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主少国疑前燕政局动荡 受命托孤慕容恪化解危局
剿灭段龛之后,前燕皇帝慕容儁雄心勃勃,在境内大肆抽丁扩军,同时派吴王慕容垂北上攻打丁零,太宰慕容恪渡过黄河大举南下,骠骑将军慕容评西出太行、经略并州。
伴随着多路大军在北方纵横驰骋,前燕版图迅速扩大,慕容儁更加志得意满,彷佛一统北方就在不远处。
但是,高兴归高兴,慕容儁心中有个隐忧却始终无法化解,慕容儁担心会影响到前燕的未来。
这个隐忧就是,慕容儁身体越来越差,可太子慕容暐却只有八岁。新旧交替主少国疑,一直是历代王朝祸起萧墙的最大根源。
慕容暐其实是第二任太子,首任太子是慕容暐的哥哥,也就是慕容儁的嫡长子慕容晔。
慕容晔曾参与攻打冉魏,并在战后驻守邺城。慕容晔能力出众,可惜却短命,于公元356年病逝,谥号“献怀太子”。次年,慕容儁改立第三子慕容暐为太子(次子慕容臧是庶子)。慕容暐出生于公元350年,当时年仅七岁。
也就是从那时起,太子年幼就成了慕容儁心中挥之不去的隐忧。
公元359年二月,某日,慕容儁在邺宫举行册封仪式,为刚出生不久的两位新皇子慕容泓、慕容冲授封,慕容冲被封为济北王,慕容冲为中山王。慕容泓、慕容冲后来都先后做过西燕的皇帝,西燕是两晋十六国时期短暂存在于北方的政权之一,但并不在十六国之列。
几天后,慕容儁在邺城外的蒲池行宫大宴群臣,以此庆贺。
宴会上,慕容儁让群臣赋诗祝酒,论古谈今,畅所欲言。慕容儁也兴致勃勃,和身边大臣高谈阔论。可不知何故,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周太子晋,这勾起了慕容儁对大儿子慕容晔的思念,竟不禁潸然泪下。周太子晋是西周时期周灵王的太子姬晋,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可惜不到二十岁就病逝,未及继位。
慕容儁强忍泪水后对群臣说到:“当年魏武帝痛思仓舒(即曹冲)、孙权哀悼孙登时都曾悲痛过度,举止失态。以前我觉得他们都有些做作,没有君王的样子,可是,自从慕容晔亡故以后,短短几年我便须发皆白,这才明白两位人主当时都是真情流露,难以抑制。”
一番感慨之后,慕容儁又问群臣:“诸位觉得慕容晔如何?朕今日突然很想他。”
左长史李绩答道:“献怀太子在世时,臣为太子中庶子,自然清楚。臣观献怀太子有八德,而无缺点”。
慕容儁忙说:“爱卿有些言过了,不过我倒要听听有哪八德。”
李绩一一道来:“至孝,一也。聪敏慧悟,二也。沉着果断,三也。不喜奉承,四也。好学下问,五也。多才多艺,六也。尊师重道,七也。轻财好施,八也。”
慕容儁刚有些缓和,听完八德之后又忍不住痛哭流涕:“爱卿虽过于褒奖,但也算中肯。此子若在,朕又何须担心!”
缓了缓之后,慕容儁又问李绩:“那爱卿觉得景茂如何?”景茂,慕容暐的字。
李绩直言不讳:“太子天资聪颖,将来自然也会具备八德,只是现在过于沉迷丝竹游猎,需稍加约束。”
慕容儁便转头对坐在身边的慕容暐说:“伯阳(李绩的字)之言就是良药,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慕容暐连忙点头称是。
李绩,早前曾在后赵任职,归顺前燕后先是被慕容儁任命为太子中庶子,辅佐慕容晔。这一次,李绩竟然当着活太子面夸死太子,还直言活太子的缺点,看来也是耿直之人。
可惜慕容暐并不是明君,这次李绩说的话,慕容暐一字不落全记下了。后来慕容暐继位,慕容恪多次举荐李绩,想让李绩做尚书右仆射,却均被慕容暐拒绝。慕容暐非常坚决:“一切大事均可由叔父做主,只有李绩一人,朕请求叔父让朕做一次主”,说得慕容恪无言以对。最终,李绩被外放做了章武太守,郁郁而终。
慕容暐年纪太小,能力又明显不如慕容晔,所以慕容儁才会如此担忧。当然了,如果慕容儁能活的足够长,这也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于慕容儁的身体越来越差。
慕容儁的爷爷慕容嵬生前留下一匹宝马,名为“赭白”(音zhě)。这匹马外表迥异,耐力超群,极善奔跑,慕容嵬病逝前将此马传给了慕容皝。
公元338年,后赵石虎率二十万大军围攻前燕旧都大棘城时,最初慕容皝担心无法守住城池,准备弃城。可是,当侍从前往马厩准备牵出赭白时,这匹马却悲鸣长啸,又踢又咬,根本不让人靠近。
慕容皝心有所悟:“此马在先朝就与众不同,跟了我之后又驼着我度过多次危机,今日突然不愿让我骑,或许是在提醒我不该走啊!”于是,慕容皝决定留下坚守城池。后来大败石虎,慕容皝越发认为此马非比寻常。
慕容皝病逝后赭白又成了慕容儁的坐骑,直到如今。虽然赭白已经高达四十九岁,但奔跑速度依然不逊当年。慕容儁想起了人们常说的鲍氏骢,便按照赭白模样铸造了一匹高大的铜马,亲自纂写铭文刻在铜马上,待铜马铸好后摆放在东掖门前。
鲍氏骢,当时一首乐府诗里出现的宝马,诗曰:“鲍氏骢,三人司隶再入公,马虽瘦,行步工”。相传鲍氏一门三代皆为司隶,先后乘坐一匹骢马。
然而,铜马刚铸好不久,赭白突然无疾而终,这一年是公元357年。也就在这年底,慕容儁将都城由蓟城迁到了邺城。
然后,就是这么神奇,自打赭白死后,慕容儁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尤其还经常做噩梦。
公元359年二月,慕容儁在蒲池行宫大宴群臣之后不久,有一次竟然梦见被石虎咬着胳膊不放。“俊夜梦石季龙啮其臂,寤而恶之”(《晋书.载记第十.慕容儁传》)。
惊醒之后,慕容儁越想越气,于是下令掘开了襄国城外的显原陵,也就是石虎的陵墓,要毁尸报仇。可是,按羯人葬俗,显原陵只是一座衣冠冢,石虎遗体暗葬别处,无人知晓。
慕容儁仍不肯罢休,悬赏百金求石虎尸体的下落。
不久,一位女子主动联系官府,说知道遗体的下落。这名女子叫李菟,邺城本地人,曾在后赵邺宫做宫女。后来按照李菟的指点,慕容儁果然在邺宫东明观下挖出了石虎的遗体,而且还未腐烂。“邺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尸于东明观下,僵而不腐”(《资治通鉴.卷一百》)。东明观在邺宫的东南角,石虎生前常在此饮宴。
慕容儁把对噩梦的恐惧全都撒在了尸体上,一边猛踹尸体,一边高声大骂:“你这死胡,让你还敢吓唬天子。”踹累了,慕容儁便让御史中尉阳约鞭尸,一边抽一边列数石虎罪状。打够了之后,慕容儁让人把尸体投进了城外的漳河。
有趣的是,后来尸体顺漳河往下流时被一座桥墩挡住,然后就一直挂在那。公元370年,王猛率军拿下邺城后下令将李菟斩首,又派人把堵在桥墩上的石虎尸体收敛后重新下葬。
经历这次噩梦之后,慕容儁身体每况愈下,常常卧床不起。到了年底(即公元359年),慕容儁自知时日无多,紧急召见大司马、太原王慕容恪入宫,准备托孤。
慕容儁对慕容恪说:“朕这次凶多吉少,多半挺不过去了。人之寿命,自有天数,我并无遗憾。只是如今秦、晋未平,而太子年幼,我担心太子难以担此大任。国家多难之际,我愿效仿宋宣公,把大燕江山托付给卿,何如?”
