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的沈阳。
杜聿明开会、训话、慰民。
他也是国军诸将中第一位在全国战场中大放异彩的军事将领。三年前,他刚刚进入沈阳时,沈阳城内锦旗招展,人群攒动。
三个月后,他耀兵松花江上。直到蒋介石和他说,停下来。
如今,主帅易主,世事巨变,杜聿明只能在葫芦岛远眺沈阳,静待这座孤城的绝死命运。
自廖兵团覆灭,沈阳城内早已人心思动。几天前,卫立煌已经下令部队回撤,主力部队全部缩进沈阳,分布在三环路上的各处据点上。
可眼下,沈阳防守力量仅有东北军第53军,还有二梯队堪顶的新1军暂53师和整207师两个旅,其余的所谓东北守备总队、沈阳守备总队那就是乌合之众,这些部队还不足以决定沈阳孤城的命运。
这些兵力,满打满算13万。虽说和廖耀湘的兵力对等,但质量实在太差,对守卫最后的孤城沈阳,谁都没有信心。
为了给剩下的部队打气,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和第八兵团司令团周福成频繁召开军事会议。会上不断有人吹风,说什么避免交战,免使沈阳遭受兵祸,成为国家民族罪人等等说辞。两位军政长官都敏锐的觉察到了各部队之间消极情绪。
大家都有了问题!
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卫立煌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沈阳地区的部队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心,
如此,明目张胆,背后肯定有人在鼓动。
卫立煌和周福成决定严查此事。
但,卫立煌不会想到,我党地下组织早就把沈阳城渗透成了筛子。他想要清除掉沈阳部队内的不稳定情绪,为时已晚。
1945年,国军进入山海关时,一支100多人的秘密小队接受中央指令从山东进入东北,并成立“临时东北工作委员会”,这支小队由邹大鹏任书记。
到了东野大军包围沈阳时,邹大鹏率领的这支秘密小队已经发展成为东北社会部,邹大鹏担任第二部部长,主管情报工作。短短三年时间,整个东北到处都是情报组的眼线。
这支情报小组,像血液一样渗透进了东北血脉中。沈阳也曾成功建立起情报小组,但因地处国党统治核心区,屡次遭受打击。杜聿明、陈诚、卫立煌也都多次清剿过沈阳地区我党的情报网。尤其是陈诚,更是掘地三尺的清理我党情报网,但他身边的作战科长王风起,早就成为了我党的地下情报人员。
至1948年2月,邹大鹏在沈阳重新建立起了情报网,主要核心人物正是陈诚背后的红人,王凤起。
王凤起出身黄埔10期,和第一代黄埔将领相比,新生代的黄埔军官思想更为激进,面对日渐腐败的国党政权,面对国党政权里面的亲日派高层,这些青年军官私底下秘密成立了青年将校团,拥护陈诚,干掉蒋介石,解决亲日派高层。
这些人性格鲜明,思想激进,因此很受陈诚的喜欢。
对于陈诚呢,这些人向自己靠拢完全可以接受,毕竟在派系林立的党国里,多一堆拥护自己的年轻人,肯定不是坏事。
王凤起毕业后,陈诚亲自要人,将王凤起安排在了自己身边。仅仅几年,陈诚就将王凤起从侍从参谋,提拔为重庆卫戍司令部少将作战科长。授少将衔。
可随着王凤起活动频繁,一封举事政变密信被军统查获,王凤起组织的青年将校团被一网打尽,王凤起也被抓捕,这些核心成员和我党地下党要员宋绮云关在一起,深受影响。
王凤起从此成为我党内线人物。
值得一提的是,宋绮云就是我们课本中学到的小萝卜头的爸爸。
陈诚因王凤起在事件中未招供涉陈诚之事,也未因政变牵连陈诚,陈诚便设法保住了他。王凤起出狱后,陈诚依旧重用,任东北行辕主任时,仍让其担任行辕参事。陈诚离任后,王凤起在沈阳担任沈阳第二守备总队副总队长兼参谋长。
谁也不会想到,王凤起在日后的策反工作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因为,邹大鹏撬开沈阳情报网的核心人物正是王凤起。
邹大鹏通过原东北抗日救国会元老阎宝航、高崇民的关系,成功和王凤起搭上了关系,并准备在解放沈阳前策反沈阳城内的武装力量。
在这场策反行动中,必须要提及到一个重要的组织「东北抗日救国会」。救国会由“九·一八”事变后流落到关内的东北一部分有威望的爱国人士成立组织,其中,阎宝航、高崇民以及王化一是该爱国组织的元老人物。
阎宝航为政治部部长,高崇民为总务部副部长,王化一军事部部长,以及作为成员的胡圣一。
邹大鹏通过救国会元老王化一、胡圣一,陈诚红人王凤起,串联起了沈阳一大半的军政要员。
这里面,有暂53师师长许赓扬、沈阳第二总队总队长秦祥征、53军副军长赵国屏、130师师长王理寰。
整个组织沈阳地下组织以王化一、胡圣一为核心,成功建立了地下网。
29日,当我党的地下组织联络线成功建立时,卫立煌和周福成的情报组织也查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暂53师师长许赓扬,另一位是沈阳守备总队副总队长兼参谋长王凤起。
周福成严令秦祥征押送王凤起到剿总。眼看事情有败露的迹象,王化一于10月29日黄昏在家中邀请他们,决心行“西安事宜”,也搞一场沈阳事变,扣押卫立煌等军政要员。大家商议最终决定29日夜起事,30日中午适时扣押卫立煌等一批军政大员。
