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席卷青徐王弥遭遇苟晞追剿公元307年,西晋永嘉元年,皇帝是刚刚上台的晋怀帝司马炽(音chì),虽然他的智商没有任何问题,但依旧和前任晋惠帝司马衷一样是个傀儡,实际掌权的是太傅、东海王司马越。
豫章王司马诠(音quán)被立为皇太子,司马诠是之前被废的太子、清河王司马覃的弟弟,也是司马炽的侄子。
八王之乱虽然最终以司马越的胜利而告终,但司马越赢到手的却是一个支离破碎、大厦将倾的西晋。就在司马炽在洛阳登基的时候,南方,最西边的益州是李雄的成国,东边的江州、扬州被陈敏割据,只有中间的荆州因为有刘弘和陶侃在,还牢牢地掌握在朝廷手里。不过此时荆州刺史刘弘已经病逝,接任刘弘的是高密王司马略,被司马越任命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守襄阳。
陶侃仍旧是江夏太守,虽然有平定张昌、抵御陈敏的大功,但出身贫贱的陶侃不可能因此就受朝廷重用,来代替刘弘坐镇荆州。而且不久后,陶侃的那位英雄母亲湛氏病逝,陶侃只能辞去一切官职回家守丧。再后来,陶侃守丧结束,被司马越招为参军,不久又被改任扬武将军,驻军夏口,算是又回到了荆州。
就在永嘉元年这一年,琅琊王司马睿被司马越批准担任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假节,衣冠南渡到建邺,开始创建自己的基业,东晋萌芽。
正是因为司马睿坐镇江南,不但让司马家族建立的晋朝得以延续,也给五胡乱世划出了一条明显的界线,确保了长江以南地区成为随后一百多年乱世里难得的一片净土。
北方则太过悲催,确实如顾荣等人去洛阳途中所见,司马懿的不屑子孙们亲手打造的八王之乱,给晋怀帝永嘉时代带来的只有更乱,没有最乱。
已拿下并州大片土地的汉国刘渊为了实现他的隆中对,正磨刀霍霍,对中原和关中虎视眈眈。河北地区更是一片混乱,尽管公师藩已经被兖州刺史苟晞斩杀,但汲桑和石勒却成功逃脱,很快东山再起。同时,新晋枭雄王弥横扫青、徐二州……
凉州刺史张轨、并州刺史刘琨、幽州刺史王浚、兖州刺史苟晞,这些人虽然名义上还是西晋地方大员,但实际都处于割据或半割据状态。朝廷给他们加官进爵没问题,但是想让他们动动指头给朝廷卖命那就难了,就算让他们挪挪地方也几乎不可能。后来司马越升任苟晞为征东大将军、青州刺史,调苟晞离开兖州,结果就惹得苟晞大怒,要率兵讨伐司马越。
永嘉元年的司马越真正能掌控的地盘仅限于中原以及关中之地,而且还在不断缩小。
北方的乱世,真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总体上还是以时间为脉络,从新晋枭雄王弥的出现说起。
时间需要倒回去大半年,从公元306年初说起,那时候八王之乱接近尾声,晋惠帝司马衷还在长安被河间王司马顒控制,司马越在幽州刺史王浚和范阳王司马虓等人的帮助下,击败了豫州刺史刘乔,拿下了洛阳,正迅速逼近关中。
就在这个时候,青州又乱了。
对着西晋地图,在太行山以东,从北到南依次是幽州、冀州、司州、豫州,而在冀州的东边,今天山东半岛的位置,由上而下依次是青州和兖州,兖州再南边便是徐州、扬州、江州。
公元306年3月,有一个叫刘伯根的人在青州东莱国惤县(惤音jiān)举兵造反。东莱国大概位于今天山东的烟台和威海一带,最早是齐王司马攸的长子、东莱王司马蕤(音ruí)的封国。惤县则位于今山东烟台龙口市东南。
这位刘伯根可不是贫民草寇,而是惤县的父母官、县令,但是这个人比较神秘,《晋书.列传第七十.王弥传》中称其为“妖贼”。所谓“妖”就是说这个人神神秘秘、神神叨叨,实际上就是个宗教头子,利用宗教吸纳教众,史书没说明是什么教,很可能就是五斗米教。正因为帐下聚集了一万多虔诚的教徒,刘伯根才有了在乱世中谋求立足之地的底气。
趁着朝廷主要兵力都集中在洛阳以西,审时度势的刘伯根把官服一脱,自封为“惤公”,带着一万多教众直接从东莱杀到了青州政治中心,治所临淄城,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区境内。此时镇守临淄的是司马越的弟弟、高密王司马略。
司马略原本的职务是安北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而青州刺史则是成都王司马颖掌权时安排的人,名叫程牧。这是按晋武帝司马炎的治理理念,地方上军政要分开。但是,司马略到任之后受司马越的指示,极力排挤程牧,最终迫使程牧离开青州,司马略就成了青州军政一把手。
司马略先派大将刘暾(音tūn)率军迎战刘伯根,结果一战即败,一败即逃,刘暾都没敢回临淄,一口气直接就逃到了洛阳。
刘暾就是那位当年敢当面怼晋武帝司马炎,说司马炎甚至不如东汉桓灵二帝的尚书左仆射刘毅的儿子。刘暾和父亲一样性格耿直,早年就因为支持司马攸留京而被司马炎下狱。当初,贾充的死党冯紞、贾南风的亲信郭彰等红极一时的权贵都曾被刘暾当面怼的哑口无言。赵王司马伦篡位时,想招刘暾做征虏将军,被刘暾坚决拒绝。
