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怎么看待侵略罪行与战败结果?给我们留下什么教训?

益威聊国际 2024-09-07 01:34:28

这个话题比较大,我从“731部队”当年的一名“少年兵”说起。

本文也比较长,有六千多字,没有耐心的就别看了。

上个月中旬,日本“731部队”当年的“少年兵”(清水英男)来到中国,参观731细菌部队旧址,忏悔当年侵略罪行,并向全体中国人谢罪。

清水英男现在已经94岁,当年来华参与731部队时还只有14岁,是最后一批731部队“少年队”成员,在哈尔滨待到第四个月时,日本遭核爆、投降,清水英男随部队逃回日本。

七十九年后,清水英男再次来到哈尔滨。这是他二战结束后的第一次出国,也是战后第一次重返当年的战争地点。此行的费用,来自日本民间机构或个人的捐款,没有得到日本政府一丝一毫的支持。

现年94岁的清水英男,自感“良知未泯”,要在生前为自己当年的罪责“做一个了结”。

在位于哈尔滨的731部队罪证陈列馆、731部队旧址内,清水英男不断指认侵华日军细菌战罪行,并向受害者道歉。

他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回到中国表达歉意的机会(指自己已经94岁)。而某些日本政界人士恐怕巴不得我快点死。”

实际上,目前还在世的731部队“老兵”已经越来越少,多数人已经将“当年的秘密”带入了坟墓。而七十九年来,真正有机会到中国来“谢罪“的日本侵华老兵仍旧屈指可数。

也是上个月,日本NHK国际广播电台一中文播音员在播报关于钓鱼岛的新闻时,脱稿说出“钓鱼岛是中国领土”,并提及“南京大屠杀”“慰安妇”“日本731部队”等内容。

此事在日本炸开了锅,引起很大的争论,而且刚传到中国、很快就上了热搜,详情被陆续披露了出来。

原来,这名主播是一位40多岁中国籍男士,与NHK相关频道签订过业务委托合同,在这家电台已经工作了22年,平时即负责中文播报内容。

8月19日下午,他在阅读完有关神厕石柱被涂鸦的新闻稿时,为了抗议日本NHK电台“不专业的行为”“掩盖真实历史”,用了约20秒的时间发表了一段不在原稿中的言论。

当时,他愤慨地用中文向日本民众播报:

“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我抗议日本NHK电台违背历史道义和不专业的工作行为!”

接着,他又用英文说道:

“不要忘记南京大屠杀;不要忘记慰安妇,她们是战争时期的性奴隶;不要忘记日本731部队,他们用活人做实验,而且大多是中国老百姓……”

由于当时电台是直播,所以搞得日本电台高层张皇失措。电台受众也破了大防,纷纷跳出来指责NHK电台。在舆论重压之下,NHK方面迅速解雇主播,而且跳出来声明该主播“缺乏职业道德”。

据说,NHK已经确认要向主播本人提出索赔,还要对他提出刑事起诉,导致事件进一步升级。

不仅如此,除了解雇相关主播外,NHK还立即停播了多语言节目,还宣布将来所有中文节目只做录播,不再直播,甚至考虑使用人工智能进行节目播放,希望以此来避免类似事件发生。

其实,日本人对所谓“索赔、起诉”的事,还是心虚,所以雷声大雨点小,不仅此事没了下文,连主播本人也很快回到中国,“爷不伺候了”。

8月27日,注册信息为“前NHK中国籍员工”的博主“树语treetalk”发文,一边报平安,一边表示自己“人在祖国”,还说“既然选择挺身而出,就必定坦然面对”。

巴黎奥运会前后,日本的几位运动员,竟然跑去参拜,或公开宣称有这类行程安排,遭到不少中国人唾骂。

奥运期间,日本乒乓球运动员张本智和、石川佳纯、早田希娜等人在中国成了热搜常客,早田希娜还专门开设了中文社媒账号,摆出一副友好姿态,但是很快,这些日本运动员就在中国集体翻车了。

张本智和、石川佳纯在东乡神社

张本智和、石川佳纯被扒出赛前参拜日本东乡神社,里面供奉的是甲午战争罪犯、手上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日本海军大将东乡平八郎。