春秋时期,宋宣公死后没有把位子传给儿子,而是传给了弟弟公子和,也就是宋穆公。这些胡人对中原文化真是了如指掌。
慕容儁这哪里是托孤,明明是托位。当然,这并非真心,不过是又一次白帝托孤罢了,测试一下慕容恪对皇位有没有兴趣。否则又何必问“何如”呢,直接下诏宣布就是了。
慕容恪哪敢应允,况且从未觊觎皇位,急忙哭道:“太子虽然年幼,但将来定是扫平四海、安定天下之主。臣是何人,怎敢乱了正统。”
慕容儁佯装大怒:“兄弟间哪来这些客套!”慕容恪赶紧道:“陛下如果觉得臣还能担当大任,可以让臣来辅佐少主。”
这才是慕容儁最想听到的。
慕容儁转怒为喜:“有弟弟做周公,那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就这么定了。另外,李绩为人忠诚,又颇有能力,可担大任,一定要好好重用。”
慕容儁对李绩念念不忘,可惜,慕容暐同样也对李绩念念不忘。
慕容儁又下令召吴王慕容垂回邺城。此前慕容垂被外派到平州做刺史,镇守辽东。
慕容儁当然不是为了给慕容垂安排什么重任,而是让慕容垂老老实实待在邺城,防止自己死后慕容垂拥兵作乱。
慕容儁对慕容垂的忌惮不但从未消除,反而越来越重,恨不得要置慕容垂于死地。
最初给慕容霸改名为垂夬,后又改名为垂,这些最多只能算是恶作剧,羞辱一下,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则关系到慕容垂的生死存亡。
吴王妃,也就是慕容垂的正妻,是段氏鲜卑首领段末柸的女儿,为慕容垂生下了慕容令、慕容宝两个嫡子。而慕容儁的皇后可足浑氏却出生低微,只因貌美受宠,生下了慕容晔和慕容暐兄弟俩,最终荣升为世子妃,进而成为皇后。
段王妃血统高贵,素来看不上出身低贱的可足浑氏,言语间经常有所轻慢。可足浑氏本就冷血,又生性嫉妒,便处处与段王妃作对。双方开始还只是言语相讥,后来竟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足浑氏痛恨段王妃,而慕容儁又忌恨慕容垂,夫妻俩有了共同语言,于是互吹枕头风,最终定下一条置慕容垂和段王妃于死地的毒计。
公元358年十二月,受慕容儁指使,中常侍涅皓诬告段王妃和吴国典书令高弼暗中行巫蛊之术。
慕容垂是吴王,封国就是吴国,吴国典书令就是慕容垂的属官,而巫蛊之术在后宫向来被视为禁忌,当年汉武帝就是因为巫蛊案杀了太子刘据。
慕容儁立即下令将段王妃和高弼抓捕,将段王妃交由大长秋,将高弼交付廷尉,各自严加审讯,务必审出背后主谋。大长秋,掌管后宫事务的官员,因汉朝皇后所住宫殿名为长秋宫而得名。
两人如果真有主谋,那还能有谁?不就是慕容垂吗。所以,慕容儁就是要逼着两人供出慕容垂,借机将慕容垂废掉甚至杀掉。
一来巫蛊之事本就子虚乌有,没什么好交代的,二来作为慕容垂最亲近的两个人,段王妃和高弼自知事关重大,一旦妥协势必连累慕容垂。于是二人咬紧牙关,任凭大长秋和廷尉用尽刑罚,始终守口如瓶。
这完全出乎可足浑氏和慕容儁的意料,两人以为只要有一人屈打成招,就足以为慕容垂定罪,没想到一个字也审不出来。没办法,只能接着打,必须屈打成招。
慕容垂实在不忍心,暗中派人告诉段王妃,让她干脆认罪,听天由命。段王妃却说:“我当然不想死,也不想受这个罪。但是,如果我认了这个罪,上对不起祖宗,下会连累大王。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撑下去。”
很可惜,段王妃还是没能撑下去,不是被屈打成招,而是被活活打死了。至于高弼如何,史书未交代,不过既然堂堂王妃都能被打死,何况一个小小的典书令呢。
段王妃死了,可足浑氏目的达到了,但是慕容垂却被保住了,这让慕容儁很郁闷。慕容儁无奈之下只能另想办法,最后把慕容垂打发到平州做刺史,镇守辽东去了。
慕容垂怀念段王妃,不久又续娶了段王妃的妹妹。可足浑氏没想到走了一个段王妃后又来了一个段王妃,气急败坏,于是让慕容儁下诏废黜了新任段王妃,强制让慕容垂娶了可足浑氏的妹妹长安君。
这一次,慕容儁病逝前将慕容垂又从辽东调回京城,是考虑到有慕容恪在,慕容垂不敢乱来。
托孤后不久,即公元359年十二月底,慕容儁早前发布的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征兵措施按计划实施完成,所有新兵都集中到了邺城。至于具体征了多少兵马,史书没说,怎么也得有几十万吧。
慕容儁心情大好,心情一好,病体似乎也好了很多。
公元360年正月,慕容儁兴高采烈地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阅兵式后,慕容儁下令,命慕容恪和阳骛择日再次率军南下,征讨中原。
但是,老天爷留给慕容儁回光返照的时限很快就到了,慕容恪大军还没出发,慕容儁病情就急剧恶化。慕容恪、阳骛、慕容评、慕與根四位大臣被急召入宫,被慕容儁指定为小皇帝慕容暐的四大辅臣。
正月,甲午日,慕容儁病逝,时年四十一岁,在位十一年,谥号景昭皇帝,庙号烈祖,葬于龙陵。
年仅十岁的慕容暐继位,成为前燕第二位皇帝。
可足浑氏被尊为皇太后,慕容恪为太宰、录尚书事,行周公事,主理朝政。上庸王慕容评为太傅,阳骛为太保,慕舆根为太师,此三人协助慕容恪理政。慕容垂为河南大都督、征南将军,镇守梁国(今河南商丘)。孙希为安西将军、并州刺史,傅颜为护军将军。
由慕容恪执掌前燕,满朝文武心服口服,甚至就连苻坚和桓温都服。
有慕容恪在,苻坚不敢越雷池半步,直到慕容恪死后,苻坚才决定东征。慕容儁病逝后,东晋很多人都觉得前燕主少国疑,正是北伐的好时机,可是,一向喜好北伐的桓温却说:“前燕还有慕容恪,不宜北伐。”
所以,作为前燕的定海神针,慕容恪当之无愧。但是,即便如此,前燕仍然有人想要除掉慕容恪,然后取而代之。
这个人就是前燕的太师、同为辅政大臣的慕舆根。
慕舆根出身鲜卑贵族慕舆氏,有人说慕舆氏其实就是慕容氏,因慕容和慕舆发音相似,繁衍多代以后便因口误而分化为独立的一支。
慕舆根作战骁勇,老谋持重,但是野心很大。慕舆根早年在平定宇文鲜卑、扶余国以及后赵时多次立功,成为开国功臣。
慕容儁病逝前安排慕容恪、阳骛、慕容评、慕與根四人辅政,其中以慕容恪为首。但是,慕與根自恃居功甚伟,能力又不在慕容恪之下,对此愤愤不平,暗中谋划除掉慕容恪。
慕舆根很清楚想除掉慕容恪并不容易,所以最开始采取的办法是捧杀,蛊惑慕容恪称帝,然后再以篡位为由,联合群臣废掉慕容恪。
慕與根说干就干,立即去找慕容恪:“今主上年幼,太后又试图干政,朝野表面看似平静,内则危机四伏。殿下务必小心,想好万全之策,严防出现杨骏、诸葛恪之乱。”
杨骏、诸葛恪分别是西晋和东吴的权臣,慕舆根没有开门见山,而是以防止权臣作为开场白,引慕容恪上钩。
慕容恪不知慕舆根是何用意,顺势便问:“请问有何对策?”
