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御史府白家的二小姐,平日里最喜欢逛街。
最近京都不太平,死了好几个人。
阿爹和兄长都叫我不要再出门了。
我低头答应,转头又偷溜出了门。
若我不出门,京都怎么会不太平呢?
1
“小姐,咱们赶快回去吧!老爷知道了非得打我板子不可。”
都快走到酒楼了,我的贴身丫鬟小如还在孜孜不倦地劝我回去。
在酒楼外,我遇到了忠勇侯家的世子,宋斯。
他见我来赴约,喜出望外,“白玉小姐,你可来啦!”
说着便伸手要来拉我。
我甩开他的手,怒目圆睁,“大庭广众之下,世子请自重!”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并配合着我演戏。
没错,是我约他出来的。
他于我爹的寿宴上见过我一回,便一直心心念念。
我便成全了他。
我写信约他出来。
但女子名节顶顶重要,我要他帮我演一场戏,我气愤离开,回头从后门偷偷溜进他的房间。
为了得到我,他没作他想,很痛快地便答应了我。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气得甩袖转头离开。
而他则回到酒楼,在早已定好的包间等着我。
我打发小如去给我买糖葫芦,然后乔装打扮一番,从后门偷偷溜进了宋斯的房间。
见我进来,他便喜不自胜地朝我扑了过来。
在他扑向我的瞬间,我抽出藏在袖间的匕首,捅进了他的腹部。
他到死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我拔出匕首擦干净又收回袖口,“这个问题,留着去地府问你爹吧,他很快就会来跟你团聚的。”
速战速决,在小如回来前,我就回到了原地,等着小如来找我。
第二天,我佯装不知情,从兄长那里得知了宋斯的死讯。
毕竟,我是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除了凶手。
虽然凶手真的是我,但在别人眼里,我可是早早就被他气走了的,有众多眼睛看着,可以为我的不在场作证。
兄长觉得有些后怕,若我昨晚没有被他气走,那我也是有可能惨遭不测的。
他揉了揉眉心,“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出门吗?”
“可是街上好热闹,我喜欢热闹嘛!”我挽起白铭的胳膊向他撒娇,“好嘛好嘛,我答应兄长,以后不出门就是了。”
他无奈地点了点我的额头,摇着头离开了。
虽然我是三年前才回到白家的,但凭着我的机灵和嘴甜,阿爹和兄长都对我宠爱有加。
2
其实京都并不是最近才不太平的。
自我三年前从青牛县回到京都,便陆陆续续杀了好几个富商。
只不过,京兆尹大人也是个糊涂蛋,查了半天也查不出来个头绪,只好草草结案了。
因死的不过是几个从外地来的富商,没查出凶手来也无人在意。
最近京都不太平,京兆尹大人却松了一口气。
因为最近死的,是忠勇侯家的世子,宋斯。
京兆尹大人称案子已经超出了他的管辖范围,便喜滋滋地将案卷移交了大理寺。
京兆尹大人是松了一口气,可我却一口气提了上来。
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李连生据说也是从青牛县出来的。
只不过他出来的早,并没有经历过青牛县那如恶梦一般的过往。
我担心,他有能力将所有的受害者串联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我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果然看出来了,从富商到世子,他们看似并无关联,但只有从青牛县出来的人才知道,他们,都曾在青牛县待过。
大理寺少卿下令,严查全城所有与青牛县有关的人。
终于还是查到了我头上。
三年前,我从铜铃县回京都,路过青牛县时生了场大病,在那里医治养病,逗留过一段时间。
他并没有因此而放过我。
一天后,他登门拜访,说要问我几个问题。
他与我兄长同年中的进士,有同窗之宜,他公事公办,我兄长便将他领到了我的面前。
在我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而他面上镇定自若,却不经意间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只有我注意到,在他将手背向身后时,那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
3
我只知道他叫李云继,却不知他何时改名叫李连生。
连生,连生。
我悟了。
他没有忘记他出身青牛县,被原青牛县县令老爷收为学生。
县令老爷很赏识他,想收他为养子,因县令老爷没有儿子。
他没有答应,转头独自上京考取功名了。
而青牛县原来的县令老爷,名字正是连有道。
他虽然没有答应县令老爷做儿子,却还记着县令老爷对他的养育之恩,进京后,便改名叫李连生了。
当天夜里,我给小如的水里下了点蒙汗药,然后又悄悄溜出了门。
李连生早已坐着马车,在御史府后门等着我出来。
“云继哥哥!”我一上马车,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这五年来所有的恐惧、委屈、愤怒、不甘、无助与悲痛,统统化成眼泪,毫无顾忌地流了下来。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待我哭了一阵,慢慢平静下来,他才温声问道:“连翘,太好了,你没死!青牛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4
我是连翘,原青牛县县令连有道的女儿。
李连生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