赛后回到日本,早田希娜在采访中放话,想要去参观所谓特攻资料博物馆——位于日本鹿儿岛的特攻资料馆,正式名称为“知览特攻和平会馆”。

说是“和平会馆”,但里面收集、保存和展示了当年“神风特攻队”的遗像、遗物和记录等约4500件资料。在二战末期,这批神风特攻队成员曾在1945年的冲绳战役中驾机冲向美军舰艇,以自杀式袭击与盟军士兵同归于尽。

值得一提的是,张本智和的父亲张宇、母亲张凌还是前中国乒乓球队专业球员,母亲张凌曾入选过国家队,与邓亚萍、乔红一起征战了1995年天津世乒赛。

百度词条上说,90年代初,张宇、张凌前往日本仙台打球。2003年,张本智和在仙台出生,2014年张宇和儿子张本智和、女儿一起加入日本国籍。张宇改名为张本宇。只有张凌一人保留了中国国籍。

可以说,是中国人在日本生下的二代运动员,跑去参拜了屠杀中国人的战犯。

这就让人很难接受了。

当然,事情被披露后,张本智和道歉了,据说还很真诚,但是中国人普遍不买账,并认为他太没有历史常识了,而且他的父母平时也缺乏对他的教育。

国乒的马龙也迅速回应,取消了对石川佳纯公众号的关注,以表达自己的立场。樊振东和孙颖莎也随即也对早田希娜取关。

石川佳纯、早田希娜这俩人是”纯日本人”,至今也没看到他们对中国媒体有什么表示。这也从侧面证明,这种行为在日本人眼里,并非什么“罪过”,参拜这些神厕和所谓战争博物馆,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是爱国(爱日本)的表现。

上文提到“特攻资料博物馆“和“神风特攻队”,无独有偶,十年前一部电影在日本爆火,也与这个战争话题有关。

2013年12月,一部讲述“神风特攻队”飞行员的电影在日本全国400多家电影院上映,名为《永远的0》,改编自日本右翼作家百田尚树的同名畅销小说。

这部电影在日本爆火,连续数周占据日本票房榜首,累计票房达到了86亿日元,据说观影人数达到了700万之多,其中就有时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晋三。

据说,安倍晋三宣称被这个故事深深打动,观看电影时热泪盈眶。

聊到这里,我相信大家关注的重点肯定已经不在于“安倍落泪”,而在于这部电影到底讲述了什么?

《永远的0》剧照

《永远的0》讲述的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当代日本青年,在无意间得知自己外公在二战期间曾是一位“特攻队”队员(一名日本零式战斗机的王牌飞行员)之后,开始调查外公的战争经历,并借此挖掘自己家族的战争记忆。

最终,日本青年“揭开了历史谜团”——外公当年为了想要活着回到家人身边,不惜被军队伙伴们骂为“懦夫”,但是在战争的最后阶段,却“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自杀式敢死队(即“神风特攻队”),驾驶零式战斗机一头撞向了美军的战舰。

电影的最后一幕:男主角外公驾驶战斗机从今日东京闹市的上空一掠而过——即通过现实与想象嫁接的方式,呈现了一种被广大日本右翼群体所接纳的历史叙事模式:这些战死者是为了保卫日本而勇于牺牲的“英雄”,而战后日本的繁荣正得益于他们的这种“牺牲”。

安倍晋三的眼泪,感动了很多日本人。同样,跟他一样曾经参拜过净国神厕的小泉纯一郎也有类似的表达。

2002年4月,小泉在以首相身份第二次参拜净国神厕时表示:“我认为,今天日本的和平与繁荣是建立在许多战殁者崇高牺牲的基础上。”

极端右翼者,非小泉纯一郎莫属。

顺带一提,近期的新闻显示,小泉的儿子、小泉进次郎正在参选日本新一届首相,虽然我们目前并不清楚日本选举结果,也不能确定小小泉如果上任后的的实际执政态度,但日本政坛的这种反复上演的“生殖器政治”,确实让全世界对日本右翼势力的“生生不息”印象深刻。

去过日本的朋友大概知道,跟战争有关的博物馆、神社,在日本比比皆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净国神厕附属的战争博物馆——游就馆,类似《永远的0》里的那种战争记忆可谓俯拾皆是。