前番司马顒大将张方将晋惠帝挟持到关中后,作为司隶校尉的刘暾与尚书仆射荀藩、河南尹周馥等人留守洛阳,成为洛阳留台的主政官员。司马顒下令要赐死废皇后羊献容时,刘暾坚决反对,拒绝执行命令,最后惹得司马顒大怒,让张方派副将吕郎率军缉拿刘暾,逼得刘暾被迫逃离洛阳,后来辗转到了青州,投奔了司马略。
这次战败后,当刘暾逃回洛阳的时候,正赶上司马越刚刚把晋惠帝司马衷迎回洛阳,羊献容再次被恢复为皇后。为感谢当初刘暾舍身相救,在皇后羊献容的建议下刘暾被恢复为司隶校尉、加光禄大夫。
或许刘暾这一败就输掉了司马略在青州的全部家底,也或许是刘伯根确实来势汹汹。总之,躲在临淄城里的司马略认为城池难保,于是不等刘伯根杀到,就带着家人和残兵一路向东逃到了聊城。几个月后,司马略被司马越任命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改去镇守襄阳,接替病逝的刘弘。
刘伯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占据了青州。
对于刘伯根,司马越的中央政府肯定是没有能力搞定了,不过有另外两个人却不会坐视不管,因为他们不容许自己眼皮底下再出现新的割据政权,一个是幽州刺史王浚,另一个是兖州刺史苟晞。因为这两人的地盘都紧邻青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率先出兵的是幽州刺史王浚。
王浚已割据多年,实力确实不俗,虽然只是派了一位在史书中都没留下姓名的大将出征青州,结果却连战连胜,最终还把刘伯根都给杀了。刘伯根从举兵到被杀,前后还不到一个月,成为西晋末年这些举兵反叛的首领里领盒饭速度最快的人。
不过,刘伯根虽然战死了,但青州之乱并没有结束,因为他的残部由一位名叫王弥的部下继续率领,暂时逃到了渤海湾里一处海岛上躲避。
王弥也不是贫下中农,他的出身比刘伯根还要根正苗红。
王弥是刘伯根的老乡,也是东莱人,出身仕宦家庭,祖父王颀(音qí)是曹魏大将,曾跟随毌丘俭征讨过高句丽,做过玄菟郡(位于今辽宁东部和朝鲜北部一带)太守,后来又转战到大西北做了天水太守。在司马昭发动的灭蜀之战中,王颀和陇西太守牵弘一起随征西大将军邓艾作为西路军进攻正在沓中屯田的姜维。司马炎建立西晋后,王颀又做过汝南太守。至于王弥的父亲是谁,史书则没有交待。
王弥少年时就很有才能,精明强干,喜好读书,年轻时游历过帝都洛阳,和当时在洛阳做人质的刘渊颇为熟悉。有一次王弥偶遇隐士董仲道,董仲道仔细盯着王弥看了一番之后,意味深长地说:“君豺声豹视,好乱乐祸,若天下骚扰,不作士大夫矣”(《晋书.列传第七十.王弥传》)。
从面相上看,您有豹子一样的声音和眼神,喜欢惹事生乱,安安静静做一位士大夫并不是你的菜,天下大乱才是你的舞台!
“好乱乐祸”就是董仲道这位隐士对王弥的评价,也是王弥这个历史人物给我们留下的一句成语。
所以,王弥虽有才干,却并不想做一个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公务员,所以在洛阳晃荡几年后又回到了东莱老家,此后一直在家潜心读书,静待时机。
这次老乡刘伯根造反就被王弥看作是机会,闻讯后立即带着家僮子侄前去投奔。刘伯根也很器重这位老乡,当即把王弥留在身边做了长史,王弥的从父弟(即堂弟)王桑则被任命为东中郎将。
晋朝人非常讲究规矩,注重休养和礼仪,就算是叛乱,给人的感觉也比较正规,无论谁起义,不管是李特、刘渊、公师藩、张昌、陈敏还是刘伯根,也不管出身贵贱,不管起义的规模大小,起义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是这些人对起义军的组织机构建设却都比较重视,都会按照政权的形式建立各级机构,各个职位都配置的很齐全。就彷佛在一个小小的手工作坊里,墙壁上却工工整整的悬挂着精心装裱的《工艺流程规范》,这和毫无章法、随心所欲的土匪草寇完全不同。意思就是,不管我能不能干成,我都要按能干成的标准来准备。
刘伯根被杀后,王弥虽然躲过了王浚派出的那位大将的追击,最后成功的逃到了海岛上,但即便如此,王弥依然不得安宁,因为苟晞又来了。王浚和苟晞两人在对待刘伯根和王弥上,表现的比司马越的中央政府都要积极的多,这也意味着两人都想控制青州这块地盘。
兖州刺史苟晞派弟弟苟纯率军对海岛进行了多次登陆围剿,搞的王弥在岛上实在待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又上岸,最后向南逃进了长广山(具体位置不明),利用密林掩护,做起了山大王。
当然,如果王弥这么不堪大用,从此一蹶不振,那实在枉费我花了上面这么多文字来介绍他,史书里也不可能留下他的传记。起义哪有一帆风顺的,谁还没遭遇过低谷,就在这段时间里,汲桑和石勒不也正在狼狈逃亡吗!
