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在 1935 年 6 月 30 号的日记里看了《南诏野史》,关于元朝时候梁段二国的事情,还附带了诗文,特别有意思,随便抄录在下面:
(一)红巾明玉珍母亲寄给儿子的信 。
元顺帝至正二十三年癸卯,明玉珍占据成都称帝,国号叫夏,和弟弟明二攻打云南,军队到了金马山,梁王跑到楚雄。
从你离开以后,平安没事。征讨夺取云南,一定得拿下。军粮不够,随后送来,不能轻易回来。
(二)大理段王爷的儿子段平章段功捡到后改作的一封信。
从你离开以后,我身体不好,臣子乱了法规,又听说中国的军马进入边境,不止一处,你得赶紧回来。大夏天伦元年明太后的平安信。这封信派打金箔的人送去,明玉珍收到信,赏了一两银子让人回去。到了晚上明玉珍的军队回去,段功知道了,追到七星关,把他们打得大败。
(三)梁王听说红巾军进城感慨自己吟诵 野外没有青草只有黄尘。路上倒着很多死人。看到这些让人伤心的事没完没了。鸡山还是过去的春天。
(四)新婚歌 梁王因为段功击退红巾军有功,把女儿阿嫁给他,梁王和公主设宴高兴地唱歌,还提到金指环说: 将星出现在全房宝阙。金枝结出玉叶。灵光遍及东西南北。天空中只有月亮。玉文金印大得像斗。唐贵妃相配结合。父王永远长寿和碧鸡。愿做顶天的豪杰。
(五)段功原来的妻子高氏(天全高土司的女儿)从大理寄给丈夫的词 段功长时间住在梁王府不回来。 风卷着残云,慢慢飘向九霄。龙池没有伴侣。水云一片片绿色。寂寞地靠着帏屏。春雨纷纷急促。蜀锦半床之间。鸳鸯独自睡觉。珊瑚枕冰冷。泪水湿透了针线。思念难以控制。将军一去没有节制。身体和影子都重。影子和身体都孤独。盼着将军就怕快乐到极点悲伤就来了冤鬼会哭。
(六)段功收到妻子的信回来,到金鸡庙报告生了孩子。高兴地作歌。离开的时候野火烧遍山都是红的。胜利的歌声回荡梁王很高兴。从冬天到这里又是春天。事物变化现在又和过去不同。回来看到草色绿油油。萌芽生长是什么生机。杜鹃叫的时候日子像一年。好回去。
(七)段功回大理没多久,想念新婚的妻子,想要去梁王那里,家臣杨智作诗劝他,行为做事深切不要逞强当英雄。用尽英雄的智慧和力量也会穷。只怕梁王心生叛逆的想法。龙泉剑染血凄惨在西风里。
(八)阿悼念亡夫的词 段功到了鄯阐,梁王怀疑而且有吞并云南的心,把孔雀胆给女儿,让她毒死段功,女儿不忍心,晚上私下告诉段功,让他一起逃走,段功说我脚受伤了,你父亲给我包扎,怎么说这种话,第二天邀请段功去东寺演梵,到通济桥,马跑了,把他杀了,阿想自杀没成功,悲愤作诗。 我家住在雁门关深处。一片云彩飘到滇海。心牵挂着明月照着青天,青天不说话到现在三年了。想跟着明月到苍山。耽误我一生踏上锦被。吐噜吐噜段阿奴(吐噜是可惜,阿奴是称呼丈夫)。施宗施秀同样好坏。(歹是不好。施宗施秀也是云南人,没有好结局)。云片波鳞看不到人。独自坐在骆驼背上仔细思量。西山的松树在霜里潇洒。(按:这首诗在杨慎的《滇载记》里)
(九)杨渊海悼念段功的诗。段功死了以后,跟随的官员杨渊海在粉壁上题诗,喝药死了。 半纸功名经过百战的身体。受不了今天总是在红尘里。生死从古到今都是由命。祸福到现在哪里能埋怨人。蝴蝶梦残在滇海的月亮。杜鹃啼叫打破了苍山的春天。可怜永远诀别云南的土地。锦洒不要频繁洒泪。
(十)段功的儿子段宝回复梁王的信 段功死后,梁王征讨段宝没成功,于是讲和,上奏提升段宝为云南左丞,没多久明玉珍又侵犯鄯阐,梁王向大理借兵,这时候段宝已经长大,回信说: 杀了虎子还回去喂它的虎母。分了粗栗却自己骗自己是猴子。借路去灭虢国。献上玉璧是要吞掉虞国。金印玉书,凡是作为钓鱼的香饵。绣闺里的淑女,自己设下了捕捉野鸡的网罗。况且平章已经死了,兄弟都没了。现在只派一只獒一只奴。妻子又改嫁华黎氏。獒又能配阿。像这样的事答应。我一定借大兵。如果不可以。等金马山换成点苍山。昆明池换成西洱河的时候再说。
(十一)段宝信后面附带一首诗 烽火狼烟的消息不符合。骊山的玩笑是敷衍。平章白白死在红罗帐里。员外白白在粉壁上画图。凤凰到岐山吉祥的兆头隐藏,麒麟在郊外祥瑞也没有。自从划了界限有了鸿沟以后。成功失败兴衰都不属于我。
(十二)大理段平章段功的女儿段僧奴临嫁别弟的诗 僧奴因为父亲的死痛心,不忘报仇,嫁到建昌阿黎氏,拿出刺绣的文旗交给段宝说,我不是男子不能为父亲报仇,这面旗就是因此织的,现在嫁到夫家,集合来的兵,迅速向西洱发檄文,你赶紧响应军队在鄯阐会合,又作诗二首: 珊瑚勾着我走出香闺。满眼都是泪水打湿了衣服。在冰鉴银台前面长大。在金枝玉叶下面开花。鸟飞兔走频繁来往。桂花香兰花美不会暂时移动。惆怅同胞不忍心分别。应该知道恨重在茯苓低。 为什么那花自己那么红。坐车独自到洱江东。鸿台燕苑难以看到。风刺霜刀容易堵塞胸口。云在旧山高连着水远。月亮新春重叠和秋重。泪珠好像通宵的雨。千里的关河几处能相逢。
(十三)巫女歌 按这个好像是童谣之类的 不要说你是山海的主人。山海笑着嘲笑你。园里的花谢了千万朵,会有别的明主来。 陈老夫子用很小的楷体字在日记里抄下了这差不多两千字的“南诏野史”里的诗文,当然不是太闲了,有的注解,字像蚂蚁一样,亏这位老夫子能写出来,而且字体恭敬,绝对不潦草,能看出他对这十三首诗文特别喜欢,对这个故事也特别向往。所以不怕花功夫,把原文记下来,不怕麻烦,用来展现这位老夫子人生的另外一面。记得郭沫若先生拿这个当题材,写过一本叫《孔雀胆》的大戏,能看出来这个故事是能打动人心的。特别要说明的是,在 6 月 30 号这篇日记里,陈布雷还记下了几十件公事,老夫子真是忙里偷闲,抄下了这一段传奇的诗文,也能给后代作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