而在日本近代历史教科书里,侵略中国变成了“进入中国”,“南京大屠杀”“慰安妇”“731部队”等内容则踪迹全无、只字未提。

这些行为正在“教育“着广大的日本青少年,引导他(她)们不断淡化侵略罪行,增强民族“受害”意识。

还好,日本也曾出现过一些有良知的学者,比如井上清、藤原彰,等等,他们的作品深刻还原和剖析了近代日本的侵略罪行,并对诸如钓鱼诸岛(尖阁列岛)的历史有着清晰客观的描述。

比如井上清先生就曾撰文揭露昭和天皇的战争责任,并搜集大量原始资料、明确说明钓鱼岛在近代以前不属于日本。这在日本都是很大胆的举动,因此,井上清也一度被称为“最勇敢的日本人”。

战后初期的日本同样是百业凋敝,直到朝鲜战争爆发后,日本开始借助战争重启经济发展。20世纪60年代后,快速复兴的日本不仅走出了战败的阴霾,甚至创造了空前的经济繁荣。

1964年日本举办了东京奥运会,1970年举办大阪世博会。这期间,日本超越西德,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总量第二的国家(仅次于美国)。但是,尽管经济高速崛起,但作为战败国的日本,依然需要面对二战历史所遗留下来的道德责任。

中国学者沙青青评价这一时期的日本:“经济繁荣带来的民族自豪感,与作为战败国、侵略者的耻辱感彼此叠加,亦加剧了日本社会对战争记忆和历史叙述模式的分裂状态。”

日本学者桥本明子在《致中国读者》中指出:“日本的失败文化混乱而分裂,人们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及其意义有着各自不同的解读。”

战败的历史应该被哪种方式记住?这一直是长期困扰日本社会和普通民众的一个大难题。但同时,这也是我们观察日本社会的一个角度。

说到这里,本文的结论便呼之欲出了。

英雄记忆、受害者、施暴者——这大概就是普通日本人对侵略罪行与战败结果的三种内心理解。

在桥本明子的代表作《漫长的战败:日本的文化创伤、记忆和认同》一书中,将战后日本社会对战争的历史理解方式归纳为上述三类。

第一类,像上文提到的电影《永远的0》里的故事一样,将日本的战争阵亡者视为“牺牲者”,这是日本大众文化中经常出现的情况,在这种回忆和叙述中,发动战争的责任被屏蔽掉了,无人提及,而个体的“英雄牺牲”被描述成整场战争的“缩影”,当然也就模糊了日本青少年的历史认知,而战后成长起来的这些青少年成长成熟以后,自然也就出现了安倍晋三、小泉进次郎、石川佳纯、早田希娜,等等人物。

第二类,则更多强调的是作为“真正受害者”的记忆,这中间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对遭到原子弹轰炸的描述,还有遭受大规模空袭的场景,包括其他普通民众在战争中遭受的苦难,比如战殁军人父母的丧子之痛,等等。而且,这种苦难也常常被视为选择“战后和平”的直接原因。但是,这种叙述同样倾向于转移注意力,即在有意无意之间忽略了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真正受害者——中国、朝鲜,以及其他东南亚国家。

第三类,则是直面日本作为“战争罪犯”的记忆,就像文章开篇提到的清水英男的例子,坦诚当年的侵略、剥削及其他惨无人道的战争罪行,甚至主动站出来忏悔、认罪。

另外则有一批退伍后的日本老兵,开展学术研究,真正客观地揭开历史谜团——就像前文提到的藤原彰先生,他曾经在年轻时稀里糊涂被征兵、作为侵华日军的一员来到中国参战,战争中则开始记录并质疑日本的战争行为,战后则付诸严谨的学术研究,摆出证据,质疑这场战争的性质、包括日本天皇制度和军国主义体制的荒诞性。

还有前些年在中日都引起轰动的《东史郎日记》,作者东史郎也曾参与过南京大屠杀,当年他的书刚出版时,很多日本人不敢相信,很多人居然惊呼:“还真有南京大屠杀这回事?”