后来,我爹赏识李连生的灵气,收作学生,他便在我家住下了。
小时候,我很淘气,总是闯祸,我知道,有他会给我兜底。
他会将我的所有罪责一并认下。
我爹知道不是他,但他一口咬定与我无关,我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好将我们一起各打五十大板。
那时,我娘死了好几年,我爹怕我太小,后娘亏待我,便一直没有续弦。
隔壁的王大婶儿见我爹一个大男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妈的不容易,便想把她表妹介绍给我爹。
她的表妹是邻县的王寡妇。
王寡妇人很好,长得也好看,对我爹很好,对我和李云继也很好。
可我接受不了,我娘才死了没几年,我爹就要娶别人过门,于是各种作天作地的闹。
那是我爹唯一一次松了口,想娶个老婆。
可我害怕,害怕后娘进了门就变脸,也害怕有了弟弟妹妹,我爹就不疼我了。
于是我偷偷跑到王寡妇家,以我爹的名义向她提出,不能再生孩子,我就是我爹唯一的孩子,我也不会叫她娘,还说了很多很多过分的话。
王寡妇第二天就托王婶儿来我家,告诉我爹,她高攀不上我家,让我爹另觅良人吧。
我爹看了看我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抬手要打我,却被李云继给挡下了。
巴掌落在李云继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我吓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这是我第一次见我爹发这么大的火儿。
李云继将一切罪责都揽了过去。
“我怕王寡妇将来欺负连翘,也怕老师您生了弟弟妹妹就不疼连翘了,所以搅黄了这婚事。”
“是我去找的王寡妇,是我对她说的那些话,连翘还小,她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懂。”
“老师,您要罚就罚我吧!”
……
他跪在我爹面前,替我承担着所有的风暴。
我爹抬起手,最终没有落下。
只是罚我二人一起抄书百遍,一个月不许出门。
从那以后,我爹彻底断了续弦的念想。
我有悔。
转眼我已经及笄了,而李连生也已经十八了,早早过了乡试,成了举人。
我长大了,他也老了,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儿子,于是在李云继即将进京赴考前,提出想收李云继为义子。
李云继回头看了看正蹲在地上逗蚂蚁的我,叹了口气,摇头拒绝了。
我不明白李云继为何拒绝,是我爹对他不够好吗?还是我太笨了,当他妹妹他嫌丢人?
李云继临走前来找我,他让我等他回来。
我莫名其妙,“我就在青牛镇,哪都不去,倒是你,若是有出息了金榜题名,还会回来吗?”
他摸摸我的头,对我笑笑,“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
不久后,他便独自上路,进京赶考。
可我到底没有等到他回来。
5
先帝昏庸无能又膝下无子,各地藩王早就觊觎皇位多年,蠢蠢欲动。
五年前,先帝驾崩,各地藩王迫不及待起兵争夺皇位,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而这其中,便以邕王势力最为庞大。
听闻邕王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拿下了西南大部分地区,正在往京都而去。
估计不久后,便会到达青牛县。
对此,我爹倒不甚在意。
只要对百姓好,谁当皇帝,对百姓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到时候便主动开城门,让邕王的军队过去就是了。
不知何时,青牛山上来了一群山匪,首领是一对名叫吴大和吴二的兄弟。
他们兄弟俩时不时地下山来抢夺一番。
青牛县百姓闻之色变。
我爹带着衙差几次三番与之对抗,却也只是将他们赶跑。
可过不了多久,他们便又会卷土重来,也不与我爹他们正面相抗,抢了就跑,十分棘手。
我爹想要上山彻底将他们剿灭,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中秋节这天,我拖着我爹上街看花灯。
忽然人群中一阵骚乱,只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山匪又来啦!”
人们来不及收拾东西,便四处逃窜。
我爹抹了一把脸,把我推进附近的一家店里,让我自己躲好,便与闻讯赶来的衙役们一起冲了上去。
然而这一次,他们倾巢而出,人数众多,却并没有抢了就跑,而是一直在城里逗留。
我爹带人与他们打的难舍难分之,他们伤亡惨重,却还是坚持下来,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
到底他们人多势从,我爹和衙役却快要支撑不住了。
这时,邕王军前锋宋建兴带兵从天而降,将山匪一网打尽。
我爹对宋建兴感激不尽,在县衙好酒好菜招待他。
可他却仗着剿匪有功,要青牛县提供邕王军两年的粮草及过冬衣物。
青牛县的确还算富庶,可要负担起整个邕王军两年的粮草那是万万负担不起的。
“便是全青牛县的百姓都不吃不喝也给不出来啊!”
我爹很为难。
可宋建兴却不管这些。
酒过三巡,宋建兴将随身带的配刀放在桌上,再次问我爹:“青牛县果真给不出来两年的粮草?”
我爹有些醉意,又将那话重复了一遍。
“便是全青牛县的百姓都不吃不喝也给不出来啊!”
“如此,那全青牛县的百姓,便不要吃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