不同于南方,北方的起义总是无法被彻底剿灭干净,这也是北方乱世的一个特点。南方总体平静,尤其各世家大族比较强势,一旦生乱,可以联合起来迅速围剿。而北方割据势力林立,一盘散沙,没有统一指挥,这就给了起义军在各势力之间钻空子的机会。
王弥在长广山里蛰伏了几个月,养精蓄锐,同时也一定在总结前次失败的教训和经验。
永嘉元年,即公元307年,二月,王弥带着大队人马走出了长广山,一路向南。
这一次,王弥来势汹汹,在青、徐二州的大地上任意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西晋长广太守宋罴、东牟太守庞伉等数位大员相继被杀。司马越急让东莱人鞠羡担任东莱太守,率军讨伐王弥,结果第一仗就被王弥斩于乱军之中。
王弥虽然是读书人,却也“弓马迅捷,膂力过人”(《晋书.列传第七十.王弥传》),善骑射,臂力惊人,在青州人送外号“飞豹”,这源于当初隐士董仲道称王弥“豺声豹视”。关键,王弥善于思考,精于权谋,每攻一地之前都会预先想好计策,进退有据,从未失手,“凡有所掠,必豫图成败,举无遗策”(《晋书.列传第七十.王弥传》)。
借着这股势头,王弥接连攻下泰山郡、鲁国、谯国、梁国等地,兵峰所指,所向披靡。
然后呢?
然后,兖州刺史苟晞闻着味就来了。只是可惜,关于苟晞和王弥的交手,史书并没有记载细节,只有结果:“兖州刺史苟晞逆击,大破之。弥退集亡散,众复大振,晞与之连战,不能克”(《晋书.列传第七十.王弥传》)。
王弥和苟晞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王弥连胜的势头在苟晞面前戛然而止,然后连战连败,最终到了“退集亡散”的地步,就是大败之后需要四处搜集残兵败将。但尽管如此,苟晞同样也遇到了劲敌,尽管一直占据上风,但却总也打不到王弥的七寸。王弥虽然连吃败仗,却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总能绝地重生,重新振作起来。
就在苟晞和王弥在青徐二州咬牙死磕的时候,苟晞的另一个对手,汲桑和石勒又卷土重来了,这真是葫芦还没按下去,那边瓢就起来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受司马越征召前往洛阳的南方大族代表顾荣等人刚好到达徐州,了解这些情况后,你说谁还愿意冒着风险在北方待着呢!
2、卷土重来石勒汲桑再度折戟公元306年8月,公师藩带着汲桑和石勒等人在兖州白马津(今河南安阳滑县留固镇白马墙村)准备南渡黄河的时候,被兖州刺史苟晞追上,大杀一阵后,公师藩被斩杀,汲桑和石勒趁乱逃跑,不知去向。
后来,汲桑和石勒两人辗转又潜回了大本营茌平(茌音chí,今山东聊城茌平区)躲避起来。当然,这两人肯定不会再去养马或者给人当长工了,毕竟都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才是北方乱世里最有前途的职业。
两人想方设法努力扩大队伍。
汲桑先是任命石勒为伏夜牙门将,让石勒带着几百个养马的奴隶浩浩荡荡地去攻打附近各郡县的监狱。当然不是为了解放囚犯,而是为了拉壮丁。同时,两人又前往各处山野湖泊,将那些大大小小的草寇群全都收编到帐下。总之,一切都是为了人多。
就这么准备了大半年,到了永嘉元年(公元307年)四月,汲桑和石勒卷土重来。
作为司马颖的旧部,上一次公师藩起兵时,打的旗号是迎回成都王司马颖,因为那时司马颖已经失势,正寄人篱下。可现在,司马颖早被范阳王司马虓的长史、刘琨的哥哥刘與杀了,没法再迎回来了。
所以,这次汲桑打出的旗号是诛杀司马越和司马腾,为司马颖报仇。
杀司马越是因为正是司马越组织联军把司马颖赶下了台,这自不必说,那为何也要杀司马腾?因为此时正是司马腾镇守邺城,邺城曾是司马颖的老巢,何况石勒当初正是被司马腾抓住贩卖为奴隶的。
之前司马腾还曾参与剿灭公师藩的叛军,因此由东赢公进爵为东燕王,这次汲桑复出前刚刚又被司马越升为新蔡王,都督司、冀二州诸军事,继续镇守邺城。
司马腾是和司马略、司马模一起同时被任命的,这是司马越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让三个弟弟镇守三处战略要地。老高密王司马泰有四个儿子:司马越、司马腾、司马略、司马模。
高密王司马略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守襄阳;
南阳王司马模为征西大将军,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诸军事,镇守长安;
东燕王司马腾爵位由东燕王升为新蔡王,都督司、冀二州诸军事,镇守邺城。
所以,汲桑和石勒这才提出要杀司马腾。既然要杀司马腾,那就说明两人这次复出后的目标就是先攻下邺城杀司马腾,而后再进攻洛阳,杀司马越。
公师藩就曾带着汲桑和石勒攻打过邺城,那时镇守邺城的是平昌公司马模,因为苟晞的及时增援,司马模保住了邺城,而苟晞则连战连捷,追的公师藩到处跑,最终将公师藩堵在白马津。
那么这一次呢?卷土重来的汲桑和石勒是否能攻下邺城?