与此同时,东史郎也曾多次到过中国,忏悔、谢罪。

20世纪70年代,日本拍出一个著名的电影——《战争与人》三部曲,导演是山本萨夫,大家有兴趣也可以找来看看,对日本当年的战争罪行有详细直观的讲述。

尾声

聊了这么多,其实文章早该结束了,但是又似乎意犹未尽。

在日本,实际上还有大量类似张本智和、石川佳纯、早田希娜这样的青年存在,让我们对日本社会的“战败文化”难以接受。

问题当然出在双方对战争过程理解的巨大鸿沟,又因为战后出生的日本青年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战后又缺乏相关的“学习机会”(包括日本历史教科书问题),包括日本在美国的包庇和扶持下经济腾飞,战后舒服的日子让普通民众不愿意再承担那场战争的责任,以及促进和解的义务。

这几乎成了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但这样的结果却让当年的受害国人民无比沮丧、心有不甘。与之形成对照的便是,在中国(包括台湾)、韩国、菲律宾等地,一直有官方、民间机构,还有个人,在试图追查日本的战争责任,包括索赔等等努力。

1972年中日恢复邦交时,我国政府宣布不再对日索赔,但并未禁止民间的索赔行为。所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家逐渐开放后,不断有个人赴日进行战争诉讼,但坦率地说,成功率一直很低。

日本净国神厕经常遭到涂鸦,从一个侧面反映的问题便是 ,很多亚洲人对日本官方“不道歉、不认罪”的态度十分不满。

韩国尹锡悦上台后,因为一度试图推动韩国慰安妇与日本达成和解,还被认为是跟日本政府有某些勾兑,差点被骂成“韩奸”。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从日本引进了很多投资(包括贷款),这对我们的改革开放、经济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但是坦率地说,我们没有积极推动对日本战争责任的清算。这种事如果只靠民间推动,确实力量过于薄弱,用中国古人的话说,这是“蜉蝣撼树”。

最后,我准备以“纳粹猎人”的故事作为全文的结束。

我不是好战分子,更不想鼓吹什么“中日必有一战”之类的言论。但是二战后的一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犹太人却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们被称为“纳粹猎人”。

二战结束后,纽伦堡审判随即开始,但是当审判被冷战阴影笼罩之后,战胜国(比如英美)失去了起诉纳粹战犯的兴趣(希望集中力量对付苏联),大量低级别罪犯混入了人群中,并渴望在欧洲大陆开启新的生活,而感觉难免一死的战犯则索性逃离了欧洲大陆。这时候出现了一批被称为后来被称为“纳粹猎人”的复仇者——他们拒绝遗忘纳粹的罪行,决心无论天涯海角,一定要将纳粹分子处决。

作为二战的受害者,这批“纳粹猎人”起初强烈地想要复仇,就像古代的战胜者,直接处决战败者,而不需要进行审判。但不久后,他们纷纷放弃了野蛮的复仇,将这场故事变成了一场寻求正义的不懈斗争。

阿道夫·艾希曼,作为前纳粹高官,成为战后这批猎人最典型的“猎物”之一。

阿道夫·艾希曼,是在犹太人大屠杀中执行”最终方案“的主要负责者,被称为“死刑执行者”。二战结束后,艾希曼曾试图逃离德国,但被美军抓获,之后设法逃出欧洲大陆,并一路流亡到南美洲的阿根廷。

在“纳粹猎人”的持续努力下,到1960年,艾希曼终于被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追查到下落,并于5月11日被绑架到飞机上、运到以色列。1961年,艾希曼因反人类罪等15宗罪名被一并起诉,最后于1962年6月1日被处以绞刑。

以前,我们只知道“纽伦堡审判”比“远东审判”(又称为“东京审判”)更为彻底,这才使得对德国纳粹的清算更为坚决,而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则大多逃脱了审判(甚至必要的惩罚或惩戒),日本天皇裕仁、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就是典型案例。

而在德国“纽伦堡审判”之后、冷战甚嚣尘上之时,竟然还有这么一批“纳粹猎人”,锲而不舍,对德国纳粹残留继续进行无情、彻底、顽强的清理。

对于清理战争罪行的问题,当然也不能仅凭处决一些战犯就能解决。就像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发出的质问:

“在一场民族性的黑暗面前,光审判几个艾希曼是不够的,只有每个人都完成一次内心的审判之后,民族精神的救治才可能有效,因为在那场劫难里,许多人都用赞成或沉默投了纳粹一票。”

反观日本的战争和战犯问题,当年斩草而不除根,以至遗祸至今——当年手握屠刀的战犯都能不得到彻底清算,日本当今的右翼势力又岂能轻易剔除?日本的民族精神又如何通过“每人完成一次内心审判”而得到“救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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