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石志文
1971年我还在高二读书,就被一位接兵部队的领导看中。在他的不断游说下,我的父母总算同意我去当兵。体检,政审都合格后,于1971年11月20日,我接到了入伍通知书。
告别了父母,告别了亲人,我穿上了绿军装踏入军营。为期三个月的新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在了运输连。
当时农村的司机还是很少,只要在部队是开车的,大部分退伍后都被各机关厂矿抢走。我分在运输连,父母非常高兴,他们还断写信让我好学习技术,就是提不了干,回到农村找个稳定的工作也是非常容易的。因此我就拼了命的学习驾驶技术。半年时间过去了,我的驾驶技术虽然和我的师傅相比还有点差距,但和所有分到运输连的新兵相比,我的驾驶技术那还是一流的。
但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独立开车还没满三个月,就被调到了机修连专门学习汽车修理。当时部队的高中毕业生确实不多,在机修连里,我属于少有的知识分子,所以我的进步很快。参加了几次技术比武大赛,我每次都捧回了奖状。
1972年的11月,我当兵刚满一年。就被调到了师后勤处专门负责给领导开车。一个月的理论学习,和警卫司机专业技术短期培训结束后,我就正式上岗了。没想到我竟然是给师长开车。
师长姓秦,40多岁,中等个子,四方脸,非常严肃。我为他开车三年,他只和我说过三句话。第一次是询问:“你叫什么,哪里人?”
我如实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就没了下文。
第二次是送他开会的路上,河里发了大水,一般车辆都被挡在了大河两岸,师长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冲过去!”
连他身边的秘书也担心的看着我说:“你行吗,不行就不要逞能,我们另想办法。”虽然秘书这样说,但师长没有发话,我只得硬着头皮采用前后加力的办法把车开进了水里。虽然大水已经灌进了驾驶室,但我还是凭借过硬的技术把车开了过去。
我已经明显地看到秘书已经吓得满头大汗,可是师长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连一个夸奖字都没有说。
第三次和我说话时,我已经为师长开了三年车,那天下着大雪,我接师长上班,师长的爱人提前来到我面前,她送给我了四个桔子,然后小声地对我说:“小石,你们师长的女儿今天要回家,雪这么大,你去车站把他接回来,我怕雪大她找不到车。”
我刚坐进驾驶室还没发动车子,师长就拉开门坐在了车上。我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拿眼睛看了师长爱人,师长爱人心知肚明,于是小小的说:“老秦,文文要回来,你看这雪这么大,我想让小石去车站接一下。”
师长目不斜视,好像他的爱人不存在一样大声地对我说:“小石,去师部!”师长爱人的一张笑脸立时就拉了下来,她使劲地拉开车门说了一句“死脑筋,老古板”下车后还不忘重重地把车门摔上。
还算好,为领导开车三年,虽然没有和首长有什么过密的感情,但还是光荣的入了党。
和我一同入伍的同志,有的当了班长,还有一个提了干,当上了司务长。我除了入了党外,连一个副班长也没当上。
我已经20岁了,如果在部队发展不好,就必须尽快退伍,如果年龄大了,回到我那穷山沟恐怕连媳妇也找不到。就在我打算申请退伍的时候,我又被调动了。
这一次调动彻底让我掉进了冰窖。原来组织上把我调进了宣传队,专门和一些文艺兵打交道。任务到也不重,就是个司机,不是送演员下连队慰问就是送演员去上级机关调演。
这些演员里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部队首长的女儿,她们娇气蛮横,稍不如意不是受白眼就是被训斥。今天要你买东西,明天又要让你去寄信,事情确实是太多了。
当然愿意为漂亮演员服务的大有人在,他们乐此不疲,总是千方百计的想与这些演员套近乎。
宣传队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演员名字叫秦文娟,她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特别吸引人的是那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不但黑得发亮,而且明得耀眼。只要那对眸子滴溜溜地一转,你就会发现,她准会又来支派人了。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她先是要了我的一张照片,接着又让我给她寄封信,还要让我给她买一合巧克力。
我接过她的信和钱后,心里直嘀咕:“是不是这小妮子在故意刁难我,这么冷的天还要吃什么巧克力?”正在我犯嘀咕的时候,刚好小张过来了,他和我一样,也是一名司机,不过她最爱在女演员面前显殷勤了。于是我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没想到他竟然非常高兴的接过钱和信封就去了街道。