慕與根话锋一转:“我大燕能有今天完全是殿下的功劳,兄终弟及在我朝早有先例。殿下只需按规制祭拜先主陵寝,之后便可废黜主上登临大宝。果真如此,将是我大燕之福!”
慕舆根所谓的兄终弟及,在慕容鲜卑的历史上只有一次,就是当年慕容廆的父亲慕容涉归死后,慕容廆叔叔慕容耐篡位夺权,继任首领,迫使慕容廆逃亡。后来,鲜卑族人杀了慕容耐后又迎回了慕容廆。
这件所谓“兄终弟及”的先例显然不是光彩的事,慕容恪当然清楚,于是厉声喝问:“你今天是喝醉了吗?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当年曹臧和吴札在家国危难之时都能辞去君王之位,何况我大燕如今太子继位,四海无忧!当初,你我都在先帝面前接受遗命,要辅佐好少主,怎么还能有这种想法?这么快就忘记先帝的遗言了吗?”
曹臧,指春秋时曹宣公的儿子子臧,吴札即春秋时吴王寿梦的儿子季札。子臧和季札原本都是储君,最后都推辞了。
慕與根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多言,赶紧谢罪退出。
事后,慕容恪将此事告诉了慕容垂,慕容垂知道慕與根心怀不轨,如若不除,早晚必生祸乱,就劝慕容恪废掉慕與根。
慕容恪却有顾虑:“大燕国先帝新丧,幼主临朝,而秦、晋两国正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先帝尸骨未寒,宰辅之间却要自相残杀,这岂不是有意让秦晋看出我们的问题吗?不如先忍忍。”
侍中皇甫真也建议除掉慕與根:“慕與根实乃卑鄙小人,不过因受先帝厚宠,成为顾命大臣,却不识大体,自先帝驾崩以来,骄横日甚,将来必生祸端。如今,殿下就是大燕国的周公,必须以社稷为重,不可心软。”
可是,慕容恪依旧没有同意。
慕容恪顾全大局,没有出手,慕與根却毫不领情,又生一计。
太后可足浑氏同样颇有野心,一直想以皇帝年幼为名临朝称制,插手干政。于是,慕與根又打起了可足浑氏的主意,想借可足浑氏之手除掉慕容恪。
慕與根暗中拉拢族人、左卫将军慕舆干,然后和慕舆干一起入宫,劝可足浑氏:“太宰(即慕容恪)和太傅(即慕容评)野心勃勃,早就想废帝自立。据我们了解,二人近期就会有所动作,预图不轨,臣愿率禁军替太后除掉二人,保大燕平安。”
可足浑氏也想利用慕舆家族,于是当即答应。可是,小皇帝慕容暐知道后却极力反对:“太宰和太傅都是皇室宗亲,国之栋梁,更是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怎会谋反?这一定是太师(即慕與根)自己要作乱,才这样说。”
虽然慕容暐成年后是个昏庸皇帝,却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十分英明。
可足浑氏见儿子坚决反对,又担心真惹出祸乱难以收场,便放弃支持慕舆根。
不久,慕與根又以思恋故土为由,忽悠可足浑氏将都城迁回龙城。消息传出后,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人人不安,不知道朝廷下一步到底会怎么走。
慕容恪决定不再忍耐,和太傅慕容评商议后,派右卫将军傅颜和侍中皇甫真率禁军一举将慕與根及其妻子、党羽悉数诛杀。
可是,了解的人知道这是平叛,不了解的人却只看到托孤大臣被杀,腥风血雨。于是,朝野上下,邺城内外,一时间人心惶惶。这尤其影响到新招募的军队士气,有相当一部分士兵都在这个时期找机会逃了。“所征郡国兵,以燕朝多难,互相惊动,往往擅自散归”(《资治通鉴.卷一百一》)。
为了稳定时局,慕容恪镇定自若,举止如常,每天精神饱满,以身示范。出入府第时慕容恪仅带一名随从,有大臣建议加强护卫,慕容恪却说:“朝野上下已经人心不稳,如果我再弄得如临大敌一样,岂不是更要乱了!”