出兵前,汲桑自称大将军,任命石勒为扫虏将军,两人在军中特意备了一辆马车,车上放着成都王司马颖的牌位,汲桑每下达一道命令前,都要先去马车前跪拜牌位,向司马颖汇报后再下命令。
扫虏将军石勒作为前锋,率军从茌平一路南下,过关斩将,很快就逼近邺城。
一开始司马腾还不以为然,对着一众焦虑的属下们傲娇的说:“孤在并州七年,胡围城不能克。汲桑小贼,何足忧也”(《晋书.列传第七.司马腾传》)。老子当年镇守并州七年,多次被胡人围城,最终不也是挺过来了吗,汲桑这个小贼有什么好怕的!
司马腾显然忘了自己是如何丢了并州,如何穿过太行山逃到河北的。
司马腾说完就派大将冯嵩率邺城主力出城北上,迎战石勒,时间是永嘉元年(公元307年)五月。当初就是冯嵩在顿丘俘虏了司马颖,那时冯嵩还是顿丘太守。
两军接触之后,冯嵩很快败下阵来,所率主力也损失殆尽,司马腾大为惊慌。
司马腾平时生活奢靡,虽然邺城各府库早已空空如也,但司马腾自己却私财百万,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尤其是司马腾虽然给自己花钱毫不手软,但对属下和将士们却很吝啬,从来也不想着发点米面粮油、劳保用品购物卡什么的。“(司马腾)性俭啬,无所振惠,临急,乃赐将士米可数升,帛各丈尺”(《晋书.列传第七.司马腾传》)。
现在石勒兵临城下,在部下的强烈建议下,司马腾才勉强答应给守城将士每人发点粮食和一丈多布帛,希望将士们能同仇敌忾,死守城池。只是,平时不知道关心将士,现在死到临头才想起来花点钱让将士们去当炮灰,这种情况下,有谁愿意为司马腾卖命呢?都赶紧跑吧,保命要紧。
结果显而易见,石勒轻而易举地就攻下了邺城。
汲桑和石勒这帮人攻进邺城,对邺城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汲桑和石勒没打算驻守邺城,于是便在邺城内烧杀抢掠。司马腾连同三个儿子以及下属官员全部被杀,只有一个庶生子司马确侥幸逃脱,后来承袭了司马腾新蔡王的封爵。
洗劫一番之后,汲桑和石勒“杀万余人,掠妇女珍宝而去”(《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杀了邺城一万多百姓,然后带着抢来的妇女和珍宝,抹抹嘴上的油腥,拍拍屁股走人了。
临走前,汲桑还放火点燃了邺城的宫殿,将百年邺宫焚烧殆尽,大火整整烧了十多天。邺城自曹操时代就开始苦心营建,司马颖也曾耗巨资修缮和扩建邺宫,结果被汲桑一把大火毁于一旦。
汲桑没有忘记这次出兵打的旗号,派人把司马颖的棺木挖出来,放在那辆特殊的马车上,代替原来的牌位随军前行。和原先跪拜牌位一样,每次下令前汲桑都要跪在棺木前汇报一番。汲桑打算把司马颖遗体拉到哪里下葬,史书没提,也许是打算拿下洛阳后,将司马颖葬在邙山脚下吧。
留在汲桑和石勒身后的邺城已然是一座死城,这是继祁弘的鲜卑兵劫掠之后,邺城惨遭第二次洗劫和屠戮。之后,邺城一直无人问津,没有人像刘琨初到晋阳时那样一点点清理街道和掩埋尸体。时值盛夏,整个邺城都弥漫着浓浓的尸臭味,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直到几个月后苟晞进入邺城,想找到司马腾及三个儿子的尸体收敛下葬,却根本辨认不出来,只好作罢。“于时盛夏,尸烂坏不可复识,腾及三子骸骨不获”(《晋书.列传第七.司马腾传》)。
离开邺城后,汲桑和石勒接着一路南下到了延津古渡(今河南新乡市延津县境内),准备南渡黄河杀到洛阳去。
不过,此时司马越并不在洛阳,而是在许昌,因为司马越和晋怀帝司马炽正在冷战,吵着闹分居呢。
司马炽继位时已二十三岁,这个年纪当皇帝,智商又没有任何问题,谁不想着能亲政呢。所以,司马炽总想着能管点事,即便大事管不了,小事管管也好,一来二去,弄的司马越很不开心。
于是司马越一赌气,跟晋怀帝提出辞职,要回东海国养老。司马炽当然不敢答应,朝廷哪能离开太傅呢。如果司马炽头脑一热真答应了,说不定就会像哥哥司马衷一样死于一张肉饼呢。可司马越还是不开心,于是带着群臣跑到了许昌,留司马炽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洛阳。
汲桑和石勒大军南下,扬言要杀了司马腾和司马越,现在司马腾已经被杀,司马越肯定坐不住,急命兖州刺史苟晞、冀州刺史丁绍、陈留太守王赞等人沿途围追堵截。随后,司马越自己也带着大军由许昌北上,驻扎在官渡(河南中牟官渡镇),要封住汲桑南下之路。
当时苟晞正在青州围剿王弥,一听说汲桑和石勒卷土重来,都不用司马越安排自然也会很积极,因为汲桑和石勒活跃的这些地方全在自己眼皮底下。所以,早在司马越下令前苟晞就已作出决定,留弟弟苟纯在青州继续追剿王弥,自己则率军对付汲桑和石勒。
苟晞率大军从青州出发,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黄河边上追上了汲桑,就像当初在黄河边追上公师藩一样。
汲桑一见到苟晞就心里发怵,老鼠见猫一般,当初跟着公师藩时就被苟晞一路追着打,记忆犹新。现在依然如此,没有任何改变,两军开战后汲桑果然大败。
看来没法再渡河南下去杀司马越了,先保命要紧,于是汲桑和石勒调转马头向北狂奔,苟晞依旧紧追不舍。
八月,汲桑和石勒又回到邺城,苟晞也追至城下。
汲桑和石勒想依托城池抵抗一阵,结果根本防不住,邺城很快就被苟晞拿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苟晞进入了遍地腐尸的邺城,试图找到司马腾尸体安葬,结果根本无法辨认。
