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刘永新
1975年2月,也就是农历的腊月18,我拿几斤辣椒去县城卖,本打算把辣椒买了,割一点肉过年,没想到连续赶了三个集辣椒也没有卖出去。我在家里琢磨了几天终于想到,本地人都有自留地,爱吃辣椒的人都在自留地里多多少少种一点。谁还会要你的辣椒呢?县城人没有地,爱吃辣椒那只有掏钱买了。于是我就把辣椒拿到县城来卖,结果卖了一天还是一两也没有卖出去,看来今年过年想吃肉是没有指望了。
那天,天气格外冷,冻得我浑身直打哆嗦。我提着两串辣子走在县城的街道上。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就飘起了雪花,阵阵寒风呼啸着夹带着雪花扑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的痛,我的一双手快要冻僵了,但我还得把两串辣椒提在手上不停的叫卖。
路过一个鞋摊,我见有几双棉鞋做工非常精细,我就拿起一双看了看,不但是千层底,而且针角纳得非常均匀。还是黑色灯芯绒鞋面,于是我就问了价钱,感觉价格也不贵,于是我就买了一双。另外又在棉鞋的旁边买了一双麻鞋。
这两双鞋我是准备送给二叔和二婶的。二叔放牛时老是穿着草鞋,寒冬腊月,脚老是冻得起大包。买一双麻鞋再配一双绑腿,那就暖和得多了,大过年的,也让二叔也高兴一回。二婶这几年也没有少照顾我,给她买双棉鞋也是我早就计划好的。
买好鞋后,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是我就向家里走去。
拐过一个山嘴,顺着大路走了不到二里路程便是一段下坡路。只要走完这段下坡路再过一道河就到家了。
雪越下越大,路上的积雪也快没过脚面了。因没有下雪前,下过冻雨,现在冻雨上面的又盖了一层雪,所以十分难走,稍不留意就会摔倒。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高高的个子,穿着红色的老布棉袄,她背着一个包袱,艰难的在路上走着,好几次都险些滑倒。我本想快走几步扶她一把,没想到还没等我走出两步。姑娘胎就摔倒在路上,还没等她爬起来就又滑出两丈多远掉到了路基下的小沟里去了。
我立即跑过去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路边。然后慢慢地下到小沟去把拉姑娘扶起来。当我看到姑娘光着一只脚就忙问道:“你脚上的鞋呢?”姑娘尴尬的一笑说:“被我扔了!”我不解的问:“你把鞋扔了穿什么呀,况且这路上都是雪,会冻伤脚的。”
姑娘说:“我也不想扔,可是那刚才摔下沟的时候,鞋挂到树茬上,帮是帮底是底的,留着也穿不成了。”
我急忙对姑娘说:“这下雪天,没有鞋穿,还没到家脚冻坏了。你等着,我今天刚买了一双新鞋,我给你拿过来,你先穿上。”姑忙说:“这不行,我凭白无故的怎么能要你的鞋呢?”
我立即返回路边把我给二婶买的那双棉鞋拿过来递给了姑娘:“先穿上我的鞋吧!”。姑娘不解的看着我说:“我把你的鞋穿了,怎么还给你?”
我装作非常轻松的样子说:“还什么还,不就一双鞋吗,值不了几个钱。”
姑娘说什么也不要我的鞋,我说:“你是姑娘家,那有姑娘家打赤脚的?”
姑娘这才穿上我的鞋:“那我就谢谢你了。”
我把姑娘扶到大路上后,我就急忙提着行李离开了。姑娘见走快了就急忙喊道:“哎,我穿你的鞋,到什么地方给你还?”
我回过头也大声地喊道:“那鞋就送给你了。”
我回到家后早早就关门睡了。第二天早晨我推开窗子一看,雪已经下了一尺多厚,也不用操心上工了,于是我就又蒙起头大睡起来。
已经快十二点了,我突然听到有人在摇我的门,我忙问:“是谁,有什么事,我还没起床呢。”
门外传来二婶的声音:“永新,是我,我是二婶,你起来我有事给你说。”
我这才急忙胡乱的把衣套在身上去把门打开。
二婶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在我的炕沿上坐了下来:“永新,二婶给你说个媳妇,你们见个面。”
我微微一笑:“二婶,你再别开玩笑了,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我?”
我二婶原本就是一个外地人,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谁也说不清。
那还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候父母还都健在,当时我从学校刚回家就看见支书领着我二婶站在我家的院子里说话。
不知几个人说了什么,支书走后,二婶就留下来给我二叔当了媳妇。二叔从小得过一种病,脑子有点不好使。所以30多岁了一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他也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自从二婶留下后,我爸我妈就搬了出去,把房子留给了二叔和二婶。
二叔别的活干不了,可是对牛却情有独钟,自从他当上饲养员后,把生产队的几只牛养处是膘肥体壮。因此他这饲养员一当就是十几年。
二叔自从添了一张嘴后,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全靠父母的接济才能勉强不被饿死。
那时我还在小学读书,每天晚上我都要从家里拿几个小洋芋蛋到二婶家,让二婶给我烧。二婶就在烧炕的时候,把小洋芋埋在热灰里,我坐在二婶的怀里,耐心的等着。闻到洋芋的香味后,二婶便用一根小棍把洋芋刨出来。二婶说她不爱吃洋芋肉只爱吃洋芋皮。当时我小,不知道是他舍不是吃,还以为她真的爱吃洋芋皮。所以我吃洋芋,剥下的洋芋皮全给二婶吃了。
小小的几个小洋芋,拉近了我和二婶的感情。有一天,我坐在二婶的怀里看着她那被火苗映红的俊美的脸问她:“二婶,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嫁给我二叔呢?”