下午我正在宿舍的火炉前烤火,突然秦文娟就气势汹汹的跑过来,她打了我一下,我只好随她走出了宿舍。来到一个拐角,她就开始训斥了,她嫌我不该把信交给别人,还埋怨我不该让别人给她代买巧克力。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管谁把事情办完不就成了,真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没事找事。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我嘴上却不敢说,我怕她会发更大的火。不过她发了一通火后就走了,临走时还给我扔下了一盒巧克力,并警告我,下次再让别人代劳,她就永远不理我了。
笑话,我难道愿意理你?我理你有什么好处?想让你给我当媳妇,就是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父母早就说过,找女人就找膀大腰粗,长得壮壮实实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除了会生孩子外,还能下苦力做庄稼活。
晚上,我尝了一颗巧克力,还没有水果糖甜。一股饭烧糊了的味道,一颗水果糖放在嘴里还能消融很长时间,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不咬还不甜,咬碎了一会就没了,关键是我还不喜欢那个味道。我把它连盒子全部送给了小张,把小张高兴的抱着我在地上转了一圈。
转眼间就到了1975年的年底,元旦前宣传队的任务比平时重了许多,基本上每天都要下连队去慰问演出。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我送宣传队去连队慰问演出结束后,正要赶回驻地。车开到半道上,在过一条大河的时候,秦文娟突然心血来潮要站在一座大桥上拍几长照片。我只好把车停到桥头等着她们,这是一座新修的便桥,桥边的护栏非常低,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在大桥上摆着各种姿势拍照。突然秦文娟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让我给她们拍个合影。我从来没摸过相机,那里会拍合影,单人照片恐怕都拍不好。但秦文娟不依不饶,非要我给她们拍不可。她说只要按她说的做,保证能拍好。拗不过她,我只好来到桥中央按照秦文娟的吩咐,把人放在取景框中,按下快门。我一连拍了几张后把相机交给秦文娟,没想到秦文娟却要与我合影。
我不想去,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在一块站过,更何况还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兵。我觉得我这个农村出来的山里孩子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城市千金站在一块拍照不伦不类。
没想到站在一旁的小张看出我的不乐意,急忙跑过去站在坐在护栏上的秦文娟的身旁。秦文娟本能的向外一让,谁知这一让却直接翻下护栏掉到河里去了。
站在桥上的人全都吓傻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条河的河面虽然结了一层冰,但这层薄冰哪里经得起一个人的重量,薄冰被砸了一个大窟窿,人掉进水里扑腾了几下便没影了。
我立即脱掉衣服就从桥上跳了下去,一股冷彻骨髓的感觉险些让我昏厥过去。我潜入水底没有发现秦文娟的身影,感觉冰下的河水依然在流动。我急忙又向下游追去,终于发现了秦文娟,她此时她正在手舞足蹈的挣扎着,我一把拉住她的一只胳膊,没想到她竟然像一只八爪鱼一样脚手并用,把我紧紧的抱住了。我的脚和手失去了灵动,立即就沉到了水底。
如果不摆脱这种困境,我和秦文娟都有可能被这冰冷的河水吞噬。我先在她的胳膊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她这才稍微公开了搂着我脖子的胳膊。我趁机把她的胳膊反拧到了身后,这才托着她浮了上来。顶破了薄冰我一边把秦文娟给岸边推一边用胳膊打冰。
大桥上的人见我们浮出了水面,立即向我们扑来,当我把秦文娟交到众人手中的时候,我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还没等我爬上岸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经过短暂的治疗,我很快便恢复了健康。我去看了秦文娟,她依然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她见到我后立即坐起来抱住了我,并用拳头不停的捶打我的胸膛,嘴里还不停的说着:“都怪你,你要是痛快地与我合影,哪能遭这个罪?”
