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
牟老太太生日，她本不喜欢热闹，但又斗不过人情世故去，只得让人在自己家里摆了两席，请最常走动的亲友吃饭。牟元端只等着放学便接衣未照到他家里去。衣未照像个刚识事的小孩，在车上极不安分，一双脚一时去踢前椅后背，一时又往上踩踏玻璃；一时说车里闷要开窗，一时说口渴要喝水，但她又不让别人掺嘴，牟元端一开口，她就挑眉竖眼的，嫌他太过高声，嫌他吵。衣未照闹累了，不再出声，而牟元端则是怕衣未照埋怨，不好出声吵她。
车里十分安静，衣未照突然“咯咯”笑起来。牟元端问及原因，她应道：“真是荒唐！”那人问：“怎么就荒唐啦？”
衣未照应道：“怎么就不荒唐？我们还是高中生，就谈情说爱起来，这还不够，就怕时间不够用，又赶着我上你家看家长去了。”
牟元端笑道：“哪里是看什么家长？是我奶奶的生日，请吃便饭，叫你一道去罢了。”
衣未照双手别在胸前，横着眼看他，道：“是你奶奶生日，又不是我奶奶生日，做什么叫上我？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这不容易，你把她当作你奶奶，不就好了？”
衣未照得了意，又开始练起口舌上的油滑功夫：“你又不是你奶奶，凭什么就要我当她是我的奶奶呢，你怎么知道她就乐意当我的奶奶呢？我已经有一个奶奶了，难道我原来的奶奶就不是奶奶，又非要再认一个奶奶，岂不是让我原来的奶奶伤心？你奶奶是人，她又不是东西，你让她当我奶奶，难道她就真地成了我奶奶了么？”
此时他们所坐的车辆正在等红绿灯，牟元端只盯着那闪烁移动的灯环看了一小会儿，就犯起迷糊来，说道：“我奶奶喜欢我，她见我喜欢你，自然也喜欢你，自然也是乐意当你奶奶的。”
车子进了宅子大门，先在喷泉圆池处绕过一圈再往前开，衣未照看着水池里姿势各异的塑像，说道：“那些人，一个个看过去倒是高大漂亮的，可惜都不是活人，都是石头。”她又补充道：“它们都不好好穿衣服，赤背裸胸的，不冷么？”牟元端道：“你才刚都说了，它们都是石头做的，哪里还会怕冷？”衣未照在喉咙里闹出“哼哼”声响，许久后说道：“你又不是石头，哪里就知道它们不会冷？”
牟老太太给每一位过来拜寿奉茶的小辈们封了红包。衣未照拿到手的红包比别人的更为厚些，原来里头又包着一个红包。她悄悄推推牟元端，道：“奶奶是真的疼我。看来这几声‘奶奶’没有白叫。”
开席吃饭。衣未照只挑海参来吃，又说道：“这东西，真丑呀，怕不会是巫婆变的吧，对我施了咒，蛊惑我，惹得我不停地吃它。”牟元端应道：“既然中意吃，你就该多吃点。”牟老太太坐在旁边，听见了，也说道：“对，喜欢吃就多吃点。吃完了就叫厨房再炒两盘上来，叫你吃得尽兴。”衣未照道：“奶奶你怎么不吃？奶奶你也要多吃呀！”
“我牙口不好，吃不了这个。”
衣未照答道：“哦，那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你老了，活得够久了。”
牟老太太忍俊不禁：“可不是老了？否则怎么能当你们的奶奶呢？不过我还想活得更久些，要看到你们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牟先生只喝了一小碗佛跳墙就准备起身离桌，也插进话来：“妈真是老了，犯起糊涂来就说起糊涂话来，他们现在还是小孩，还是学生，就跟他们说这些，被人听到了，岂不是要笑话咱们。”
吃过饭，衣未照自己一个人到后院的芍药花圃里去逛。牟元端跟着找出来，见她背着自己，轻声叫她，奈何她总不回头，还用双手掩脸。他上前去瞧，问道：“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哭了？”
“怎么就不能哭？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哭的。”
“原来好好的，怎么就受了委屈了？谁给你委屈受的？告诉我，我替你出这口气！”
“还能有谁？是你爸爸。”
牟元端满脸愕然，说：“是他？！他怎么给你委屈受了？”
“他瞧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这话从何说起呢？他亲口跟你说的这些么？”
“若不然，他为什么要在刚才的饭席上说我们是个笑话？”
“你想多了，他还在我面前夸你，他也喜欢你呢，怎么会说我们是笑话呢？”
衣未照攥着牟元端的袖口，说：“我管他喜不喜欢我呢！我只管你喜不喜欢我。”
牟元端紧紧抱住她，应道：“不管你管与不管，我都喜欢你，很喜欢你，长长久久地喜欢你！”
牟太太在二楼旁侧的别窗上同她儿子招手：“马老师来了，带来你明年出国留学的考试资料。你快上来，他有几句话要交待你。”
她拉住他，问道：“你要出国上学么？！怎么都没见你和我提过？好呀，原来都在哄我呢，前面刚说如何喜欢人家，后面转头就要把我甩一边去，自己却出国了，什么真情实意，原来都在我身上寻消遣，寻开心！看来一切都是假的！”她一边说诉，一边拿手遮眼，大概是哭了。
牟元端劝道：“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爱使性发脾气儿，别的倒也罢了，就怕你发脾气伤肝，哭多了眼也疼呀！”衣未照仍用手遮住眼，双脚轮流踢着地上的草皮，道：“我哭，我疼我的眼，和你有什么相干？我发脾气，伤我自己的肚，和你又有什么相干？”他急得就去拉她的手，说：“怎么不相干？不是和你说过，我的心连着的我的眼，我的眼里尽是你，别说你哭你发脾气了，就是你的一跟头发丝儿动一下，也是与我相干的，我都要理一理、管一管的。”
她终于止住哭。牟太太在楼上等得不耐烦，又叫人下来催。牟元端担心衣未照，就不愿意上去。衣未照采了几朵花在手里，在鼻前闻过，又将那些花瓣一片一片地扯下来，说道：“放他去，不放他去，放他去，不放他去……”等那几枝花秃尽，牟元端早不在那里，她生起气来，呆站了一会儿，又跺了几下地，就走了。
牟元端当晚去找衣未照。她不给他开门，也不让父母给他开门。衣先生劝她：“人家既然找上来，就该开门迎客，哪有不让人进门的道理，叫邻居看见了，要被笑话的。”她应道：“他早晚都要走的，开了门，叫他进来，还是要开门放他走，岂不麻烦，索性不开门，叫大家都省事。”他在外面敲门，问道：“我在外面说话，你们也能听得见，我在门外说，你们在里面听就好：我人可以不进来，但这蛋糕是奶奶叫我送给你吃的，是她的心意，你接进去吧。”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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