慕容恪还让右卫将军傅颜率两万精骑开赴到黄河以南,直达淮河后方回,又派吴王慕容垂尽快率军进驻梁国,局势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慕容恪胸襟宽广,用人唯才,虽总揽朝政,但遇事总要先与太傅慕容评商议后再做决定。百官即使有错,慕容恪也从不直接指责,只是旁敲侧击,点到为止。
经过慕容恪一系列运作,前燕顺利渡过了公元360年这场发生在政权交替之际的危机,朝野恢复如常。
2、毛遂自荐沈劲北上洛阳 卷土重来慕容恪横扫中原
虽然在太宰慕容恪的主持下,前燕迅速度过危机,重新走上正轨。但是,前燕内部稳定并不意味着外部就会安宁。
公元361年二月,驻扎野王(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阳市)的前燕河内太守吕护又叛变了,再次改投东晋,被东晋封为冀州刺史。之后,吕护声称要联合晋军攻打邺城。
慕容恪立即亲率五万大军从邺城南下,同时命皇甫真率一万精锐,兵分两路前往野王,讨伐吕护。
吕护闭城自守,拒绝出战。护军将军傅颜请求攻城,被慕容恪拒绝:“老贼善于用兵,变化多端,我今日巡城四周,发现贼兵配置合理,攻城并非易事。然而,贼兵内无积蓄,外无援兵,不可能持久。因此,我们只要深沟高垒,休兵养士,不过数月,贼兵必不攻自破。”
就像当年剿灭段龛一样,慕容恪仍旧是围而不攻。结果不出预料,到了五月,吕护再也坚持不住,开始伺机突围。
吕护先派大将张兴选择傅颜部突围,结果反被傅颜斩杀。事后,傅颜告诫将士:“吕护穷途末路,必然选择薄弱环节突围。我们这边士卒多老弱,兵器铠甲也都陈旧,吕护一定还会再来,诸位务必多加防范”。傅颜还在深夜视察岗哨,督促将士加强戒备。
几天后,吕护亲自率军再次从傅颜部突围,傅颜早有准备,拼死阻拦。吕护无法突围,随后被赶来的慕容恪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只是吕护侥幸逃脱,带着老婆孩子逃出了野王,前往荥阳暂避。
就在慕容恪围攻野王的时候,也就是公元361年五月,东晋这边,年仅十八岁,却已在位十七年的晋穆帝司马聃病逝了。
司马聃一岁时继位,在位期间先后由何充、蔡谟、司马昱、殷浩、桓温主持朝政,自己从未主政。以前是年纪小,现在总算成年了,却遇到了桓温。
司马聃是晋康帝司马岳的儿子,司马岳是晋成帝司马衍的弟弟,因为司马衍死的时候,两个儿子司马丕和司马奕都在襁褓之中,所以,当时主持朝政的庾冰推举司马岳继位。现在司马聃年纪轻轻就死了,又没有儿子,新皇帝又该选谁呢?
当初还在襁褓中的司马丕和司马奕现在都长大了,于是经群臣商议后,褚太后下诏,将皇位重新传给司马衍这一支,让已经二十岁的琅琊王司马丕当了皇帝。
于是,司马丕就成了东晋第六位皇帝。因司马丕死后谥号为“哀”,所以被称为晋哀帝。琅琊王爵位则由司马丕的弟弟司马奕继任。
桓温在此过程中没有参与任何意见,至少史书上没有记载。反正换谁当皇帝都一样,大权都在桓温手里。桓温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并没有打算从宗室里找个孩子出来继位。
自从公元356年第二次北伐之后,几年里桓温一直静静地待在荆州,没有任何动作,史书里一片空白。即便这期间中原大片地区得而复失,中原仅剩洛阳等为数不多的几座城池,桓温都始终静如处子。
这段时间里,《晋书.列传第六十八.桓温传里》只有一句话,即在公元360年时,桓温爵位由临贺郡公升为南郡公。原爵位临贺郡公爵位被降为临贺县公,然后授予了桓温的儿子桓济。桓济是桓温次子,长子桓熙是世子,将来要继承南郡公爵位。
当然了,虽然史书里一片空白,但桓温不可能什么都没干。有两件事桓温一定会做,第一件就是稳定自己在东晋的权势,第二就是为再次北伐做准备。
虽然前燕有慕容恪在,桓温不敢轻举妄动,但桓温一定会时刻紧盯北方,会根据形势随时出手。
这不,这两年因为慕容儁病逝,慕舆根作乱,现在又有吕护叛乱,前燕出现一系列危机,桓温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公元361年四月,也就是慕容恪正包围野王时,桓温悄悄渡过黄河,将驻地北移到宛城(今河南南阳宛城区),同时任命弟弟桓豁为新野、义城二郡太守,让桓豁率军攻下了许昌,赶走了前燕许昌守将慕容尘。“太尉桓温镇宛,使其弟豁将兵取许昌”(《晋书.帝纪第八.司马聃传》)。
接着,桓温又以即将北伐为由,命新任的徐、兖二州刺史范汪率军北上,进驻梁国(今河南商丘境内)。
但是,此时吴王慕容垂正驻守在梁国蠡台(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商丘古城西南),而慕容恪又正在围剿吕护。桓温如果选在此时北伐,那就是自找死路。其实桓温的真实目的是借机除掉范汪。
桓温对范汪是由爱而生恨。
范汪在当时是大名人,一人多专,文学、书法、医学、围棋,无一不精,早年在庾冰手下做了十余年属官,后来庾翼接管荆州后又跟着庾翼,何充掌权时,又被何充招为长史。
桓温主政荆州后,因仰慕范汪大名,想让范汪做自己长史。范汪坚决不肯,后来拗不过桓温,勉强跟着干了几天,等桓温伐蜀回来,范汪坚决辞行,桓温要升他做江州刺史都被拒绝。范汪宁可向朝廷申请去东阳做太守,也不愿在桓温麾下做刺史。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任你权势再大,哪怕天下人都巴结你,但总有看不上你的人。
范汪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桓温,有滋有味地做着他的东阳太守去了,留桓温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咬牙切齿。
在东阳,范汪大办学校、广开言路,把东阳治理得井井有条,后来被司马昱看中。郗昙死后,司马昱任命范汪接替郗昙为安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
这次范汪奉桓温之命北上梁国,结果延误期限,未能按时抵达。而这正是桓温计划中的,于是,桓温按军法将范汪废为庶人。
桓温向来为人大气,当初除掉殷浩时,对殷浩和司马昱曾经重用的人一概未予追究,这次为何偏偏揪着范汪不放?范汪不属于任何势力,政治上完全威胁不到桓温。如此看来,范汪当时一意孤行离开桓温,真是把桓温气到了。
被贬为庶人后,范汪没有丝毫怨气,闲居吴郡时整日里嬉笑怒骂,从不提什么委屈和冤枉。多年后,桓温将驻地移到姑孰(位于今安徽马鞍山当涂县境内)时,广发告示,招揽扬州人才。
或许是范汪赋闲太久,又开始怀念官场,于是亲自前往姑孰探望桓温,想谋个一官半职。
当时桓温正和记室袁宏聊天,听说范汪来了,赶紧跑到窗口张望,还高兴地对袁宏说:“范公来了,我可以让他做个太常!”说完赶紧出门迎接。
原来桓温并不讨厌范汪,只是嫉恨范汪不愿跟随自己罢了。