我想了想也确实怪我。那天,秦文娟如果不躲小张,也不会掉进河里。可是我心里就是不明白,秦文娟为什么偏偏要与我合影呢?
这一次救人,虽然吃了点苦头,但还是值得的。我因下水救人,组织上不但为我记了一次三等功,而且还提了干。
我成了一名解放军的基层指挥员,再也不用担心回到那穷山沟里去受苦受累了。
刚过完年,我记得是二份的一天秦文娟找到我,她问我是不是把她送我的那盒巧克力送给小张了?我说:“的是,我吃了一颗,但我嫌巧克力有一种烧糊的味道,我吃不惯。”秦文娟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才说:“你真傻,浑身都冒傻气。”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盒巧克力吗。
秦文娟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说:“我希望你不要再把这封信送人了。你要是再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就再跳一次河!”说完她就走了。我一个人坐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把秦文娟交给我的信展开看着。我一连看了好几遍,这才明白秦文娟在我给师长开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上了我。我调到宣传队,是她求母亲办的调动手续。在宣传队里她多次暗示我,我都视而不见,她给我的那盒巧克力里面就装有一封情意缠绵的表白信。这封信落在小张的手里,让小张误会了好长时间。小张给她写了无数封信,都被她悄悄的扔到了垃圾桶。她让我看完这封信后尽快给她一个答复。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秦文娟漂亮善良热情大方,但是她和自己不在一个档次,这样的媳妇娶进门后,会不会处处压着自己?
我回去后想了很久,决定先请假探亲,回家后再和父母商量。很快我的探亲假就被批准了,没想到我走的那一天,秦文娟也来了,她说要和我一块回老家看看。我说服不了她,只好与她一块前行。
父母见我带着一个漂亮媳妇回了家,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整天乐呵呵的。
秦文娟不但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礼物,而且还帮母亲做饭打扫卫生。她一点也不像城里的姑娘,她不嫌弃家里脏,和两个妹妹晚上挤在一块,还给她们讲故事。惹得两个妹妹整天围着她转。
父母不但同意了我和秦文娟的婚事,而且还摧着我们赶快办喜事。回到部队后秦文娟带我第一次去了她们家。
秦文娟带着我来到了秦师长的家,我就猜到她可能是秦师长的女儿,果不其然她冲着秦师长喊爸,冲着秦师长的爱人喊妈,我的秦文娟的母亲对我非常热情,一会让我吃水果,一会让我喝茶,家里的好东西摆了一大摊,而秦师长只是冲点了点头后没有再和我说话了,他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在翻看着,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吃饭的时候他乡终于开了口,他说:“小石,多吃点菜!”然后给我夹了一筷子菜。他笨拙的夹菜惹得秦文娟母女笑得前俯后仰,我心里明白秦师长这一筷子菜其实是对我这个准女婿的认可。
1976年的10月,我和秦文娟终于结了婚,我们的婚姻隆重而简朴,父母也从老远的老家赶来部队参加了我们的婚礼。
婚后我们生活得十分幸福,秦文娟对我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完全没有大小姐的作风和派头。家务活大部分都是她在干,只是在她特别忙碌的时候我才搭把手。
1986年,秦文娟离开部队,在部队驻地的医院当了一名护士.1998年我也从部队转业,进了当地的政府部门当了一名副局长。
婚姻往往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就走到了一起,我也不知道为何上苍如此眷顾把这么一位漂亮贤淑的女人送给了我,我这一生有这样一位疼我爱我的媳妇,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