逃出邺城之后,汲桑石勒不敢再往北了,因为北边的王浚更不好惹,何况还有乞活军,于是掉头向东,往根据地茌平奔去,最后在根据地附近才稳住阵脚,扎下营盘。再往东就是青州,如果继续跑,被堵在青州和王弥做难兄难弟,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汲桑和石勒已无路可退,只能硬拼了。
根据《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的记载,汲桑和石勒逃到茌平大本营后,为了扫清周边敌人,先是向北攻打了幽州刺史石鲜驻守的乐陵(今山东德州乐陵县)。只是,明明王浚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幽州刺史,不知道这个石鲜是啥时候冒出来的,这可能是史书中的谬误。
就在汲桑和石勒包围乐陵的时候,活跃在河北地区的乞活军在首领田禋(禋音yīn,资治通鉴中写作田甄)的率领下前往乐陵增援石鲜,而且一来就是五万人马。
乞活军,一个新的势力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各位面前,接下来就让我们了解一下乞活军的来龙去脉。
当初司马腾被刘渊从并州赶到河北的时候,带了两万多户并州百姓,两万多户就是好几万人,这几万人到了河北自然就成了流民。尽管河北因为地势平坦,历来算是富庶之地,但到了这个时候,河北也早被折腾的和西晋其它地方一样穷的叮当响了,现在又一下子多出来几万张嘴,谁能主动给你拿出那么多粮食。
流民不管到哪,一定都会受到当地人的排斥,可流民终究还得吃饭填饱肚子,那怎么办?只能偷和抢。最初是个别作案,然后慢慢形成小团伙,但是偷的多了抢的多了,当地人自然就要设法保护,各村寨就会联合起来成立自卫组织。粮食越来越不好抢,你想要再抢到东西,就得成立更大的武装。
于是,以并州流民为主的特殊武装就出现了,这就是乞活军。
乞活军,顾名思义,就是为了活下去。所以,这支军队并没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不以建立政权为目的,这很像后来东晋的北府兵,同样也是一支由流民组成的军队。李特的军队主要也是流民,但李特却有鲜明的政权目标,而乞活军和北府兵并没有,他们更像一个工具。
无论是乞活军还是北府兵,这些都是乱世里逃难百姓艰难谋生的血泪史。
司马腾从并州带来的几万人就成了乞活军最初的主要来源,这些人自发选举田禋、田兰(田禋弟弟)、任祉、祁济、李惲、薄盛(乌桓人)等人为领导,成立武装,四处打劫,阻断道路。他们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任何割据势力,你可以称它为强盗、土匪。
乞活军的成分细究起来很复杂,不光有汉人,还有其它民族的人,包括乌桓人。当时中国北方很多地方都是胡汉杂居,流民不分胡汉。
因为乞活军主体是被刘渊赶出来的并州人,所以乞活军与刘渊的汉国为敌,被刘渊的部众称为“乞活贼”。又因为这些人是被司马腾带出并州,因而逃过了匈奴人的杀戮,所以他们心存感激,视司马腾为救命恩人,而司马腾死于汲桑和石勒之手,所以乞活军自然视汲桑和石勒为敌。
乞活军将士都属于社会最底层,了无牵挂,唯一的收入就是靠打胜仗瓜分战利品,所以乞活军打起仗来不要命,战斗力强悍。可汲桑和石勒此时也是背水一战,更不要命。对付苟晞,汲桑早就没了底气,可对付乞活军,汲桑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结果,田禋的数万乞活军尽管战斗力强悍,但仍然被落魄的汲桑和石勒打败了,没能救得了乐陵,石鲜战死。
乐陵大胜之后,根据地北方暂时安全了,于是,汲桑和石勒转过头来专心致志对付苟晞,开始了生死存亡之战。
接下来几个月时间里,汲桑石勒和苟晞在平原县(今山东德州平原县)和阳平县(今山东聊城梓县)之间展开了大大小小三十多次厮杀,虽然互有胜负,但苟晞明显越来越占上风,汲桑和石勒渐渐力不能支。
为了防御苟晞,汲桑每到一处都在城外建立大量的栅栏和堡垒工事,然后列好阵势,严阵以待。苟晞追到后也不着急强攻,命令大军就地休整,然后派一名胆大的士兵骑快马单独去阵前喊话:“你们赶紧投降吧,等我们杀过去,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苟晞这一招往往很管用,汲桑害怕苟晞,手下那些将士更害怕,早没了斗志。苟晞往往还没正式出兵,这边汲桑的人就全都放弃了城外的栅栏和堡垒工事,连夜跑回城里。
第二天苟晞攻城,城破,汲桑再继续跑,如此反复,不断上演着猫捉老鼠的游戏。直到最后,苟晞连破九垒,斩杀汲桑部众合计一万多人,把汲桑和石勒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摩擦的奄奄一息。
真是一物降一物。
最后,汲桑和石勒再也没有精力和实力跟苟晞耗下去了。实在没办法,两人一商量,大本营不要了,咱逃吧,带着残兵突围后往西翻过太行山,去投奔刘渊吧,靠咱自己一准是没戏了。
随后,两人如丧家之犬一路向西,狂奔而去。
可是,从山东去山西(即茌平去并州),中间要路过冀州,冀州刺史丁绍正在那等着呢。
汲桑和石勒逃到赤桥(河北邢台境内)时,果然遭遇丁绍的拦截,两人手里那点残兵根本不够丁绍吃的,毫无招架之力。看来并州也没法去了,身后又有苟晞追兵,东南西北没一个地方能去,这可怎么办?