落座以后,桓温非常客气,感谢范汪远道而来看望自己。可这时候范汪的书呆子酸腐劲又上来了,明明专程来找桓温,可又怕被人说是巴结权贵,不敢承认,于是嗯嗯啊啊的解释:“啊,我儿子的墓就在附近,我是过来祭奠一下儿子,顺道来看看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温殊失望而止”(《晋书.列传第四十五.范汪传》)。桓温大为失望,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盆冰水。
范汪再未做官,六十五岁时病逝家中。当然,不光是范汪,就连范汪的儿子们想做官都不行,得等到桓温死后。桓温的心被彻底凉透了。
范汪有个儿子叫范宁,也是当时的大才子,但是直到桓温死后方才为官。范宁有个孙子叫范晔,范晔写了本书,叫《后汉书》。
扯远了,回到公元361年。
墙头草吕护被慕容恪从野王赶跑以后,在荥阳躲了一阵,然后出人意料,吕护再次投降前燕。
这已经数不清是吕护第几次投降了,但是,更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前燕竟然还能同意收留吕护,还任命吕护为广州刺史、宁南将军。
广州在最南边,属东晋,和中原八竿子打不着,这个职位完全是个虚职,唯一的作用就是允许吕护扛着前燕的大旗自生自灭。
不过,这个吕护还真能折腾,每次穷途末路之后总能起死回生,确实有些本事。这不,吕护不知从哪又拉起了一只队伍,竟然还打起了洛阳的主意。
公元362年二月,吕护先率军攻下了洛阳城西的张方垒,也就是当年司马颙大将张方修筑的小城,随后准备对洛阳下手。
东晋洛阳守将、河南太守戴施担心被吕护攻下城池,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于是早早临阵脱逃,带着一部分兵马逃出洛阳,仅留下冠军将军陈祐坚守洛阳,而陈祐手下仅有两千士卒。
洛阳如果失守,意味着桓温第二次北伐的成果丧失殆尽,桓温不敢怠慢,立即派北中郎将庾希和竟陵太守邓遐率三千兵马北上增援洛阳。
庾希是庾冰之子,此前接替范汪担任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驻扎在下邳。邓遐是邓岳之子,承袭了邓岳宜城县伯爵位。邓岳,王敦参军,和周抚一起追随王敦叛乱,事败后畏罪潜逃,后遇大赦重新出山,因功被授予宜城县伯。
此外,还有一位得知消息后竟然向朝廷主动请缨,要求前往洛阳协助守城。
这个人名叫沈劲。
沈劲,字世坚,吴郡吴兴县人(今浙江湖州),出自江南大族吴兴沈氏。此前说王敦之乱时说过,王敦的心腹沈充就出自吴兴沈氏。
沈劲正是沈充的儿子。
王敦之乱后,朝廷悬赏,有送沈充人头者赏三千户侯。最终,沈充被同乡吴儒杀害,临死前沈充曾对吴儒说:“如果你放了我,日后必当厚报,如果杀了我,将来你一定会被灭族。”沈充死时沈劲还是个孩童。
沈充犯的是谋逆大罪,罪当灭族,当然也包括沈劲在内。只因同乡钱举心生怜悯,提前将沈劲藏匿起来,使得沈劲侥幸活命。沈劲成年后找到仇人吴儒,将其灭族。
虽然有过童年丧父、侥幸免死的经历,但沈充并未因此憎恨政府,抱怨社会,他很清楚父亲死于谋乱,是大逆不道,所以发誓要建功立业,以雪沈氏之耻。
但是,作为犯罪之家,虽然该杀的都已经被杀了,但活下来的也别想过好。刑家有许多禁忌,比如终生不得入仕,单这一条就能堵死沈劲立功之路。邓岳和周抚当初同样追随王敦,但后来大赦时他二人有幸上榜,所以仍能建功立业,名扬天下。沈劲不行,大赦榜单上从未出现过沈劲的名字,这种情况下想建功立业,真是门都没有!
所以,一直到三十多岁,沈劲依旧白身,空有一身抱负。
王胡之(王羲之堂兄)任吴兴太守时经常和沈劲来往,深知沈劲为人,非常欣赏沈劲。后来,公元356年时,朝廷改任王胡之为平北将军、司州刺史,让王胡之去镇守洛阳。王胡之借机上书,申请让沈劲做参军,朝廷考虑再三后答应。
这让沈劲欣喜若狂,此后一旦有机会建立功勋,能讨个爵位,哪怕是男爵,也意味着沈家再也不是刑家了,子孙后代就可以摆脱沈充的影响,正常袭爵做官了。
但是很可惜,王胡之接到任命后就病了,一直未能去洛阳赴任,沈劲空欢喜一场。
这次洛阳告急,立功心切的沈劲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于是想尽办法上书朝廷,希望允许自己去洛阳协助陈祐守城。朝廷最终同意了沈劲的请求,任命沈劲为陈祐的长史。
虽然朝廷对沈劲的支持只是一纸任命,一切都需要沈劲自行解决,但这对沈劲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恩赐了。拿到任命书后,沈劲倾尽家财,招募了一千多士卒,毅然渡江北上,开赴洛阳。
公元362年七月,因陈祐有了庾希、邓遐以及沈劲的支援,吕护不但没能攻下洛阳,还在攻城时身中流矢,被迫退回小平津(今河南洛阳孟津东北),没多久就死了。这位有名的乱世墙头草再也没有机会投降了。
再之后,庾希、邓遐陆续撤军,洛阳便由陈祐和沈劲驻守。
这次洛阳危机,让桓温再次意识到如果仅靠临时从江南调兵显然无法守住北方领土,如果真想站稳中原,只有迁都洛阳,然后向中原大批移民。
于是,桓温第二次上书要求迁都洛阳,并向中原大举移民。
迁都非比寻常,整个东晋除了桓温没人会这么想,也没人敢这么想。但是,桓温在东晋一言九鼎,而且又是第二次申请,这让司马昱很是难办,不想同意,又不敢拒绝。
就在司马昱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位一直敢和桓温作对的扬州刺史王述给了建议:“此事牵涉方方面面,动作太大,估计桓温只是想显示一下权威罢了,并不是真心要迁都。不妨先同意,看他下一步如何,再做决定。”
于是,司马昱便回了一封模棱两可的信,结果如王述所说,桓温自己反而没了下文,后来再不提迁都之事。
虽然洛阳还在手里,但中原可不是桓温想去就去想回就回的,如果不是赶上慕容儁病逝,洛阳早就陷落在慕容恪的铁蹄之下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新旧交替给前燕带来的危机已经被慕容恪一一化解,在稳定内外局势之后,慕容恪又岂会在邺城贪图享乐、固步自封?
当然不会。
慕容恪腾出精力之后立即着手南下,再次挺进中原,继续慕容儁未竟的事业。
公元363年,四月,慕容恪派宁东将军慕容忠攻占荥阳,东晋荥阳太守刘远逃奔鲁阳(今河南平顶山市鲁山县)。五月,慕容忠又拿下密县,刘远则继续南逃,最终远逃江陵。十月, 慕容恪命镇南将军慕容尘攻占了陈留。
公元364年二月,慕容恪增派太傅慕容评和龙骧将军李洪渡河南下。四月,李洪相继攻占了许昌、汝南等地,东晋颍川太守李福战死,汝南太守朱斌败逃寿春,陈郡太守朱辅退保彭城。
不到一年时间,前燕就攻占了洛阳附近的许昌、汝南、陈郡等地,洛阳成了孤城。
接着,公元364年七月,慕容恪开始着手扫清洛阳外围壁垒,然后派司马悦希进驻孟津,命豫州刺史孙兴进驻成皋,对洛阳形成包围之势。
上次是吕护,这次变成了前燕,还是慕容恪亲自指挥,洛阳城里却只有陈祐和沈劲的两三千守军,这能守住吗?