二婶用手捏了捏我的脸蛋说:“小屁孩懂个啥,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我上了初中才听母亲说,当时二婶的父亲得了一场重病,急需一笔钱给父亲看病,于是父母就把攒下给二叔娶媳妇的钱都给了二婶,二婶才同意嫁给了二叔。
我高中毕业后,父母相继去世,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二婶想让我搬过去与他们一块住,我没有答应。我觉得一个人自由,想怎么就怎么,不用顾虑别人的感受。
只是我一个人过日子,生活一团糟,二婶也就隔三差五的过来帮忙搞一下卫生,有时还给我拆洗一下被褥。没有二婶的照顾,我的家可能就和垃圾场差不了多少。
看着二婶的表情又不像是在逗我玩,于是我就开了句玩笑问:“二婶,虽然我已经30岁了,但我还是有条件的,腿有残疾我不嫌弃,胳膊有残疾我也不嫌弃,但瞎子我是坚决不要的。”
二婶认真地说:“你想到那里去了,二婶会把残疾姑娘介绍给你?”
我又问:“是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
二婶又说:“你不认识,离咱这儿远得很。”
我一边洗脸一边说:“二婶,离咱这儿太远了我是坚决不去,马上要过年了,我连肉都吃不上,哪里有钱买车票?”
二婶说:“别费话了,你能不能麻利点,人家姑娘现在就在我家炕沿上坐着,让你过去看一下,你觉得合适,咱就订下来,你觉得不合适,就打发人家姑娘回家去!”
听了二婶的话后,我才打消了顾虑,洗过脸后我拿上给二叔买的麻鞋就跟在二婶的身后去了二婶的家。
二婶的家离我家还很远,她家在村子的东边,我家在村子的西边。经过生产队的饲养室时,我看见二叔正给牛喂草,他看见我和二婶后只是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我走过去把那双麻鞋递给了二叔,二叔拿着麻鞋左看看,右看看,高兴的嘴都合不笼。
离开二叔后,我与二婶一块来到二婶家。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愣住了,坐在炕沿上的分明就是我昨天在路上遇到的姑娘。
姑娘看到我后也是感到非常吃惊,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就是我姑的侄子?”
二婶拿了一只小櫈让我坐下后才说对姑娘说:“春芳,这小伙子就是我侄子,他叫刘永新,你们俩聊聊,我给咱做饭去,永新一会就不要回去了,就在二婶这吃饭。”说完就出去了。
春芳看了我一眼,原来你就是刘永新,我姑给我写了几次信,把你夸得跟一朵花似的,看来我姑说的还真不错,最起码,你的心是善良的,多亏你昨天送了我一双鞋,要不,我真走不到我姑这里。
我笑了:“那双鞋是给我二婶买的,送给你,我以后再给我二婶买一双就行了。”
春芳提出要到我家去看看,我不好推辞,就带春芳从二婶家里走出来。二婶见我和春芳出了门急忙追出来问我要去哪里,我只好说春芳要去我家看看,二婶叮嘱一会过来吃饭。我摇了摇手说:“不用了,一会我就在家里自己做一点。”
我把春芳带回家后,她就开始忙碌起来,扫地,抹屋子,洗衣服,一直忙到晚上才被二婶带回家。
春芳在我家不停的忙碌,说明她对我没有意见,愿意嫁给我。果然第二天,二婶把我悄悄地拉到一边说:“春芳对你很满意,你要好好对人家。”我高兴地说:“放心,二婶,我会
对春芳好的。”
几天来春芳一直都在我家忙,腊月二十九那天,二婶说:“你们都是苦孩子,也不用看什么日子,我看今天就给你们把喜事办了,省得春芳来回跑了。”
那天,二婶在我家门前响了一串鞭炮后,我们俩人给祖宗的牌位磕了个头就算结了婚。
过完年,正月初六,春芳回去了,她在老家办好各种手续后于正月16又回来了,我们第二天就公社补办了结婚证。
春芳是个好女人,他勤劳俭朴,不但养了几只鸡,还喂了两只羊,农忙时割草喂,农闲时就拉到山上去放。两年时间,我们家就有了起色。我开玩笑说:“老天爷对我不错,给我送了个好媳妇。”春芳瞪了我一眼说:“要不是看在你送我一双鞋的份上,打死我,她也不会嫁给你,你看你要样子没样子,要个头没个头,那个姑娘眼睛再瞎也不会看上你的。”
我还真感谢那双棉鞋,如果不是那双棉鞋,我真是打光棍的命。
春芳的能干,不但我佩服,就连周围的邻居也经常说能娶上春芳这样的好媳妇,是我上辈子积了福。
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考上了师专,在师专学习三年后分配回老家的中学教书。
从此后,我们就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