真没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
李特在成都不容易,家族里死了好几个人,石勒想干点事同样也是难于上青天,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混战中,汲桑和石勒两人也被打散了,汲桑独自往马牧(今山东聊城茌平区境内)老家方向逃去,石勒则孤身逃到了乐平县(今山东聊城西南)。
两人轰轰烈烈的二次出山就这么被苟晞一巴掌给拍熄火了。
听说汲桑和石勒的叛军已经被消灭,司马越这才从官渡撤军回到许昌,然后上表朝廷,加封苟晞为抚军将军、假节、都督青兖二州诸军事,冀州刺史丁绍为宁北将军、监冀州诸军事、假节。
几个月后,永嘉元年(即公元307年)十二月,汲桑在乐陵被乞活军俘虏,随后被杀。
令人意外的是,汲桑临死前还一直带着那辆载有司马颖棺木的马车,这辆马车自然也成了乞活军的战利品。不过这些人可没有汲桑那么虔诚,他们带走了马车,却把司马颖的棺木扔进了一口枯井。后来,司马颖的一个旧臣又将司马颖遗骨从井中打捞上来,重新装殓下葬,史书没有留下这位旧臣的姓名。
汲桑死了,那石勒呢?
3、各方归汉刘渊大举进攻西晋逃到乐平县的石勒先是蛰伏了一阵,躲着没敢再出头露面,估计也是在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如果说石勒就此偃旗息鼓,安安静静的回到过去给人当长工,那是不可能的。石勒是何许人也,从当初跟随汲桑在马牧造反时,石勒就抱定了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之前说司马腾从并州抓胡人贩卖到河北山东等地做奴隶时,曾介绍过石勒,但是比较粗略,这里再对石勒做一些详细补充。
石勒,出生于公元274年,字世龙,羯族,上党郡武乡县人,今山西省晋中市榆社县北。榆社县至今还留有大量的关于石勒的传闻和遗迹,很多地名也都和石勒有关。
石勒原先并不叫石勒,而是叫㔨勒(㔨音bèi),石勒这个名字是后来汲桑给取的。
石勒的祖先属于匈奴别部中羌渠部落的后裔。所谓匈奴别部,是为了区分匈奴本族人而言。匈奴人在驰骋漠北的时候,兼并和吸纳了很多其它部落和民族,为了和匈奴本族人区分,这些后来加入到匈奴族群里其它部落就被称为别部。有人考证羌渠部落源自中亚的康居人,今哈萨克斯坦境内,被匈奴人征服后成为别部,随匈奴人进入东亚。
东汉末期大量南匈奴人内迁,为了便于管理和控制这些匈奴人,曹操把这些南匈奴人划分为左、右、南、北、中五部,这就是所谓的匈奴五部,之前说刘渊时曾说过。到了晋武帝司马炎时期,西晋朝廷又把这些内迁的匈奴人按部落进行划分,一共分了十九个部落,分别是:
屠各、鲜支、寇头、乌谭、赤勒、捍蛭、黑狼、赤沙、郁鞞、萎莎、秃董、勃蔑、羌渠、贺赖、钟跋、大楼、雍屈、真树、力羯。
羌渠就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羯人其实就是匈奴别部中的羌渠部落,至于在什么时候被单独拎出来称为“羯”,这就没人知道了。
石勒的爷爷叫耶奕于,父亲叫周曷朱,都曾是小部落里的小领导,不过这种小领导已经根本不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完全和普通人一样。作为胡人,石勒一家主要靠做佃户,给汉人东家种地获取微薄的报酬。
石勒出生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红光,而且还有一道白气从天而降,落在石勒家的院子里。
为了谋生,石勒十四岁时曾跟随同村人一起到洛阳贩卖物品。因为赶路疲惫,石勒进城后在洛阳上东门坐着休息,不经意间长啸了一声,声音传到很远。当时名士王衍正好在附近,听见啸声后对左右说:“刚才那个胡人小孩,我看他的声音和目光中透露出异志,非比常人,恐怕将来会成为我们的大患”,说完就让手下人去把石勒找来,却发现石勒早已不在了。
石勒成年后身体强壮,胆大心细,孔武有力,善于骑射,有善于相面的人曾指着石勒对乡人说:“这个胡人状貌奇异,不同寻常,未来不可限量”,劝乡人都要善待石勒。
不过大部分乡人都不以为然,嗤之以鼻,因为石勒家只是普通佃户,只能种地干杂活,一辈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哪里会有什么不可限量的未来。不过石勒经常打工的东家,郭敬、宁驱等人却看好石勒,经常多给石勒很多小费,石勒很感恩,每次都卖力干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勒每次干活的时候,耳朵里经常能听见刀剑拔出鞘时那种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但周围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石勒很害怕,回来告诉母亲,母亲就说:“这是你干活太累,出现了耳鸣,并不是什么不祥之兆,不用害怕”。
石勒就这么在老家本本分分的做一个打工人,直到二十多岁时和大批胡人一起被司马腾抓到山东贩卖为奴。
石勒被卖到了冀州平原郡茌平县,新东家叫师欢。将来说东晋刘裕北伐时提到的北方重镇,也是重要的黄河古渡,碻磝城(音qiāo áo,也叫碻磝津),就是茌平县的治所。
还有一次,石勒正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突然出现在面前,对石勒说:“你头上的鱼龙发际线已经长出了四道,今后必定会成为人主。到了甲戌那一年,你会打败王彭祖的”。“君鱼龙发际上四道已成,当贵为人主。甲戌之岁,王彭祖可图”(《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
甲戌年是公元314年,王彭祖就是幽州刺史王浚,字彭祖。王浚正是死于公元314年,也正是被石勒所杀!