桓温人呢,辛辛苦苦收复的洛阳马上就要丢了,还不赶紧派援军。
还真是,这一年多时间里,慕容恪卷土重来,将矛头再次指向中原,现在眼看着又要攻打洛阳。桓温这边还没有反应吗?
早前,慕容儁刚病逝的时候,难得东晋有很多人认为北伐时机到了,可一向主张北伐的桓温反倒却说:“慕容恪还在,不宜北伐”。后来前燕先后发生慕舆根之乱和吕护叛变,桓温有些蠢蠢欲动,一度把驻地北迁到宛城,还派弟弟桓豁收复了许昌。只不过桓温始终没敢出兵,倒是借北伐名义除掉了范汪。
后来,吕护再次改头换面,调转枪头攻打洛阳,桓温立即命庾希和邓遐北上增援,当然,还有自告奋勇的沈劲,最终保住了洛阳城。
不管怎样,洛阳是桓温收复的,更何况桓温还反复建议迁都洛阳,所以,洛阳对桓温来说自然十分重要。
但是,让人奇怪的是,这次慕容恪卷土重来,眼看就要攻打洛阳,可桓温这边却始终出人意料的安静,一直没有派任何援军北上,任由中原守军败的败,逃的逃,似乎那些地方都不重要,包括洛阳。
桓温这是怎么了?如此气定神闲?还是在忙着其它什么事呢?
别说,桓温还真有事。
3、直下洛阳前燕尽占中原 再陷内斗东晋无力北顾
公元363年五月,也就是慕容恪派慕容忠攻占荥阳、密县的时候,朝廷加封桓温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假黄钺,赐羽葆、鼓吹。
这些职位、礼遇加在一起,桓温在人臣里已经是极品了,朝廷以后要想再封赏桓温,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赏了,估计也就剩下九锡了。从此,在东晋提大司马,那就是桓温。
但是,如同两年前桓温爵位被升为南郡公一样,朝廷这次封赏同样显得十分突兀。
升南郡公时距桓温第二次北伐已过去四年,不至于是对北伐的奖励。况且,自第二次北伐后,桓温一直很安静,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却为何连续得到大赏?只有一个解释,这两次封赏都是桓温主动要的,桓温在一步步提高地位,巩固权力。
接下来,公元364年四月,也就是慕容恪增派慕容评和李洪南下,夺取汝南、许昌等地后,桓温实在坐不住了,担心前燕攻占中原后继续南下,威胁到江南,于是命西中郎将袁真和江夏相刘岵等人带领民夫夜以继日,快速凿通了阳仪道,打通了长江至合肥之间的水路,然后桓温率水军由长江进入阳仪道,驻扎至合肥,以防燕军南下。阳仪道,长江至合肥之间的古水道。
不过,让桓温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到合肥,朝廷的诏书竟然也追到了合肥。
诏书说,原扬州刺史王述改任尚书令,空出来的扬州刺史一职让桓温兼任,不过换了个名字,叫扬州牧,权力更大。当然,这还不是诏书的主要内容,真正的内容是要调桓温入京辅政。显然,这封诏书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廷对桓温的任命不都是桓温主动要的吗?桓温会事先不知道?
兼任扬州牧的事桓温事先知不知道咱不清楚,但是让桓温入京这事,桓温还真就不知道。桓温从来没提过要去建康,也不想去建康,桓温要想去早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再说了,如果这是桓温的意思,那桓温接到诏书后肯定屁颠屁颠就启程了,不可能反复推辞。
所以,桓温事先并不知道朝廷要调自己入京,这其实是司马昱的主意。
桓温当然不会同意,便给朝廷回了封奏疏,洋洋洒洒写了近四百字,解释为何不能入京。“遣使喻温入相,温不从”(《晋书.帝纪第八》)。
可是,朝廷这次相当坚决,拒绝了桓温的推辞,再次征召桓温,而且还是反复多次。“诏不许,复征温”(《晋书.列传第六十八.桓温传》)。看来司马昱这是跟桓温杠上了,坚决让桓温来京。
那结果呢?
朝廷毕竟是朝廷,桓温毕竟是人臣,顾忌朝廷面子,桓温只能答应入京。但是,桓温有桓温的办法。
于是,桓温就从合肥再次通过阳仪道进入长江,然后顺江东下,前往建康。
再然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公元364年八月,当桓温行至赭圻(今安徽省芜湖市繁昌区境内)时,朝廷突然派尚书车灌拿着诏书前来喊停,又不让桓温入京了。于是,桓温就地驻扎在赭圻。“温至赭圻,诏又使尚书车灌止之,温遂城赭圻”(《晋书.列传第六十八.桓温传》)。
虽然史书没说,但相信这是桓温预料中的结果。
难道司马昱又想通了,开始体谅桓温了?可是,朝令夕改也太儿戏了吧?到底什么情况,桓温和司马昱在玩什么呢?
玩什么先不说,再看两件事。
第一件事,公元363年三月时,也就是桓温被拜为大司马的两个月前,晋哀帝司马丕下诏让司马昱主理朝政。理由是周太妃,也就是司马丕的生母病逝,司马丕要服丧,而且司马丕打算服丧三年。“欲为太妃服三年”(《资治通鉴.卷一百一》)。
司马丕已经二十多岁,完全成年了,可以独立处理朝政。这种情况下,太妃死了,皇帝因为服丧就下诏让大臣主政,而且还是三年,这是什么道理?历朝历代哪有这种事?
第二件事,公元364年三月,桓温加扬州牧被征召入京前一个月,太后褚蒜子重出江湖,再次临朝称制。
褚蒜子上次临朝称制是儿子、晋穆帝司马聃刚即位,那时司马聃只有一岁多。而这次,明明司马丕已经成年,为何褚蒜子又会临朝呢?
