儿我才20岁出头,还是个愣头青,啥也不懂,连针都不会扎。
说起当兵这事,我爹娘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觉得我好不容易考上医校,咋还要去当兵。
"你这孩子,咋想不开呢?当兵能有啥出息?"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可我心里头早就有了主意,想着为国家做点事,再说铁道兵也需要医生不是。
分配那天正赶上我们营长李建国去医院看望他媳妇,就顺道把我捎到了部队。
记得刚到部队那会儿,我啥也不懂,跟个傻小子似的。
好在遇到了老卫生员赵德良,他是个有意思的人,天天嘴里哼着《我的祖国》。
"这歌啊,一唱就想起我老家的樱桃树。"老赵总爱这么说。
我跟着他学了半年多,从最基础的换药、打针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摸索。
部队条件艰苦,医务室就是个简陋的平房,冬天冷得要命,夏天热得像蒸笼。
可老赵从来不叫苦,他说:"当兵嘛,就得吃得了苦。"
记得有一回,二连的战士半夜发烧,我和老赵顶着大雨赶过去。
那山路又黑又滑,我俩摔了好几跤,浑身上下都是泥。
"小子,记住了,当卫生员,战士的命比天大。"老赵一边走一边教我。
慢慢地,我开始独当一面,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先把医务室收拾得干干净净。
营里的战士们都爱跟我开玩笑,叫我"小郎中",我也乐呵。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熟悉了部队的生活,也学会了不少医术。
1973年春天,我们部队接到一项重要任务,要修建一条穿山越岭的铁路。
工地条件特别艰苦,山高路陡,蚊虫叮咬,我每天背着医药箱,跟着施工队伍爬高山、过险滩。
有时候半夜里战士们干活累了,我就给他们按摩放松肌肉,教他们一些保健知识。
那年冬天特别冷,不少战士都冻伤了手脚,我就用艾灸加中药内服的方法,治好了不少人。
工地上有个叫张满仓的战士,是个闷葫芦,很少说话。
有一天他突然肚子疼得厉害,我检查后发现是急性阑尾炎。
当时离最近的医院有四个小时的车程,情况危急。
我赶紧用仅有的药品给他止痛,又组织几个战友轮流背着他下山。
那一路上,我的心都悬着,生怕他撑不住。
到了医院,张满仓总算保住了性命,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医生。"
我听了鼻子一酸,说:"叫我小郎中就行。"
从那以后,我和张满仓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他常跟我说起他的家乡,说他爹是个木匠,给人家做家具。
有一天晚上,我在医务室遇见了一个战士,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原来是他家里出了变故,父亲重病需要钱治疗,可他又不好意思开口。
我二话不说,把自己攒的钱都给了他,还发动其他战友捐款。
后来他爸爸病好了,他逢人就说是我救了他一家。
这些年,我也经历了不少事,有欢笑也有泪水。
记得有一次,我收到家里来信,说我妹妹病了。
我心里着急,可又走不开,只能每天给家里写信询问情况。
好在我妹妹最后没事,我才松了一口气。
1974年夏天,我们连来了个新战士,叫李小明,是个机灵鬼。
他总爱跟在我屁股后头转悠,说要跟我学医。
我就教他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没想到这小子学得挺快。
有一次,他问我:"你说咱们这工地啥时候能修完啊?"
我拍拍他肩膀说:"快了,等铁路修好了,咱们就能看到火车从这山里开过去。"
1975年,我们终于完成了铁路施工任务。
离别那天,好多战士都红了眼圈。
老赵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你可以啊,比我强多了。"
这话比任何表扬都让我感动。
后来我才知道,老赵其实一直在偷偷地给我爹娘写信,说我在部队表现多好。
这不,我爹娘的态度也慢慢转变了。
我娘还专门给我寄来了她亲手做的鞋垫,说是怕我的脚受罪。
如今回想起那段岁月,仿佛就在昨天。
每每想起在部队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我都会觉得无比温暖。
那时候虽然条件艰苦,可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坎。
最让我感慨的是,正是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我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不光学会了医术,更学会了责任和担当。
现在街坊邻居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总爱找我看看,我也总是来者不拒。
昨天,我收到了老赵的来信,说他要来看我,顺便给我带些他家乡的樱桃。
看到信的那一刻,我仿佛又听到了他在医务室哼着《我的祖国》的场景。
窗外的月光渐渐暗了下去,我却睡意全无。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战友的面孔,那些欢声笑语,那些并肩奋斗的日子。
这些温暖的记忆,永远都留在我心里,成为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月光下,我轻轻哼起了那首《我的祖国》,就像老赵当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