石勒听完,赶紧下拜道谢:“如果真像您所说,哪里敢忘记您的恩德!”,等拜完抬起头时,却发现白发老者早就不在了。
和在老家并州干活的时候一样,石勒耳朵里还是常常听见兵器的撞击声,甚至又增了鼓角之声。当石勒告诉身边一起干活的其他奴隶时,这些奴隶都很奇怪,因为他们也都听到了,但周边并没有打仗。石勒倒是很镇静:“我以前在老家干活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你们不用怕”。
东家师欢听说后也觉得很奇怪,又见石勒相貌确实与众不同,于是索性免去了石勒的奴隶身份,不再受人身限制。
不过,虽然恢复了自由身,但石勒终究还是要四处打工来养活自己,也因此结识了很多朋友。石勒是胡人,从小就和马接触,因为心细,练就一手相马的本领。
茌平附近有个地方叫马牧,这是一个官办的养马场,主管官员是魏郡人,叫汲桑。石勒因为善于相马而得到汲桑的赏识,两人很快就成了好友。
有一阵子石勒经常去武安县、临水县(两县均在今河北邯郸市境内)等地给人干活,一次干活途中不幸被一伙散兵游勇俘虏,要被抓去当苦力。石勒正不知所措时,突然田野里有一群麋鹿跑过来,这些士兵就赶紧丢下石勒,改去追逐鹿群,很快就跑远了,石勒转危为安。
就在石勒长舒一口气准备赶紧跑的时候,面前又出现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对石勒说:“刚才那群鹿是我养的,我看你未来会成为中州之主,所以出手相救”,中州泛指中原。
或许是因为受了这位白胡子老爷爷的鼓动,也或许觉得这么给人打工实在没有出路,该作出决定了。当然了,或许更是因为当今天下大乱的形势让石勒看到了机会。
就在这次奇遇之后,石勒回到茌平立即找来当初一起当奴隶的八个好友,分别叫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石勒带着这八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型强盗团伙,开始四处打劫。后来又加入了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一共十个人,合以来共计十八个人。
这十八个人被称为“十八骑”,也是石勒最初起家的资本。
石勒从好友汲桑那里借来马匹,然后就带着这十八骑整天东南西北四处打劫,抢来东西后就交给汲桑,然后一起瓜分。
司马颖故将公师藩在河北起兵后,汲桑和石勒就带着十八骑,连同马牧当地数百名养马的奴隶一起赶去投奔。就是在这时,汲桑给石勒改了名字,以石为姓,勒为名。
再以后,前面都详细说过了。
了解石勒的故事之后你就可以发现,虽然石勒出身低贱,一直是奴隶和佃户,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但是,“状貌奇异,志度非常”这种与众不同的特质却也同时一直伴随着石勒,时刻都在鞭笞着石勒,让石勒在内心里认为自己不同常人,需要干出一番事业。
所以,除非被杀,彻底了结,否则石勒不会认输。
思考再三,石勒决定孤身前往并州投奔刘渊,毕竟以现在的处境很难东山再起。之前和汲桑投奔刘渊那会,因为带着兵马,目标太显眼,所以未能成功,现在就剩石勒自己,这就方便多了。
去往并州的路上,石勒路过上党时无意中得知当地活跃着一股几千人的土匪,匪首是两个胡人,一个叫张㔨(bèi)督,一个叫冯莫突。石勒正愁着空手去见刘渊不合适呢,于是就拐了个弯,临时决定先去会一会张㔨督和冯莫突。
石勒本就是胡人,性格豪爽,加上经历复杂,战争经验丰富,因而和张㔨督这类人聊天时,到处都是共同语言,所以三个人聊得不亦乐乎,张㔨督非常喜欢石勒,“勒往从之,深为所昵”(《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
石勒就这么成了张㔨督的好友,愉快的住进了张㔨督的山寨里。
小住一阵之后,石勒觉得时机成熟,就找机会故意问张㔨督:“刘渊现在起兵反晋,可您一直拒绝刘渊的招安,虽然咱们实力也不弱,但是您认为咱们能对付得了刘渊吗?”。
张㔨督摇摇头:“那肯定对付不了啊”,石勒又接着说:“那咱们以后何去何从?我听说很多将士私底下收了刘渊的赏赐,一旦这些人发动兵变那可就麻烦了,咱们得早做打算”。