这是因为司马丕年纪轻轻就长期嗑药,最终把自己嗑成了傻子,完全不能自理。
两晋时期,上层人士都喜欢服药,尤其喜欢五石散,也叫寒食散。司马丕服的叫“断谷饵”,由宫里方士配置,估计成分和五石散差不多,都是各种矿石磨成的粉,其实就是毒药。服药的这些人没有一个长寿的,包括后来北魏的开创者拓跋珪。
侍中高崧曾力劝司马丕不要服药,可司马丕不听,结果把自己整成不能自理的傻子。“帝雅好黄老,断谷,饵长生药,服食过多,遂中毒,不识万机,崇德太后复临朝摄政”(《晋书.帝纪第八》)。崇德太后就是褚蒜子。
当然了,变傻还只是司马丕嗑药的前奏,一年后连命都没了,这是后话。
好了,两件事这就说完了。琢磨出味了没有?如果还没有,那我们就把以上这些事都串起来再看看。
公元363年三月,司马丕下诏让司马昱主政。两个月后,朝廷加封桓温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
公元364年三月,晋哀帝司马丕嗑药致傻,禇太后再次临朝称制。一个月后,朝廷加桓温为扬州牧,并调桓温入京辅政,桓温拒绝。
公元364年七月,朝廷反复下诏调桓温入京,桓温被迫同意。
公元364年八月,桓温入京途中,行至赭圻时被朝廷制止,就地驻扎在赭圻。
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再稍加分析,自然就能拨云见日。
很明显,这其实是桓温和以司马昱为首的皇室之间又一次权力之争,也是司马昱最后的机会。
自殷浩被扳倒后,司马昱彻底失势,再无力和桓温抗衡,但司马昱一定心不甘情不愿,必然会找机会翻盘。新皇帝司马丕二十多岁正当年,原本有希望和司马昱联手,再跟桓温斗一斗,却因长期嗑药,成了废柴,司马昱只能依靠太后褚蒜子。
虽然东晋实权掌握在桓温手里,但这毕竟是暗的,名义上权力还是在皇帝手里。于是就有了让司马昱主政,调桓温入京的安排。
但是,司马昱玩的这些小把戏怎么可能得逞呢,所以,司马昱每走一步,桓温就跟着走一步,结果就是桓温地位更高,权力更大,而且更加名正言顺。
最后,司马昱没办法,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以辅政为名让桓温入京,明升暗降,借机夺去桓温兵权。桓温推辞不过,只能奉旨入京。但是,桓温有桓温的办法,所以,最后还是司马昱低头,不得不让桓温停止入京,啪啪打脸。
为何司马昱最后会低头?
虽然史书上没提,但其实很明显,桓温入京时一定是带了军队的,就像十多年前(公元351年)那次兵谏一样。否则,如果桓温孤身前往,司马昱巴不得桓温快点到京城,怎么可能半途阻拦呢。再说,桓温又怎么可能傻到单刀赴会呢?另外,桓温被朝廷叫停之后,就地驻扎在赭圻,这也从侧面证实了桓温并非孤身,而是带了整个指挥部。如果桓温孤身前往,被叫停后应该返回合肥,或者干脆回荆州,不可能就地驻扎。
所以,对桓温来说,司马昱的这点挣扎完全就是以卵击石,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双方斗争的结果只能是桓温对东晋的控制更加牢固,地位和权力更无人撼动。
说到这里,再另外补充两件事,关于桓温的,也发生在这期间。
第一件,桓温被拜为大司马后,就是公元363年五月,桓温给朝廷上了一份奏疏,这封奏疏在当时很有名,叫《疏陈便宜七事》,主要针对当时东晋存在的弊端,相对应提出七条改革措施:
1、杜绝结党营私,防止互相倾轧;2、裁撤冗官冗员;3、防止办事拖沓,为一些办事流程设置办理时限;4、明确奖赏,褒奖忠实、公正的官员;5、褒贬赏罚要根据事实,不能无功受奖;6、大力办学;7、设立史官,编写晋书。
对于这些措施,朝廷给的回复是 “有司皆奏行之”(《晋书.列传第六十八.桓温传》),完全采纳。
第二件,公元364年三月,褚太后临朝之前,桓温亲自主持实施了两晋史上著名的“庚戌制”,也称“庚戌土断”。
所谓土断,简单说就是普查人口,目的是把被隐匿的黑户查出来。黑户就是没有登记在册的人口,这些人口不纳税,不服劳役。如果黑户数量巨大,对国家来说自然损失巨大。当时的黑户主要是从北方迁来的侨民,数量非常多。这些侨民在南方没有土地,只能给大户当奴隶,南方大户也更喜欢使用这些成本更低的侨民耕田造房,而不愿意用本地佃户。土断就是把这些黑户都查出来,编入户籍,统一纳税,服兵役、劳役。
很明显,土断有利于国家,能有效解决财政困难和兵源不足,但却不利于贵族大户和南下的侨民,实际执行起来非常困难,需要执政者下很大的决心。这也从侧面反应了桓温的执政能力。
东晋历史上进行过多次土断,最著名的有两次,一次就是桓温的“庚戌土断”,另一次是后来刘裕掌权时期推行的“义熙土断”。
以上两件事都是桓温执政手段的体现,说明桓温确实很有能力,桓温在东晋的人望可不是单纯依靠手握军权得来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两件事都发生在桓温和皇室的权力之争期间,这并不是巧合,而是桓温对权力掌控的体现。桓温想通过推出重大措施来向世人表明,东晋还是我桓温说了算。
好了,关于这段时期桓温和东晋的事情就说完了。总结一下:自公元363年四月,慕容恪再度南下中原攻城略地的时候,桓温和东晋这边基本上没有任何应对,主要原因就是正忙于窝里斗呢,根本顾不上。当然了,关键是东晋也没有实力去和前燕逐鹿中原。
然后,回到本节开头,等双方权力之争有了结果,桓温驻扎在赭圻期间,慕容恪已经完成了对洛阳周边的清剿,准备攻打洛阳了。
这一次,洛阳守将陈祐根本没有信心,于是,就像当年的戴施一样,早早临阵脱逃,以增援许昌为名带着大部分守军弃城而逃,只给长史沈劲留下五百士卒。“而粮尽援绝,祐惧不能保全……留劲以五百人守城,祐率众而东”(《晋书.列传第五十九.沈劲传》)。
尽管如此,傻乎乎的沈劲却非常高兴:“我志在以死报国,今日总算得了机会”。“吾志欲致命,今得之矣”(《资治通鉴.卷一百一》)。
尽管十死无生,沈劲却求之不得,只有留下来坚守城池,才有可能建立功勋,吴兴沈氏才能摘掉这顶戴了几十年的邢家帽子。为了子孙后代,沈劲可以牺牲一切。
陈祐逃到许昌后,发现许昌早已陷落,于是继续南逃。
司马昱得知陈祐放弃洛阳后,立即放下身段,亲自赶往洌洲(今安徽马鞍山境内长江上一个小岛)与桓温会面,商量尽快北伐,以解洛阳之围。
洌洲在姑孰境内,一个月前,桓温顺江而下,将驻地从赭圻迁到了姑孰,当年王敦长期驻扎的地方。
可是,两个人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京城却突然传来噩耗,晋哀帝司马丕驾崩了。傻皇帝终究还是被毒死了。司马昱赶紧回京处理,救援洛阳的事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其实,桓温根本救不了洛阳,如果能救,又何须司马昱前来商议。
公元365年,二月,前燕太宰慕容恪、吴王慕容垂两大巨头同时出动,围攻洛阳城。
真是给足了沈劲面子!
这正是沈劲最想要的结果,对手越强大就越能证明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虽然这是一场还没开始就已知道结局的战斗。何其悲壮!