沈阳第二守备总队总队长秦祥征属于兵变中的绝对主力。
只是,沈阳第二守备总队原是地方上保安团,不仅是武器装备简陋,而且连实战经验都没有。
这一点,秦祥征很担心。
从决定兵变开始,总队长秦祥征就一直心有顾虑,犹豫不决。
30日拂晓时分,当秦祥征率领两个团(第一团和第二团)集中城内后,秦祥征提出军粮不够的问题。
大家积极疏通关系,当即给第二总队划拨了五日军粮。
30日,上午九点。东北剿总高参邱立嵉得到消息,卫立煌计划于当天下午三点召集军政要员开会。
这是一个天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兵变成功,沈阳和平解放绝对不成问题。
大家商议决定先从秦祥征的部队中抽调两个营的兵力立马包围卫立煌开会地点招待所。
可秦祥征又开始犹豫,他先是觉得直接扣押卫立煌有点不妥,后又说他的第二总队没啥战斗经验,应该携手许赓扬、王理寰两人一块动手。
大家表示大规模派兵,容易引起变故,但一定会在外围策应。
但问题又来了。秦祥征因沈阳市长董文琦对他有提携之恩,他的总队队长还是董文琦走关系疏通。为了防止此次兵变行动波及到恩人董文琦,秦祥征决定告知董文琦,让他提前逃走。
谁知道,董文琦转身又向卫立煌告了密。
外围部队还未逼近会场,卫立煌便当机立断,下令所有军政要员全部在机场集合,打包飞往葫芦岛。
这场紧急逃亡,事出仓促。卫立煌抵达机场后,整个飞机已经被夺命逃亡的各级军政要员团团围住,都争抢着想要上飞机。
卫立煌向飞行员使了眼色,自己在卫士的掩护下,快速转向浑河机场(即铁西民航机场)。
飞行员诱骗大家飞机出现故障无法启动,需要下飞机助推。大家刚下,飞机直接起飞,随即降落在了东塔机场。
到了浑河机场,卫立煌下令汽车直接顶在舱门,总算上了飞机。
这场逃亡行动,最终仅有卫立煌、参谋长赵家骧、新1军军长潘裕昆、新3军军长龙天武、沈阳市长董文琦、安东省主席董彦平、辽宁省主席王铁汉以及政委会副主任高惜冰登上飞机逃走。一路飞到了葫芦岛。
而尚在准备集结兵力的大家,得知卫立煌出逃,赶紧派暂53师控制机场,仍旧没能拦下卫立煌。
卫立煌就这样丢下了东北的将士。他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句“与沈阳国军将士共存亡”的口号,便扬长飞去,沈阳军务全部由周福成负责。
周福成对云集在沈阳外围的解放军毫无办法,每天也仅是在军事会议上一顿C语言暴力输出,毫无办法。
沈阳外围,林总安排的各路大军已经开始南下。
长春尚未解放时,除了围城的六个独立师,外围七个独立师铁路联营,奉命阻击长春国军南下。
当长春解放,第十二纵队司令员钟伟率领六个围城独立师快速南下,铁路沿线上的七个独立师也倾巢南下。
为了进攻顺利,林总还配备有一纵和二纵两个王牌纵队助场。
10月30日,钟伟率领十二纵一路横扫,相继拿下铁岭、苏家屯后,勇猛突进到了沈阳大后方,封住了沈阳国军退往营口的通道。
同一时间,一纵、二纵及时到场补位,对沈阳西部展开包围。
国军各起义部队甚至都比不上东野大军的攻城速度,整个沈阳城内,周福成唯一可以依靠的主力53军已经悄然让开了防线,仅有国党青年军整207师下辖的两个旅在拼死抵抗。
11月2日。沈阳解放。东北全境野宣告解放。
三年来,他们也曾兵败,也曾经历过北退南撤的艰难岁月。
东野大军从那条狭窄的辽西走廊,一路北退松花江,一路南撤长白山。他们分兵,又会师四平城下。
他们攻城失利,又卷土重来。
那些曾经所经历的艰难困苦没有打趴这支英雄的部队,反而淬炼成一支中国两千年来历史中都无法出现的百万量级大军。
四野老兵回忆当年那一幕幕战争,眼里数不尽的心酸,可最后还是会说一句:
那一天入关,我们光明正大进入山海关,没人敢拦。
是的,东野要入关了。
葫芦岛港口,迎风而立的杜聿明,看着站列整齐却又疲惫不堪的士兵。他们的眼神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骄狂。他明白,那是失望、焦躁和不安。
杜聿明试图用一种无声的撤退命令开彻底结束自己在东北的辉煌征途。
11月2日,营口地区的刘玉章九死一生,总算顺利带着残军第52军逃到了葫芦岛。
与此同时,杜聿明下达密令,葫芦岛港口各部队马上就地征用当地民船。
命令一出,在葫芦岛地区窝囊过了大半个月的国军,将在塔山受阻的怒火毫无保留的倾泻在了当地百姓的身上。当地老百姓被端着机枪勒令交出渔船的同时,还要卖苦力将自家船只整整齐齐的摆在葫芦岛港口,供葫芦岛大军行登陆军舰之便。
11月5日。原华北兵团分运秦皇岛和塘沽登陆。其余兵团一律转运上海。整个葫芦岛部队以第62军、第92军、独95师、第39军、第52军、第54军相继排列,登船撤离。
东北战事,我们能够从这场解放战争中得到怎样的启示呢?我想,启示不应该是国党腐败、高层争权。即便我们知道有些战争是社会革命,是阶级革命,是必须必须要进行的战争。
但战争,绝非血染红旗般勇烈,也绝非踏破河山般勇武。它所给我们的应该是无尽的深思,应该是我们这一代,甚至下一代,永远永远的远离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