张㔨督和冯莫突都胸无大志,毫无主见,听石勒这么一说当时就着急起来,忙问该如何是好。石勒于是引出正题:“今后的天下一定是刘渊的,咱们不如早早去归顺刘渊,也能跟着一起建功立业”。
永嘉元年(公元307年)十月,石勒带着张㔨督、冯莫突等人一起投奔刘渊。
此时因离石、左国城一带闹饥荒,刘渊临时定都黎亭,在黎亭期间,侍中刘殷和王育给刘渊献上了隆中对,就是先占据河东、再攻下关中,继而拿下整个中原。
正摩拳擦掌的刘渊见到石勒来投,非常高兴,当即任命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张㔨督为亲汉王,冯莫突为都督,还把张㔨督、冯莫突带来的兵马都交由石勒指挥。
石勒视张㔨督为知己,特意给张㔨督改了个汉人名字,叫石会,就像当初汲桑给自己改名一样。
当时并州乐平郡(治所在今晋中市昔阳县)境内也有一支两千多人的乌桓军,为首的乌桓人叫张伏利度,刘渊几次想把这支人马招安过来,但一直未能成功。
石勒得知后一拍胸脯:“这事就交给我吧,保证成功”,刘渊大喜。
石勒让刘渊给自己定了个罪,然后伪装成畏罪潜逃,直奔乐平去投奔张伏利度。张伏利度早就听说石勒大名,非常高兴,当天就和石勒结拜为兄弟,之后就很放心的让石勒带着众弟兄们四处劫掠。
只用了几天功夫石勒就带着众人成功地扫清了周边地区,抢掠了很多战利品,石勒在这些土匪中的个人威信很快就竖起来了。
又过了一阵了,石勒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找个机会当众把张伏利度绑了,然后指着张伏利度对大伙说:“今天我要干一件大事,你们是愿意跟着我干,还是愿意跟他干?”
众人异口同声都说要跟着石勒,于是石勒就把张伏利度放了,带着众人一起投奔了刘渊。
刘渊没想到石勒这么快就把张伏利度搞定了,大喜过望,于是又加封石勒为都督山东征讨诸军事,把张伏利度的人马都配给石勒指挥。
此处,我们从刘渊给石勒加封的官职“都督山东征讨诸军事”上来看,很明显刘渊这是要把搞定太行山以东地区的任务交给石勒了。
刘渊让石勒利用剩下的两个月时间加紧训练将士,等次年正月将正式出兵河北。
就在这段时间,刘渊又收到一个好消息,青州的王弥和冀州的刘灵一起派使者前来,要求归顺汉国。
刘灵是司州阳平郡人(今河北邯郸境内),身体强壮,力大无穷,能一把抓住狂奔的公牛,奔跑速度比马还快,远近闻名,但因为家境贫寒,无人举荐,刘灵只能一直在家务农。空有一身本领,却只因家贫而不能建功立业,这让刘灵极为郁闷。郁闷到一定程度之后,刘灵就开始叛逆,寄希望于天下大乱,自己能趁乱崭露头角。刘灵常常无端感慨:“苍天啊,什么时候你才能让天下大乱啊”。
之前公师藩举兵的时候,刘灵也瞅准机会在家乡拉起了一支队伍,相继攻下了赵郡、魏郡等地。
王弥大闹青州的时候,司马越派兖州刺史苟晞、冀州刺史丁绍、陈留太守王赞等人赴青州平叛,后来苟晞独自一人专心致志对付王弥,王赞则专门对付刘灵。
汲桑和石勒复出后,苟晞又转头对付汲桑,留弟弟苟纯在青州对付王弥。苟纯也是个狠角色,和哥哥一样,一直紧追王弥不放,打的王弥一度觉得自己势孤力单陷入绝境,于是决定傍个大腿,依附刘渊的汉国。同时,刘灵面对王赞,打到最后也是屡战屡败,最终也决定归顺汉国。于是王弥刘灵两人同时派使者进入并州找到刘渊,要求归附。
好事接二连三,刘渊大为高兴,封王弥为镇东大将军、青徐二州牧、都督缘海诸军事,赐爵东莱公,刘灵则被封为平北将军。刘渊让刘灵王弥二人合兵一处,统一由王弥指挥。
不过,因为路途遥远,刘渊不可能给王弥和刘灵提供实质性的帮助,王弥和刘灵想要脱困,只能依靠自己。
永嘉二年,即公元308年,正月,刘渊正式下令,命抚军将军、四子刘聪率十位大将向南进军,控制太行山沿线重镇,为南下中原打通道路。命石勒率十员大将向东穿越太行山,攻打河北。
与此同时,正在冀州、青州等地苦战的王弥和刘灵也逆袭成功、转危为安,并开始大举反攻。
这意味着,已经立国三年的刘渊汉国,为了实现自己的隆中对,正式拉开了全面进攻西晋的序幕,西晋的灭亡开始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