之前慕容恪攻广固、野王时喜欢围而不攻,以求减少伤亡,这次慕容恪却下令立即攻城。出兵前,慕容恪特意对部下说:“诸位以前总说孤不善攻城,如今洛阳虽然城池坚固,但守军兵力太弱,很容易拿下,只希望诸位务必小心,减少伤亡!”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尽管沈劲无所畏惧,终日在城头指挥士卒,用尽办法阻止燕军,怎奈兵马太少,回天无力。在坚守多日之后,公元365年三月,燕军攻破城池。
沈劲被五花大绑带到慕容恪面前,神情自若,视死如归。
慕容恪暗自称奇,不禁心生怜悯,有意放了沈劲。中军将军慕容虔却建议:“沈劲虽乃奇人,但绝不会为我所用,一旦将其释放,日后必为大患”。慕容恪终究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将沈劲斩首。
慕容恪后来回到邺城,有一次和部下聊天时又想起沈劲,当即感慨:“攻广固时,孤没能救下辟闾蔚,这次孤又杀了沈劲,真是惭愧!”“今定洛阳而杀沈劲,实有愧于四海”(《晋书.列传第五十九.沈劲传》)。
辟闾蔚,复姓辟闾,段龛部下。慕容恪拿下广固后曾派人四处寻找辟闾蔚,最后却只找到辟闾蔚的尸体。史书中没有辟闾蔚的任何资料,不过,既然能让慕容恪惋惜,自非等闲之辈。
沈劲虽死却得偿所愿,因坚守洛阳有功,被追赠为东阳太守,成为东晋的正式官员,用生命为子孙后代打通了仕途之路。沈劲之子沈赤黔后来官至大长秋,孙子沈叔任在东晋末期做到了益州刺史,成为地方大员。
也正因如此,沈劲这样一个即没有赫赫战功,也没有身居高位的小人物,却能在二十四史之一的《晋书》里占据一席之地。晋书编纂者房玄龄没有因为沈劲的父亲沈充是叛贼而有任何忌讳,仍然为沈劲列传,而且还专门放到了《忠义》部分。
在《资治通鉴.卷一百一》中,司马光也高度评价沈劲:“沈劲可谓能子矣!耻父之恶,致死以涤之,变凶逆之族为忠义之门”。
沈劲,小人物,却也是大英雄。
对了,这次明明洛阳城里只有沈劲的五百守军,为何前燕还会动用慕容恪和慕容垂两大巨头?这不是举着宰牛刀杀鸡吗?
答案很简单,慕容恪和慕容垂并不是单纯为了攻打洛阳而来,而是来接收整个河南的。
拿下洛阳后,慕容恪继续西进,势如破竹,一直打过渑池,直至崤山、函谷关方才止步。
这一举动着实把一个人给吓坏了,就是前秦苻坚。为了防止慕容恪突然西进关中,苻坚亲率大军东出潼关,进驻陕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境内),严阵以待。
不过,慕容恪这时候的目标只是占据中原,并没有入关打算,苻坚虚惊一场。这也让我们后人错过了一场苻坚和慕容恪对决的大戏,甚是可惜,后面再也没有机会了。
随后,慕容恪任命左中郎将慕容筑为洛州刺史,镇守洛阳。任命吴王慕容垂为征南大将军、荆州牧,都督荆、扬、洛、徐、兖、豫、雍、益、凉、秦十州诸军事,镇守鲁阳(今河南平顶山鲁山县)。
留下两员大将镇守中原,慕容恪踏踏实实地返回了邺城。
接下来,按照前燕的规划,下一步必然是西进潼关,先拿下前秦,待一统北方后再南渡长江,攻取江南,这是慕容儁时期早已定好的蓝图,还为此疯狂扩军。所以,这次慕容恪回去之后一定会精心备战,为再次出征做好准备。
然而,后来的实际情况却是,慕容恪再也没有机会为前燕开疆拓土了,因为一年后就病逝了,前燕形势也随之急转直下。任你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却敌不过生老病死,这往往是很多牛人的最大憾事。
不过,关于慕容恪病逝的事咱们先放一放,东晋这边晋哀帝司马丕驾崩的事还没说呢。
公元365年二月,就在司马昱找桓温商议如何增援洛阳的时候,晋哀帝司马丕被他终日服用的长生不老药毒死了,时年二十四岁。
东晋立国至今,除了开国皇帝司马睿活到四十多岁,其余皇帝都是二十来岁就死了,司马丕的前任司马聃甚至只活到十九岁。
司马丕的弟弟、琅琊王司马奕继位,成为东晋第七位皇帝。
司马奕出生于公元342年,此时二十三岁。司马奕是东晋唯一没有谥号的皇帝,因为后来被桓温废了。司马昱先被废为东海王,后来又被降为海西县公,最后死在海西县公爵位上,所以,司马奕只是海西县公。《晋书》中称司马奕为“废帝”,后世便以此称其为“晋废帝”。
司马奕这会还没有儿子,所以司马奕原有的琅琊王爵位就没人继承了。但是,在东晋,琅琊王爵位非同一般,司马睿称帝前就是琅琊王,后来的晋康帝司马岳、晋哀帝司马丕,还有现在的晋废帝司马昱,在当皇帝前都是琅琊王。所以,东晋的琅琊王很多时候就相当于储君,不能就此断绝了。
于是,经朝廷商议后,褚太后就把琅琊王封号给了会稽王司马昱,让司马昱把会稽王传给年仅三岁的儿子司马曜。这样一来,会稽王司马昱就成了琅琊王司马昱,这也为后来司马昱当皇帝埋下了伏笔。
当然,无论谁当皇帝,实权都在桓温手里,这毫无疑问。
几个月后,公元365年六月,益州刺史周抚也病逝了。周抚自从随桓温灭成汉后一直镇守益州,为西部的稳定做出了巨大贡献,只是这个贡献在周抚活着时不容易体现出来。
驻守汉中的梁州刺史司马勋,能力不大野心却不小,自以为山高皇帝远,每每也想像成汉那样割据巴蜀,但因惧怕周抚,一直隐忍未发。
周抚一死,司马勋再无顾忌,立即起兵造反,自称成都王。
司马勋起兵前,部下雍端和隗粹等人都极力劝止,却都被一心割据的司马勋毫不犹豫地杀了。公元365年11月,司马勋率军从剑阁南下,攻占了涪城(四川绵阳涪城区),守将毌丘暐大败而逃。
接着,司马勋继续南下,很快就包围了新任益州刺史周楚的驻地成都。
周楚是周抚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成都当然不是司马勋轻易就能拿下的,只不过司马勋准备多年,来势汹汹,周楚一时也难以退兵。于是,双方你攻我守,就这么僵持下来。不久,桓温派来增援的鹰扬将军朱序赶到成都,协助周抚守城。
公元366年三月,桓温弟弟、荆州刺史桓豁派督护桓罴从荆州北上,攻打司马勋的老巢汉中。结果,桓罴还在途中时,朱序和周楚就已经活捉了司马勋,将其送往桓温处。桓温把活人变成首级后又传到建康。
然后,东晋这边就没有然后了,只要有慕容恪在,桓温只能眼睁睁坐视洛阳失守,不敢提北伐的事。
可是,慕容恪要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